“施身法”与天葬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今在藏族地区奉行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葬”,其深意主要源自于藏传佛教觉域派“施身法”的舍身供养,即以饲布施的义理和思想。“施身法”是公元11世纪藏族著名的女佛学家玛久拉仲创立的藏传佛教觉域派的一种修持法门。①觉域派作为藏传佛教史上唯一由女性创立的一个宗派,以自己独特的教法义理和别具风格的修持方法,成为藏传佛教中独树一帜的宗派。而“施身法”则是觉域派教法中最具特色的修行之道和修持实践的核心,它通过“以身为饲,供养布施”这样一种独特的修持方式和方法论,在人与非人之间建立一种平等、和谐的关系,以利于人类普遍利益为目标,去实现一种理想的圆满的生命境界,最终以天葬展示给人们一种慈悲、怜悯和菩提心为核心价值的独特人类文明。本文就此,将从以下几部分略作探讨。
一、“施身法”与天葬的渊源
人所皆知,自古以来,死亡就是人类社会所面临的一个严酷现实。面对死亡,每一个人应把安详和勇气、生活的力量和慰留留给活着的人们,这似乎成为人类精神上比宗教还要强烈的需求。因此,关于死亡和死亡以后的事情,从来就是各类宗教谈论的主要话题,也是人类最关心的问题。换句话说:“死亡也许是人生中最神秘、最惊心动魄的事件,从遥远的旧石器时代开始,人们就围绕着如何认识死亡、对待死者演出了一幕幕历史话剧。”②在世界各地各民族中早已形成既相近又有区别的各种自成体系的丧葬文化。
作为藏族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丧葬文化,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显示出它自身特有的丰富多彩的风格。从形式结构上看,主要由天葬、土葬、石葬、崖葬、塔葬、肉身葬等多种葬仪所组成,可堪称人类奇特文化现象之一。形成这一风格的原因,除了受传统文化多元性的影响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地理环境因素。因此,藏族丧葬文化已成为藏族传统文化中最令人注目、最具有浓厚地方特色的文化现象之一。从这个角度讲藏族丧葬文化与其他藏族文化的形式相比,更能直接地反映藏族这一高原民族的社会风尚、思想观念、意识形态等多方面的情态,有着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
早在1993年尕藏加与笔者曾撰文《藏族天葬起源窥探》③对天葬的起源问题进行了新的探讨,认为它发端于藏族古代历史上的“天赤七王”时期(约公元前3~4世纪),此时期以天神崇拜为核心的各种信条,酝酿了藏族天葬的源头。藏族天葬的产生,实际上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由于它与当时社会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程度以及地理环境等各个方面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因此,藏族社会孕育出这一看似特殊的现象,并非偶然,它有着深厚的宗教思想基础和广阔的自然环境背景。
依据藏文历史资料和实际的田野调研,我们不难发现,从“天赤七王”以后,国王生来“从天如鸟飞来”,做人间主人,死后又“如鸟飞往天界”,“地上不留尸骸”,“如虹逝去”复原天神,使国王在一般庶民百姓面前永远是个“天神”的神圣性开始受到冲击。根据有关的藏文史料记载,从第八世(代)国王智贡赞普始,不同的葬俗在藏族地区出现。《贤者喜宴》记线:“尸体装进铜匣以铁钉封之,然后,投进银灰色的娘曲河中。”又据《红史》记载:“他(国王)与一个名叫罗昂的大臣比武,智贡赞普在交战中失败,被大臣罗昂杀死。”而且国王在与大臣罗昂格斗时,不慎将其头顶的“天绳”④割断,从此国王与天失去联系,无法“如虹逝去”,尸骸也就留在了人间。源于天神观念下神秘天葬也因此而受阻中断,而退隐到历史帷幕的后面,在藏族天葬的发展进程中留下了一段空白的历史,土葬、水葬、火葬和塔葬等葬俗已经出现,一直延续到吐蕃王朝溺溃及分裂割据时期。
