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法半月记 一九五三年癸巳(五十岁) 东台湾弘法半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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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五日
    东台湾弘法,在去冬便有此计划,那时中佛会曾组织环岛弘法访问团,当时偕同中佛会常务理事孙张清扬居士等,先赴宜兰、罗东、苏澳几处访问,兼以弘法布教,甚得各地方人士热烈欢迎,虔诚聆道,结果相当圆满。原拟今春再去东部访问,就而参观东部佛激情状。但有此计划,不知哪天始能实现,适巧春节后去基隆遇真意师,欲请我去花莲讲经。我即表示,去东部久有此意,但须先与该地佛教支会取得正式联系,方可决定此行。果于昨日(三月四日即农历正月十九日)接到花莲中佛支会公函,希望我于本月上旬抵花,适当日中国佛教会难举行常务会议,当即议决三月六日首途,同时中佛会为加强各县市之联系起见,即行分电各支会知照,并以我担任本会弘法访问团东南组名义,对东南部各地佛教团体与各支会,实地进行弘法访问工作,以及团体会员、个人会员,介绍入会事宜,就地妥予指导。
    既经决议,不免略为准备,而且行期就在明日,首先关照有关各方及寺(十普寺)里人等,同时还要通知海会寺之仁光师去作译员。仁光是真意预为代约者,故只须通知即可;但又虑及仁光年轻,涉世较浅,远行不惯,故又请基隆徐居士陪他前去,较为方便。人事安排妥贴之后,即婉人去民航公司购机票三张,分给仁光、徐居士各一张,相约明晨七时松山机场见面。一切事情安顿妥当,在海会寺进晚斋后,返北市收拾行李及讲经应用什物,忙至深夜一时许始得就寝。时方狂风啸耳,骤雨敲窗,如明日不能放晴,颇虞行期为之误滞也。
    三月六日
    昨夜风雨交作,担心飞机不能起飞,误了行期还是小事,而花佛支会,业经预为排定讲经日程,届时听众到了,我却不到,宁非罪过,故此扰我一宵不能安睡。
    我与花莲诸善信士之法缘总算不浅,破曙风停雨止,云气尽消,五时半起床,盥洗毕,写信,整理行装,一阵忙过,时已六时半,即乘三轮车去民航公司,再转搭公司交通车去松山机场。时同行者仁光等,及前来送行诸道友均先已到达,大家快然叙谈。至八时许,登机挥手作别。
    大雨初晴,空气格外清新,大地一切景物,城市、村落、岗峦、河川和油绿之田野,凭虚伏视,尽收眼底。“雨过春郊千顷碧,云飞长空一天晴。”使人胸襟倍极清爽,纵目大海,横无涯际,飞浪映日,光华绚烂,浮光耀彩,状若金莲。西方净土,七宝莲池,不若是欤?这锦绣画图,乃自然之杰作,虚空之奥秘,诚不可思议也。
    九时许,在花莲着陆,走出机舱,教人难以置信这便是机场,一片草原,没有任何设备。但此草地上升降飞机,反比水泥跑道稳妥。公司无常备交通车,是向公路局租用之长途汽车,由此看花莲县固是落后,但就另一角度上看,却显得格外淳朴。车行约二十分钟,即抵民航花莲站,花佛支会理事长曾普信君与数居士已在站候迓,经分别介绍,互相合十,欢道寒温。大家联袂安步,就便观光市内风景,行数分钟即抵佛教会——东净寺。
    花莲县虽然地处偏僻,并不像传说或想像般那等荒凉,街道整洁,店铺栉比,一切均带有新兴气象。佛教会设在花岗山上东净寺内。寺中住持,即曾普信居士,该寺之殿宇寮房,因前年地震,尽已倾圮,现有大殿及两旁之西式配楼(平顶拟作钟鼓楼用),乃是新近建造者?另外尚有平房十余间,也是去年方才盖起。曾居士及诸善信士们之苦心经营,实令人敬佩。
