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三月十六日,陕西省,九十里至蓝田县,终南山麓,便游辋川,石刻颇多堙没。
十七日,十里,上棋盘岭,丛山深谷,崎岖异常,行到山穷水尽处,前途更有路高低,念头亦复如是,故经云:一切唯心造。四十里横道,有坊曰蓝关古道,唐·韩文公遇难处。十里蓝桥,上山三里,碧天洞,因韩湘子在此修道,俗呼湘子洞。随带干粮于此休息三日,下山回庙。
二十一日,八十里龙口屿。
二十二日,八十里商州,邵康节先生故里。
二十三日,六十里夜村街,遇雨,住店。终日谷中难行。
二十四日,六十里龙驹寨,此处水陆交通,水大可以乘舟,水小即无,今从陆路。三十里桃花村,二十里峪街,三十里宿武关。
二十五日,三十里青牛河,四十里党家店,分路,不经商南县,由城外近数里。
二十六日,沿路风景,红紫芳菲,而柳絮纷纷,漫天似雪,如念头之放逸,不可收拾。四十三里青山镇,二十里宿马蹄店。
二十七日,三十里大观岭,十里梳洗楼。自蓝田入山,路僻人稀。由此出峪,三省交界,渐多平野。二十里紫荆关,河南省晣川属。
二十八日,过河入谷。八十里白厅,宿,湖北省属。
三十日,八十五里中岭寺,宿。
四月初一日,三十里槐树关,沿路山岗小道,闻谷中不靖,冒险而过。五里过河,即汉江,登岸均州,进城出南门,住寓。入城谒净乐宫,宫殿凋零。城外汉江,汉水自东川汉中府嶓冢二山导漾东流至此,俗呼沧浪水。汉江东石壁上劖有四字,曰“孺子歌处”。
初二日,出南街,遥望武当七十二峰,峰峰拱秀,如青云千朵障于南天半壁紫霄。南岩则峰峦层拥,俨似千叶宝莲,涌现碧空,蓝翠扑天,应接不暇也。武当山在湖北襄阳府均州城南百二十里,一名大岳,一名仙室,为高明灵异之地,周回八百里,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二十四洞,九台九井,三泉三潭,三天门,三洞天,一福地,真神仙奥区也。
二十里,经大炮山打儿窝,有碑大书“第一山”三字,为米襄阳笔。二十里石板滩街,南迎恩桥,蜿蜒跨涧,涧水潺潺,闻之洗心。渐与山近,谓之界山。五里两山连属,峡口有坊曰“治世玄岳坊”,至此则野尽峰来,去坪陟险。七里紫阳观,观前有小道人,朗呼曰:“武当仙境似瀛洲,三世为人始得游。今世福因前世积,来生功过此身修。富无仁义风中烛,贵不公廉水上沤。殷勤寄语来山者,踢破尘关速转头。”童音嘹亮,闻之有味。里许周府庵,明建,就近玄岳宫。三里草店村,暂息,与姜丕文先生谈。多知道语,欲随余游学,未果也。
初三日,经上街玄岳门,俗呼进山门。三里仙关,仰观金殿嵯峨,高耸太和之顶,玉阶缥缈,徘徊云海之间,诚天真奥区也。沿途香客,男女老幼不绝于道,乘舆者甚少,多步行。二里许遇真宫,其上常有金光旋绕,仙鹤飞鸣,内有张三丰仙人金斗篷金拐杖,冲虚宫金花树。右去会仙馆、五龙宫,今由玉虚宫南上好汉坡,入门曰“洞天深处”。
计十里,回龙观,八里磨针井,相传昔观音大士化贫婆磨杵作针处,杵井尤存。十里太子坡,有九曲城复真观。旁为太子岩,有殿置太子像。前有圣父母滴泪池。远望主峰,天然佳境,诗云:“万丈丹梯倚帝宫,纷纷求福往来通。我来访道妙峰下,到此令人百虑空。回首千岩红日丽,举头一柱白云笼。修真苦行当年事,欲问频催玉兔东。”再转平台,五里下十八盘,俱石坎数十级。入九渡涧、剑河铺,五里上坡,为龙泉观,又上为文津桥。循九渡岩,经渊默亭东,三里为玉虚岩,转入太和涧,西入琼台观。
半里许琼台峰,曰仙迹流风。经南天门、黑虎庙、七星洞,上有挂剑松、挂剑亭。向南,始入南天路,还知别有天。仙宫悬石壁,道室插云巅。十五里展旗峰,负峰而宫,曰紫霄宫,甚高敞,为道家首刹,内有黄贞白羽士,会晤,颇有道风。峰峦秀拔,势若凌空。五龙宫,七星池,天池,地池,日月池,真一泉,甘露水。前有禹迹池,池上有桥,桥上有亭。右为福地,南则赐剑台,北则万松亭、七星岩。三里一转,雷神洞,雷神殿,内住陈干卿先生,江苏崇明人,研究《金刚经》,玄义颇深,互谈不觉天晓,红日上升矣。