从11世纪,玛久拉仲在她的觉域派教法仪轨中大力倡导的“施身”供养和慈悲利他的“无我”精神思想影响了整个藏族地区,天葬又开始复苏。特别是,其独具特色的“施身法”则强调在坟场墓地修持体验,并以“施身”供养布施来执受、调伏恶魔非人,神鬼魑魅等从而断除“人身”之“我执”,以证得无上之菩提和慈悲,达到佛正觉之境界作为“施身法”最基本的修行理念,使得天葬从内涵到形式又蒙上了新的宗教色彩和哲学思想,更加理论化和神圣化。因此,天葬从藏文史记《贤者喜宴》中记载的“王子长到能骑马的年岁,父王依凭‘神绳’升往天空,神王无尸骸如虹逝去,陵墓建于天界。”这样的逻辑起点,则深化到具有修持体验和实践力度的宗教行仪当中,大大扩展了藏族天葬礼俗的内涵和精神气质。随之一系列的在天葬场行持的觉域派教法仪轨日益完善,更加系统化,“施身法”与天葬却有了根深蒂固的密切联系。
然而,要说明的是,无论是古代藏族先民所称的国王的生是“如乌飞来”,死是“如虹逝去”;“地上无留尸骸”等诸如此类的说法也好,或者发生在历史上的“天绳”事件记载也好,无庸置疑,我们都可以看作是天葬起源、产生的逻辑起点和思想基础。个案调研为我们可资佐证:“笔者(尕藏加)于1992年盛夏赴青海省果洛藏族地区进行社会调查时,曾发现上述‘天绳’(莫塔)竞出现在今牧区的天葬场上。它奇迹般地沿袭至今天,这给我们探索天葬起源提供了最难得的物证。经考查,目前藏族地区所使用的‘天绳’,不仅用于天葬场上,而且还用于出过事故的地方,它是以白绵羊毛捻成,形如一般麻绳,使用时平拉在天葬场周围或出过事故的地面上,显示各种图案。无论在何处,这种‘天绳’则发挥着‘避邪去灾’,引向‘光明’的巨大功能。”⑤但是,觉域派“施身法”的舍身供养之义理。同样更成为天葬葬仪及其内涵和精神思想的最重要的理论依据。
二、“施身法”的内涵与精神气质
“施身法”是觉域派供养布施的第一要门,它以“无我”的佛法哲理为基点,是玛久拉仲对人身性命的一种体悟和实践经验。作为觉域派密法修行的根本和核心,“施身法”具有自己深奥的义理和丰富的内涵,囊括了觉域派教法的全部精义。以观修供养布施自己的蕴体,即将身体化现为所有一切众生有情的圆满富足的“食物”和无量供品,供施于非人、神鬼等受用分享,以此来度化众生有情的吝啬之心和无明烦恼,从而达到一种慈悲智慧和无我的理想人格之境界,可以说是“施身法”的根本和重心涵义。
在觉域派祖师玛久拉仲看来,世间所有的一切事物或常有法,总是受人的意识的限制,往往以善和恶加以分别思虑,万物的意义随心而转,遂造成许多无明执着烦恼。要达到无分别的清净意识,就要修养自身心,超越自我的执着,领悟“施身”供养布施的意义,以使生命得以升华。但是,首先要认识到人身难得却容易损坏。一个人一生辛辛苦昔、勤勤恳恳所积累珍惜的一切物质,也都是为了滋养自己的这个身体,所以,每个人首先必须珍爱自己的身体胜过其他一切。无论有义或无义都必须懂得因果业之量,要明白这个身体是因果善业之结果。为了不损坏这个身体,就要潜心修持觉域派教法,领悟大乘之修心道,尤其是为了断除对身体的爱执,或者说执着,而资粮圆满、障碍净除,三轮净住,常常在荒山偏僻之地修持“施身法”,则显得非常重要。如佛经颂云:“供施马象成百倍,供施家人成千倍,供施身体十万倍。”就是说,供养施舍身体比供养施舍其他物质更为殊胜、其功德更大,胜过十万倍。当然,这里的供养施舍是以观想来实现的。通过这样的修行途径,从而将人的生命价值神圣化,并以此实现生命的永恒、精神的升华、灵魂的不朽。可以说,反映了玛久拉仲的人生价值观。
以使更深层地认识和理解“施身法”的确切涵义和精神思想,这里我们应该就“施身法”的基本内容,作一扼要的阐释。“施身法”从修持行仪而言,其内容包含七种层级的含义和二十四部分内容。笔者大致归结为,第一、发心召引宾客;第二、皈依三宝,以“四无量心”修心;第三、顶礼供养;第四、身心分离供曼陀罗;第五、祈祷加被;第六、以身供养布施;第七、发愿回向。其中:
第一、发心召引宾客,其旨趣是强调持以慈悲怜悯的菩提心对待所有众生有情并将他们尊为宾客的基本心态。可是,“施身法”的发心,有其所指。她把所要发心的众生有情分为八类:即恨我之敌、害人之障、间断之因、业之魔、身躯之魔、凶险地之魔、以及父母二者作为修行发心的对象。而且从内、外两个层级作为其之修持对象,其中,“恨我之敌”、“害人之障”和“间断之因”,称做“三外在之所害”。“恨我之敌”包含冤家仇敌和示现幻术的鬼神等;“害人之障”包含伤害身心、令人痛苦的病魔等;“间断之因”包含对性命、权势、名利和解脱之道等造成间断之难的因缘等。“业之魔”、“躯体之魔”和“凶险地之魔”,称做“三内在之魔事”。“业之魔”包含因无明、我执等原由造成的令人烦恼而难以解脱的前世恶业等;“躯体之魔”或“身魔”包含存在于母体之中阴灵魂,从血肉形成实体之躯所生出的“以吾之躯体”自称的,常常引领众生行恶业等的非人恶魔;“凶险地之魔”包含所居住之地的凶恶、凶险和凶神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申或升华,以上内外之六恶魔,以及三界之所有众生有情,皆作为“父母”观之。简而言之,即认为三界之所有众生有情曾经几时无一曾不为“吾之父母”加以观想而修心,由此生起菩提心,而利乐有形或无形的一切众生有情,以使所有众生有情从世间的各种烦恼痛苦,六道轮回三恶趣道的各种痛苦烦恼中获得解脱,并置入菩提之道,达到佛之圆满境界。这是“施身”法发心加被护佑众生有情的清净之究竟义和终极意义。