    我挂搭之处,是在左边楼上,一登晒台,全市风光,瞭同指掌,况半壁傍山,一面临海,遥望大洋,波涛丕壮,使放襟乎宇宙,几忘形物外。似同天地为一体,反观微躯,其渺小若一星微尘。无怪乎诗人们“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苏东坡更哀“我生之须臾”了。
    下午,与佛教会几位理监事闲谈,我询及花莲佛教一般情形,据告,在日据时代,只有一位出家人——普钦师在此主持,他是由基隆月眉山来,历十余年,对佛教贡献甚多,一九五〇年,由普钦师及当地信众复请来曾普信居士住持东净寺,自是佛教日见起色。惟此地佛法之弘扬,只在一九五一年春,慈航法师来此弘法两日,不曾再有讲经道场之设置,将未实有赖于各方之赞助,以求推展,花佛支会上月曾改选理监事,理事长仍选由曾居士担任;常务理事长郑根井居士,乃新当选之花莲市长;常务监事兼秘书黄桂森居士,服务于粮食局。总之,当选诸君,尽为素孚众望之有识之士,实为东部佛教之光明象征,将来推行会务,广化群伦,功德当可预卜。全县寺庙仅十余座,市内五座,三座为佛寺,即东净寺、慈善院、化导寺;他两处为鬼神庙,连同各乡镇之数处寺庙,亦均加入佛教会为会员。
    谈到花莲境内最著之名胜,大家推太鲁阁为第一。日据时代,曾辟国际公园,风光甲于全省,且沿途林树幽深,极泉石之胜,令人闻之神往。如时间许可,当得一寻佳境,方不虚此行。
    出家人得到一处,挂搭后,就会变成主人,我到此半日,竟形同本寺之主人了,各方来访者,此去彼来,络绎接踵,大有山阴道上,令人应接不暇之势。不管哪界人士,凡是来访者总都是怀有宗教热诚之道友,谈佛法也好,谈世法也好,闲谈天也好,总须诚恳接待,希望他们对自身修持或道业推展,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便中看了看当日新闻,有《更生报》和《台东日报》,上面均刊有花莲支会弘法启事,以及我来此讲经之消息,足见地方各界人士对我来此弘法之虔诚期望及重视了。来时行经各街巷口,见张贴标语,红绿传单,缤纷满目,此方信众,热诚殊属可钦,使我对此行弘法任务,益增不少信心。
    来客尽去,正欲稍憩,适有二位军人来访。接谈后,始知一位原是普陀山和尚,当国军撤退时,随军来台,以后便正式加入了军队。另一位山东籍,因常听到和尚弟兄谈及佛法,渐起信心,历久而益诚,故早有皈依三宝意念,今知我到此,特来请我为他说皈依。深感其诚,当时开示他许多道理。
    晚七时,曾居士请我为寺中人随便开示,我便讲了一套“佛法大意”,听众除寺中人,尚有常来寺中之信众,约百余人。讲后多有颔首会意者,心颇快慰。
    三月七日
    上午九时,赴主港参观化导寺(原名妈祖庙),规模虽然不甚宽敞,却颇庄严,为住持普钦师自建。据谓他远在三十年前甲子岁,曾至福建鼓山受戒,且亲近过圆瑛老法师。如此说来,我们还有同门关系,今得相识于海隅,可谓奇缘。晚返东净寺,开始讲《弥陀经》。因天雨,听众到不满二百人,且台北承印之经本,尚未寄到,只好用纸写了,张贴壁间,终嫌不便。此经计划一周讲完,快讲深怕草率,辜负听众;慢讲又虑届时不能圆满。凡事都有个自然,究竟如何进行为妥,但看听众之机缘如何了。
    三月八日
