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那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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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佛教访问掠影

    在新旧世纪之交,当百物蔚阜,万类郁兴的季节,我承蒙台湾慈光禅学研究所所长、佛教禅净协会理事长惠空法师的盛情邀请,于6月1日前往台湾作半个月的学术访问。在主人周详的安排下,我们大陆一行数人先后参访了中枥市圆光寺、圆光佛学院和圆光佛学研究所,新竹市玄奘人文社会学院(玄奘大学)及宗教研究所,土城承天禅寺,汐止慈航堂和弥勒内院,花莲市静思精舍及其所属的慈济医院和慈济医学院,台中县太平市慈光寺及慈光禅学院、清凉寺,南投县埔里人乘寺地藏院,日月潭边的玄奘寺。期间,又分别在台北文殊院、圆光佛学院、圆光佛学研究所、台中市逢甲大学、慈光禅学院等处与台湾的大德法师、学员、研究生、广大居士及学者举行座谈会,就居士佛教问题、中国佛教史问题、两岸佛教现状问题等,进行座谈、交流。此外还曾到台湾大学晨曦、慈青两个学佛社团进行访问,了解大学生们的学佛情况;深入台北市居士学佛社团如普贤讲堂等,了解和体验他们的宗教生活。学术访问之余,主人还安排我们参观游览了台北市故宫、阳明山公园、日月潭、太鲁阁等台湾风景名胜。在15天的行程中,所到之处,备受各方的欢迎,言谈之中,倍觉亲情的温暖。

    特别是,当我从中国大陆佛教两千余年沧桑巨变的历史中走出来,面对台湾今日的佛教时,就好象是刚刚艰难地跨越过一座陡峭的山冈,眼前突然展现出辽阔无垠的一马平川,佛教似乎是在一瞬间抖落了长途旅行中积下的满身尘土,重新焕发出她原本所具有的妩媚风采和生意昂然的青春活力。我,被震动了!我,也似乎感悟到了些什么。

    长相思,在“慈济”

    中国佛教中的汉传佛教,就其主流而言是属于大乘佛教。大乘佛教的显著特点是自利利他,自觉觉他,既求自证,也化度他人,既解脱自己,也帮助别人获得解脱;而做为已经修成正果的大乘菩萨,尤其具有宽广的胸怀,这就是:不度尽众生,誓不成佛。大乘佛教的这种思想与儒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仁政原则,从某种程度上说可谓是不谋而合。大概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大乘佛教一经传入中国,便很快找到了其安身立命的“最广阔的家园”,扎下深根,长成参天大树,荫庇神州大地,流芳海隅(朝鲜半岛)东瀛。然而,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在经历了长期的风雨侵袭之后,原本是以自证、觉悟、出离为根本的正信佛教却越来越无奈地为祈福求利的流俗所导引,从而违离了如来设教的初衷,并因此而使自己在发展的道路上举步唯艰、蹒跚难进。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佛教改革”的呼喊不绝于耳,似乎非此不足以钩沉振微。

    我正是怀揣着这样一种迷茫、疑虑的心态来到了海峡的这一边,但心中此时并无明确的意向,一定要在此行中发现些什么,找到些什么。

    然而,我不期地发现了,一个湛蓝、明净、深邃的天空,一座由大慈、大悲、大善、大爱精神构筑起来的殿堂——“证严法师的慈济世界”。

    证严法师发愿出家可以追溯到1960年,1962年正式落发,1963年受比丘尼戒,1966年立志以佛教的慈悲喜舍精神救助社会贫病,至当年农历三月二十四日成立“佛教克难慈济功德会”,并开始展开社会救助工作,1979年为筹建“佛教慈济综合医院”而提出财团法人申请,至1981年初成立“财团法人佛教慈济慈善事业基金会”。慈济基金会的中坚干部以委员、慈诚队员为主体,委员的工作是访贫和募款,慈诚队员多是各委员的先生,包括从公司老板到计程车司机等各行各业的有心人士。至1999年2月,海内外总计有委员、慈诚队员14935人,全属义务性质,不取任何报酬。基金总会设在花莲,分支会联络处百余个,遍布于28个国家和地区。功德会和基金会以慈善、医疗、教育、文化为其四大“志业”,加上国际赈灾、骨髓捐赠、社区志工、环保四项,合称“一步八脚印”。35年来,“慈济”围绕上述八个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从台湾境内做到大陆,做到全世界。仅就国际赈灾一项而言,全世界有30多个国家和地区受益。在大陆,自1991年以来,皖、苏、豫、湘、粤、桂、辽、赣、鄂、青、冀、闽、黔、浙、滇、甘等16省的灾民也先后得到过慈济的救助。