第二、皈依三宝,以“四无量心”修心。皈依佛、法、僧三宝是佛教最基本的行仪,然而,与众不同的是在“施身法”的修持当中,玛久拉仲将皈依的佛、法、僧三宝则分为五个层级:即外佛、法、僧三宝,内佛、法、僧三宝,密佛、法、僧三宝,本性佛、法、僧三宝,亲近佛、法、僧三宝。大大扩展了佛教之佛、法、僧三宝的范围和内涵。
就外佛、法、僧三宝而言,“施身”法则构筑了一个大的“坛场”,展示了外佛、法、僧三宝之方位寓所。其中“佛宝”之坛场,是由般若大佛母为本尊构筑的,以“坛场”本尊这种特殊的形态,展现了发心皈依的外佛、法、僧三宝之“佛宝”;以玛久拉仲为本尊构筑了发心皈依的外佛、法、僧三宝之“僧宝”;摄波罗蜜多之密义精华的大手印四魔道用之诀窍文字集与所依经卷,则构筑了发心皈依的外佛、法、僧三宝之“法宝”。可以说,这是玛久拉仲的“施身法”以三乘之理构筑的发心皈依的外佛、法、僧三宝的一种立体形态。在“施身法”中,外佛、法、僧三宝的发心皈依是非常重要的,是接引一切众生有情为宾客而必须奉行的皈依行仪。
而内佛、法、僧三宝,又有其皈依的独特表征和方法。将自心观想为神而不分离,即内佛、法、僧三宝之“佛宝”;口不离本尊神之精要,即身、语、意之精要“嗡、啊、畔”三种子字,以“风”呼、住、吸,乃为内佛、法、僧三宝之“法宝”;诸化身而行善行的僧伽,为内佛、法、僧三宝之“僧宝”。
密佛、法、僧三宝的皈依,则体现在一种境界当中。将“五毒”等所有一切烦恼从自地化现为智慧,即密佛、法、僧三宝之“佛宝”;将“五毒”等所有一切烦恼化现为智慧之安然,自我体验觉受而超越清净金刚歌库,为密佛、法、僧三宝之“法宝”;将“五毒”等所有一切烦恼化现为智慧之善根,并长时存在能利他,为密佛、法、僧三宝之“僧宝”。可见,以消除“五毒”,究竟般若智慧来体现密佛、法、僧三宝的皈依。
本性佛、法、僧三宝的皈依,即如是以上分离所有一切烦恼之心性不被任何因所动摇,而坚固明净无遮蔽,具威严,即本性佛、法、僧三宝之“佛宝”;广证明净具威严的心性之了悟智慧的一切法,乃本性佛、法、僧三宝之“法宝”;如是以广证一切法之智慧,消除所有众生有情的无明烦恼,并以见智引领所有众生有情入正觉佛之地,乃本性佛、法、僧三宝之“僧宝”。可以说,本性佛、法、僧三宝,是基于密佛、法、僧三宝的进一步提升。
亲近佛、法、僧三宝的皈依,即是将自己的根本上师作为佛之意识并持为上师喇嘛,即亲近佛、法、僧三宝之“佛宝”;从喇嘛上师口中演说的正法,即亲近佛、法、僧三宝之“法宝”;心投意和的法友,为亲近佛、法、僧三宝之“僧宝”。
从以上内、外、密、本性和亲近佛、法、僧三宝的论述,我们不难看出,玛久拉仲“施身法”的皈依,从不同层级对佛、法、僧三宝作出了全新解释。其涵义和概念,远远超出普遍意义上的佛、法、僧三宝之概念和对它的理解。难能可贵的是,玛久拉仲用女性特有的细腻,从内到外,从密到本性,再到亲近,层层深化,并站在金刚密乘修持者的立场,来领悟和觉受佛、法、僧三宝的发心皈依。在她看来,只有这样的发心皈依,才是最透彻的,才能最彻底地清除由身、语、意三积累的罪恶孽障,获得清净、通透、如水晶般的人身。如是,无论是被皈依的佛、法、僧三宝,还是皈依者等皆可安住于无所缘之空性境界中,这样的发心皈依,乃清净义之皈依,亦是最神圣的皈依加被护佑。
以“四无量心”修心,而护佑利乐众生有情,是“施身法”的特别强调的行仪和重心要义。慈、悲、喜、舍之“四无量心”作为“施身法”的“前行”之内容,是修行者依次第必须修持的最基本的教法,也是藏传佛教非常重视的修行法门之一。四无量心,又名四等心、四等、四梵行、四梵室、四梵住或名四梵堂等名。如《大智度论》卷二十云:“四无量者,慈、悲、喜、舍。慈名爱念众生,常求安,隐乐事以饶益之。悲名愍念众生,受五道中种种身苦心苦。喜名欲令众生从乐得欢喜。舍名舍三种心,但念众生不憎不爱。”⑥“四无量心”的功能是对治诸烦恼,“慈”对治嗔恚,“悲”对治恼害,“喜”对治妒、“舍”对治爱憎。其宗义强调的是慈悲喜舍的人格境界和精神情怀,这也是人类社会共同所追求的一种人格理想和情操。然而,在“施身法”中,玛久拉仲以自己的体验和见解给予慈、悲、喜、舍的无量心以新的诠释。其中,“慈”无量心,分为以众生有情为所缘的慈无量心、以法为所缘的慈无量心和无所缘的慈无量心三个层级。她认为众生有情无一不曾不为吾之父母,将他们的痛苦烦恼视为自己的痛苦烦恼,以无量的慈心爱念众生有情,常求安宁,使众生永具安乐及安乐因。这是以众生有情为所缘的慈无量心。当然,这也是藏传佛教的精神气质。以法为所缘的慈无量心,则以法为起点,若从胜义谛而言,一切“法”自性空而不为实有;从世俗谛而言,依这些无一不曾不为“吾之父母”的众生有情修菩提心,以使这些被世俗“假有”所恐惑的众生有情从“无明”烦恼中获得解脱,入行菩提之道,此乃以法为所缘的慈无量心。不以任何为所缘,或者说为条件,而仅仅以无量慈心利乐众生有情,乃无所缘的慈无量心,亦称大慈。
