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19年,唐宪宗第五次迎奉法门寺佛指舍利,入长安宫中供养,沿途到处筑起高台香刹,张灯结彩,宪宗亲奉佛灯,虔诚跪拜,崇佛狂潮猛起,“王公士族,奔走施舍,唯恐在后。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
这时,时任刑部侍郎的一代文豪韩愈跳了出来,大唱反调,向唐宪宗上书《谏佛骨》表,谏阻大肆崇佛之风。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祖居昌黎郡,后世称他韩昌黎。自唐德宗朝以来,他历任监察御史、行军司马,刑部侍郎等职。他也是唐代杰出的文学家,积极倡导古文运动,“力扫六朝绮靡之习”,宣扬“文以载道,文道合一”的观点,追求“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辞,其事信其理切”的文风,其作品生气流动,清新奔放,抒情记事,情真意切,气势磅礴,在中国文学中开一代新风,被誉为“唐宋八大家”之首。
这篇《谏佛骨》,作为论文,从结构文采等方面看,后世文人学者都赞为好文章,但就谏佛骨这一事来说,却有“偏激”等许多不妥地方。例如提出要把佛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尤其是举说“事佛求福,乃更得祸”,没有好下场的言词,立即激怒了唐宪宗。唐宪宗当即下令处死韩愈。
在这危急关头,宰相裴度急忙出班劝阻唐宪宗说:“韩愈出言不逊,罪有应得,然念其一片忠心,应从轻发落。”
唐宪宗听后,愤怒地驳斥道:“什么一片忠心?竟然要把神圣的佛骨,称作‘枯朽之骨’,‘朽秽之物’,要朕投诸水火,永绝根本!实在狂妄之极,大逆不道!昔太宗皇帝只为信佛,开启佛骨,才有了贞观之治,武则天皇帝因为崇佛迎奉佛骨,才有了大唐的强盛。这且不算,韩愈竟然说出了‘运祚不长’,‘年代尤促’的混话,这分明不是咒我这个皇帝早日归天吗?作为人臣,如此狂妄,罪实难恕。”
众文武大臣觉得韩愈平时为人不错,又是名人才子,皇帝要处死,感觉得有些过分,也纷纷跟在宰相后面,跪着为韩愈求情,这时唐宪宗才改口说:“那就贬到潮州做刺史吧。”
当天,韩愈携家眷立即驱车向潮州出发,走出长安南门不久,一场大雪下个不停,白茫茫一片。走到蓝田关时,车轮陷于大雪覆盖的泥泞沟岔,任凭驭手怎样挥鞭驱赶,精疲力尽的老马不肯向前。这天晚上恰碰侄儿韩湘赶来相送。他回想往事,感慨万般,赋诗一首,送予韩湘留念,诗曰: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七言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年三月十五日,韩愈来到了东南边隅潮州。在潮州一年多,他勤政为民,做了不少好事,实行“自赎法”,解放了大批奴隶,使当地落后野蛮的社会制度向较文明的封建社会平安过渡。这期间,他对自己谏佛的过激行为作了反思,尤其是长安京中一位叫僧简的和尚,自愿步行潮州劝解韩愈,从此他主动与当地僧人来往,读佛经,逐步改变自己过去排佛的思想。
第二年,韩愈写了篇《潮州刺史谢上表》,派人呈奏唐宪宗,承认了自己当初的过激言行,表示了忏悔之心,同时文中也有不少向皇帝阿谀奉承之词,这在后来得到不少人的微词。
这篇忏悔的文章终于感动了唐宪宗,颁诏调任韩愈为离京较近、条件较好的袁州刺史(今山西宜春县)。
不久唐宪宗驾崩,儿子唐穆宗即位,韩愈又被重新诏征入朝做官。
“韩愈谏佛”这一重要事件,自古以来受到了许多文人学者的关注,各抒己见,争论不休,被称为引人注目的一桩“历史公案。”
一些人与韩愈的观点相通相同,为韩愈慷慨激昂勇谏迎佛骨的精神和壮举叫好。
更多的人指出,韩愈谏佛系盲目排佛,原因是他只知儒学而根本不懂深奥的佛学理论。宋代张天尽指出:“欲排其教,则当尽读其书,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者与学佛之见,析疑辩惑而后排之可也,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则是斥鷃笑鹍鹏,朝菌轻松柏耳。”对佛理颇为精通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东坡,对韩愈思想研究后,说韩愈是“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当今不少学者认为韩愈谏佛,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总体看佛教文化与儒家文化、道教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的三大支柱,各有所长,各有贡献,韩愈谏佛是当时正统思想中盲目排外的心理表现,与大唐王朝雍容博大的时代主流和开放精神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