    慈济的事业,完全称得上是伟大的事业。在这伟大的事业中,证严法师从一开始便为她确立了一种精神,这就是佛陀所教示的精神,亦即慈悲救苦精神、牺牲奉献精神、众生平等精神、自省自证精神、圆融无碍精神和重视实践精神。证严法师早在出家前就已经确立了一种崇高的理想:当自己一旦出家,一时无法兼善天下而坚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自力更生的百丈禅门清规时,决不接受人的供养;当自己可以兼善天下时,要把佛家精神推展到社会每一阶层。出家以后,特别是慈济功德会成立之后,证严法师将理想更明确为“以慈悲喜舍之心,起救苦救难之行,与乐拔苦,缔造清新、洁净的慈济世界”。这种慈悲喜舍、救苦救难、与乐拔苦是没有国界的,是不分阶级阶层的,是不问政治信仰的。因此,证严法师,同时也是整个慈济人,将这种义举善行称之为“大爱”,因为这种爱,爱得透彻,爱得普遍,是一种尽虚空遍法界,达到冲破自我,和合于大自然而成为“同体大我”的爱。她用“大爱”的双手撑起整个地球,她把偌大的地球比喻为一个村落,而后用“大爱”的胸怀去包容之。显然,慈济的“大爱”精神真真切切地是缘于佛陀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思想的。

    35年过去了,证严法师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着她“要把佛家精神推展到社会每一阶层”的大愿。那末,她是怎样做到的呢?看完她的《静思语》,又大致了解了其半生的“行状”后,得出的答案是“虔修精行”、“内修外弘”八个字。慈济的佛教事业孕育于花莲秀林乡佳民村普明寺地藏殿后的小屋——静室,后来改名为静思精舍。静者,定也;思者,慧也。静思的真义就是:按照佛陀的教诲去精进修行,由定而生发出解决人生问题、社会问题的智慧。证严法师认为,佛法在佛陀时代并不是那么深奥,而是很显浅易懂、平易近人的教育,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道理而已。修行最主要的目标是“无我”,无我则无牵挂,无牵挂即得解脱,无我而又能“悲智双运”,便可作到“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乐于为众生、为社会奉献“大爱”。正因为如此,尽管现在已过花甲之年,尽管疾病缠身,尽管慈济事业已经发展到现在此等地步,尽管现在仍然需要日理万机,但证严法师依然每天准时于凌晨四点锺率领道侣在大殿做早课,在虔修中不断地强化自己的信、愿,在静思中寻找出济世度人的良方。然而,证严法师同时更认为,“佛教是以浩瀚教义来启发人们的智信与良知良能……信仰乃先启发自信,再去引度别人智信”。因此,信佛、学佛,主要不是将佛陀的教法当成文字经典来念念,“而是要把道理拿来力行”,“应用在日常生活中”,“一心效法佛心佛行,以救世救人为己任,常常舍身就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就这样,证严法师化深奥为显浅,化神奇为通俗,以出世之法解现世之结,身体力行之,继往开来之,无倦无怠,无怨无悔,无求无取,用自己和千万道侣的实际行动,将佛法贴近了众生的现实生活,从而也为佛教深入人心、普及社会、发挥其教化众生、增益社会的功能,开辟了一条切实可行的通衢大道。

    把根扎进人心里,扎在现实社会中,树还能长得不茂盛吗,花还会开得不红吗,果实还会不硕大吗!我想,由证严法师开创的慈济事业之所以伟大,原因就在这里。这样一桩造福于全世界、全人类的事业,能不令人向往吗!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吗!

