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对中国古代美学影响的最高表现,大概应该说是使中国人的审美经验臻于境界化。这种境界的性质是空,无可怀疑。魏晋以后,中国人的审美经验经历了一个禅化的过程。不过,当这种影响强大到一定程度,尤其是中国文人在禅的空观大力熏染之下,不期而然地,就有一种逆向的过程发生,那就是禅的诗化,即意境化,或人文化。以前,在印度佛教影响下,联想类比的譬喻方式占据了主要地位。尽管真如佛性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然而作为一种方便,譬喻却是意欲使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东西变得可以思议、言说,以俾佛教的广泛传播。这一个内在的矛盾,禅宗从一开始就极力要超越或摆脱它。我们注意到,在禅宗的发展历程中,作为空观的禅观被中国人所着意吸收,早期的空观被极度纯化而形成了禅宗的现象空观。直观方式悄悄取代了譬喻方式而成为中国佛教尤其是禅宗的主流感性经验。当禅宗渐次趋于文人化,禅的经验也就被赋予了更多的诗的性质。禅化与诗化成为一种双向的过程,互相渗透,互为因果。它的汇聚点是境,可以是禅境,也可以是诗境。由于佛教对情感世界的洗刷,世俗之情被贬抑,而涅槃式的纯情开始萌生,它以诗情的面目出现,其实是一种作为审美经验的禅心。与此同时,中国传统中另一个重要的概念——意开始凸显,并向审美之域进发。意可能偏向理性、理智,但当它落脚到空的境,就因之而成为空灵的意,而不同于中国传统的言意之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