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学”的兴起与新世纪的召唤——关于法门寺地宫及其文物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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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年8月24日,位于陕西宝鸡地区扶风县境内法门寺的真身宝塔坍塌了。十三层宝塔一半坍塌,另一半却依旧微弯着傲然兀立。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次震惊世界的大发现之前撼人心魄的沉钟,一个国际性综合性新兴科兴起的幕前曲。

    1987年4月3日,在重修宝塔清理地基时,发现了宝塔地宫。地宫的结构,难以言传的璀灿的珠宝和瘗藏的真身佛骨舍利,震惊了世界,被掩埋了一千一百多年的大唐的辉煌重现在人们眼前。无论是佛徒还是学者,都感觉到一个人类文明史上的重要时刻来临了。一门新的学科正从法门寺地宫呯然兴起,谁也无法否认它的诞生。

    (为了不使法门寺地宫所揭幕的新学科局限于佛学,我将这新学科名之为“法门学”而非“法门寺学”,正如同“敦煌学”一样,还望学者诸贤有以教之。)

    一、问题的提出

    地宫的重现于世,引起了佛徒与学者乃至普通人极大的兴趣。《人民日报海外版》曾经激动而自豪地宣告“四枚佛指舍利重现于世,不仅是世界文化史上的一件喜事,也是世界佛教的一件盛事。”

    “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大量价值极高的文物珍品,令人眩目称绝。一百二十一(组)件唐代宫廷金银器供养器物,富丽堂皇,工艺卓绝;四百多种(颗)珠玉宝石,玲珑剔透,耀眼夺目;十七件玻璃器皿,晶莹透明,斑驳灿烂;十六件失传千年、神秘莫测的秘色瓷,釉色细润,光可鉴人;包括武则天绣裙在内的唐代丝织品,层层叠叠,光灿夺目……其文物数量之多,品类之繁,质量之高,保存之完好,在中国考古史上是罕见的。它是至今发现唐代等级最高,历史背景清楚,纪年明确,历史、科学和艺术价值极高的珍贵文物。这批稀世珍宝湮没千年之后,今日又重见于世,目睹这批文物,中华民族的自豪感和眷眷爱国之情怎能不油然而生?

    法门寺地宫气势上固弗如秦兵马俑战阵的排列,但从文化的角度去审视,它的重要性则远超于前者。所以,它就应当是秦兵马俑之后的又一世界奇迹。

    法门寺地宫的发现将一系列问题摆在人们面前:法门寺在中国佛教史乃至世界佛教史上的地位与作用是什么?为什么这座瘗藏佛骨真身舍利的寺与塔会建在扶风?佛学东来之后唐代是否曾经成为佛教的中心因而对世界佛教的发展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法门寺是否象佛教的中转站一般,将佛学远播东洋乃至西洋?从地宫出土文物中我们可以窥见唐代的文明达于怎样的璀灿,以至于我们可否由此得知唐王朝在人类发展史上处于怎样的地位?汉唐以来,中外文化的交融给了中华文明怎样的促进?出土文物为许多专门学研究,如:纺织、玻璃、瓷器、珠玉、金银器、雕刻、茶道等等以及美学、文学、工艺诸学科的探讨都开启了新的门户。此外,出土文物的保管与陈列也是一门极须重视的科学。可以说,法门寺地宫的重现,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探索深奥的学问之宫,一门国际性综合性的学科“法门学”的兴起,势所必然。

    美国的未来学家奈斯比特在他的《2000年大趋势》中预言:21世纪将是以中华文明为主体的东方文明的世纪。

    我们正迈向新世纪的门槛。中华文明有没有能力担当下一个世纪的主文明,是一个需要迫切回答的问题。法门寺地宫的重现不但以灿烂的华宝述说了中华文明往日的辉煌,也给了我们一个生动的实例,告诉我们先人们怎样创造了这辉煌,使我们从中受到教益,可以引发出历史的经验。在新的时期再造辉煌。因此,法门学不仅是历史的科学,还将是指导我们再创新文明的未来科学,是对新世纪召唤的回答。

    二、“法门学”的内容

    “法门学”是门涉猎广泛的综合性学科,经包括历史、佛教、地理、文化、工艺、艺术、旅游等等诸方面。我以鄙俚浅陋而试言之。    

    1.以扶风法门寺为中心,自古周原至长安的历史文化学,无妨称为法门学的发生学。

    自古周原至西安,毫无疑问是个历史文化积蓄丰厚的地区。法门寺地宫的重现,又无疑地奠定了它在这一地区文化最高峰的历史地位。地宫是由盛唐转向晚唐时期的文化遗存。盛唐的文化达到历史空前的高峰,也是千古的绝唱。此后千余年,岁月更迭,朝代替,这一地区再也没有出现过如盛唐文化高峰的新高潮。地宫就是那文化高峰的具体的体现,这是无庸置疑。    

    然而,为什么这历史文化的高峰凸显在法门寺而不是别的地区呢?