    榴莲——留连

    今日台湾的佛教,色彩缤纷,气象万千。如果说慈济佛教的特色是贴近生活、契入现实,那末,象圆光寺、慈光寺一类寺院则是在坚持自身正修的同时,把主要精力放在兴办僧教育和开展地区间、国际间佛教文化交流方面,以期不断培育出更多的真实正法僧才,续佛慧命,拓展佛教的利生事业。

    圆光禅寺位于桃源县中枥市月眉山下,1918年由妙果和尚开山,1948年创立台湾省最早的佛学院——台湾佛学院,开启台湾光复后学院形式教育的风气,六个月后因故停办。1981年,现任住持如悟法师恢复学院,改名为圆光佛学院,内设初中部、专修部(禅修班)、高中部、大学部,现有学生300余人。初高大专各部的教学目标成递进式:初中部以培养宗教情操、增强语文能力为主,课程内容包括佛门典故、学佛行仪、书法、语文、日文、英文等;高中部以培养学生从生活、基础佛法两个方面去实践佛法,养成正确的知见,功课内容有重要经典如《宝积经》、《金刚经》、《坛经》以及各宗要典、佛法概论、中国佛教史、古汉语、禅修、梵呗、音乐、梵文、英日文、书法、篆刻等;大学部以培养通达教理义解、具有健全僧格和服务僧众能力的人才为目的,功课内容包括重要经论和比较系统的佛学理论、佛教史、哲学史知识,以及宗教法令、古文、梵文、英日文、书法、篆刻、梵呗等。禅修部的要务则在于培养骨干,以期提倡禅风,引导纯正的修行法门,功课内容包括《禅堂行仪》、《禅林宝训》、《牧牛图》、《沩山警策》、《释禅波罗蜜》和《祖师禅要》等。1987年,圆光佛学研究所正式成立,其教学内容不仅包括北传、藏传佛教原典,而且包括印度梵文原典,同时又规定以欧、美、日当代佛学研究成果为指标,以及开展国际学术交流等。这表明,圆光禅寺的僧伽教育又向前迈出新的一步,而且是瞄准国际佛教学术高层次水平迈出的新一步。

    慈光禅学院由位于台中县太平市坪林路慈光禅寺现任住持惠空法师主持创办,其宗旨是以禅理导正修行,会通各宗禅法,以禅宗行持为本,开显智慧,了达真性。实现宗旨的手段是,以教、观并重的学习方式引导学生对禅学理念有正确的理解,并具有实际修学的入手工夫;以律仪化的生活引导学生用禅观方法强化自我之反省、觉照。其理想蓝图是成立禅净双修的专门禅院,为禅修者创造一个良好的修学环境。基于上述宗旨和理念,其课程设计包括两大门类,即禅理课和禅修课,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培育新一代禅学英才。

    惠空法师刚过不惑之年,精力充沛,思想敏捷,颇富开创精神,除主持慈光寺和慈光研究所的工作外,他还在台北市创办了文殊院,以推动青年学佛运动、发展和加强僧伽教育、组织大陆与台湾两岸佛教交流为其三大志业。法师早在就读台湾师范大学期间即开始学佛,并担任学佛社社长,从自身的体会中深知青年学子具有丰沛的理想和抱负,极待导之入佛,培养自省慎思精神,树立明确的生活准则,修成圆满、清净的人格,使之成为明日社会之中坚、佛教未来之希望,因此对青年学佛运动情有独锺,而且付诸行动,取得了甚为可喜的成果。在僧伽教育方面,从慈光禅学院的开办及其课程设计中我们已经知道他的理念和目标。此外,在交谈中,法师就学佛问题画了三个同心圆,自内而外标示为“道业”、“学业”、“事业”,分别指禅修、佛学思想和弘化事业三个层面。我的理解,惠空法师是以禅修、证悟、觉照当成佛法的灵魂和根本,舍此不成其为佛教;佛学思想是指佛法中的思辩哲学以及佛教精神如平等、慈悲、劝善、护生、自省、自证、圆融、重行等思想,其所起的作用是启发修行,指导弘化;弘化事业是指教化众生、造福社会的各种志业如慈善事业、救济事业、教育事业、文化事业、医疗事业等等。修证是自利,弘化是利他。惠空法师三个同心圆的说法,不仅概括了佛教的内涵,而且也为续佛慧命、护持佛法者明确了任务。愚意以为,这也是惠空法师关于僧伽教育的设计。惠空法师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说过,台湾佛教,其根在大陆,其源在大陆。正因为如此,他对大陆佛教倾注了极大的热情。自两岸开放以来的十多年中,法师多次前往大陆,与僧界、学术界广泛接触,深入了解大陆佛教的历史和现状;又多次邀请大陆的僧众和学者前往台湾参访或研讨学术问题。在不断的交往中,沟通了思想,交流了弘法利生的心得以及振兴两岸佛教的经验。可以预示,随着时间的推移,惠空法师在两岸佛教界、学术界架接彩虹桥工作的深远意义将日益明显地昭示出来,他的心血和努力必定会获得丰硕的回报。