“悲”无量心,亦分为以众生有情为所缘的悲无量心、以法为所缘的悲无量心、无所缘的悲无量心。见众生有情由于“我执”而遭受烦恼痛苦,愍念众生,生无量悲心,乃以众生有情为所缘的悲无量心。见众生有情由于不能认识世间诸法无常,且以“实有”持之而爱恋,被“假有”烦恼,愍念众生,生无量悲心,乃以法为所缘的悲无量心。心境不二而生悲无量心,乃无所缘的悲无量心。
“喜”无量心,当见众生有情能同享吾之乐,永具无苦之乐而庆慰欣喜;也就是说,为了众生有情得乐,永离众苦及众苦因,不论有多少障碍,直至轮回不空为止,而熟化众生有情之烦恼与其烦恼所造成的罪孽,以使一切有情众生能从苦及其因中获得解脱,能安然得乐,具足福乐与其因,心则生起不共之欢喜。玛久拉仲认为,这样的欢喜无偏袒。但她特别强调,要认识到所有一切如梦幻泡影,不执为实有。
“舍”无量心,首先是基于慈、悲、喜之无量心利益众生有情,并且能以无偏无袒的大慈心利益众生有情,这样的无量心,则为发大乘之心。其次,以解脱众生有情之痛苦烦恼为己任,将众生有情时而生爱恋或憎恨之心所造成的身心烦恼,则能以利乐之心消除,并随顺法性本性,为“舍”;进而若能平等无别,自我解脱爱憎分别,无有爱嗔偏执,并于法性大空性平等而住或住平等舍,则为“大舍”。如是,认识“舍”无量心的这些涵义,能以此执事,则为“舍”无量心。
四无量心作为一种道德行仪,是每个修行者首先应具备的道德修养。玛久拉仲认为,如果不念修慈与悲的无量心,则会视众生有情为冤家仇敌。因此,必须认识到众生有情曾为自己的一生父母,应对所有众生平等一如,生起慈心,饶益心,等视怨亲,而无所著,舍与慈、悲、喜三心,帮助他们拔除痛苦,除其怖恨和烦恼,饶益有情,利乐他人,利益社会,在人与人之间应建立一种充满慈悲、平等的心态。这是玛久拉仲“施身法”念修四无量心的目的和意义。其实质就是要修持者通过观修,把修行者由凡入圣的基础和所借,或者说成道成佛不可缺少的前提,即四种无量心形成品德,不只是在观想中修证,更重要的是在现实境况中不加着力地呈现出来,实践于现实社会或日常生活当中。通过自觉而升华到觉他的行为,拥抱一切众生,且在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中发挥作用。毋庸置疑,这些美德是人生规律、社会规律的反映和概括。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玛久拉仲在阐释“四无量心”时,始终恪守着自性空、诸法无常的般若思想,从而体现了玛久拉仲哲学思想的基本原理和觉域派的基本观点。
第三、顶礼供养。诸佛菩萨和各路神只,以及上师等是“施身法”顶礼供养的主要对象和所缘境。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玛久拉仲为觉域派著作的“八支”前行法,非常有名,文字优美,朗朗上口。在顶礼供养的方法论上,色、声、香、味、触五境乃是化现所有一切精美供品的根源。五境与供养天女和各方空行母完美的联结,则架构成“五妙欲”之曼荼罗,即由色、声、香、味、触与五空行母构筑曼荼罗和坛场。也就是说,把自己感官五境范围内的一切物象和精神现象,化现为供品与供养天女,以无所缘的天女众,持以无所缘的供品,供奉于广大无边的众生有情,以积累资粮善业,使自他所有众生有情消除罪恶孽障,身心清净。
当然,“五妙欲”之曼荼罗供养,具有属于自己的深奥宗义和具体表征。其中“五妙欲”之色,即眼根范围内的三千广袤无垠大世界的所有一切,由正觉空行母表示,寓意为分离意念大手印义,象征着所有的一切无为法,乃“无分别大乐”之供养。
声,即声界耳根范围内的所有一切,由金刚空行母表示,寓意为秘密之大手印,象征着轮回世间存在所有一切,乃不实有自性空而无戏论之供养。
香,即香界显现的各种无定准所有一切,由大宝空行母表示,寓意为意念未了诸显现,象征着所有一切,乃分离执持与无贪恋之供养。
味,即味界显现的所有一切,由莲花空行母表示,寓意为无欲之本质,象征着所有一切,乃无暇平等之供养;
触,即触界显现的所有一切,由业之空行母表示,寓意为分离随顺胜义谛与世俗谛一切法之用功,则为分离大用功,象征着所显现的一切,乃无所为、无分别、无二、无言之自生、自大解脱之供养;
