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佛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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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教与文学素有渊源。

    首先佛教本身印行的经、论、偈中就包含着浓厚的文学成份。

    其次是自原始佛教后期以来,信徒们使佛陀日益神化,把佛陀前世转生过的种种形象以及功德编成许多故事,形成后世称为的“本生谭”或“本生故事”,如“舍身饲虎”、“九色鹿”、“尸毗王救鸽”等等,它们在《阿含经》、《法华经》等中都有记录。这些久为人们传诵的故事,对后世影响极大。在唐代则形成了以“俗讲”的形式宣讲佛经的社会朝流。“俗讲”的蓝本就是所谓“变文”的这种文学形式,如敦煌遗书中的“目连救母”等。

    再就是佛教中国化以后,文人士子信者日众,他们参惮悟道而写下了大量诗文,这几乎成为后世佛教文学的主体。

    法门寺佛教文学就体裁而言,大致可分为诗歌、散文、戏剧、民间故事与传说等几类。

    历代涉及法门寺的诗歌颇多,就其中有关佛教内容的部分而言,可分为僧人咏佛和文人咏佛两大块。

    第一节  僧人题咏

    僧人以法门寺为题材作诗者首推唐代诗僧无可,他是贾岛从弟,二人同时出家天仙寺,贾岛因韩愈诱之返俗举进士入仕途,无可仍伴青灯黄卷刻苦持戒。《全唐诗》编无可诗2卷。内有:

    冬日诸禅师自商山礼正师真塔

    (一作喜绪法师往岐阳礼塔回见访)

    久思今忽来,双履污青苔。

    拂雪从山起,过房礼塔回。

    僧留闲夜作,禅请暂时开。

    欲作孤云去,赋诗余不才。

    这是一首五律,写诗人如孤云野鹤般游历天下,有幸去岐阳法门寺赡礼真身宝塔,“久思今忽来”,如愿以尝,不由喜出望外。由此亦可知,法门寺在天下僧人心目中的地位。作者造访时值冬日,故写雪中脚印,山门拂雪,以洁白的背景托出“正师真塔”的圣洁。一般禅僧弄文喜作偈颂,平淡中表现深遂的禅境。无可的《冬日》虽也是随缘托物咏叹,但未契达禅机,我们只能当作诗僧一般的佛教诗作看待。

    唐末五代时僧人贯休,写有三首法门寺佛诗。

    其一:

    送卢舍人

    君不见释梵诸天寿亿垓,

    天上人间去复来。

    君又不见紫金为轮一千幅,

    宝洲□四皆臣伏。

    轮王释梵作何因,

    祗是弘隆大乘福。

    自古皇王与贤哲,

    顶敬心师刻金玉。

    报通三世释迦言,

    莫将梁武为题目。

    君不见近代韦裴蒋与萧,

    文房书府师百僚。

    代天理物映千古,

    布发掩泥非一朝。

    大哉释梵轮王璞,

    已矣何人继先觉。

    行行珍重寄斯言,

    斯言不是寻常曲。

    ※:韦处厚相国出入庙堂,礼佛如朝见君父。裴休相国师事空王,信敬无比,出将入相,偏重禅门。蒋□相国墙堑空门,为大檀越,中书藩镇常事天王。萧倣相国清德冠世,白业常修,为《佛骨碑》,见行于当世。

    其二:

    桐江闲居

    禅急野萧萧,山中信屡召。

    树香烹菌术,诗□□琼瑶。

    诸境教人认,荒榛引烧烧。

    吾皇礼金骨,谁□美南朝。

    其三:

    闻迎真身

    四海无波八表臣,恭闻今岁礼真身。

    七重锁未开金钥,五色光先入紫宸。

    丹凤楼台飘瑞雪,岐阳草木亚香尘。

    可怜优钵罗花树,三十年来一度春。

    贯休俗姓姜,浙江金华南溪人,生于唐末,殁于五代,故有幸“恭闻”唐懿宗咸通十四年(873)的六迎佛骨大典。他的《桐江闲居》称佛骨为“金骨”,《闻迎真身》则对这“三十年来一度春”的大典驰骋想像,写得激情满怀。贯休7岁出家和安寺,给圆贞禅师当童侍,可日诵《法华经》一千言。不仅能诗,兼通书法绘画,尤擅长画罗汉。后到巴蜀,署号“禅月大师”,蜀主则据其诗“一瓶一钵垂垂老,万水千山得得来”尝呼之为“得得和尚”。乾化二年(912)卒,葬于成都。著有《宝月集》10卷,他是著名的天台宗僧人,虽也言“禅”,但这三首诗直抒胸臆,词采明丽,少清冷之气。大约诗人写此诗时正值青壮年时代,血气方刚,又生性耿直,虽入佛门,仍慷慨任气,有侠僧之风。作佛诗自难通禅关,但并不防碍他做个好的诗僧写好的佛诗来。

    在敦煌五代写本中有首长诗,名曰《偈法门寺真身五十韵》,诗云:

    瞻礼喜成悲,    伤嗟不遇师。

    圹因益曩劫,    大寂俱掩尼。

    神光分皎皎,    雁塔起巍巍。

    弘愿无偏傥,    从后请不疑。

    人天重敬礼,    神鬼悉交驰。

    大海人难睹,    腾波世莫窥。

    供僧添圣福,    称像等毫厘。

    铁纲牵沙岸,    金瓯出水湄。

    轮王忻却得,    将师尽忘疲。

    震旦国绝大,    岐阳地不卑。

    累朝曾出现,    近代盛修持。

    万遍磨不磷,    千回涅不缁。

    任从将火试,    几回陷金锤。

    皓色岂能并,    晶光尽总亏。

    真身无点魇,    球璧有瑕疵。

    安福楼前现,    天涯海畔知。

    懿宗亲礼处,    军主见同时。

    截舌还能语,    剜筋复旧肥。

    石光呈瑞质,    木有宝灯仪。

    塔主重修建,    檀那各舍资。

    才召运人力,    早已感神祗。

    一夜风雷吼,    五更砂石吹。

    不劳人力置,    自有圣贤为。

    海得龙王护,    药叉将主司。

    圣灯瞻处有,    光相应心祈。

    鼓乐喧天地,    幡花海路岐。

    秦王偏敬仰,    皇后重心慈。

    礼佛躬亲到,    斋僧偏祥绥。

    教坊呈御制,    内外奏宫词。

    马壮金鞍促,    人轻玉勒移。

    到来心跃跃,    回首意迟迟。

    睿旨遥瞻礼,    皇情雅合规。

    只凭香火力,    消得国灾危。

    祷祝风烟息,    忧希稼穑滋。

    金经雕岂易,    宝偈显难思。

    工匠劳心力,    宸聪亦手胝。

    众缘沾士庶,    万卷放僧尼。

    芝草生高垅,    醴泉清流地。

    红霓呈瑞色,    白鹤唳嘉奇。

    真相非生灭,    凡情每自欺。

    茫茫迷旨趣,    劫劫拟何之。

    达即全无体,    玄微只在兹。

    纵饶心稍转,    又被业追随。

    愿智应难满,    胜缘宁每期。

    不言同哽虎,    宁遇类盲龟。

    像法承衣荫,    声光以渐衰。

    盛筵难际会,    逢善莫推辞。

    学寡渐黄绢,    才荒误色丝。

    感恩频洒泪,    泣讽五言诗。

    历史上所谓“五代十国”,指唐以后半个世纪里的军阀割据局面,北方有梁、唐、晋、汉、周,南方有前蜀、后蜀、荆南、楚、淮南、吴越、南唐、闽、南汉、北汉。敦煌地处大西北之一隅,没有受到中原战乱及朝代更迭的影响,仍是张承奉及曹议全的一统天下。曹氏传世最久,故敦煌文献的写卷年代以五代时最多。此诗作者不详。大约作于922—924年之间,与《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的撰写时间比较接近,它反映了唐代宫廷迎奉佛骨的制度、唐末五代初秦王李茂贞重修会昌法难毁坏的法门寺的历史。诗中称赞李茂贞的功德,又极力渲染佛指骨舍利的灵异现象,表现了强烈的宗教倾向。从这些方面看,作者可能是一位虔诚的游僧。全诗内容丰富,先略写法门寺历史,再细写唐懿宗迎佛骨,最后重点描写秦王李茂贞重修法门寺并施经万卷。如诗中所言,“震旦国绝大,岐阳地不卑”,因有佛舍利而名重天下。这首诗不仅可供欣赏,亦珍贵史料。