    风雨浙沥,虽是南国早春,此时还是凉意逼人。乘会中租用汽车代步,外出漫游半日,并参观一处妈祖庙,据谓此庙原为佛寺,后改为神祠,正殿供妈祖及其他神像数尊,旧日佛像、菩萨像,均移后院小殿中,信众信神胜过信佛,其迷途之苦,由此可知。西方净土,仅转念间事,因念佛法不能弘扬,宝筏迷津,何年可渡,吾辈僧众,芒鞋寒锡,所事何事!兴念及午后放晴,昨日慈善院妙贤师曾相约院中午斋,并对诸信众开示。我便如约至妙师处,礼佛进斋后,开始讲“学佛与佛学”,听众百余人,译员是曾普信居士自告奋勇,虽然言词不甚流畅,但听众率皆点首会意。由于曾居士之热忱,听众之虔诚,使我提起不少精神,讲后摄影,亦算是东部弘法之一鳞半爪。
    慈善院为日据时代之西本愿寺所改建,庭院景物,布置得体,竹树掩映,绿荫满窗,的是一处清幽所在,堂庑亦具内地寺院规模。住持是比丘尼,当家是优婆夷,彼皆道心甚坚,令人敬佩。院中收入不丰,生活勉强维持,惟房屋因受地震影响,多有破败,赖梁柱尚牢,不须翻盖,仅略事修葺即可。
    移时回东净寺休息,圆光寺真如师,陪其俗家亲友七人来皈依,略予开示,并分别命赠法号。晚间续讲《弥陀经》,听众倍增,意兴为之一振。
    三月九日
    上午九时,曾理事长邀我到花岗山及女子中学参观。女中萧纯伯居士,学佛多年,慧根深厚,去年我在台北十普寺讲《楞严经》时,彼曾函索《讲义》,前晚来此听讲后,纵谈甚久教理,颇多卓见。今天正好乘便去回拜他,校方因三八妇女节适逢星期日,今天补假,所以显得异常冷静。复得畅叙多时,并在校中拍照片数张。
    下午六时许,有民防总队蔡勋先生以吴仲行居士函介来访,谈约一小时许,蔡君始去;复有花莲监狱典狱长及教化科长来约定十二日去监狱演讲。客去,方开始讲经。
    三月十日
    上午正在写《弥陀经表解》,吕怀宾老居士来讨论《圆觉经》中各种要义,均为之详细解说,老居士求法殷切,令人钦佩。此后闲叙,言及太鲁阁,据悉彼处居民,全是山胞,到过太鲁阁,山胞生活习惯,便可观其梗概。寺内几位同仁,多欲前往一游,乃就便请吕老居士一访蔡勋先生。探询入山手续,少旋,吕居士复偕蔡先生来,当即商定入山证由蔡先生负责办理,交通工具请曾理事长设法,俟诸事妥贴,再定行期,噫!名山寻胜,固不伤雅,然曾儒生尚知玩物丧志,吾辈佛徒,梦幻空花,当之于前,兴趣增浓,亦大可悲也。
    下午有一位道友来访,彼服务于行政院打捞公司,因公来花莲,见报载我来此讲经消息,即来看望,关切盛意,深为感动。但竟一时不能忆其姓字,甚矣!我衰矣!
    晚续讲《弥陀经》,听众增至三百余人。女中萧纯伯居士,以及几位老师,每日都来听讲。我因微疾,讲时每感吃力,然精神为听众所鼓舞,虽久而不倦。讲毕,蔡先生、吕老居士、女中几位老师,均至楼上住锡处茗叙,约半小时皆去。聆诸君谈吐,默悉皆对佛法素具修养。
    三月十一日
    来此已五日,一切起居,都还习惯得来。只是衾具因系本省人所习用之棉被,厚既又小,总觉不适,故夜晚仅用一床毯子。而此间气候,乍寒乍暖,捉摸不定,一床毯子有时嫌热,有时又觉得冷,常使不能安睡。不过此为出外难免之不方便处,惟无充足之睡眠,白天事多,便觉精神不无困顿。
    日间和寺里几位闲叙,当询及花莲究有几位出家人,据谓共有尼众五位,东净寺四位,慈善院一位,另有曾普信居士之师兄普钦师。言之令人兴感,若大之花莲市,出家人仅此数位,且多来自山前,此间佛教之不振,可以概见。黄秘书又说花佛支会,全县团体会员共十一个,内仅三分之一为纯佛教者,其他多有神佛混淆,甚或更重视仙鬼,而忽视佛陀者。似此情形,当予吾人以更多警惕矣!
