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时期,佛教有较大的发展,但这种发展不是佛教义理上进一步闡发,而只是寺院和僧人数量的增加,寺院经济的发展以及译经刻经。在唐代盛极一时的密乘趋于式微,禅宗又有新的发展。
这一时期的法门寺仍靠僧人的努力和民间的支撑,对法门寺佛指舍利仍保持一定的热情。无论法门寺的僧人或万千佛子,他们都明白这一点:法门寺系于真身宝塔,真身宝塔系于佛指舍利。若无佛指舍利,法门寺便失了份量,与天下多如牛毛的寺宇一般无二。因有佛指舍利,便屢有震撼人心的事件发生。
金代法门寺较有影响的事件是金烛和尚对佛指舍利的焚身供养。遍游天下名刹的净土和尚法爽选择法门寺作“真法供养”,这说明了法门寺在天下丛林中的崇高地位。这次法会有数万人参与,涉及社会各阶层,这也可窥知法门寺的建筑规模和巨大影响非一般寺院可比。
关于法爽,《金烛和尚焚身感应之碑》云:
师諱法爽,字明道,京兆云阳人。性梗直,禀质纯厚。初在髫龀,喜出家,遂辞亲入道,从万善寺僧普涓沙弥戒。于大定甲申岁,年十六,继依嵯峨山渐囗囗习经律论,深通旨义。道心既启,遂欲游方,遍参知识。始诣清凉山礼曼殊大士,盘桓久之,径入燕山谒天都诸名寺,遨游乎圣寿、竹林之间。復过崇寿,遇善公长老,扣以祖风,言下开悟。由是栖心禅寂,了悟无生。及参虚照,叟举目扬眉,囗囗囗默契。已而适山东,囗东平寄灵泉寺,西入汴梁,集千僧结冬期,迤逦转嵩山少间。宝刹精蓝,靡不周历。卒而之西洛龙门,过宝应、乾之寺,始识基公,遽以摩纳僧伽梨付之,因请主善西堂,领一岁。
法爽其所以要焚身供佛,有其教义作依据,碑云:
至于释氏之教,其所以废人伦而尚出家,弃尘劳而贵清净,为道日损,期證无为,则遠于儒而近于道。所囗囗囗囗律之外,而又有烧身炼臂供佛之说,本教谓之真法供养。薝葡旃檀非所及也,《梵網经》云:若不烧身臂指,非出家菩萨。又《莲经》载:药王本事品具述燃身感应之果。经云:如来是真语者,囗囗囗囗狂语者。其立言垂教,岂欺我哉。亦必有以也如是,则为儒道者,詎可各执名教容易而得而黜贬者邪。故自汉唐以降,名师大德踵袭前囗,精修苦行,如《高僧傳》所载,法羽、法光、僧瑜、囗囗囗囗慧益、曇弘等是也。就焚之际,皆有灵异,以表證真获果之验,非类庸夫或挟忧愤损躯舍命,自就横天之谬也。岐阳重真寺昔号法门寺,实古名刹,如来真身宝塔存焉。往往异人囗囗囗,此则我焚身和尚爽公其人也。
不仅教义有“烧身炼臂供佛”之说,亦有若干高僧大德作榜样。法爽供佛步步升级:
復于大定辛丑岁也,居无几,有志礼法门寺真身宝塔,拂袂归来,诣塔前,身挂千灯,以为供养。观者无不惨怛,师神色怡然不改。尔后守锡长安,行来永安、福昌二刹,遍阅藏经,披寻遗教。囗囗囗囗囗岁,復寓重真寺,修塔院,披阅藏教,时以香花幡盖、灯烛音乐之具,广陈薦献,备竭丹诚,及以香水洗塔拭尘,自上而下,一一周遍。
他先是“身挂千灯,以为供养”,继又“以香花幡盖、灯烛音乐之具,广陈薦献”,后又“以香水洗塔拭尘”。但他下决心焚身供养的诱因是塔有灵异现象出现,碑载:
本寺净土院僧因公,重师名德,礼请住持,师乃糺化,多囗囗囗囗囗及法华品,以斯功德,求生兜率。泰和乙丑,又于塔囗两隅造二百幢,鎸刻经咒于其上。东幢有刻观音尊像,一日忽甘露法水从幢而下旁流至地,三日乃歇。皆道德所感。师每读《法华药师品》,慨然囗囗囗。卜地于寺东南四五里,起筑壇场,欲构宝塔一十九座,焚此身以供养之。