    台湾的佛学院不止上述这两个,但这两个却具有相当的代表性,无论是软性的教学内容还是硬件的教学设备如电脑的普遍使用等,都使我们耳目一新,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记得我们到达台湾的当天,惠空法师专门交代文殊院的慈开法师和其他居士们准备了一种水果,让我们在晚宴时品尝,果名榴莲,说是去年前来参加禅学研讨会的大陆教授们也吃了这种水果,极赞其美味。当水果端上,并说出名字,我虽未来得及品尝,但却已经心领神会主人的一片盛情和满怀希望。是啊,当我在佛学院朴实而雅致的校园里漫步的时候,当我在参观声光画俱佳的电教室、摆满藏书而又纤尘不染的图书馆以及释子们在电脑前专心揿按键盘的场景时,当我注视着学子们在殿堂里面壁安禅习定的身影时……脑子里便不停地跳动着两个字,一下子是“榴莲”,一下子又是“留连”,是榴莲果的美味使人难忘呢,还是眼前的一切使人不忍离去?

    凤凰花开时

    台湾佛教令人感奋的远不只是上述所叙,凡是我们参访过的寺院和道场,几乎都有发人深思的地方。

    南投县鱼池乡人乘寺创寺的宗旨是“以现实的人类众生为度化的对象”,引导世人“学菩萨,做菩萨”,以弘扬释迦所说经典为原则,修身口意三业清净妙行为基础,受持五戒为根本,以十善和不迷信等为助修,要求修行者在行为方面励行八正道,孝敬父母,恭敬师长,择善交友,和睦邻里,奉公守法、精勤正业、慈悲喜舍等等。总而言之,就是要以“人乘教”的佛理改造人心,安定社会。这与儒家仁义礼智信的行为准则、道德规范之教育并无不同之处。难怪古贤说,“言乎人乘,与周孔之道同归”。

    人乘寺地藏院一色的白墙绿(琉璃)瓦,或二层,或多层,中西合璧,不尚雕饰,洁净、宁静,与周围山野浑成一体。院内住僧数十人,习密、念佛、修禅、学唯识等等,各宗各派都有,随机选修,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和平共处。他们认为,佛既然是随机设教,法门虽异,但条条道路通净土。因此,学有不同,修持的方法不同是很自然的事。但在对外弘护方面,全寺僧众却是同奉一音,协力济世,表现出高度的和谐一致。据介绍,师父圆寂后,师兄弟们都不愿意当住持,倒不是怕负责任,而是认为,担任住持是一分很高的荣誉,应当由德学兼优的人去纲领。这种互相谦让的风格,也是寺院和谐、统一形象的又一个方面的表现。在个人修持上,寺内有一条规矩:每年在日常的修习之后,寺僧个人可以自由选择十天的时间进行闭关修学,对全年的修炼行持做一次回顾、反省和总结。这种做法,既反映了寺僧修持时的认真态度,同时也说明他们既遵规蹈矩,又很用心于巧设方便。这里的藏经楼名叫“般若图书馆”,其功能也改“收藏经典”为开放式借阅,借阅之外,还有许多是免费赠送的书籍。图书馆整整占了一层楼,窗明几净,整齐有序的书架上,书籍琳琅满目,三藏经典、贤圣集传、学术专著、期刊杂志、乃至三教九流的所谓“外道”书籍,无不有之。寺僧说,无论修证还是研究,固然要凭借佛所说的根本经典,但同时也要参考其它异书别说,或吸收,或借鉴,或以之为反证,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者是。馆内设有阅览室和专门研读室,电视机、录象机、电脑,样样齐全。图书馆虽然人出人进,但却寂静得唯闻夏蝉的鸣叫,显然是一处读书学习的好环境。所有这一切,无疑反映出寺院的风气,僧众的素质和涵养。值得注意的是,象这样的图书馆,很多寺院都有,从中也可以窥见台湾佛教的一个方面。

    与上述地藏院不同,台北县土城乡清源山承天禅寺和台中县太平乡莲花山清凉寺则是以念佛往生,弘扬西方净土法门为其特点。

    清凉寺建在周围众峰耸立的一个台地上,众峰犹如盛开的莲瓣,寺院相当于莲蕊。寺之开山祖师煮云法师一生提倡精进佛七,数十年来度众已达十余万人,至今法脉绵延不绝。佛法得山水之美而又添形胜之美,清凉寺即是一例。

