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叶集 现代佛教中评论的总评 第三章 性相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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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争论最盛的,就是性、相。那学相宗说:性宗是颟顸佛性,笼统真如;说禅宗是恶取空,是无想定;说天台、贤首都是增减谤;说净土只可以作将来的远因,不能决定往生的。那修性宗的说:相宗是执著名相,支离琐碎,有解无修。这都是闲是闲非,都不是性、相二宗的本色。
    第一,那颟顸佛性、笼统真如,本来便是性宗的说,是教诫学人读经教不可犯此病,可见真正的性宗决不如此的。如今相宗用这两句话来评性宗,却不知自己也犯了颟顸、笼统的病了。何以呢?性宗哪一部注解、哪一部论述是犯这病呢?哪一个名相、哪一个教义,是犯这病呢?不能明白指点来,却简单地一笔抹杀,岂不是莫须有的罪状吗?若是因为性宗的名词,与相宗不同,便算性宗笼统了,那猪和豕二个名词,也能分出哪个笼统、哪个不笼统吗?譬如阿赖耶识和心?一个是翻译的名词,一个是固有的名词,这两个能说哪个笼统、哪个不笼统吗?不知三界唯心的道理,听见说阿赖耶识也会起误会的呀!
    若说是性宗的名词,多半是用中国固有识的名词,是译义的,不能算圣言量;那相宗的名词,是就梵文直译的,可以算得圣言量。殊不知中国语言是世间的语言,那梵文也全是世间的语言,佛并未曾自造一个字,自有一种语言,只用世间的语言来说明这个道理,可见得圣言量不在文字上,是在文字所含的义理上;只要义理相同,便是圣言量,叫做“修多罗”,叫做“经”,都可以。又何必说叫做“修多罗”是对,叫做“经”就错呢?中国文字诚然有笼统的地方,譬如虚字可以作实字用,动字可以作静字用,但是相宗所用的也全是中国字,并不是横排的印度字,那名词之中岂不是也可以生出误会吗?相宗的名词非三五年的研究不能清楚了解,那性宗的名词,也是非三五年不能清楚了解的呀!明代性宗大师解相宗的书,间或有名词错误的地方,便是这个缘故。现在研究相宗的人不能明白性宗的道理,也是因为不能认清性宗名词的义趣。但是研究性宗的人,不了解相宗,却还知道它好,而尽力去研究注解它。现在研究相宗的人,不了解性宗,便只诽谤它、排斥它。就这一端看起来,研究相宗的涵养,是差的多了。
    第二,说禅宗是恶取空,是无想定。这是不曾在禅门下用功夫,只执著那禅宗一念不生的话,却不知自己已经犯了因明上的错误了。凡讨论一件事理,必须先将这名词的意义指定了,方能说是说非。于今说这一念不生的念,是用相宗对于念字的意义说呢,是用禅宗对于念字的意义说呢?若是用相宗的念字意义说呢,那念不过是别境心所之一,能引起定。那别境心所是可起可不起的,既然一念不生,当然不能起定,从哪里说,一念不生是无想定呢?
    若是就禅宗所指的念字意义说,那念是指明了意识和独头意识;既然明了意识和独头意识全不起,自然只有定中意识了;定中意识唯是现量,岂有恶取空的道理?况且禅宗深恐禅人恶取空,所以在一念不生的时候,却最要紧是疑情,这疑情便是趣向真如的作意。既然是趣向真如的作意,自然那触受想思全是远离名言分别、远离法尘的执著,可以直接证无分别智。所以破参之后,大彻大悟,便是证无分别根本智,那疑情正是《摄大乘论》所说的,如哑人求受,既然有疑情,从哪里会落无想定呢?禅宗的修行既然与《摄大乘》所说的加行住行门相同,又岂会落在世间禅定之中呢!虽然不见得没有,但那是行人自己的错误,迷失了禅宗的正途,不能说禅宗的法子错呀。
    第三,说天台、贤首全是增减谤。相宗人攻击天台、贤首最要紧的原因,是因为判教。天台判四教,贤首判五教,贤首将法相、唯识列在始、终二教之中,就天台判也是别教、通教。而相宗却自认为了义教,所以说天台、贤首是所见不彻底。这全是以小人之量,度君子之心。何以呢?以为小教、始教、通教、别教是低下,以为圆、顿教是高尚,这全是俗人的眼光,天台、贤首立教全不是如此用意的。况且天台与贤首立教的原因,各有历史上的立场,主因完全不同,换句话说,就是各对一时的机,各治一时的病。
    天台宗在隋初,当六朝的时候,讨论佛学之风最盛;但是大、小乘不分,可以援引《成实》来讲《法华》、《涅槃》,可以用《俱舍》来解《摄大乘论》,而十地论师、三论师的学说,学人可以杂乱援引,毫无统系的。所以天台为救当时的弊,不能不判教,每一段经文都按大、小乘以及别、圆来解释,一则可以将当时一切学说总包罗在内,而却极有条理,丝毫不乱,由此争论可以破除,真理可以显现。