   这就不能不沿着历史的轨迹,以高屋建瓴的目光横扫这一地区。 
  
   关中西部渭河上游,是人文初祖神农氏炎帝的根据地。“原湿既平泉流既清”。这一带是我国文明发展最早的地区。法门寺所在的法门镇就位于这个地区。

    法门镇古称美阳,为县治所在地。《史记》载:“岐山在美阳西北,其南有周原”。“周原”就是北去法门寺九公里的西周都城岐邑的旧址。    

    《诗经》:“周原朊朊,馑荼如饴”。在这块连青草都甘蜜如糖的沃土上,周人创造了伟大的文明。“郁郁乎文哉”,绝不是一句空泛的赞词。灿烂的周原文化已经被出土的青铜器所证实,而完整的礼乐制度不但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最早最完备的社会制度。

    西周以降,秦汉两代又在这片沃土上创造出灼灼的文明。始皇陵中那陪葬的兵马俑,威严的队列,肃穆的战阵,在显示着秦皇威武扫六合的雄魄。而汉代大将军霍去病墓前那浑朴的古雕以及茂陵的威武,表现出汉代文化那大气磅礴的特色。如此撼天动地的文明,在当时的世界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可以与之相匹。此后,南北朝时期的民族大融合,使这块土地上的文明绵延不绝,而且更吸收了许多非华夏族的文明,为隋唐的勃兴创造了基础。有唐一代,承接了先祖的文明,融合了外来文化的精华,创造出独步世界的最炫目的文化。它的光辉已经由地宫出土文物所显示。使我们的想象力都显得贫乏。盛唐文化所达到的高峰甚至许多是今天的科技都无法达到的。我们说唐文化是当时世界的文化中心,是世界文化的高峰,绝不是盲目的自大与妄言。地宫的文物给我们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育,使我们知道无论是在哲学上还是在科技上,唐文化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唐文化的高潮不是由天而降,也不是由地下突兀冒出的,而是由炎帝、西周、秦汉,乃至南北朝,隋唐年年月月积累起来的。量的积累使唐文化得到了一个大飞跃。假如我们被法门寺地宫唐密曼荼罗深邃的哲学、佛理所震惊悚然的话,我们就该知道没有文化深厚的积累是不可能有精神的哲学的。法门寺地宫仿佛是一条漫长的历史文明走道的制高点——无数先贤的聪慧与创造捧出的地宫所显现的文明。所以,研究法门学,就不能不从这条文化走道的开端去研究,只有如此,才能得到盛唐文明何以如此辉煌的答案。

    此为“法门学的发生学”。

    2.法门寺研究

    研究法门学,自然离不开对法门寺的研究。有论者说法门寺不过是载体,其实,载体也是文化。

    法门寺这“关中塔庙始祖”以塔寺面目出现,始于东汉明帝时期。以后,战火绵延,纷争迭起,法门寺屡毁屡兴,直到唐代,成为皇家寺院内道场,中国佛教密宗的祖庭。可以想象,唐朝崇佛的天子,不在皇宫修建内道场,却偏偏风尘仆仆自长安乃至洛阳,车辇坐骑逶迄数百里来小小的法门寺迎奉佛骨,极尽奢糜,必定有观念上的原故。倘止于表象上的考证与张扬,很可能忽略了贯穿于一切轰轰烈烈的活动中那绵绵不绝的思想。而这,正是历史的灵魂,可以使我们更深刻、更准确地认识我们过往的辉煌与惨淡。   

    关于法门寺的传说十分丰富,它的兴衰史也值得品味,无论如何法门寺是唐代佛教的影子。不仅如此,它还是有唐一代哲学思想、至少是统治阶层思想观念的物化,不可不深入研究。

    3.佛学的研究

    研究法门学不可不研究佛学。

    法门学中的佛学研究,应包括世界佛教史、中国佛教史、佛学的理论及佛教仪轨,而以佛教的中国化,或曰中国的佛教思想及中国的佛教仪轨为重点。其目的在于深刻地认识佛学思想怎样成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三大支柱之一,深深地影响了中国文化。我们该怎样予以扬弃,创造新世纪的新文化。    