该碑文还详述了法爽焚身供养的真实情景及种种感应事迹,碑文云:
卜定泰和丙寅九月某日为期。忽值府帥见疑,辄沮其事。加以边警囗宁,所议遂寝。至戊辰,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逝,密告法属斌公主者,囗公曰:召缘已至,正赖公等赞助而成之也。再卜三月十八日。焚身前期十余日,建立加持道场,设无遮大会,拭尘浴塔,种种供养,維冀如来之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香屑者数囗囗,筋力如故。拜跪礼念,六时不辍。至十七日夜,分师往诣壇所,自积余薪,先以布蜡造为巨烛,虚中而实外,师就立烛间,顶布褐僧帽,冠五佛冠,囗囗囗囗瞻望浮图囗囗囗囗囗十大愿以申供养之意。及于烛间三勇而出。其初教诫诸人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心,是诸佛教。其次白辞世颂二首,词甚颖脱。又其次念囗囗囗囗囗囗囗众应和。须叟自取火炬囗囗众曰:此别,各须努力。今而后当以金烛和尚名之,若当来万一,囗道号宝幢,光照无尽,胜妙尊王,佛非虚言也。从顶三燃,烈炎交至,于火光中合掌,囗囗囗逝,时行年六十。僧腊四十有四。当是时也,七众之人作礼围绕,差肩接踵,不啻数万计,莫不囗囗动地,以真佛呼之。画幡一只,隨焰腾飞,投西北而去,卒莫知所生。敛灰之际得舍利囗囗囗虽不善者焚香恳禱,无不获囗其后神光灿烂,屢现于中夜,近地居民,无不见者。
法爽焚身于金章宗完颜璟泰和六年(1206),《金烛和尚感应立碑》立于金大安二年(1210)。立碑的参与者有大乘戒沙门、地方官员及佛教徒,其中的“李后社”、“云行东社”、“云行北社”、“豆回社”、“里村社”、“李家务社”、“梁马社”、“府村社”、“高井社”、“高望社”、“豆村社”等约20家,显然不是地方或人名,而是念佛的组织。此风宋代最盛,如宋人灵照的净业社(1068—1077),参加的僧俗多达20000人①。法门寺有如此多的念佛组织,从一个侧面说明法门寺业已民间化,且香火鼎盛。
结社念佛多系净土宗,由碑文知,法爽是法门寺净土院僧人。净土宗是专修继生阿弥陀佛净土的法门,又叫莲宗。净土宗立祖之说起于宋代。既然“净土”在中国人心目中即是天堂乐土,彼岸的极乐世界,为痛苦的庶民百姓提供一线希望,故很受百姓欢迎。对佛指舍利的虔诚供养也为祈福。所以,对法门寺的佛教徒而言,瞻礼佛骨与信奉净土是一回事。当时的法门寺不止一个净土院,大概也不改唐代诸宗兼弘的方针,但以净土宗为主当无疑义。
此后于衛绍王(完颜永济)大安二年(1210)有德顺僧师伟作《谨赋律师九韵奉赞法门寺真身宝塔》,诗云:
寺名曾富布金田,塔字从来梵伽傳。
可笑异宗閑斗嘴,比乎吾道不同肩。
世人朽骨埋黄壤,唯佛浮图倚碧天。
谷橐山炉煅匆坏,铁锤霜斧击尤坚。
三千界内真无等,十九名中最有缘。
百代王孙争供养,六朝天子遞修鲜。
儻能倒膝罪隨缺,或小低头果渐圆。
三级风檐压鲁地,九盘轮相壮秦川。
经书谈我释迦外,今古烦君说圣贤。