    我们参访承天寺的当天正逢寺里集众在大雄宝殿内念佛,当家说,是在为纪念开山祖师广欲和尚圆寂做佛七,要做七七49天。所以,当家又说,“现在可不能生病啊”。一句话道出了他们对佛法的虔笃、修行之精进,以及勿忘师志的精神。有一件事也很值得称道,这就是“海葬”的问题。按照传统,和尚寂灭荼毗后将骨灰入函,或单独起塔供养,或安置于公用的普通塔内;居士或一般俗人死后,按汉地习惯,或入土为安,或火化设牌位供奉。承天禅寺则从环保出发,根据死者(和尚除外)和家属要求,并经过法律公证之后,寺院免费将尸体火化,取骨灰拌和米粉、豆粉、花生粉制成丸子晾干,然后选择风和日丽的日子,由寺僧和死者家属一起,将骨灰丸子携至海边,举行简单的仪式后,把丸子投入海中,供养水族。这种做法无疑是对传统的一次突破,同时又十分有利于环境的保护,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汐止慈航堂是供奉一代“德不朽”、“功不朽”、“言不朽”之高僧慈杭法师肉身的寺院,现在已由玄光、修光法师等数十位尼众逐年扩建为一座蔚为壮观的大寺。慈杭法师是一位人天师表,众尼也有殊胜的功德,此外还有一位与寺院有关的建筑师也十分令人敬仰钦佩。慈航堂最宏伟的建筑是巍然屹立于山坡上的弥陀清净殿,素装墙面、铜瓦覆顶的大殿俨然一伟丈夫,而它最具特色的是殿内的两根大柱,方形,硕大,下端稍粗,上端稍小,顶上是一巨大而富于变化的十字形斗拱式支撑架,柱、架浑成一体,犹如两只擎天巨臂托起整个宇宙,让人顿时觉得就好象是佛在用他悲智之力拯救亿万众生于倒悬一样。我情不自禁地询问设计者的高姓大名,回答说是一位已经退休了的工程技术人员,但他早已有言在先,不愿显姓扬名。一听此话,我的心又受了一次震动,虽然未得其名姓,但却似乎已见其人,只觉得他的情怀就象明澈的蓝天,他的身影就象眼前既高且大的殿柱。我默默地想,只有受了佛法化育的人,才会有如此这般的风采。

    如果不谈居士佛教,实不足以言台湾佛教之盛。这里所说的居士佛教,具指居士们学佛护法的特定社会现象。台湾居士佛教的特色,可以概括为面广、量大、有组织、活动内容多样、学以致用这样几点。面广,所指是居士来自于社会的各阶层,从事不同的职业,包括不同的年龄段,公职人员、公司老板与员工、学校师生、校长教授,乃至于计程车司机等等,都有皈依三宝而成为居士者。量大,指的是居士人数众多,如前面说过的花莲静思精舍证严法师成立的慈济功德会和基金会,截止1999年初即已有委员、慈诚员一万几千人。整个台湾现有大小佛教寺院2000多所,每个寺院都有自己的居士群体,或称功德会,或称护法会;此外还有许多不属于任何寺院的学佛团体如我们曾访问过的台湾大学的学生学佛社团“晨曦”和“慈青”两个社团;在台中市逢甲大学,学佛社团甚至多达200余个,仅教职员工佛学社就有78个。如此算下来,全台居士队伍是怎样的庞大就不言而喻了。所有居士社团都是有组织的,有固定办公地点的,例如文殊院,其组织机构是会长之下设会务委员会,其下设总干事,其下再设若干组,各组之下是各区委员,再下是护法委员。每一个社团都不是昙花一现的临时组织,而是长久性的、有宗旨、有常规活动的、有奋斗志业的社团。台大学生的晨曦学佛社团已经有了好几届毕业生的历史,我们前往访问时看到其办公室陈列的几千册图书就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社产”,他们有信心将这分“社产”继续传下去,让其不断的扩大、“增值”。文殊院的志业已如前述,所要补充的是全体居士对开展台湾与大陆佛教文化交流所表现出来的那分如火的热情。惠空法师所组织的几次两岸研讨会等交流活动,其全部的接待工作就都是他们完满完成的。他们的工作效率高得让人惊讶,在我们行将踏上归程之前,他们便已将半个月来为我们拍摄的访台留影冲扩出来,并装帧成厚厚的两册送到每个人手上。这件事很小,但一滴水珠不也能反映出整个大海吗!普贤护法会教育方面的志业包括法治教育、反毒教育、唐诗新唱教育推广;对已经违法犯罪的人员的“再教育”则包括提出戒毒计划、认领辅导和更生人重建三项。总的目的是教育人守法,远离毒品、在人生的道路上自爱、自强;帮助违法犯错者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并辅导他们学会谋生、寻求发展的技能。为此,普贤护法会专门为从监狱出来的人员成立了“更生农场”,让他们通过“亲身劳动,接近自然,体验生活,自觉自省”,重新建立生活信心,“在社会上无愧、无碍、无难地站起来,成为社会和谐安定的助力”。在这里,台湾佛教扎根于社会并把众生当成教化对象的特点再次显示出来。