    北宋政和八年(1118)画家杨杰曾为法门寺添置秋本佛经并增塑观音佛像,还赠送秋本观音画像一轴。是年孟冬三日(11月17日),熙州(今甘肃临洮县)慧日禅师彦珉写下了《倾圆相观音菩萨瑞相》一诗,诗云:

    妙觉慈悲主,    身云莹碧霞。

    光轮停夜月,    璎珞缀于花。

    无畏全心普,    分形应类差。

    圆通斯第一,    名号遍桓沙。

    处处传消息,    头头感叹嗟。

    和风飞语燕,    斜日噪寒鸦。

    昂首清尘眼,    称名断苦芽。

    谛观圆满相,    砧杵落谁家。杨杰画无存,从彦珉和尚这首诗中可知,杨杰画的观音是“圆满”之相,“碧霞”、“光轮”、“璎珞”、“鲜花”,以及昂首之姿,清尘之眼,一副大慈大悲模样。这是唐代以后较标准的观音造像,已由“梵式”过渡到“汉式”。

    金代、明代有两首法门寺佛教诗歌前文已论及,为了让读者对法门寺佛诗有个完整的印象,复录如次:

    奉赞法门寺真身宝塔

    金  德顺僧师伟

    寺名曾富布金田,塔字从来焚伽传。

    可笑异宗闲斗嘴,比乎吾道不同肩。

    世人朽骨埋黄壤,唯佛浮图倚碧天。

    谷橐山炉煅勿坏,铁锤霜斧击尤坚。

    三千界内真无等,十九名中最有缘。

    百代王孙争供养,六朝天子递修鲜。

    傥能倒膝罪随缺,或小低头果渐圆。

    三级风檐压鲁地,九盘轮相壮秦川。

    经书谈我释迦外,今古烦君说圣贤。

    痴僧劝缘偈

    明·西蜀大洲居士书

    法门寺,成住坏,空中忽起痴僧债。

    百尺铁锁挂肩筋,欲与如来增气概。

    增气概,尔毋苦,好待当年许玄度。

    第二节  帝王文人题咏

    历代帝王礼赞法门寺真身的题咏,今可见者有三首,悉录之:

    唐宪宗李纯登基后尊崇佛教,并且相信“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于元和十四年(819)春正月诏迎佛骨,并亲奉香灯,还写了一首《无题》诗,礼赞真身,诗云:

    功成积劫印文端,不是南山得恐难。

    眼睹数层金光润,手撑一片玉光寒。

    炼经百火精神透,藏之千载英彩完。

    净果熏修真秘密,正心莫作等闲看。李纯有幸瞻礼佛骨,并第一个用诗的语言描绘佛骨的情状是:“眼睹数层金光润,手撑一片玉光寒。”

    说中国的理情主义战胜了宗教迷狂,是就全局而言,但在大唐几百年里由八帝礼佛,六迎佛骨扇起的宗教狂热无以复加,恐怕佛教的故乡——印度也不过如此。当然,这是中国式的狂热,除了少数痴僧痴徒以苦刑折磨自己以示虔诚外,绝大多数中国人只是借此热闹一番,为古老的乐感文化添点新节目。当然皇帝会比一般佛子、百姓想得深些、远些——借此渲染太平盛世,以巩固其统治,让重现实人生的中国老百姓多点寄托和向望,增加一点麻木的“忍”者精神,不修今生,但修来世,从而将反抗的情绪消弥在萌芽状态。到宋代,徽宗皇帝赵佶,似对法门寺情有独钟,除题“皇帝佛国”匾额外,还作诗一首《赞真身舍利》:

    大圣释迦文,    □□等一尘。

    有求皆赴感?    无刹不分身。

    玉莹千轮在,    金刚百炼新。

    我今恭敬礼,    普愿济群伦。

    北宋第四位皇帝仁宗赵硕也学佛,曾留下《舍利赞》一诗:

    三王掩质皆归土,五帝潜形已化尘。

    天子城中夸是圣  老君世上亦言真。

    埋躯只见空遗冢,何处将身示后人。

    唯有吾师金骨在,曾经百炼也常新。从诗中看,这位皇帝崇佛斥道斥儒的态度十分明确,可谓已达“数典忘祖”了。

    文人题咏有两种:一是作为信徒的参禅悟道之作;二是禅宗顿悟之作。唐人诗作重意境,故使二者有相通之处,而宋人则好寓禅于诗,尝有“禅诗”之作。法门寺作为一时盛景,故独多后人感怀凭吊之作。

    涉及法门寺的唐诗,首先要提到的是韩愈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云: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此诗作于因上表谏迎佛骨被贬赴潮州刺史时。君命不可违,诗人斗雪越秦岭沮丧南行,单身只影煞是凄冷,而前面是漫漫长途,八千里路云和月。侄孙湘赶来蓝关送行,此情此景似是永别,连他的坐骑也退缩不前。诗人又想到忠心未得好报,不由满肚子委曲。诗虽只八句,但作者已把被贬谪后的心态表达得淋漓尽致。韩愈反佛名留册史,此诗亦成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更是广为引用的名句,引申表达多种不同的含义。

    有趣的是韩愈谏迎佛骨表中的“乱亡相继,运祚不长”,“事佛渐谨,年代尤促”两句话竟成谶语,不幸而言中,而反佛的旗手——韩愈却又未能一反到底,晚年竟有几分亲近佛门之意。

    唐代诗人韦应物(737—792)是京兆长安人,少年时以三卫郎事玄宗。他23岁,53岁时先后目睹肃宗、德宗迎佛骨大典。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起,关中兵祸连年。法门寺未逃其厄运。诗人韦应物写有《过扶风精舍旧居》一首:

    佛刹出高树,晨光闾井中。

    年深念陈迹,适此独忡忡。

    零落适故老,寂寞悲草虫。

    旧宇多改构,幽篁延木丛。

    栖止事如昨,芳时去已空,

    佳人亦携手,想子已无穷。诗人大约几年前曾在法门寺小住,此次故地重游,寺宇面目非昨,零落寂寞,草虫啾啾。估计此诗写于安史之乱后,诗人正当青春年华,携佳人同游,并用一个行旅之人的眼光,感慨寺宇的破落。如同今之旅游者凭吊圆明园。此诗不能理解为诗人瞻礼佛塔。不过由于多年熏陶,韦应物晚年倒成了信徒,素食寡欲,扫地焚香诵经,尊崇三宝,十分地虔诚。

    宋人张问昌也留有《记真身塔》一诗:

    众生瞻窣堵,回向大觉身。

    内顾六尺躯,一雨无诸尘。“窣堵”指真身宝塔,“大觉”指释迦牟尼。诗人瞻礼内省,终于悟了个明明白白,如一场吉祥雨洗净了滚滚红尘。虽只二十字,却紧扣佛理,于平易中藏深实,耐人寻味。

    明清时的题咏留存十首左右,题材除咏寺咏塔外,又添了“咏钟”新题材。明代钟鼓楼修葺并铸重3600斤大铁钟后,“法门晓钟”便成为“扶风八景”之一。清人王龙有“法门晓钟”一诗:

    磊起层层天上天,东风邀我一迁延。

    按云野谣所还戚,俯树烟消枯更妍。

    舍利精舍谈往日,斜阳衰草问当年。

    凭栏秦岭凝目迎,犹有雪痕把恨传。借景抒情,写诗人思古之幽情。

    前文曾提及清人王豫嘉有《无题》诗:

    含元殿亦圮,    昭陵鞠茂草。

    如何葬佛地,    岿然当孔道。

    修葺重前代,    岁月恣探讨。

    古碣长苔藓,    剥蚀独谏表。

    禾黍正薿薿,    美水流浩浩。

    秋风驱征马,    惆怅徒盈袍。此诗亦如前王龙诗,瞻法门寺,昔日盛景、大唐气象,全无。空留后人一番凭吊之情。

    清扶风知县刘瀚芳也有《法门晓钟》一诗:

    瞳瞳晓色未全分,    无限钟声入梦闻。

    京兆虚传佛骨表,    浮屠依旧矗青云。钟声入梦,自别有一翻滋味,昔日盛况尽成过去,一个“虚传”,道尽了法门寺今日之凄清,读来回味无穷。

    清扶风县丞陈允锡也有《法门晓钟》一诗:

    不妨葬佛地,    谏表两并存。

    而我千年后,    西去登法门。

    深山负夙志,    浅学坠名根。

    默省方内疚,    寺钟更晓昏。韩愈谏迎佛骨,时在唐元和十四年(819)。此事过去千余年,一桩历史公案。然岁月悠悠,钟鸣昏晓,物是人非,法门寺依然存在,作者登临“默省”,能不怦然心动?全诗写出后世凭吊者的共同心愿。

    民国时存诗不多,今录一:为寂园居士康寄遥所作之:“颂法门寺真身宝塔修成”。

    法门古刹,    宝塔巍然。

    来源悠久,    二千余年。

    真身佛骨,    光普大千。

    祥云瑞相,    感应空前。

    国家重镇,    民众福田。

    历朝供养,    详记史编。

    此次修理,    殊胜因缘。

    朱李倡导,    各地宏传。

    写经造像,    恐后争先。

    见闻随喜,    功德无边。

    今后护愿,    责任谁肩。

    宰官士庶,    八部龙天。

    稽首祝念,    矢志诚虔。

    护国息灾,    福寿从延。这是一首四言记事诗,以平仄押韵的句子记载了朱子桥等维修寺塔的功德。

    当代诗人的杰作当数赵朴初先生的长诗《扶风法门寺佛指舍利出土赞歌》。作品自始至终洋溢在一种崇敬热烈的气氛中,一唱三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又不失其深刻的思辨色彩和哲学深度,既给人一种痛快淋漓一气呵成之感,又不失其作品凝重的份量,这是一篇开法门寺当代文学创作先河的力作:

    我昔两次送佛牙,    巡游缅甸与楞伽。

    举国上下争迎拜,    倾城遍野持香华。

    今年浴佛迎舍利,    雷音普震人间世。

    不期佳讯联翩来,    宝藏初开法门寺。

    我于是夕南天行,    七日游遍曼谷城。

    瞻礼梵宫参白足,    佛国王民仁且亲。

    福德因缘恒自幸,    归家又得扶风信。

    从地涌出多宝龛,    照古腾今无与并。



    席不暇暖来西安,    庆功劳苦宾主欢。

    示我录像幻灯片,    恍如置我唐贤间。

    飚轮往返四百里,    塔空亦可生欢喜。

    不有坏空安有成,    他年待看凌云起。

    降大隧兮入地宫,    深深宫室闭三重。

    岂知漆黑沉沉里,    八部天龙拥大雄。

    玉棺启见佛指骨,    曾使唐皇泪盈目。

    想见当年丈六身,    一弹三界群魔伏。

    凝视莹莹润有光,    不同凡质千年藏。



    影骨非一亦非异,    了如一月映三江。

    金银琉璃众宝器,    精微工巧辉煌极。

    金缕袈裟待展开,    天衣遍覆无边际。

    勤劳智慧叹先民,    妙手所到如有神。

    密藏加护赖佛力,    多劫能留稀世珍。

    千载胜缘逢盛世,    好将佛事助文治。

    天人学究集群贤,    财法兼施劝多士。

    重现庄严争寸阴,    护持法物重微尘。

    心光常注近及远,    事业毋忘后视今。

    历代以来,涉及法门寺及扶风的佳作不乏,如《诗经》中的《先民》、《思文》;班固的《明堂论》;刘琨的《扶风歌》、岑参的《暮春虢川东亮送李司马归扶风》;苏轼的《扶风天和寺》等,此不一一详述。

    第三节  《璇玑图》与法门寺

    《璇玑图》又称织锦回文诗,作者苏蕙,字若兰,美阳人。其父苏道质,曾任河南陈留县令。此文作于西晋末年前秦符坚永兴元年(357)。

    传这位才女在赴庙会时邂逅将门之后窦滔,二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妻。后,窦滔任秦州刺史时因抗旨而贬谪敦煌,违誓另觅新欢赵阳台。东晋孝武帝太元三年(378)窦滔复职,任安南将军,携赵阳台去襄阳上任。苏若兰独居在家,为表白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不二及思念之情,使用五色丝锦织成一幅方方正正的回文“诗锦”。