师伟为法门寺而自豪,“浮图倚碧天”,佛指“击尤坚”,阿育王分舍利于中国建19座舍利塔,惟法门寺真身金塔“最有缘”,乃至“百代王孙争供养,六朝天子遞修鲜”,其真身宝塔十分雄伟,“三级风檐压鲁地”,就是拔地而起的泰山也不能与之争高下,“九盘轮相壮秦川”,不愧为“关中塔庙之祖”。
金代法门寺文化的一大收获是藏经刻经。
宋金时代募刻大藏经风气炽盛,金承安五年(1200)《法门寺藏经碑》是一通十分重要的碑石,内云:
……贝葉灵文半满,……搜索穷四十九年,囗囗囗五千余卷,自尔有转轮法藏囗珢函,并诸贤圣集记,不啻万卷。从古囗囗,故不朽耳。本院大讲经者囗有僧崇囗,门人永显、永贤、师孙义全等。于皇统元年间,纠率众人,修完未足,偶遇兵革,损坏散佚,仅二千卷。至大定二十四年,主僧义高虑恐灭此法灯,何由破彼昏暗,适值敬法之贤如实赞助,意令不或囗始终,修葺积有岁年,一志坚成,岂云小補。
这段文字详述了金代法门寺藏经的始末:早在金皇统元年(1141)之前,法门寺僧经49年之搜索,获经5000余卷。此项工作始于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作为“皇帝佛国”的法门寺不仅以佛陀真身还以藏经之宏富冠盖丛林。此时法门寺藏经总数逾万卷,金初着手修補,但未及完工,因陕西境内的宋、金战争,法门寺沦为战场,典籍损失大半,仅余2000卷。金大定二十四年(1181)法门寺僧再次補修,并终于補足经藏。法门寺藏之修造,与解州天宁寺雕造,在赵城广胜寺的《赵城藏》几乎同时完成,是目前可知金代又一部大藏。
1981年秋,法门寺真身宝塔半壁坍塌,塔上暴露一批珍贵的经卷。经过清理,发现元刻《普宁藏》579卷,与大量《普宁藏》残卷。
《普宁藏》为元代白云宗编刊,先后参与者有普宁寺住持道安、如一、如志、如贤、如莹等僧人。元世祖至元十四年(1277)由大明庆寺寂堂思宗师首倡雕刻,始雕于元世祖至元十五年(1278),完成于至元二十六年(1289)。
我国传世的《普宁藏》,以山西崇善寺藏本较多,但主要是前半部,南京、昆明有零册散本。日本的《普宁藏》始于“感”字号之《宗镜録》,无新补之《秘密经》。而法门寺发现的《普宁藏》共计579多卷,其中15卷为全帙,余皆残损。千字文编号始“天”终“汉”。折装。版高24.7厘米,宽65厘米。每版30行,折为5面,每面6行,每行17字。纸质细光,不洇水,呈淡褐色,似经压光,涂蜡,字体刚劲,刻印俱精。刻经题记均出现卷末。全以“藏经局”出现,末署普宁寺住持之名。其时间在至元十五年至至元二十六年之间。在这批残经中,发现刻工多人,其中姓名俱全者62人。
在这批经卷中,只有《菩萨本生鬘论》1卷全,余均残,千字文编号始“丁”终“遵”,经折装,版高24厘米,宽55厘米,每版30行,每面6行,每行17字。据其中《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昧耶般若波羅蜜多理趣经》宁一函题记,为元大德年间松江僧録管主八在余杭翻刻。还有元弘法所增《秘密经》30卷,《秘密经》为《普宁藏》续刻部分,属于《普宁藏》。
毫无疑问,7世纪后法门寺《普宁藏》的发现,不仅为《普宁藏》增加了新版本,也为研究法门寺历史提供了新资料。
①《中国佛教·净土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