    居士学佛社团除团体的奋斗志业外,对自身,则主要是通过学佛,提高自省自修的自觉性。在各种座谈会上,居士们所谈的大都是自己如何运用佛教的精神去解决所遇到的困难问题的心得体会,诸如消解家庭矛盾,和谐生活啦,善待别人,搞好人际关系啦,端正态度,力求爱业敬业啦等等。逢甲大学校长刘安之先生也是教职工学佛社的一个成员,他把佛法比喻为“跨世纪的明灯”,认为“诉之于生命本源,揭开人生宇宙实相的佛法,经由自我的觉察、身心行为的转化、情绪智商的管理、与乐拔苦的胸怀、无为利他的奉献、以及智慧的开发……则可以为人生定位,赋予生命新义,进而自由自在、圆满顺畅的运用科技,为自己,为别人开辟出一条人生的光明大道。”他极赞教职工学佛社本着“仰止唯佛陀,养成在人格”的宗旨和“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的理念,在校园中积极推行各项学佛活动,并且自1997年至1999年连续举办了三届“佛学与人生研讨会”,对校园伦理及人文素养的提升具有极大的作用。实际上,每当校内偶有急难之时,教职工学佛社的成员均能率先发挥“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精神,出钱出力,热心援助。当我们访问台湾大学慈青学佛社的学生时,他们向我们介绍了他们是如何开展学佛活动,又如何亲身参与慈济功德会的慈善救济工作,并在实践中培养、加深自己的悲怀和爱心的。学生们娓娓道来,心中的法喜形于言表,象一股明澈清纯的泉水潺湲流淌在你的眼前……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宋代理学家朱熹的一首诗:“半亩方塘一镜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反佛,但他的学说却吸收了佛法的精髓,将佛法变成了他学说的源头活水。这是题外话。我默写这首诗的本意是要说:台湾佛教之所以生气勃勃,原因就在于抓住了佛法的根本精神,从而获得了长流不息的源头活水。

    做为一个佛教史的研究者,我深知佛教在其2500余年的历史长途中是怎样的风雨兼程,历尽劫波;而佛教历劫不灭的事实也同样告诉人们:它的存在无论对社会、人生都自有其积极意义。然而,每当我目睹着僧人与世俗社会被寺院高高的围墙隔开,如云似雾的香烟缭绕中一个个求财逐利的面孔,以及与现实的社会人生毫无关涉的学术清谈时,就禁不住疑心重重地自问:佛教存在的积极意义究竟是什么?正信的佛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面孔?佛教今后的路究竟应当怎样走?正是带着这样的迷茫,我来到了台湾,经过半个月来的参访与寻觅,不期然地拨开了眼前雾,解开了心中结。

    台湾岛上有一种花,叫凤凰花,乔木类,树干和树冠与大陆的槐树相似。盛开的凤凰花,在绿叶映衬下,一簇簇,一片片,象燃烧的火,殷红殷红的,热烈得令人奋发。在乘车去太鲁阁游览的那天,我第一次看到这种花,不禁向同行的杜淑嫒居士询问花名,杜居士告知花名后,沉默片刻,又轻声地若有所思地自语:“凤凰花开时!”我又不禁问:“这是什么意思?”她说,此花在每年六月盛开,这时正是学生即将毕业离校走上社会的时候,所以,人们就用“凤凰花开”比喻学子们的期满毕业。经她这一解释,我忽然记起我们的这次访问行程已接近尾声,想想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所得到的收获和启迪,心中油然生起类似学子的情怀。于是,我又回过头来深情地看了一眼已经飞快地从车身边掠过去的凤凰花。

    (原载台湾《佛藏》杂志2000年总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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