以上“五妙欲”之曼荼罗供养,或者五境所表达之义理,集中在身、语、意三则表示色、声、意念。其中,色为身,声为语,意念则为意。
色之寓意,即色境中显现的所有一切,为明空身业之手印,作为积累资粮之供品,以清净所有众生有情之色法爱恋,使所有众生清净罪恶孽障,从而身具大乐之觉受。
声之寓意,即耳境或声界的无量之声,为三界空性法之手印,作为积累资粮之供品,以清净所有众生有情之声爱恋,使其受得语之加被。
意念之寓意,即意念中显现的所有一切,为慧空意之手印,作为积累资粮之供品,以清净所有众生有情之邪见与分别,使一切众生清净心之恶障,从而获得心明空大乐之觉受与意之加被。
最终将广袤世界的一切物象化为供品,并集中于身、语、意三门供养,以使所有众生拔苦得乐,积累资粮善业,断除分别执着,可以说是“施身法”顶礼供养的深层内涵或蕴意。
第四、身心分离供曼荼罗。玛久拉仲首先从分离无所依和有所依两个境地解释了身心分离,她认为体悟空性,则心不依恋身,身不依恋心,身心无依无恋,则为离意念之大空性,即无所依而身心分离;意念自己的灵识依五佛五智及其佛母等而获得无上之果位,则为有所依而身心分离。如是,身心分离并将自己身体衍化为曼荼罗,供施于诸佛菩萨和各路神只等而获得大加被,以使所有对境与有境皆住于无所缘之清静境界之中。当然,这是用智慧心灵体验的一种境界。身心分离供曼荼罗,作为“施身法”正行的内容,以究竟“无我”之境地和成就,有自己按部就班的修持次第,在此不详论,只略作说明。
第五、祈祷加被。祈祷诸佛菩萨和各路神只等的目的是加被加持众生有情,消除无明烦恼之根,痛苦之源——我执,从而获得共与不共的殊胜成就。
第六、以身供养布施。即把自己的蕴体化作五妙欲:色、声、香、味、触之供,并以此加被加持蕴体人身,作为无量供品,以受供对象之不同化显为适宜的供品:一供养于上师、本尊、空行和护法等;二偿还给冤孽、业缘、宿债之宾客等;三布施于天与非天等六道之众生有情、魑魅魍魉等厄难之宾客,以使六道清净而空,地狱则成为蓝琉璃般清净的金刚自性界,以消除由憎恨而生的寒热、烧剁之地狱痛苦;饿鬼道则变为红莲花般鲜艳的莲花自性界,以消除饿鬼吝啬、饥饿之痛苦;旁生道则变成水晶般清净的法轮自性界,以消除旁生迟钝、愚蠢彼此食杀之痛苦;人道则变成金子般纯净的大宝自性界,以消除人的贪欲、贫困之痛苦;非天道变成翡翠般纯净的金刚结自性,以消除非天相互嫉妒、争战之痛苦;天道则变成空明五光大智慧自性结,以消除天神傲慢自负、堕罪之痛苦;六道众生有情由此得到大解脱;四将蕴体化作五妙欲之器的各种无数无量之供品,供施于护持善业的各方神只;五以色、声、香、味、触无数供品满足于令人恐惧的残暴的天龙八部鬼神等,并将所有受供者悉皆作为宾客迎请,极为恭敬地存心施身供养,如此供奉之善行,以使所有受供的一切众生有情心生愉悦和欢喜,二资粮之因缘圆满,二障之道通达,并成就共与不共之悉地成就,彼此无憎恨、无嫉妒,无任何嗔恚,而和蔼可亲,充满慈悲与敬爱,从而解脱一切烦恼痛苦,获得无上大菩提,而破除“我执”,本性清净自如,究竟等正觉之果位。这是“施身法”通过以身供养布施,而为人们提供的一种美好的,充满和平的理想境界。
第七、发愿回向,即“施身法”的结行部分。发愿回向的目的是,为了解脱所有众生烦恼痛苦而发愿欲求以施身供养的善根,以及己他众生三世所积的所有善业,断掉“我执”的傲慢之索,出离轮回,无常等痛苦烦恼,从而获得无上菩提的佛的圆满境界和成就。可以说,表现了“施身法”的意义和人类的一种期望,
以上对“施身法”基本内容的归结与扼要阐释,我们对“施身法”的基本理念和内涵有了初步的认识和了解。作“正法魔之断境”教法总的依据和核心法门,“施身法”的重心是解说般若经义和业力因果。玛久拉仲的“施身”基于《大般若经》说:“若菩萨摩诃萨以应一切智智心,大悲为上首,无所得为方便”的思想。“一切智智”是以正觉为本的究竟圆满的佛德,“一切智智心”即是对无上菩提生起信愿,从而发心求证无上菩提,即是菩提愿;“无所得”是不执着一切相的般若慧,即是“性空慧”;“大悲”是自利利他之心,这是菩萨行的中心,因为悲愿只有孕育于性空慧中,才是善巧的大悲愿。所以,她处处以慈悲、利他为根本,最恰当地表现了佛教的本质和精髓。正如英国哲学家罗素所说:“超脱只有通过爱才能够达到。”玛久拉仲以般若智慧、大悲、利他之心为上首,把施舍作为修心的第一要素,并以“施身”这样一种独特的途径来求证无上菩提。
换言之,她通过“施身”聚集、接引非人神鬼,怨家仇敌作为宾客,一视同仁地等观一切众生有情,不论是亲人,还是怨家仇人和非人神鬼,皆将自己与一切众生有情,观为同体,而不起分别,没有偏颇,怨亲平等,以慈报怨,以种种方便持以平等于一切的爱心,将慈心、悲心、喜心、舍心四无量心扩展至无量,而“施身”供养和施舍,而舍出一切,以使一方至十方世界的无量众生皆得安乐和己他平等性因。同时,又将一切逆缘灾难、障碍之因做为修行之助友,转为道用而相随、生起饶益之心,超越一切,广度无量众生有情,以此修养菩提慈悲之心和利他之心。这是“施身法”的基本精神和精髓,也是人类社会追求的一种道德理想和人性修养。
