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重印度佛教,但目前的印度,说不上有佛教,只剩少许佛教的遗迹。然现存于世间的,如斯里兰卡为主的巴利语系,我国内地为主的华文系,我国藏地为主的藏文系,根本的圣典,都是从印度来的,也就是印度佛教。我只识汉字,与印度佛教有关的梵、巴、藏文,一字不识;在探究的历程中,每自感福薄。在四川时,法尊法师译出部分的藏文教典(藏文著作的为主),我是非常钦佩的。最近,华宇出版社拟出版《世界佛学名著译丛》,我认为:“无疑的将使中国汉地佛学界,能扩大研究的视野,增进研究的方法。特别是梵、巴、藏文——有关国际佛学语文的重视与学习,能引导汉地的佛学研究,进入世界佛学研究的领域!”研究的绩效,要渐渐的累积而成,是不能速成的。最好,能养成梵、巴、藏文的学者,将巴、藏及少数梵文圣典,译成汉文,从根本上扩大我们研究的领域。佛法是要依赖语文而传的,但语文只是工具,通语文的未必就能通佛法。修学有关佛教的语文,应发心为佛法而学。经语文而深入巴、藏、梵文佛典的佛法,才能完满的传译出来,便利我们这些不通外语的人。
印度的佛教,可以分为三期,依内容来说:一、“佛法”;二、“大乘佛法”;三、“秘密大乘佛法”。从印度而流传世界的,不出此三类。现在流行于锡、缅、泰,被称为“南传”的巴利语系,是“佛法”中的一派——赤铜鍱部。传入中国藏地的藏文系,主要是“秘密大乘佛法”。传入中国汉地的,中国汉地所宏通的,以“大乘佛法”为主。中国所传的汉文圣典,当然不及梵文与巴利语(印度语文)原典,也不及藏译(藏文是仿梵文造的)的接近原典。然源出印度的一切佛教,如作史的论究,理解其发展与演化的历程,汉文所译圣典,却有独到的、不可忽视的价值,而不是巴、藏、梵文圣典所可及的!一九五二年,曾写《华泽圣典在世界佛教中的地位》,就是说明这一点。
中国佛教是以中期的“大乘佛法”为主的,但中国佛教,经历了近千年的长期翻译,内容实包含了三期的圣典。分别来说:初期的“佛法”——经律论三藏,泽有各部派所传的教典;数量与内容,都非常丰富,最适宜于作比较的研究。有些经律论,多少露出了接近“大乘佛法”的端倪。藏译所传的初期“佛法”,少而又少;巴利圣典很完整,但只是一家之学。在研究上,特别是佛教史的研究上——圣典的集成;“佛法”演进到“大乘佛法”,汉文的“佛法”圣典,有他独有的价值。说到“大乘佛法”,巴利三藏中是没有的。藏译的大乘经论,也还丰富(有些是从汉文转译过去的)。特别是晚期的大乘论——后期的中观学、《现观庄严论》等,是汉文所没有的。藏译于公元七世纪开始,广译于八世纪中,这还是“前传”(现存的少部分梵典,也是七世纪以后的写本)。汉译的大乘经论,自公元二世纪起,特别是(五世纪初)罗什及以前的译本,或多或少的与后起的不同;梵本原是在不断修正补充中的。藏地所传的“大乘佛法”,代表“秘密大乘佛法”时期的大乘。“汉文的种种异译,一概保持他的不同面目,不像藏文系的不断修正,使顺于后起的。所以从汉文圣典研求起来,可以明了大部大乘教典的次第增编过程,可以了解西方原本先后的每有不同。这不但不致于偏执,而次第的演变,也可以由此了解。”说到后期的“秘密大乘佛法”,汉文所译的,已有“事部”(杂密)、“行部”(《大日经》)、“瑜伽部”(《金刚顶经》),并传入了日本。而“无上瑜伽部”,为日本学者称为“左道(即邪道)密教”的,在赵宋时代,已有部分的译出,但不及藏地多多了!我国汉地所没有的巴、藏、梵典,希望能渐渐译出;世界佛学者的研究成果,也希望有人能多多介绍。不过,汉译圣典有其独到的价值,作为中国的佛弟子,应该好好的尊重他!
近百余年来,在世界佛学研究中,我们的成绩等于零。国家民族多难,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佛教衰落了,连华文圣典也不受人重视了(听说日本有译华文圣典为英文的计划)!从前,日本佛教是从中国传去的,有关佛法的写作,多用华文。现代的日本佛教学者,多数不会华文,而将心力用在巴、藏、梵文方面。在这一风气中,中国佛弟子应不忘自己,在通晓汉文圣典的基础上,修学巴、藏、梵文的佛法。虽然负担是沉重的,而意义却是伟大的!佛法的研究,最近似乎有些新的形势,研究风气有了新的开始。研究者能为佛法而研究,为佛法的纯净而研究,这才是有价值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