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金刚藏菩萨在大众中，即从座起，顶礼佛足，右绕三匝，长跪叉手而白佛言：大悲世尊，善为一切诸菩萨众，宣扬如来圆觉清净[1]大陀罗尼，因地法行渐次方便，与诸众生，开发蒙昧，在会法众，承佛慈诲，幻翳朗然，慧目清净。世尊，若诸众生本来成佛，何故复有一切无明?若诸无明众生本有，何因缘故，如来复说本来成佛?十方异生本成佛道，后起无明，一切如来，何时复生一切烦恼?惟愿不舍无遮大慈[2]，为诸菩萨开秘密藏[3]，及为末世一切众生，得闻如是修多罗教了义法门[4]，永断疑悔。作是语已，五体投地，如是三请，终而复始。
尔时，世尊告金刚藏菩萨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等乃能为诸菩萨及末世众生，问于如来，甚深秘密[5]，究竟方便[6]。是诸菩萨，最上教诲，了义大乘，能使十方修学菩萨及诸末世一切众生，得决定信，永断疑悔，汝今谛听，当为汝说。
时金刚藏菩萨奉教欢喜，及诸大众默然而听。
善男子，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未出轮回，而辨圆觉，彼圆觉性即同流转。若免轮回，无有是处。譬如动目能摇湛水[7]，又如定眼由回转火，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
善男子，诸旋未息，彼物先住，尚不可得。何况轮转生死垢心，曾未清净，观佛圆觉而不旋复，是故汝等便生三惑。
善男子，譬如幻翳，妄见空华，幻翳若除，不可说言此翳已灭，何时更起一切诸翳?何以故?翳华二法，非相待故。亦如空华，灭于空时，不可说言，虚空何时更起空华?何以故?空本无华，非起灭故。生死涅槃，同于起灭，妙觉圆照，离于华翳。
善男子，当知虚空，非是暂有，亦非暂无，况复如来圆觉，随顺而为虚空平等本性?
善男子，如销金矿，金非销有，既已成金，不重为矿。经无穷时，金性不坏。不应说言本非成就。如来圆觉，亦复如是。
善男子，一切如来妙圆觉心，本无菩提及与涅槃，亦无成佛及不成佛，无妄轮回及非轮回。
善男子，但诸声闻所圆境界，身心语言，皆悉断灭，终不能至彼之亲证所现涅槃。何况能以有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取荧火烧须弥山，终不能著。以轮回心生轮回见，入于如来大寂灭海，终不能至。是故我说，一切菩萨及末世众生，先断无始轮回根本。
善男子，有作思惟[8]从有心[9]起，皆是六尘妄想缘气，非实心体，已如空华。用此思惟辨于佛境，犹如空华复结空果，展转妄想，无有是处。
善男子，虚妄浮心，多诸巧见，不能成就圆觉方便。如是分别，非为正问。
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金刚藏当知，如来寂灭性，
未曾有始终。若以轮回心，
思惟即旋复，但至轮回际，
不能入佛海。譬如销金矿，
金非销故有，虽复本来金，
终以销成就。一成真金体，
不复重为矿。生死与涅槃，
凡夫及诸佛，同为空华相。
思惟犹幻化，何况诸虚妄。
若能了此心，然后求圆觉。
[1]如来圆觉清净：指如来藏清净本然，周遍法界，即如来圆觉妙心。 [2]无遮大悲：无遮，谓平等不二，无区别，不排斥任何人的大慈宏大的慈悲心。 [3]秘密藏：秘藏指不对无根器的众生揭示内容。 [4]了义法门：意义显了没有隐覆的法门。 [5]甚深秘密：指如来所证的境界。 [6]究竟方便：指如来为使众生究竟成佛而出于慈悲开秘密藏。 [7]湛水：清彻而宁静的水。 [8]有作思维：有作意的，意志力的驱使的思维。 [9]有心：有意识作用的妄心。
【今译】
接着金刚藏菩萨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地稽首对佛礼拜。从佛陀右边绕了三圈，双膝下跪，合掌交叉中指，然后禀告佛说：大慈大悲的世尊，您善于为所有一切菩萨宣扬如来圆满清净、启发心智的大修行法门，并且从最初立志到渐次修行逐步给予善巧方便，开发所有众生的蒙昧，启发所有众生的智慧。在本法会的大众，承蒙您的慈悲教诲，许多疑惑消除，虚幻的阴翳去脱，慧眼从而明朗清净。世尊，如果所有众生本来就有成佛的圆满心智，为什么还会有许多无明产生呢?如果众生本来就有这许多无明，那么，又为什么说众生本来就有成佛的圆满心智?假如十方众生本来就可成佛道而后又再生出了无明，那么，所有的如来又会何时再生出一切烦恼呢?希望您能本着无所不在的大慈大悲，为菩萨们开启奥秘的宝藏，以使得末世的众生能够学到这个开启圆满心智的究竟法门，而永远断除疑虑和懊悔。说完这段话后，五体投地对佛行最高敬礼，又周而复始，连续请求三次，礼拜了三回。