    寺里诸位请我讲《八大人觉经》,顺便语及修道人应持之态度,首要虚怀若谷,忍苦耐劳,不计荣辱,自守愚拙,慈视一切,久而久之,自有会处;一有会处,便可触类旁通,左右逢源,得入乐境。吾人生于斯娑婆世界,应为人群服务,唤醒迷流,导化众生,使可得以了脱死生,往生极乐。《金刚经》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又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是故巧、拙、荣、辱、忧、喜、得、失,尽皆一时虚妄,能识此意,则大体已立,趣向不歧矣。
    接老沙弥(严炳炎居士)自台东来信,阅后知其陪同煮云法师到台东弘法,得悉我在花莲,故来信相邀,并要我确定去台东之行期,同时台东县佛教支会负责人陈新光、吴修然两位先生,亦有信相邀。先前玉里各寺院已曾约定于此间圆满后,即去彼处作三日之演讲,于是大家商酌十五日此间圆满,十六日即去玉里,十九日赴台东,遂即分别复知。并另函道源、悟明两法师,告以近况。盖玉里之行,系不期之会,非意料所及也。
    三月十二日
    晨起甚早,登楼作海上观。时东方破曙,四顾寂然,三两鸣禽,掠过空际,怡然静趣,心目为之一爽。阵风吹过,徒然感有凉意;自以身体素来硕健,便不曾加衣,就此竟而着凉,周身极感不适。年越五十,已近衰暮,不当大意,固然身体是具物质,物质循着自然规律,刻刻在变化。因缘而生,因缘而灭。佛经云:“我此无常变化之身,念念之间,刹那刹那,不得停住。”庄生亦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亦即此意,任如何小心,亦不会永恒不变,故对色身,不必多所劳心。但自觉佛教尚有多少事,似要我去做,这具色身,还是一个有用工具,应该爱护才是。
    上午九时,花莲监狱教化科长来请我去演讲,此盖前天所预约也。随我同去者十多人,多是借机会参观。适今天为国父逝世纪念,我等随同参加纪念仪式后,由赖典狱长作简单介绍,即开始演讲,讲题是:“三民主义与佛教。”对三民主义救国家、救民族的博爱精神,和佛陀大慈大悲,济渡众生之教理相契合处,详加阐述,并勉励他们现在国家多难,将来恢复自由,国家非但不会遗弃他们,而且有更重大更有意义之任务要他们担承,大家在这一点上要反省,多觉悟,自新新人,光明前途,就在眼前。
    大家聚精会神,听我讲毕,无不欣然动容,呈现出喜悦与希望。我当时并送他们百元台币,添添小菜,布施本有财布施与法布施,且财布施也须有法布施之意义,出家人本无力作财布施,今天送他们这点点钱,不过是希望和他们结点缘而已。
    三月十三日
    上午仍为寺中人讲《八大人觉经》,并讲了一则“瞋心结怨”的故事,因恐此间佛徒信心不坚,难从解路体入般若,故愿彼等多能洞晓一些因果轮回之道理,亦即佛所示之“为种种人,说种种法”之意旨。
    下午接道源法师来信,谓前次所要之经书,已托徐居士带来。盖同来之徐居士,前日因事去基隆,原定今日返花,然因今天没有班机,故未到达。
    悟明法师来信,谓十普寺兴建讲堂事,估价四万五千元,要我决定,深费踌蹰,求之过苛,亏负包商人,固然有失忠厚;持之太宽,又恐商人过份取巧,而况年来刻意弘法,久废庶务,持平之议,终无所凭,考虑至再,不敢率尔,一时未能答复。