初四日,五里右上数转,经乌鸦庙,俗呼神鸦关,其鸦颇大,他方所无,行人呼之,则遮天而来。余带有馒头,碎抛于空,飞鸦接食。又上南岩宫,亦道院,清规颇严,住百余人。正殿有古金灯一盏,前有玉露井,后有圣父母殿。岩前龙头香,太和山之奇,以南岩为最胜。左有石室,内供五百灵官像,旁有下棋亭,再下黑虎岩,西转为元君殿、南薰亭,其东风月亭。岩上则飞升台、五龙捧圣亭、礼斗台、试心石、插剑石、卧龙床、金钱金钟。黑虎岩向上有二路,其左下度岭,为欢喜坡。经凤凰三转身西南出峡,为清风垭,乃洞道也。其右则由朝天宫,出三宫岩文昌祠上摘星岩,以达天门,此通衢也。五龙宫去此三十里,路解非大道,朝礼者都从紫霄南直诣天门,留五龙为返路。
五里七星树,谒榔梅仙祠。梅与榔本山中两种,相传圣帝折梅插榔,乃有此榔梅树,为兹山中独有之异种。沿途乞化者颇多。四里黄龙洞,诗云:“太子峰吞狮子峰,洞声雷响半虚空。黑龙去作人间雨,白鹤来栖涧上松。”十里经下斜桥、上斜桥、朝天宫、一天门,辟山为路,一而悬岩。二天门、会仙桥,三里三天门、朝圣门。
二里许元君殿,乐醒居士云:“嵯峨众派独嶐嵸,应是昆仑第一峰。四大名山皆拱极,五方仙岳共朝宗。鸟蹄隐隐闻天语,鹤影翩翩度晚钟。我正欲寻招隐地,桃花洞口白云封。”天柱峰下共有六房,曰黄金堂,曰高楼,曰天一楼,曰天池楼,曰凤凰石,曰天合楼,亦傍吊钝台。余寓天合楼。午餐,别上紫金城,有王灵官,灵感素著。
一里古铜殿,举头四望,大和仙境,诸山莫比,岩之奇峭,涧之幽邃。峰之最高曰天柱,境之最幽曰紫霄。紫霄有碑云:“开天以来有此山,元始以来有此神。”诗云:“直上南天景更幽,金城台殿甲中州。丹梯万丈云霞杳,白浪千层雪雾收。点点秦山横地出,悠悠汉水接天流。银河夜色清如水,蓬岛何须海上求。”再上丹梯九转,至天柱峰。明永乐中,曾拨官款修武当宫殿。峰顶有金殿、金像、金童、金案、金炉瓶、金烛台、金龟蛇二将。后殿供圣父母像。左有竿房,右有印房。每天放明,朝礼之人络绎不绝,到此者尘念都消。
殿中供奉北极玄天上帝,道书谓元帝乃三皇时下降为太素真人,黄帝时下降符太阳之精,托胎净乐国王善胜皇后。岁甲辰三月戊辰初三日甲寅午时,瑞云被空,天花雨散,异香满室,左胁降生。至七岁,经书一览,靡所不通,潜心念道,志契太虚,不统王位,惟务修行,誓伏天下妖魔,救护群品。年十五,辞亲而寻幽谷。念道专一,遂感玉清圣祖紫元君传授无极上道。迨修道功成,上升金阙,朝参玉陛,上帝命往北方统摄元武之位。躬披铠甲,位镇坎宫,调理阴阳,造化万物,所谓大慈大悲普救无上法王。拜玉虚师相元天上帝之号,坐镇武当山。山为五龙捧圣之势,为武能当,故曰五当。
峰顶有殿,曰金殿、元置铜殿。明永乐创建文石,冶铜为殿,镀金。殿外铜柱,柱外为槛,槛外即山,山腰是城,城开四门,以向天阙。东西北三门,逼临绝*(左山右献),惟南天门通路。全石造城,群峰捧托,帝阙高居,洵为黄金世界,白玉乾坤。相传山有八景,曰老猿献果,曰仙鹿奉花,曰海莲遍野,曰飞蚁来朝,曰金殿倒影,曰海马吐烟,曰乌鸦引路,曰黑虎巡山。
初六日晚,往金殿度夜。更深见有黑虎,眼如金铃,经殿前一匝而去。顷刻间,杲日丽天矣。峰顶四顾,海云遍野,如万朵白莲,拥浮碧空。武当妙境,摄归一念矣。至午,仍回天合楼。
初八日,散步于天柱峰前。南下二里许,碧天洞,访胡羽士。远望立于洞前,鹤发童颜,颇有高致。见面,谈及当年游齐云山相聚,今复遇于此,亦天缘也。
次日,往五龙谷,道出元关,地幽境胜。访得一洞,在不二峰下,可居。商请胡羽士代办白面三十斤,乃假灵岳之气作为助道之缘。入洞休息,即境安心,气象自别。忆寒山句云:“今日岩前坐,坐久烟云收。身上无尘垢,心中更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