归言之,“施身”法依空慧缘广大有情,对治烦恼,拔济和解除众生有情的痛苦,或心中愦浊,令心得到清净安乐,圆成菩萨道。阐发了觉域派“施身法”不共的独特的解脱之道。因此,对一个修持者而言,“施身”法的修行则是断除一切“我执”烦恼,或者说内心执魔,而超越自我意识,自我执着,通向解脱道的最为殊胜的路径,从而为人们提供一种宗教的长养慈悲、善待他人的修心方法和圆满无我人格与内在精神的新境界。
三、“施身法”的修持实践与天葬
“施身法”修持实践有其系统的层层递进的修行次第和方法。“施身法”中,布施是突破口,是因人或客体而施舍的方便,也是菩萨六度法门的第一门。就布施而言,有财施,即以财物施予他人;法施,即以佛法施予他人,能证法无我无分别慧;无畏施,即以不畏惧施予他人等方便道,能治悭贪吝啬,除灭贫穷,满众生愿,成熟三乘种性,是修学布施最简单道理。但是,布施作为接引众生的方法,在不同的境域,有不同的内在涵义。“施身法”的主体是“施身”,即将身体化为“食物”供施予受用它的客体:有形或无形的所有一切众生有情。如《心地观经》中说:“能施所施及施物,于三世中无所得;我等安住最胜心,供养一切十方佛。”正如玛久拉仲所言:“向一百位本尊祈求救护,不如施身与一百个鬼神为食好。”“口诵百遍救护我,不如说一遍食携我,此乃佛母我之教法”。所以,“施身法”的供施方法别具一格。坟场墓地等凶险之地,常常是修行“施身法”的重要场所。玛久拉仲特别指出:“漫游险山外断法,弃身施饲内断法,唯一根除义断法,具此三断乃瑜伽。”因此,“施身法”在方法论上,更具有特色。首先,她把“身”作为轮圆具足的“曼荼罗”即坛城加以供养。且在形式上不拘一格,有属于自己的蕴意和特点。
1.“身”须弥曼荼罗,是玛久拉仲独辟蹊径构架的“施身”形式之一,也是玛久拉仲建立的“身体”宇宙观,更是玛久拉仲对蕴体本体的一种独特领悟和展示。它以玛久拉仲为核心,由自己的体蕴或身体构架成象征佛教宇宙世界的坛城,即“身体”的须弥曼荼罗和宇宙大世界,体现了觉域派教法义理和玛久拉仲的哲学思想。
在“身”曼荼罗中,玛久拉仲为本尊,她将自己的身体或体蕴化现为须弥三千大千世界,其肌肤化现为金色的大地,血液化现为熏香之大海,十指化现为铁围山,四肢化现为四大部洲,八分肢化现为八小部洲,胸膛腹部化现为宇宙中心须弥山,头部化现为尊胜宫,左右双眼分别化现为日月,牙齿化现为星辰;肺部化现为骏马,心脏化现为如意宝,内脏六腑黑白肠化现为七金山、七香山与七政宝,经脉化现为八瑞物,八灵识化现为妙欲天女,胆囊化为药珍、毛发化现为无耕而获的五谷和长满红花、旃檀等的森林,双耳化现为伞盖与幢幡。
这是人身蕴体在“施身法”中体现的一种藏意和象征,并作为广袤无量的“须弥”曼荼罗供,上供养于上师、诸佛菩萨、空行、护法等,下布施与非人鬼怪等受用,以唤起慈悲心,而证得身、语、意之共同和不共殊胜之成就、特别是入行无上金刚乘之道,而圆满菩提道法,乃“身”须弥曼荼罗之终极意义。
2.“身”“种子”字曼荼罗,是玛久拉仲用“种子”字构筑的立体的“身”曼荼罗和“六道”的世界,其表现形式却别具特色。从头到脚,由下而上,身体的每个部位分别代表了不同颜色的种子字:化现在脚掌的黑色的种子字“度”,为“地狱”之意象,密处的黄色的种子字“斋”,为“饿鬼”之意象,脐窝的灰色的种子字“达”,为“畜生”之意象,心际的绿色的种子字“尼”,为“人”之意象,咽喉的红色的种子字“阿”,为“非天”阿修罗之意象,头顶的白色的种子字“嗡”,为“天神”之意象,每个种子字呈现的颜色不尽相同,代表着六轮回道,并放射出不同色彩的光芒,以示普照“六道”因果之地,归拢聚集“六道”众生有情各自所生的业种子及因果痛苦,使其出离轮回,究竟空明见智而平等住。
3.“身”五大种曼荼罗,即以“五大种”结构的“身”曼荼罗供,在此主尊玛久拉仲寓意为“虚空”,眷属尊正觉空行母寓意为“土”大,大宝空行母寓意为“水”大,莲化空行母寓意为“火”大,业之空行母寓意为“风”大。“五大种”之曼荼罗,不仅揭示了宇宙本体形成的生命元素和本原,而且反映了佛教的宇宙观。“施身法”认为,“风”乃自然大运动,本性为动,是万物或所有一切之根源;“水”乃潮湿动荡之本性,汇聚所有一切;“火”乃热而温暖之本性,成熟所有一切;“土”乃坚硬自本性,是所有一切的所依之处,宇宙万物由此形成。说明了事物无不依众多条件而成立,是相依相成的“缘起法”。在依托种种因缘和合而成为现实的存在中,表现为个体、独立的活动,如结成的网络,从而表现为“关系”的存在。