    三月十四日
    凌晨即起,写信两封,一寄南亭法师,一寄悟明法师。因南师曾来信说他讲《法华经》,原定旧历二月底圆满,现恐届时不能如期,故希望我回台北开讲《法华经》的日期,向后展延。同是一部经,在同时同地,影响听众,当然不妥,故函复同意。寄悟师信中,多是讨沦修建讲堂,及寺中诸务。
    蔡先生昨晚即送来游太鲁阁之入山证,大家于六时二十分联袂出发,同往者共十八人。汽车刚停下,便落起雨来,只好冒雨前行,雨丝风片,云树凄迷,却别具一番风味。人在淡烟疏雨中,沿着轻便铁道前进,或相扶持,或相言笑,揽衣牵袖,各具状貌。李龙眠画十八罗汉渡江,千古画笔,目者惊为传神;现俗僧俗十八人游山,无人为之写照,可谓美中不足矣。
    路旁山石,多呈纹理,据向导称,此石可嵌桌椅,制屏风装饰建筑,极美观,时常有人来搬运,使我联想起云南大理点苍山所产大理石,又名点苍石,其色不一,呈现山川景物之状。同游者亦即相告此即台产大理石,我当思及大理石亦名点苍石,固系因山得名。按(点苍)二字,合诸石生纹理拟之,寓有(点染苍山)之意,是石天然纹理,显有山川云树之雅,固非画师为之;然画师之为山水,实费一番苦学体察与了悟之工夫,方可使一素白纸幅,幻出三山楼阁之相,妙到自然,巧摄造化,虽属一艺之工,然亦妙道所致;如大理石,虽具天然之美妙,然藏诸深山,若不开采出来,加亦以琢磨,使成有用之物,岂不终为一花纹顽石耶?大地芸芸众生,皆具佛性,只须假以苦学参悟之功,无不可知妙理,证真如,圆成法界全体大用;其如自叶不修,则与花纹顽石奚异?然则,此石之用,除为桌椅嵌饰而外,焉知非如来为我众生说法而设耶?
    行时许,过一大吊桥,至不动明王像。考不动明王像,乃为密宗教令轮身,是奉大日如来教令,示现忿怒形状,降服一切恶魔,有大威势之真言王也。盖日据时期,对山胞横施虐待,山胞不堪凌虐,屡经发难。日人在此深山中建此明王像,想系借宗教意识,对山胞有以威服也。大家在此像前休息,咸也饥肠辘辘,乃于路旁石上进食;食已,继续前进,越过铁桥,松竹接天,峭壁生云,鸟声上下,鸣泉淙淙,咸觉别有天地。同来林先生携有照相机,就奇美镜头,摄取多处。又与脸上刺有花纹之山胞,摄影数帧,并乘机和彼等攀谈,劝其信佛。奈以语言隔阂,格格难入,仅于事后分别赠送他们一点钱,使他们在直觉上对这穿圆领袍,项下挂有佛珠者,留一好印象。此亦对其初步结缘之方便法。
    为了要赶下午二时之汽车回去,近十二时便商定折回,未能到达国际公园,不免遗憾。但山行疲倦,有几位早在不动明王像附近就落了伍,一说回去,无不赞成。时天已放晴,云开雾敛,青山如洗,回盼重峦叠嶂,云影横空,飞鸟争鸣,泉石有声,风景宜人,南国山色,当以此为佳胜。所可惜者,有名山而无古寺,既未看到抬提,亦未听到梵钟,佛面僧面皆不见,殊为扫兴。
    徐居士下午四时飞返,谓悟明法师以十普寺之修建工程,请我早返台北料理,俟事体妥当,再行出外弘法。我亦以为然,遂决定由台东即回台北,不再他去。不料老沙弥予晚七时由台东赶来,欲为我去东南部各县弘法担任联络工作,故复又将改变计划之事,与之说明,他亦同意,因此他便由此直返台北了。
    三月十五日