    “诗锦”五色斑斓形成一幅图案,苏惠给它起名为《璇玑图》。织锦文呈纵横各29行,共841字。无论是纵横、回环、交叉跳跃,重叠等等都可以读出许多首诗来。而且诗体繁复多变,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不等。至唐宋时已读出千首左右,至明清时更增至八千首左右,而清乾隆四十六年扶风县知事熊振编的《扶风县志》中说已有近万首的读法。

    《璇玑图》的各种形式和版本被人们保存下来,历代学者研读传抄、学诵刻印。更有人终生推敲,诠释译介,探索其中奥秘。武则天曾赞为“才情之妙,超迈古今”、“真乃千古绝唱”。宋黄庭坚也有诗赞云:

    千诗织就回文锦,职此阳台暮雨何?

    只有英灵苏惠子,更无悔过恨连汤。南宋女诗人朱淑真作《璇玑图赞》曰:“五彩相宜,莹心眩目。亘古以来,未所有也。,”清李?珍还将其收入他的巨著《镜花缘》中,叹为:“自?观此文,三生幸事?。十六世纪,英国人吞?南姆就在其《诗艺》中介绍过此回文诗,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印证。


    后人为纪念这位女诗人,把她居住过的毗邻法门寺的那条小巷称为“织锦巷”。法门寺北曾有一“织锦台”,为后人所修。织锦巷里还有一片池塘传为当年苏蕙缭绫之处,五、六十年代时织锦巷尚立有牌坊,上书“西望绫坑”四字及璇玑图。

    《织锦回文璇玑图》不仅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一个重大成就,也是令无数人神往的众多法门寺千古之谜中的一个。

    第四节  法门寺佛教散文

    内容涉及法门寺佛教的散文包括四方面:一是见之于历朝典籍的记叙,内容多是叙法门寺的历史沿革、盛衰变迁,如《阿育王传》和唐道宣《集神州三宝感通录》,唐法琳《破邪论》等:二是见之于历代碑记,如《大宝唐圣通无忧王寺真身宝塔碑铭并序》、《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碑记》、《普通塔记》等。这些碑记既是珍贵史料又是优美散文,多出自名家之手,文字简炼,内涵丰富,千余字左右却融叙事、描写、议论为一体,尤为佛教界、史学界所熟知,辗转引用,视为名篇佳作;三是见于各种正史、杂史、笔记、小说、方志、别集、总集内有关法门寺佛教的文字,如《唐史》、《资治通鉴》、《镜花缘》、《陕西省志》、《凤翔府志》、《扶风县志》等书中;四是古代文人写的有关法门寺佛教的单篇散文,如韩愈的《谏迎佛骨表》、当代著名作家贾平凹的《法门寺塔》、赵熙的《寒夜敲僧门》,学者兼作家的季羡林先生的散文《法门寺》等。

    古典散文前已多处引用,现再录几段文字,以领略其妙处《大唐圣朝无忧王寺真身宝塔碑铭》

    有禅师惠恭、意方等,尊睿旨,购宏材,征窝县之工,写蓬壶之妙,咨口匠而葳制,献全摹以运斤,不日不月,载营载葺,且叙瞰口谷,左隈□□□□□襟带八川,□□山之□□□隐□□,面太白之群峰,阳鸟矫其翅。由是危槛对植,曲房分起。栭栌叠拱,枕坤轴以盘郁;梁栋攒罗,拓乾冈而抱斗。……立杖一柱以戴天,蜿蜒霞舒,揭万楹而捧日。

    这段文字出自唐代宗时期文人张彧之手,见于《大唐圣朝无忧王寺真身宝塔碑铭》,叙高宗于显庆五年(660)迎佛骨期间为法门寺赐钱5000,绢50匹,敕命送绢3000匹,以造佛像和重修寺塔。仅百余字。便将事之始末,及寺塔新貌,说得明明白白。文字典雅,多三、五、六言对偶句,有骈体的华丽,但无虚词赘句。以文写景,写布局,曲折有致,而又能令读者“胸有成竹”。虽寺无存,后世人仍可据这百余文字想见昔日雄风。

    再如唐僧澈撰写的《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内云:

    释迦大师示灭一百一十九年,天竺国有国君号无忧王,分遗形舍利,使鬼工造八万国上千塔,阎浮之聚落,有逾一亿舍,即置于宗。睹彼岐阳重真寺,乃其一也。元魏二年,岐守拓跋育初主避塔基,肇申供养。隋文明,郡牧李敏、唐太宗刺史张德亮开继开灵趾,咸荐香花。高宗延之于洛邑。天后荐之于明堂。中宗改法门寺为圣朝无忧王寺,塔曰大圣真身宝塔。肃宗虔清,严于禁中。德宗归依,延于阙下。宪宗启塔,亲奉香灯。洎武皇帝荡灭真教,坑焚具多,衔天宪者碎殄影骨,上以寒君命,益君子从权之道也。缘谢而隐,感兆斯来,乃有九陇山禅僧师益贡章闻于先朝,乞结坛于塔下,果获金骨,潜符圣心。以咸通十二年八月十九日得舍利于旧隧道之西北角……。

    这段文字不足300字,即由释迦牟尼灭度说到唐懿宗咸通年间六迎佛骨。内容涉及西典东来、十次礼佛、一次灭佛,将千余年里法门寺的佛骨历史娓娓叙来,层次分明,语言明晰,重点突出,文采斐然,一气贯通。不是文章高手,饱学之士,焉能成此华章?

    再如《资治通鉴·唐记》68卷中,写宪宗迎佛、君臣告谏,内云:

    (咸通十四年)春,三月,癸已,上遣敕使诣法门寺迎佛骨,群臣谏者甚众,至言有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上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一句“联生得见之,死亦无恨!”活画出了宪宗李纯溺于宗教迷狂的情态。

    唐人苏鹗的《杜阳杂编》用细腻的笔触极写信众迷狂的各种情态:

    四方挈老扶幼,来观者莫不蔬素,以待恩福。时有军卒,断左臂于佛前,以手执之,一步一礼,血流满地,至于肘行膝步,啮指截发者不可算数。又有僧以艾复顶上,谓之“炼顶”。头发,痛作,即掉其首呼叫。坊市少年擒之,不令动摇,而痛不可忍,乃号哭卧于道上,头顶焦烂,举止苍迫。凡见者无不大哂焉。上迎佛骨入内道场,即设金花帐,温情床,龙麟之席,凤毛之褥,焚玉髓之香,荐琼膏之乳,皆九年诃陵国所贡献也。如此狂热,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其文不仅有史料价值和文学欣赏价值,亦有很高的认识价值。唐人很重视人生享乐,缘可为佛自戕?此文反映了唐人非理性的一面,是大唐社会多彩人生的一个侧面反映。他们对于现实和幻想、快乐和痛苦、今生与来世……都有兴趣去领略一番。

    由当代作家贾平凹、赵熙的散文或可窥见法门寺昔日景观之一二,其文附后。

    法门寺塔

    贾平凹

    甲子年四月,到扶风周原看出土文物,向当地人打听附近的法门寺,回答说:没甚看的,塔已废了,倒了一半。我说,那更该去看看了;同行的和川、白墨、沙丁、子余也都乐意,便徒步前往。

    平原上没有山林障碍,数里外就看见了那塔,果然单单薄薄,没了方圆建筑的气势,又大幅度的倾斜。当日天很白,它就显得极黑,象一株巨大的烧焦的树桩。到了寺,院落窄小,所有的房屋和墙垣原本是为塔而修的,但塔确实废了,是从塔顶到塔座,齐齐的,刀斧砍削似的将西边的一半倒坍了,砖石堆在那里,狼藉不可忍睹,周围用绳子隔了,挂着醒目的牌子:危险紧行。我们并没有听其警告,却站在塔下仰脖往上看,塔实在太高,总共十三层,有四十五米左右吧,雕刻也实在精致,所剩下的每一檐,每一个拱,神佛人物都栩栩欲生。墙身底部的砖上,旁边的石碑上,院墙上也都涂满了朝拜人的题言,想象得见此塔往昔的威壮,香客的热闹。进入后院,却一片花木,月季、牡丹、芍药、红黄绿白灼灼耀眼。有几位闲人在花间品评观赏,估量一株君子兰的价钱。