当时，佛告诉金刚藏菩萨说：问得好，问得好。善男子，你能为所有菩萨和末世的众生，向我询问如来最深奥奇妙的究竟法门，这是所有菩萨最好的教诲启导的大乘佛法，它可以让十方修学的菩萨以及所有的末世众生得到正确知见和信心，永远断除疑惑和懊悔。你们现在注意听，我来为你们讲说。
金刚藏菩萨听到佛陀这样说，非常欢喜，和其他的大众安静地倾听佛的教诲。
佛说：善男子，世间的一切人和物，从始至终，从生到灭，还有前后和有无，聚散和起止，都是一个心念一个心念互相连续．循环不已，种种的贪取和离舍，都是往复轮回。没有脱离轮回而想测辨圆满的智慧，这样测知的圆满智慧就如同流动的幻影，如果想这样来免除轮回是不可能的。好比转动眼珠就以为是晃动了平静的水，又好像迟钝的眼光一点火花显现就以为是火圈在旋转，看到云在飘行却误以为是月在移动，本是船在行驶却以为是岸在后移，都是一样的道理。
善男子，所有的旋动没有停息时，想要让那个物先止住不动以便得到真实的外境都不可能，更何况众生在生死中轮转，妄念从未曾清净，又怎么能正确地观知圆满的心智而不迷惑呢?所以你们便生出了三种疑惑。
善男子，譬如眼睛有幌幻的眼翳，就会虚妄地总像看到了空中有花。但除去眼中的幻翳，却不可以说这个眼翳已经除去，眼睛何时再起种种眼病。为什么呢?因为眼翳和空花这两件东西都为幻相不是相对待的。也像空花消失在虚空中时，不可以发问虚空中何时再会生出空花来。为什么呢?因为虚空中本来就没有花朵，是不生不灭的。生死和涅槃与虚幻的空花一样有起有灭，而奇妙的圆满心智却远远地与空花眼翳相离相异。
善男子，你们应当知道，虚空不是暂时存在或暂时不存在，何况如来的圆满心智随时显示世间和出世间一切法，而又具有和虚空一样平等的本性。
善男子，就好比熔冶金矿，提炼出的金并非是在提炼过程中而有，而是金矿原本就有。但既然已经炼成纯金，就不会再变回矿石。这种纯金即使经历无穷的世纪也不会变坏，不应说它本来就没有。如来的圆满心智也是同样的道理。
善男子，所有的如来圆满心智本来没有智慧和不生不灭的永恒境界，也没有成佛不成佛，也没有虚妄的轮回和不轮回。
善男子，那些小乘的圣者所修证到的圆满境界，只是断除了对自我身心的执著，泯灭了语言和妄念，但终久没有达到究竟的圆觉境界。小乘的圣者尚且是这样，何况有思维分别心和妄念的凡夫，又怎能测度如来的圆满心智的境界呢?就好像以萤火虫的火来燃烧须弥山，终久不可能烧着。同样，以生灭轮回心识生起轮回知见，想进入如来圆满心智的大寂灭海，也是永远到达不了的。所以，我告诉所有的菩萨和末世众生，要证得圆满妙觉，就要首先断除那久远以来在生死轮回中的根本——无明烦恼。
善男子，所有造作的思维都是从虚妄的分别心产生，这些虚妄的思维都是虚幻的而不是圆满心智的实体，它们就像那些虚空的花朵的幻影。用这样的虚妄的思维来思辨圆满的心智境界，就好像空花的幻影结出空幻的果，这种错乱的妄想，是毫无一点价值的。
善男子，虚妄的浮泛的分别心所生的种种巧言和知见，不能成为启发圆满心智的方便法门，用这样虚妄分别提出的问题，都不是正确的问题。
当时世尊为了重新阐述这个真义又说了下面这首诗偈：
金刚藏你应当知道，如来的清净寂灭自性，没有始也没有终。如果以一般凡夫的忘想轮回心，用思维来臆测就会永在妄想中打转，如此修习，就只能在轮回中打转。永远进入不了佛的觉海。譬如金矿必须销溶去掉杂质，炼成纯金才有价值，黄金并不是经过销熔而生，而是原本就在矿中，杂质去掉留下的本就是黄金，但虽然恢复了本来的黄金，终久要经过销熔才能炼出黄金。而黄金一旦成了真金体，就不再是矿石。生死和涅槃，一切凡夫和所有诸佛，都如同空华的幻相，思维也一样是幻化，何况各种虚妄，如果能够了去此虚妄心，然后就可求得圆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