    今为旧历二月初一日,东净寺举行拜斗会,拈香拜斗者极众,观此可知人民对宗教信仰极具热忱。可惜佛门大德,来此设坛讲经,弘法渡众者太少,致使各男女信众,对信仰之认识和抉择,不能有清楚之辨识,此实吾出家人所应引为疚愧者。此间地方较为偏僻,社会风气较山前为朴实,人情亦甚敦厚,朴实敦厚,便是信佛之上好根器,一经指引,便易超拔;不若彼名利中人,惑于物欲,使本具之一点佛性,为五阴六尘所蒙蔽,不能现出本来面目。
    花莲监狱有六位犯人,因听讲佛法,内心多有感动,写来许多赞颂诗文,表示信心。昔道生说法,顽石点头,况彼乃有情众生耶!监狱地狱,空无一人,方是如来初意,乃静坐合十,默祷我佛慈悲,为狱中罪众,祈求忏悔,移时复信一封,附台币六十元,及中国佛教会会讯二十份,《佛教是什么》五本,《参禅法要》二本,一并遣人送赖典狱长,请予转赠。
    此间讲经,业告圆满,明日即去玉里,寺中全体同仁,备斋饭为我饯行,出家人往来行住,皆是随缘随份,固无所谓离合悲欢,但念各方信众,一片诚笃,风雨无阻,前来听讲,实觉未能酬答大家之期望,故亦颇有依依不忍遽去之意。曾普信居士即席致词,说些感谢话,并希望过此再来弘法,我当起立致答:“阿弥陀佛,我人生逢末法时期,自当共相勗勉,起信,发愿,持名念佛,早开智慧,速悟无生,同登净土,齐成佛道,致各位对我之期许和勉励,至深感谢……”云云。因明晨又有一段路程,故晚间略作闲话,提早就寝。
    三月十六日
    晨七时许,乘汽车出发,会中人皆因事多不能分身,特请真意与其师两人,更会同慈善院之妙贤师一共三人,随我前去。花佛支会及东净寺全体同仁,各方善信士,均到车站送别。车中乘客甚伙,拥挤几至无法活动。时雾雨迷朦,山川田野,不能尽情浏览,颇不畅快。行约二小时,即到达玉里,预定住锡之华山寺,已早有人在站候迓。
    华山寺在文化堂附近,前对中山庄,后接玉里中学。院落宽敞,松竹修洁,花木繁茂,布置合宜。入室茗坐,意绪为之怡然,寺中负责人为一斋姑,名许绍乐,人甚和平,颇得此间信众敬仰。据闻当时各方帮助绍乐建华山寺时,耗资数万元,其与各方缘份,由此可见。此间人士,信仰佛教之热忱,亦由此可见。闻之令人欣喜。
    讲堂设在协天宫(即关帝庙),当晚演讲,听众比花莲县尤觉踊跃,非但座无虚席,且旁立如堵,竟晚无倦容,令人感奋。药房经理张沐兰居士,热心护持弘法诸事,赖其匡助甚多。
    三月十七日
    玉里玉泉寺住持是位比丘尼,昨晚来听经,相约今日到她寺里参观,故晨七时同绍乐和刘居士等八人偕往。该寺环境清幽,建筑颇有内地庙宇规模,据谓是当地几位年长所设计,故仍保持有中国的古雅式样,所谓:“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台湾沦亡五十年,一举光复,亦良有以也。玉里仅此一位比丘尼,据说是去年由狮头山请来此地,若能及时研讨佛学,弘扬佛法,对东南部佛教前途,当能有所贡献。
    原拟稍坐即去,但以坚留午斋,大家便都留下来。因时间尚早,学佛人固不当浪费时光,遂取引磬木鱼,我先讲一段《弥陀经》,又念半小时佛号,稍进清茗,便同众至后山游赏风景。