这是“施身法”建立在“缘起论”基础上的佛教世界观,其重心在强调人身的“缘起性空”和“无我,同时阐释了“五大种”是蕴体构成的生命元素和本原。“土”大为依,乃色身肉体;“水”大为聚,乃体内流动的液体;“火”大为熟,乃体内产生的暖热:“风”大为动,乃呼吸的气流;“空”为开,乃自性菩提精华,由此聚成蕴体。进而“土”融入“水”,“水”融入“火”,“火”融入“风”,“风”融入“空”,“空”随和“见智”,则形成“见智”之力。“明点”为“见智”之依,生命“风”为“见智”之乘。“五大种”则是构成蕴体及其生命的基石,且在因缘和合与因果生灭中,相融相关,融为一体,形成完整统一之生命蕴体,达到宇宙与我为一,万物与我为一。从“五大种”的相关性说明了万物互为条件,互为内容,相连相通,一切事物是一种“关系”的存在。而且土、水、火、风、空“五大种”,也是各种颜色的元素和本原。“土”之色为黄,“水”之色为白,“火”之色为红,“风”之色为绿,“空”之色为青,“五大种”亦象征着五种根本颜色和“五大清净本体”。
由此可见,构成宇宙生命元素水、土、风、火、空“五大种”,在“施身”供养的教法仪轨中,有了更加特别的意蕴和深奥的佛学哲理,其涵义且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和扩充。尤其值得留意的是,其表现形态更令人耳目一新。蕴体的“风”产生于由“心际”放射的种子字“雅”,由“风”放射出的种子字“若”产生了“火”,“心际”放射的种子字“唵、啊、吽”三字发放光芒吹起了“风”,“风”吹旺了“火”,熔化了身体肉骨等色法化为甘露,从“心际”放射的种子字“堪”落下流“水”,洗净众生有情之一切罪孽,并召引佛之身、语、意加被智慧之甘露渗入,化现为红、白、蓝三色光芒的甘露之海,从中升起蒸汽,蒸汽化为万物,即形成各种无量供品则充满了“虚空”界,汁液化成具有百味的甘露,本性乃“无漏”甘露;沉渣则化成享之不尽的各种“妙欲”之供,作为根本上师和传承上师如云之供品,以及四续部本尊的外、内、密供,勇士和空行母之福田资具供,守护神与护法神之满足所缘供,天神怙主之欢喜资具供,障碍业缘、宿债之魔的妙欲供,三千地方神只之熏香桑烟供,龙神地只善类之药供,龙魔恶类之肉血供,六道有情众生之如意供等而奉之,受供者由此欢喜而发起菩提心,仇恨化解,业缘除净,救拔众生有情得到解脱。可见,“身”五大种曼荼罗在玛久拉仲与其眷属空行母这样一种主从网络关系中,以环环相扣,不可分离的缜密架构来展示构成人身蕴体的“五元素”和以此“施身”供养的内在意义。
4.“身”之“五身”曼荼罗,是以“五身”结构的“身”曼荼罗供,主尊玛久拉仲化现为“受用报化身”,正觉空行母化现为“法身”,大宝空行母化现为“化身”,莲化空行母化现为“自性身”,业之空行母化现为“现觉身”,由本尊玛久拉仲及其眷属五主从结构成受用报化身、法身、化身、自性身、现觉身“五身”,以示佛教金刚乘五佛五身的最高修道成就和最高生命智慧境界。
5.“身”之“五蕴”曼荼罗,既以“五蕴”结构的“身”曼荼罗供。主尊玛久拉仲寓意为金刚亥母之“识蕴”,正觉空行母寓意为“色蕴”,大宝空行母寓意为“受蕴”,莲化空行母寓意为“想蕴”,业之空行母寓意为“行蕴”,玛久拉仲及其眷属主从则象征着“五蕴”清净之内涵和佛法义理。认为“我”是由色、受、想、行、识“五蕴”所成。于此意义,“我”是龙树菩萨所说的“众缘所生法,是即无自性”;也如《心经》所说:“照见五蕴皆空”;又如《华严经》所说:“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野马,行如芭蕉,识如幻”。阐明了“法无自性”的义理。从缘起的因缘和合,相依相成而说明“诸法无我”,从而体现了“施身法”以身供养布施究竟的清净义和“无我”精神,以及五方空行母蕴涵的深义境地和成就。
由此可见,玛久拉仲及其空行眷属主从构筑的“施身法”之“身”曼荼罗,为我们创立和展示了蕴涵着不同寓意的一幅幅“人身”之宇宙形态和世界模式,且作为最广大、最神圣的圆满富足的曼荼罗供品加以供养,不仅揭示了“施身”供养布施的内在涵义和深层意义的佛学哲理,而且以“施身”供养这样一种独特的文化形态表达着人身的珍贵和生命价值意义。
特别是,“施身”作为接引众生有情的供养和布施方法,除了以上“身”曼荼罗形态之供养,还有其与众不同的修持实践和供养布施方式。她把身躯的每个“肢体”作为供品,体现生命的价值意义。就肌肤而言,寓意为福禄,象征庄严的大地和万物之源;肉血骨象征着一切色法,即存在的万物和一切现象,由四空行供养天女敬奉,称此为“色法肌肤供”;身躯,寓意为纯净甘露,受十方佛菩萨菩提心之加被,化为三昧耶见智无二之甘露海,称此为“素供”;四肢,象征四方血肉大海,为殊胜“红供”。心识,寓意为乳奶之海,由财神空行天女手持甘露宝瓶浇灌身躯,以使如同水晶一样洁净的大地上,从三有之顶至无间地狱之间化为一片甘露之海,作智慧甘露勾召供奉四方宾客及诸护法神,称此为“甘露瓶供”;供施予诸神和六道众生有情,由此心满意足而欢喜,一切痛苦消除,光芒普照六道,地狱欢喜,饿鬼安乐,人具寿福,非天之业圆满,从而变成神的住地,色究竟天的法界佛国,此为“六道住空之供”;头盖骨,寓意为所缘之根,象征色、声、气、味、触等的各种供品聚集其中,此为“五妙欲供”。