    公元前565年4月8日印度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国王净饭王的王子诞生了,取名悉达多,这就是日后成为佛祖的释迦牟尼。悉达多太子29岁(前536年)时,出家苦修。后来,他在伽椰城一棵菩提树下的石块上打坐,日夜苦思陷入昏迷,一位牧女用牛奶滴入他口中,挽救了他的生命。前530年12月8日,他顿悟了,象看到了大千世界和人生的过去、今天与未来,发现了“终极真理”,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明朗与开阔而成佛(这便是北京碧云寺得到“大自在”的卧佛象的由来。因为佛看到了自己从何而来,所以中国佛经将他译名为“如来佛”)。他发誓要拂去众生心头的尘垢,普度众生,脱离苦海,将他们引导到光明的净土。

    据说,每年农历腊月初八,世界佛徒都欢庆“成道节”。我国民间食用腊八粥,即纪念那位供养佛祖的牧女。

    释迦牟尼的哲学深邃而充满辩证思想,博大精深。无论是对宇宙的见解还是对人类自身的反省都有独到深刻的观点。洋溢着智慧,具有强烈的东方文明的特色。因而佛教是哲学的宗教,不以神话和格言为主要的教义,而以深刻的哲理折服众生。

    佛教盛行于印度。佛祖圆寂后,弟子用香木燃火焚化释迦牟尼肉身。在尸灰中发现了四颗牙齿及指骨,头盖骨,毛发等物,呈结晶状。此之为真身佛舍利。佛徒将其视为佛祖的化身,神圣无比。为了分有佛舍利,争战不休。大约在佛祖圆寂200年后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将全部舍利分为八万四千份,分在全世界建塔供养。法门寺就是当时供养佛舍利的宝塔。所以法门寺又曾名为阿育王寺。 
  
   为什么把神圣的佛指舍利送出它的故乡而到东土供养?这是一个饶有兴味,绝不仅限于佛教范围内的问题,颇值得史家、佛家探讨。

    据文献记载,唐末时有四处瘗藏佛指舍利,即五台、终南、泗州普光寺、凤翔法门寺。现前三处均失,法门寺便成为现存的,唯一的佛指舍利了。    

    佛教东来,便开始了它中国化的过程,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其哲理的思辨更趋深刻,两千多年来深深地影响了中华文化,以至于我们今天许多观念、生活习俗,乃至语汇都与佛学密不可分。如:“世界”、“觉悟”、“心心相印”等等,原本都是佛家语。

    史家公认的佛教东传最早为西汉末年汉哀帝元寿元年(前2年)大月氏使伊存口授《浮图经》始。东汉时,佛教只在上层贵族间流行,与黄老学说并行。魏晋时期,玄学大炽,因而以无、空为本的佛学便得到了大发展,佛徒纷纷以玄学注佛理,大乘佛教,尤其是以禅宗得到了发展。北朝则以净土宗信徒最多。

    魏晋时代名僧辈出,译经及注经卷帙浩繁、凿窟造像,摩岩壁画蔚为壮观。

    隋唐两代,佛教过于鼎盛,以其独具东方特色,浓厚的理论、庞大的流派体系独步世界宗教之林。名门派如天台宗、律宗、净土宗、法相宗、华严宗、密宗、禅宗以及藏传佛教——喇嘛教等非常活跃。中国佛教真正做到了外来文化的中国化,其哲学思维深深地影响了当时社会思想的发展,以至于今日。

    唐代可以说是中国佛教的高峰,是当时世界佛教的中心。法门寺自然也就成了唐代密宗的祖庭。地宫的发现,就证实了这个判断。    

    佛学家判断,法门寺地宫实际上是唐代佛教密宗的曼荼罗,曼荼罗者,梵语音译也。意为祭坛,道场。还可以引伸道场布置、仪轨,以及这种设计的指导思想、理论。我不懂佛学,更难以说明唐密曼荼罗的深奥。但至少可以说明,法门寺地宫的重现,使一千多年来被认为是邪教、被认为已经在中国大陆绝迹的唐代密宗真相大白。就可以了解日本的东密、台密与唐密的血缘关系。(据佛学家研究,唐密传到日本形成日本真言宗,分为两大派。即东密(空海法师)、台密(最澄法师)。藏传佛教的密宗则称为“藏密”。)同时,据佛学家研究指明,唐密的理论已经达到“两部一具”的高度,为佛学理论最全面化最高的境界。其仪轨的缜密与完整,其世界观的独到,颇值得深刻的研究。所以,地宫的重现不仅因为佛指舍利的重耀人寰而使世界佛教界欢欣雀跃。唐密曼荼罗的破译,也足以称得世界佛教史上一次革命性的发现。