    寺旁有泉,名玉泉,寺以得名也。泉汇为池,水清如镜,粼粼波微,游鱼见影。池边翠竹阴翳,风动戛然,远看一带苍山,伏视一泓碧水,天光云影,交映生辉,置身此间,几忘形物外。
    大家入林得笋,送厨下烹之,为午斋中最鲜美者。人谓山僧蔬食苦甚,殊不知清泉春笋,却非富贵中人不尝到:“人莫所饮食,鲜能知味也。”已得此意,反观“朱门酒肉臭”之富贵人家,吃臭肉,结孽缘,能不令人悲悯。
    饭后,寺中住军一中校一少校,均湖南籍,一上尉粤籍,同来访谈,对佛教亦有信仰,凡有见垂,皆详细为解说。后问及我出家因缘,随又谈数十年之往事,彼闻之有肃然之状。临去,我略谓,荒山一隅,萍水相结,也是宿世之缘,今后驻军寺庙,望能与同仁相勉,多予维护;彼欣诺之。
    归途过观音禅院,进内参礼,见一老媪,年且七十矣,据谓彼有侄名荣宗,是位法师,现住台北观音山,此庙即荣宗法师为媪所置买,并告以荣宗法师从前有信来,今久无音息,彼媪一人居此,状甚可悯。转叹人生不过数十寒暑,人近晚景,五官失其用,四大失其调,行且就死,轮回转因,不知几世几劫,方能超出苦海,生生死死,莫非随业迁流,言及殊为凄然。
    回华山寺,适张沐兰居士来就商二事:其一,明日乡镇长候选人假协天宫发表政见,请休讲一日;其二,听众请我在此多讲几日。因我已约定十九日去台东,不可延误,只好请其代向听众深致歉意,今晚讲经地址,仍在协天宫,听众比昨晚更多,颇感兴奋。
    三月十八日
    台东之行,早定约定,今因时间略有变动,故晨起即书函通知,恐有乖误也。九时许,为此间三十余位信众说皈依,张沐兰、许绍乐皆参与焉。
    朱斐居士自花莲来,朱居士佛儒兼通,是一位不可多得之青年居士,现主编《菩提树月刊》,此次中佛会亦请他作环岛访问,原定日程系由南部到花莲,特请吴仲行居士告以我愿和他同行,他故先由北部赶到花莲,但我已来玉里,他又转道玉里,相见之下,无任欢忭,但因行迹不定,累其远道奔驰,心颇不安。
    晚间改在华山寺演讲,听众多为军人,一部分则是荣誉营中同志。其中有一位乃去年在基隆佛教讲堂皈依之赵梦非居士,讲后便来叙谈多时,询及近况,彼谓现奉令迁此荣誉第某队,生活尚好,惟身体尚未完全平复。当时有位皈依弟子,送来供养,即转送与梦非,并为其代订杂志一份,复略予慰勉而别。
    三月十九日
    晨八时偕朱斐居士一行七人至玉里车站,搭乘汽油车,十一时抵达台东,月台上列队执旗,乐音吹奏,迎接者甚众。先是煮云法师挥手相招,我即趋前欢道寒温。复有两女童向我及朱斐居士各献花一束后,方驱车去海山寺,噫!此等荣宠,实非吾等出家人所敢领受,心中极感不安。煮云法师则谓,此皆皈依弟子们一份诚敬,无什不可;但我仍觉非分内之事,故介然而不能去怀。
    海山寺住持,亦即此间佛教支会之理事长——吴修然居士,其人温恭诚朴,惜乎双目失明,深为遗憾。庙堂为风灾所损,架木为棚,权当佛殿,但烧香礼佛之信善男女,却络绎不绝。此间因较偏僻,生活亦略较他处为苦。多少年来,仪慈航、煮云两法师各来弘法一次。人民信仰,多神佛不分,故深为叹息。即时有开同师者来谈,彼山前人,民初在福州鼓山受戒,曾往金山寺一年,且曾云游十方丛林,参学佛法,现住天后宫(妈祖庙)。据谓信众极多,常务理事胡清水居士,及其他居士多人,久欲将大后宫改为佛寺,现因荣军借住,故只好待之来兹。