    从花木中小道到后殿,那里供有佛堂,香客没有,唯法师在蒲团上端坐,案上两根白烛摇一点红焰,三柱紫香飘一缕青烟。与法师攀谈,他似乎很伤感,说此塔是国内著名佛塔,内藏唐宪宗令人迎来的释迦佛指节,当年“王公庶士,奔走舍施”,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但于去年秋雨中塌废,香客顿绝,只好院中植花育草,以花园招揽游人,且亏得院中发现一石碑,水泼之便显出一条卧虎形象,倒有香客前来磕拜的。说话间,果有一些人进来,匆匆跑过塔下,到后殿台阶前跪下磕头,一边用水泼那石碑,一边口中祈祷不已。

    我们退出寺院,远远的在院外田埂上坐了,看着废塔议论。和川说,此塔能写一首诗呢,残缺不全的东西最易于出一种诗意。白墨却连连遗憾塔在好时没有来过。沙丁,子余都年过六十的老人,只是默默不语,末了对我说:你又可做一篇记胜文章了。我说,在陕西关中,此类文章是不能做的,这里名胜古迹太多,世人游玩的太多,记胜文章本是记心中各人之游,写出又不能全其形容,自会遭人笑骂的。但心中却想,这塔已倒了一半,那一半还会倒吗?是倒在今年的夏初,还是秋后?但无论如何,我明年还是可以再来的。和川有诗名,已经被外省挖去了,工作正在调动;白墨德才兼备,经提拔进入政界,不几日将去陕南上任;沙丁、子余均为某部局领导,年迈离休,也要在六月返归故里,五人同行也怕是最后一次出游了。遂怏怏不乐,说声,回去吧,五人转身离去。回到扶风县城,已是天黑,新月初上。

    第五节  民间传说与戏剧

    法门寺因其“皇家寺院”和在佛教史上的特殊地位以及史籍中的各种充满传奇色彩的记载,使之自古至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千百年来民间围绕佛指舍利、塔庙建立及演变编撰出一系列故事传说,演绎着一些历史的真实面貌,有的还被编成了戏剧,广为传唱。这些古老的故事传说和戏剧是我们今日研究法门寺历史文化的珍贵财富之一。

    法门寺内现存一块石头,泼水即显虎形。相传宋徽宗曾驾临法门寺,礼佛之后曾在这块石头上坐下休息,等徽宗皇帝走后,有人因为皇上在这块石头上坐过,是“圣迹”,便欲洗而藏之。不料一湿水即显出一只虎形。此说与宋徽宗为法门寺题“皇帝佛国”门匾之说相呼应。

    在这些传说中,最为著名的当数宋巧姣跪石告状的故事。

    故事反映明武宋时,功臣傅有德遇害身亡,其妻与子傅朋流寓至陕西眉邬县。傅妻交给其子朋一对玉镯,令其自寻婚配。朋与民女玉姣一见钟情,遗玉镯一只以订终身。刘媒婆子刘彪夜赚孙玉姣,误害玉姣舅父,遂又加害于其叔刘公道。刘又加害于雇工宋兴儿,报案诬称宋兴儿畏罪潜逃。于是官府收审宋兴儿父宋国士与其姐宋巧姣、傅朋与孙玉姣四人。宋巧姣在狱中从傅朋处得知原委,判定刘彪为元凶。傅朋托人赎出宋巧姣并交与另一只镯。宋巧姣出狱后从刘媒婆处得知真情,时值宦官刘谨陪其母到法门寺降香。宋巧姣赴法门寺冒死喊冤,跪诉真情,终使冤案真相大白。傅、孙遂喜结良缘。时至今日,在法门寺大雄宝殿前正中俑道上仍嵌有一方青石,正中有两个凹窝,形似双膝跪痕,传为宋巧姣告状所跪之石。

    以这个故事为本改编为京剧的《法门寺》已在全国各地流传二百多年之久。同时以《拾玉镯》、《女姣记》、《双玉镯》、《宋配姣告状》、《法门寺降香》、《女姣奇缘》等不同的戏名并以京剧、桂剧、秦腔、同州邦子等剧种在各地演出,至今不绝,可见其影响之大,流传之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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