如是,色法躯体作为布施,则另有含义。就头盖骨,象征无边无尽的肉血大海,施予八大魔等众鬼魔,使其心满意足而放歌欢笑,此为“食物”布施;身躯,施予妖魔鬼怪等久享不尽,则为“弃身”供施、色法“尸体”供施、“骨肉”供施和“所缘”供施等。肌肤,为五肉、五甘露、五妙欲、吉祥瑞物、能依修行物、三白三甘供品,甘露肉血,财物城堡等之“花样”供施。肢体,丢向四方施予寻香、阎罗王、龙王、夜叉为首的诸魔吞食,此为“四洲”供施。
综上可见,“施身法”的供养布施方式不拘一格,灵活多样。如果说“身”曼荼罗供养是整体的,广大的供养,那么以“肢体”为“各种供品”的供养和布施,则是局部的,个体的供养和布施。由此我们不难看出觉域派的“施身”有着属于自己的丰富文化内涵和深奥佛学哲理,并非简单意义上的“施身”。她通过“施身”供养施舍这样一种途径,来解脱。强调修养慈悲菩提心,彻底根除贪爱自身的“我执”,将身命毫无吝惜地施予鬼神为食,从生起慈悲心、利他心的超越层面,破除对身体的牵挂,在没有身体的执着中,生命得以升华,达到“无我”的高深精神境界。这是“施身”法的核心价值,更是天葬坚实的理论基石。如果说“施身”法是天葬的理论依据,那么,天葬则是“施身”法的最彻底的实践和仪式效力所带来的结果。诸如以上“施身”供养的各种形态和行仪,其虽然是在内心的观境中去实现的,但却为天葬提供了从理论到实践的依据。因此,天葬不只是一种简单的葬俗形态和处理尸首的方式。它从内容到形式都不仅具有自己深层次的涵义和理论倚靠,而且还有一系列完整的行仪和实践方式。如“空行集聚尸林断法”、“召唤神鸟十万空行母”等教法,都是专门在天葬场奉持的法门仪轨。可以说,“施身法”的这些法门仪轨使死者的身躯在非常完美的境界中,奉施予受用它的使者——秃鹫,即十万空行母之化身和象征,引领亡灵至法界虚空。时至今日,在藏族地区,将天葬师称做“觉巴”,意即修持觉域派教法的行者,也是这个道理。
四、结论
“施身法”蕴涵着高深博大的思想和人类的仁慈和无私。利他积累圆满资粮,施身修养菩提心,断除“四魔”等无明烦恼和“我执”,证悟空性般若智慧,则是“施身”法的核心宗义和终极意义。从方法论而言,亦可谓别具一格。玛久拉仲将难得的暇满人身作为最广大、最神圣的供品,施舍予众生有情,以修养慈悲心、利他行,成就菩提佛果。如是,慈悲心、利他行则成就了其教法中最永恒的生命力。基于此意义,孕育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葬,在人类社会和自然环境中创建一种完满人格境界和生命道德价值。可以说,这是玛久拉仲“自身视为利乐有情之本,舍于众生或利他事业”之“无我”精神付诸实践的结果和体现,进一步升华了佛教“无我”的高尚人格境界和觉域派“施身法”“以饲施身”供养的慈悲利他精神思想。因此,天葬作为藏民族的一种风俗现象和奇特而神秘的文化形态,其意义所在,首先是道德的和社会的。它以“施身”供养这种独特的方式表现出了藏民族对仁慈和无私奉献、和实现人类生命的价值意义的独得理解。
(作者单位: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宗教所)
①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藏传佛教觉域派研究》成果之一。
②引自《四川丧葬文化》封面简介中,霍巍、黄伟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3月版。
③《世界宗教研究》1993年3期。
④藏文史料《柱间史》记载:“他(国王)的头顶与天之间有一个白色的天(神)绳。”国王依凭这一“天绳”顺利地“从天而降”,临终时又依凭“天绳”缓绥地升上天空,随乏“如虹逝去”。又说“七位国王的头顶皆有称作‘天绳’的白色光线,当他们相继去世升往天界时,各自的白光自下而上升起,当白光消失在天空时,国王的尸骸便没有了。故天赤七王的陵墓建于天上。”这一“天绳”藏语称“莫塔”(rmuthag)。
⑤《世界宗教研究》1993年3期。
⑥《大正藏》二十五卷,第2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