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禅方便谭 中国的禅宗 祖师禅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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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虚大师说:“中国佛教的特质在禅。”这句名言确为如实之论,因为自汉来以至南北朝盛行“安般禅”诸小乘禅定;其后安般禅尚未衰歇,即有“念佛禅”之念佛三昧,般舟三昧,观想念佛,达摩初传之“祖师禅”,天台之“止观禅”出现;再后,祖师禅与止观禅正盛之时,小乘禅定虽就式微,而法相宗之唯识观,贤首宗之一真法界观,密宗之陀罗尼观想诸大乘“教内禅”亦相继盛弘;直至近代,祖师禅既一枝独秀,而念佛诸禅观亦代有传人。佛教本来法门无量,多彩多姿,在我国尤多所升华而以禅为拔乎其萃的连理并蒂之奇葩。推原其故,佛教禅定的由定发慧,大致与固有儒教“静则生明”的大学之道“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有少分近似。我国意译梵语“禅那”(禅之具足音)为“静虑”者,其故当在此。达摩谓“震旦有大乘气象”者,其故或亦在此。后来所谓“天下丛林半属禅”者,其故或亦不外于此。
    但是,祖师禅在我国虽凭藉固有现成之基础为增上缘,至以一宗对其他各宗得到平分天下之盛;其实,祖师禅的本质又与诸宗派禅观迥然不同,其下手即离文字相、言语相、心缘相,虽名为禅,实是六度中之般若度。其结果是“圆满菩提,归无所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此殊胜故,祖师禅在中国特能大弘,且独称禅宗,习惯上亦称“宗下”。其余宗派则总称“教下”,虽亦各修禅观,而不见称为禅也。又以禅宗修法,离言绝虑故,意译静虑之名渐被忘失,依“此土所无不翻”之例,很自然地仍采梵音名为禅那。以须简别四禅八定之世间禅定故,又很自然地简名为禅,而不以禅定为名。凡此,又为中国佛教特质之尤为特殊之点。换言之,中国祖师禅非仅保守西土二十八代祖祖相传之本素面目,而是就其灯焰更开放了异彩奇光。
    关于禅之种类,唐代圭峰宗密禅师所著《禅源诸诠集都序》云:“三乘学人,欲求圣道,必须修禅,离此无门,离此无路。至于念佛求生净土,亦须修十六禅观及念佛三昧、般舟三昧。又真性则不垢不净,凡圣无差;禅则有浅有深,阶级殊等。谓带异计,欣上厌下而修者,是外道禅。正信因果,亦以欣厌而修者,是凡夫禅。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禅。悟我法二空所显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禅。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念念修习,自然渐得百千三昧。达摩门下展转相传者,是此禅也。达摩未到,古来诸家所解,皆是前四禅八定。诸高僧修之,皆得功用。天台、南岳令依三谛之理,修三止三观;教义虽圆妙,然其趣入门户次第,亦只是前之诸禅行相;唯达摩所传,顿同佛体,迥异诸门。”
    上圭峰大师所判别禅之种类已是前人所未有;然后来禅德对之尚有修正补充之处。其故:一以其所谓如来清净禅之解说,犹堕滞于理趣,失去圆陀陀、光灼灼以无意味为意味之直观禅味;一则以其所谓自然渐得百千三昧,有失顿悟成佛之达摩宗旨也。于是以圭峰所说之最上乘禅为“教内禅”,即名“如来禅”;另立“教外禅”,即名“祖师禅”,亦名“出世间上上禅”。
    如来禅与祖师禅之区分,具见于仰山慧寂之言语。仰山与香严智闲同在沩山灵祐门下,一日,香严曰:“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仰山曰:“如来禅许吾弟会,祖师禅未梦见在。”又香严曰:“我有一机,瞬目视伊。若人不会,别唤沙弥。”仰山告师沩山曰:“且喜闲师弟会祖师禅。”此无他,香严前言落阶级次第,后则否耳。
    本来祖师禅对于名相不加重视,所以既非禅定度,今犹名禅;但上面所述中国种种禅名之演变分别,皆非无因而生,而是具有与禅法相关之意义,却非无关宏旨。
    祖师禅法屏弃文字,不研经教,并非抹煞文字与经教的价值,万不可以为禅宗的大德说“三藏十二部是老僧的揩疮纸”,就以为禅宗和经教是脱了节。其实禅与教只是修行上下手方便的不同,接引学人作为法之微异,而彼此所契悟之理终无二致。禅宗离开了白纸黑字媒介,其作略又词简而明,且与诸经教义学,若合符节。此《楞严》所谓“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也,实不容误会!现举一则公案,亦可窥见禅宗和经教关系之一斑。
    宋太尉陈良弼宴客,并供养圜悟、法真、慈受诸大禅师及当代住京之十大法师。有善华严者,为贤首宗法师中的佼佼者,极力发扬其排斥禅宗言论,当时告众曰:“我佛设教由渐而入顿,由小乘进入大乘,扫除空有,经历多劫,庄严万德,然后才能成佛。常闻现代禅宗门庭,仅仗一喝,一刹那间,即得转凡成圣,和佛陀的言教,大相径庭。现请座诸大禅德,当场一试。如果一喝,而能入我贤首五教者,则为正说;否则,便是魔道。”
    是时净因继成禅师在座,遂谓彼曰:“这个问题,我可以使你明白,不需要三大禅师劳心。现依据贵宗判教来说:小教者,有义也。始教者,空义也。终教者,不有不空义也。顿教者,即有即空义也。圆教者,不有而有、不空而空义也。现我一喝,可入五教。”讲毕,遂震声一喝。问善华严者曰:“闻么?”答曰:“闻。”师曰:“此是小教。”又问曰:“闻么?”答曰:“不闻。”师曰:“此属始教。”又曰:“刚才说有,现在说无,现在的无,因有故无,不是绝对无。如果说有,却又是无,是‘不有不无’之终教。我一喝之时,有非真有,因无而有;无喝之时,无非真无,因有故无。此乃即有即无,即是顿教。刚才我的一喝,不作不喝用,不落有无,情解双忘,说有,纤尘不立;说无,横遍虚空。此一喝,可入百千万亿喝,百千万亿喝,不离此一喝,此是圆教。”净因禅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明明朗朗契入华严五教,在座缁素,大加喝彩;善华严者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体会禅宗的智慧,是自然的活泼的流露,不加思索撬摸。
    这段公案,虽类似戏剧式,然显示禅宗随手拈来,却和经论吻合无间。又此为禅师应用《楞严经》闻性不灭之教理,开出契入贤首五教之方便。其应机之作略固无不当,惟像这样始终不离经教,如语禅修本质,又属多余的啰嗦了。笔者此篇所说亦多此失,固不足为古德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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