    法门寺的地位因此而腾跃,这是顺理成章之事。

    4.唐史的研究。

    法门寺的兴衰虽然不是有唐一代由盛而衰的全部历史,但至少是唐史这时期最权威最物化的象征。法门寺供养佛指舍利,自唐太宗至僖宗横跨有唐一代之泰半,可以说是唐文化的沉积。许多文物自初唐至晚唐默默地述说了历史的风云,唐代的文化、哲学、工艺、艺术、经济、贸易达到的高度都凝结在那无数瑰奇的珍宝中。中外的交流也含蕴在令人眩目的供养物中。而曼荼罗的布置及仪轨,不但表明了几代唐皇及女皇武则天的心态,还无言地证实了史料记载的宫廷的斗争,当时政治与社会的变动。

    大唐帝国每隔三十年左右,便隆重地把法门寺佛骨恭迎到国都长安或东都洛阳供奉一次,举国轰动,朝野欢庆,那壮观的场面绝不是今人想像得出的。由地宫文物及仪轨来看,今天的艺术家费尽心思“重现”的唐明皇开元盛世,何等苍白乏色。唐代诸帝礼佛的法事,如果不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灿烂辉煌的文化显示,也是最波澜壮阔的长卷。我们终于有了可以具体显示大唐如何了的物件来证实唐文化的璀璨。使我们贫乏的想象力获得一次校正。特别是对于武则天的研究。她晚年为何如此奉佛,似乎佛事与她的生命有不可须臾分隔的联系。她坎坷浮沉或说摇曳多姿的一生。好象都与她内心对佛的礼赞与敬畏有关。晚年她礼迎法门寺佛骨,穷极奢糜,大约想借此求得内心的平衡和武周政权的巩固。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将佛骨送还法门寺,就谢世了。

    她的后辈圆了她的心愿。在地宫中我们发现了武则天自己的绣裙作为供养物陪藏在佛骨舍利之旁。大约是以此代作武则天的灵魂向佛祖绵绵不绝的奉送敬意吧。

    唐皇重佛者多,也有毁佛者。玄宗先是崇道排佛,使法门寺一度冷落。他的儿子肃宗再度崇佛,在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是依旧恭迎佛骨,企图以此稳定朝廷。

    宪宗礼佛奉迎佛骨受到刑部侍郎韩愈的激烈反对,韩愈是一代文杰,他的《谏迎佛骨表》是篇有名的文学作品。他对奉迎佛骨法事中的荒唐、迷信、帝王不求诸于内政清明而寄托于佛的降福的曲折批评固然有理,但他武断地排斥外来文化,说“佛本夷狄之人”,而佛舍利是“枯朽之骨、凶秽之余”不能敬奉;又以孔子“敬鬼神而远之”的话作反佛的根据。主张把佛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患”则不仅过分,且表现出一种文化上的排它心态。这篇漂亮的文章实际上表现出一种与当时时代精神相悖的思想。大事崇迎佛骨固不可取,但佛教东来溶入本土是唐代社会开放、恢弘的特点。正是这种开放,造成了中外文化的融合,成就了中国历史上文化的高峰,以至绵延千余,使我们今日得以有所借鉴继承。韩愈的思想也应当成为今天的殷鉴,我们切不可盲目地排斥外来文化。

    唐咸通十五年正月十四日,唐僖宗送还佛骨于法门寺,建造了一个唐密曼荼罗,以大量珍宝作供养物并勒石记载,用沉重的石块掩埋了地宫,于是佛骨在幽暗中默默度过了一千一百多年。

    这是盛唐转向晚唐的被掩埋了的历史。研究唐史的专家正可以在这里将史籍的文字还原于实物,勾勒出起伏波动的历史,这是唐史专家们的一大幸事啊!