    煮云法师来此弘法为第二次,开讲亦已多日,听众多为之感动,故此法缘日深,皈依三宝者达百余人。众因天后富暂无法改为佛寺,亟欲先为煮云法师修建讲堂,只要大家发心,当较容易做到。
    殿前广场,张布棚为煮云法师之临时讲堂,天雨则每受影响。晚间我即于棚下讲信、解、行、证四者要谛。天气甚好,故觉高兴,一日劳惫为之顿释。
    三月二十日
    接立委董正之居士函,对弘法工作,建议三点意见:(一)组织念佛道场,指示一切简易而当机修行途径,以便团结四众;(二)多讲正法,少辟外道,真伪相比,优劣自判;(三)四众律仪,因果公案,宜多取譬。善哉斯旨!惜此行已近尾声,只有另机再行报命了。
    上午,参观各寺庙,计往顺天王爷庙、东禅寺、天后宫。内以天后宫最为宏阔,建筑庄严,将来真能改为佛寺,道是一处好的弘法场所。其旁有照像馆,即佛教支会常务理事胡清水居士开设,大家进内拍摄数帧,并欲将我之半身照放大留念,彼诸位之好意,固感可觉。窃惟此一色身,尚不可久,一纸幻影,留以示人,亦是多事耳。
    下午复参观台东吊桥(台湾第一大吊桥),桥面覆以水泥,殊不多见,桥有卫兵守护,只可通行,禁止徘徊。浏览后折回,步至海滨,一居士告以海中小岛即绿岛,旧名火烧岛,居民都信佛教,岛上亦有寺庙,且有一大观音洞,为居民信仰中心,礼拜特诚。闻之令人鼓舞,虽海隅荒岛,却有如许信众“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亦此意耶!何时机缘成熟,一往佛教,方觉快意。
    半月以来,每日讲演,暇则绝缘四众,或则访问寺庙团体,身体久困顿。今晚请朱斐居士讲演,我方得及时休息,明日且将飞返北市了。
    三月二十一日
    东南部半月来之弘法访问诸务,今日期告圆满。上午十时,赴民航公司,送行者百余人,燃放鞭爆,虽百般辞谢,终不能免俗。飞机因天气欠爽,穿云拨雾,抵台北已四时矣。归寺小憩,轩窗幽静,多日奔驰,困顿为之一解。移时出萧纯伯居士增长诗味之:
    春阴如醉闲愁结,风光倏过灯宵节。
    海水腾云荡绿波,兰臬遍布竞芳烈。
    游人万里发长歌,琼岛驹光两载过。
    劳尘信种三生业,慧力难销一丈魔。
    上人慈悲从天下,洗我尘心喜连夜。
    黄梅远脉绍灯传,蓬岛苦心将众化。
    东来净土结因缘,弥陀一卷把真传。
    讲筵妙逞广长舌,感人深处石为颠。
    不空不有真谛揭,宣中无数天华发。
    悟来本性即弥陀,一片寒潭净秋月。
    我生佛圆结缘深,名山屡拜老名僧,
    倍障尘鞅重作缚,禅心诗律愧无成。
    海潮静听作雷音,请从慧远识前因,
    妙花从此花莲种,倘许闻声现佛身。
    诗中诸赞颂语,固不敢承当;然“寒潭秋月”四字,确是难得之境界。反观开首及末后诸语,则略有着相之嫌耳!任佛法千端万绪,宝典汗牛充栋,法门虽多,其理不一,诸般方便,无非导归于此不二而已,只须了却当前一念,便证般若,灭绝音容;泥耽色相,都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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