    贤首立教,是因为当时虽然因天台能认清大小渐顿的分别,却又有高下的执著,所以立五教,正是不叫人用高下的心来分别的。譬如百丈的大树在种子时期,岂不是小?但是这个小,就是大的本,一切大全从这小中出生。在萌芽时期岂不是始?但是种子合树,全是为这萌芽设的;若不萌芽,种子也不成其为种子,大树也无有大树了。大树长成开花结果岂不是终了?但是小、始也全是对这终设的,若是不能终了,那小、始又有什么用呢?那结熟了的果子人人能享用,譬如顿教。只要有果子吃,这是种树的目的,见到果拿来就吃,何必又去问如何种的、如何长的呢?那树的培植合生长是圆教,发芽成林开花结果,全由于培植合生长的缘故,明了这个道理,自然小、始、终、顿全了然了。但是若是没有种子萌芽根枝花果,又去培植什么呢?若是没有小、始、终、顿,又从哪里说圆呢?可见虽然分五教,却是离不开的,所以贤首宗在十玄门一切圆融。
    种树的人,不见得轻视种子,而重视花果罢?用十玄的理,来研究五教,才见出佛教是精神,并不是轻视小教、始教呀。性、相二宗的争执便在了义、不了义上,但是性宗以终了为了义,相宗以圆备为了义,所以性宗说大乘空宗是了义,是菩提的究竟,相宗说法相、唯识是了义,是三乘普被的。这上实在无可争论,若是争论便犯因明的决定相违的过了。
    相宗还对于天台、贤首的一切众生成佛说、无情有佛性说,说这是错误的,因为众生有五种姓的,有情才有佛性,无情是有情的识变的,如何能有佛性?这第一,相宗立五种种姓,有菩萨种姓,有缘觉种姓,有声闻种姓,有不定种姓,有无种姓。要研究这理,先要知道相宗,立名极成的道理,不是可以随便用的。譬如说犯罪褫夺公权的人,永生永世不能做官,这当然是定义,虽然这人有复权的时候,复权的早晚不同,当复权以后,那人便不是褫夺公权的人了。所以说立五种性,是就现世上一切众生比较说的;性宗所说是就三世每一个人说,一个是就现世横论的,一个是就三世竖论的,如何能说谁是谁非呢?至于第二,无情有佛性的话,先要知道无情和有情是怎么。无情有情全是就众生我见方便说的,实在全是阿赖耶识的作用。若是说生死是阿赖耶识的有漏种子的作用,那就不但无情无佛性,并且有情也无佛性,因为佛性是无漏的呀。若就阿赖耶识能持佛性上说,那无情既是阿赖耶识的相分,如何阿赖耶识相分中无佛性呢?佛性还能说阿赖耶识有一分能持种、有一分不能持种吗?自然有情若有佛性,便是无情也有佛性呀。
    第四,相宗说净土只能成就生报业,将来生净土的因,不能现生往生的。这也是不明了净土的道理。凡是佛所说的法门,全是即生可证的,而修行人也应发一个即生求证的心,这叫做现报业。唯有净土不然,是生报业。决没有即生可以往生西方的,必须今世死了以后,方能往生。《弥陀经》上说“七日持名,一心不乱”,也要到临命终时,方能往生。所以持名是生报或是后报业,但是行人应当发一个决定生报的心。至于说持名没有闻思修慧,不能净除八识中的烦恼种子,这是不了解唯识的道理。礼拜皈依铜铁佛像有没有福报呢,见了应化佛能开智慧呢?铜铁佛像是色法,是第八识的相分,何以礼拜皈依便有功德?那佛名是声尘,也是第八识的相分,何以说皈依恭敬却没有功德呢?见应化身佛是用眼见,是如来随顺众生的根性示现的;那佛名是用耳闻,也是如来随顺众生的根性示现的呀!如来的感应是不可用凡夫的心量来色见声求的呀,如何念佛不生福德智慧、不能降伏烦恼呢?净土宗所说带业往生是带种子、不是带现行呀,就是由念佛的功德,虽不能断除烦恼种子,却能降伏令不生起。因为念佛的熏习力最强,可以最先成熟,所以往生净土,其余的烦恼种子自然没有机缘发生了。
    第五,那性宗批评相宗的话,说相宗执著名相、支离琐碎,有解无修。这全是不发大心人所说的话。法门无量誓愿学,相宗第一先破遍计所执,第二说无分别智。求名义自性差别假有实无,岂有执著名相的道理?不过相宗对于一切名言全要极成,各有决定的体用,这自然是闻思上的一种方便,并不是执著呀。虽然分析的详细,还是就凡夫上看,初地百法明门上看,这世间的相宗还是极简单粗略的呢。见到相宗的学说而以为支离,便可知自己的智慧薄弱,如同小孩子算数有十个便数不清了,不是相宗的错呀。至于有解无修,那是当今教下的通病;天台的止观,贤首的法界观,又有谁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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