    5.一些具体科学的研究。    

    研究法门寺绝不可以局限于佛学,更不可局限于唐密曼荼罗,甚至不可局限于历史学。而是应当以历史的观点研究因出土文物所引发的各类专门科学。    

  例如:茶道的研究。

    例来被认为是日本国技的茶道,此次因法门寺地宫中出土的完整的茶具证实,茶道之源在中国。由茶具研究得到的茶具的使用及饮茶的仪轨表明,今日日本的茶道几乎原封不动,法门寺博物馆的青年研究者已经有了值得称道的成绩。

    例如:秘色瓷的研究。 
   
    所谓“秘色瓷”是专供皇帝使用的瓷器。民间不得制作与使用,因而高贵神秘。一般推测秘色瓷的烧制始于五代,其色或云青绿、湖绿,或云艾色。    

    法门寺地宫物帐碑中准确记载:“……瓷秘色碗七口,内二银棱,瓷秘色盘子,叠(碟)子共六枚……”。这些令人心颤的宝贝碗碟装在一具檀木箱里,开启箱盖,使旷世之谜得见天日。

    据专家说,这批秘色瓷的重见天日,解决了瓷器史上的十大问题,其学术价值之高,难以估量。而今人是否可以由此取得烧制秘色瓷的各种技术手段、配方、工艺等信息,再造出人间瓷器精品,那还是一大课题,需要好好下番功夫。

    例如:金银器的打制研究。   

    地宫出土大量金银器,有货币、器皿、饰件。    

    货币不去说它,唐代是当时世界上贸易最发达的国度,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单说那令人目瞪口呆的金银器皿与饰件,就难以估量的它的价值。这些由皇宫专业匠人打制的器皿,工艺之高超、精美,令二十世纪的匠人难望其项背。它们具有集群性、系列性,品种齐全,代表了唐代金银工艺的全部面貌。器皿上的镌文又是研究唐代社会的第一手资料,有的还是研究佛学的准确史料。

    假如:我们能将各种工艺一一破解,我们将极大的丰富和提升我们金银器工艺水平。    

    地宫中一枚直径128毫米的鎏金银香囊,是我国现在发现最大的香囊,外表精美华丽,内部的香盂按持平环原理装置,无论外部怎样倾斜,香盂永远保持盂面向上。这一技术的应用要比欧美诸国早得多。

    例如:纺织品的研究。

    当中国人穿丝着绸时,罗马帝国的贵人们还穿葛着麻,把丝绸想象为从树上流下的轻柔之物。法门寺地宫简直是唐代丝绸的仓库。各种丝绸衣物被褥饰品,成龙配套。武则天的绣裙更精美异常。

    丝绸上的捻金丝线其工艺水平更令人叫绝。织金锦中的捻金丝,平均直径0.1毫米,最细处仅有0.06毫米,每米丝线上绕金箔三千捻回。这种技术连今人也难达到。这给纺织家提出了怎样的课题,是不言自明的。

    又例如:琉璃器的研究。

    琉璃类似玻璃,历来被认为是在宋明以后传入中国的。而法门寺地宫中出土的精美完好的玻璃器说明至少在唐代玻璃已从波斯传入中国。而且唐代已经有了自己的琉璃工匠。出土的琉璃皿,有波斯的产品,也有很像唐朝工匠的作品。还有在花纹中明显受到中国美术思想影响的波斯装饰手法。这一切都无言地证明了中外文化交流的成绩,那风尘流滚的丝绸之路的历史作用,更加具象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研究法门学能不研究上述的种种学科吗?

    6.中外文化交流史的研究。

    从上所述,我们可以窥知,大唐的文化高峰除了中华民族内部各文化的交融,还得益于中外文化的大组合、大融汇。佛学的东来,波斯(今伊朗)文化的东进,(伊斯兰文化的融入)甚至欧洲西罗马文化的进入中国,都对唐文化的兴盛起了促进作用。

    我们最可自豪和应当发扬的是我们先人对外来文化兼收并蓄,并且使之本土化的心胸与态度。佛学渐渐吸收了儒学的精神,使中国的佛教有了积极行善、进取的品格。而它的哲理又成为中华传统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甚至于佛教的某些观念,仪轨成为中国人生活习俗与价值观的一部分。

    无论美学还是科技,我们的先辈对外来文化都是予取予用,化为自家的思想与本领。这是我们不可不深入研究的。这种与外部双向交流的历史与成果,让那些断言中国从来都封闭保守的人显出他们的历史观的空乏,给我们以鼓舞。
    
    7.文学与艺术的研究。

    围绕法门寺及法门地区,有许多文学、艺术乃至美学观的课题可供研究。戏剧《法门寺》流传广泛;先秦时代法门寺地区才女苏若兰的回文璇玑图又是一段文学上美丽的传说,文学上精致的作品。我们苏家老姑奶奶这个让人叫绝的作品,虽有摆置文字技巧的嫌疑,可背后让人荡气回肠的传说,足以让后辈的苏姓人自豪:我们懂得爱情的珍贵。

    韩愈的《谏迎佛骨表》无论文字还是思想都可以为后世人评说。倘若我们再把眼光放远点,那么法门寺地区远远近近有多少可供沉思的艺术啊。西周的青铜器上那些图案,铭文够我们长夜冥想的;秦代的兵马俑已经震惊世人;汉代的陵寝和那巨大的石雕,无头的塑像群,任你怎样想也无法追回那浩气与雄风。盛唐的辉煌已不是梦,地宫的文物摆出了可以观看触摸的华美的诗篇。曼荼罗所呈现的佛理,那湛然的寂静与永恒让我们心神荡涤污浊,归于平静。无限丰富的色彩与画图,推出那丰富背后的中国崇尚简约自然的美学观,这一切难道不够我们好好的研究吗?

    由远及近,由表及里,由繁及简,由实到空灵,法门寺地宫及其周围地区是一个没有围墙的艺术、美学大学,文人学者艺术家不来此学习真是遗憾呐遗憾!

    8.考古及文物保管、陈列学的研究。

    法门寺地宫出土这么多瑰奇珍宝,值得一件件研究、考察,这自然是考古学的课题。

    一千多年前的宝贝让我们见到了,这是吾辈之幸。然而,一千年以后呢?我们的后代还能见到它们吧?怎样保管这旷世的奇珍是大课题。我们不能对不起祖宗又对不起后人呐!

    这些宝贝怎么陈列?我历来以为我们不大会办展览。大约是宝贝太多,随便一陈列便是一大堆。人家可是几样几样的展览,专题明确,省钱又赚钱。这么多宝贝都搬出来,恐怕不是办法,要不要好好研究呢,窃以为非常必要。

    9.旅游学的研究。

    地宫一开,僧俗人士,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摩肩接踵而来,旅游之盛,势所必然。

    然而,怎样借此良机,提升旅游的文化内涵,让游客不光是游山玩水,而是领受文化熏陶,就成了旅游业的大课题。

    此外,要让旅游者进得来、住得下、出得去、且乐而忘返、一游再游。法门地区要着实想些办法了。

    法门学的内容或者还有更多,且上述内容中还有的可以再细分之,我只是挂一漏万地说说罢了。  

    三、结  论

    1.法门寺地宫的开启,使沉睡一千多年的灿烂文明重炫人眼目。也使一门国际性的综合学科由此兴起,这就是“法门学”。

    2.“法门学”的重要内容是佛学,但仅限于佛学的研究,就降低了地宫重见天日的意义。

    3.“法门学”的兴起,更进一步证实,中华文化是人类现存的最古老的唯一没有断裂的不断转进的文明。它发展的模式将是新世纪文明的主要模式。因而,它甚至是人类的未来文明。

    4.“法门学”证实中华文明的生命力。不仅在于它内部的不断融合,调整,还在于它不断汲取外来文化的优势并使之本土化,成为中华文明的一部分。这就决定了它能胜任新世纪主文明的重任。

    5.“法门学”将不仅使我们知道中华文化从发祥到唐文化高峰期的轨迹和动力,也为我们提供了最具象的实体来描述这个高峰,还为我们寻找民族文化的根与本——民族灵魂提供了准确而又珍贵的根据。
    
    6.“法门学”给我们提供了我们民族古老而又永远新鲜动人的美学价值观的结晶。继承和发扬我们民族的美学观。我们将创造出令世人惊羡的艺术品——只是我们自己要努力。

    几千年的文明史铸造的民族,绝不是有些人形容的糟透了民族。我们的祖先已经有令世人景仰的成就。不争气没出息的后人没有指责先辈的权利。倘若说,“法门学”还能给我们什么启示,窃以为应当是,不要说祖先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吧,脚踏实地,闯出一番新天地,自己昂起头来,那才无愧于我们光荣的先祖。

   附言:本文写作中曾就于文史大家单士元先生、佛学家丁明夷教授、法门寺博物馆馆长韩金科先生。承蒙明示谬舛,受益匪浅,特申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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