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家语录(十二)临济义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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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玄(?—867),临济宗之祖。唐代曹州(河南)南华人,俗姓邢。幼负出尘之志,及落发受具足戒后,便慕禅宗,初到江西参黄檗希运,又礼谒高安大愚、沩山灵祐等。后还黄檗,受印可。宣宗大中八年(854),至河北镇州住于临济院,设三玄三要、四料简等机法接引徒众,更以机锋峭峻著名于世,别成一家,遂成临济宗。师接化学人,每以叱喝显大机用,世有“德山棒、临济喝”之称。其对参禅行者极为严苛,然学徒奔凑,门风兴隆,为我国禅宗最盛行之一派。

    咸通八年四月示寂,敕谥“慧照禅师”。其语录由门人慧然编成《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一卷。嗣法者有兴化存奖、三圣慧然、灌溪志闲等二十二人,皆为宣扬祖风之佼佼者。

    1.临济录

    【简介】《临济录》全名《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又作《临济义玄禅师语录》,全一卷。唐代三圣慧然编集。为临济宗之祖临济义玄法语之集录,禅宗临济宗奉为最重要之语录。收于《大正藏》第四十七册。本书内容分为语录、勘辨、行录三部分。语录叙述四喝、四宾主、三玄三要、四料简等;勘辨载其历参诸方商量之语要;行录则收其行状及记传。本书系临济义玄示寂254年之后,于北宋宣和二年(1120)由福州鼓山圆觉宗演重刻。宣和二年以前之本的内容与宣和二年重刻本之内容是否相同,则乏资料可证。现今流行者为重刻本。本书内容中最著名者为四料简,即:夺人不夺境、夺境不夺人、人境俱夺、人境俱不夺。

    一、师讳义玄,曹州南华人也,俗姓邢。幼而颖,及落发受具,志慕禅宗。师在黄檗三年,行业纯一,首座乃叹曰:“虽是后生,与众有异。”遂问:“上座在此多少时。”师云:“三年。”首座云:“曾参问也无?”师云:“不曾参问,不知问个什么?”首座云:“汝何不去问堂头和尚,如何是佛法的大意?”师便去问,声未绝,黄檗便打,师下来,首座云:“问话作么生?”师云:“某甲问声未绝,和尚便打,某甲不会。”首座云:“但更去问!”师又去问,黄檗又打,如是三度发问,三度被打,师来自首座云:“幸蒙慈悲,令某甲问讯和尚。三度发问,三度被打,自恨障缘,不领深旨,今且辞去。”首座云:“汝若去时,须辞和尚去!”师礼拜退。首座先到和尚处云:“问话的后生,甚是如法,若来辞时方便接他,向后穿凿成一株大树,与天下人作阴凉去在。”师去辞,黄檗云:“不得往别处去!汝向高安滩头大愚处去,必为汝说。”师到大愚,大愚问:“什么处来?”师云:“黄檗处来。”大愚云:“黄檗有何言句?”师云:“某甲三度问佛法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过无过?”大愚云:“黄檗与么老婆,为汝得彻困,更来这里问有过无过?”师于言下大悟云:“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大愚掐住云:“这尿床鬼子!适来道:‘有过无过?’如今却道:‘黄檗佛法无多子,你见个什么道理?速道!速道!”师于大愚肋下筑三拳,大愚托开云:“汝师黄檗非干我事!”师辞大愚,却回黄檗,黄檗见来便问:“这汉,来来去去,有什么了期?”师云:“只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黄檗问:“什么处去来?”师云:“昨奉慈旨,令参大愚去来。”黄檗云:“大愚有何言句?”师举前话,黄檗云:“作么生得这汉来,待痛与一顿。”师云:“说什么待来,即今便吃。”随后便掌。黄檗云:“这风颠汉!却来这里捋老虎须!”师便喝。黄檗云:“侍者引这风颠汉参堂去!”后沩山举此话问仰山:“临济当时得大愚力?得黄檗力?”仰山云:“非但骑虎头,亦解把虎尾。”

    二、师栽松次,黄檗问:“深山里栽许多松作什么?”师云:“一与山门作境致,二与后人作标榜。”道了将钁头打地一、二下。黄檗云:“虽然如是,子已吃吾三十棒了也。”师又以钁头打地三下,作嘘嘘声,黄檗云:“吾宗到汝大兴于后世。”后沩山举此语问仰山:“黄檗当时只属临济一人,更有人在?”仰山云:“有,只是年代深远,不欲举似和尚。”沩山云:“虽然如是,吾亦要知,汝举看!”仰山云:“一人指南,吴越令行,遇大风即止。”(谶风穴和尚也)

    三、师普请锄地次,见黄檗来,拄钁而立,黄檗云:“这汉困那!”师云:“钁也未举,困个什么?”黄檗便打,师接住棒,一送送倒,黄檗唤:“维那,维那,扶起我!”维那近前扶云:“和尚争容得这风颠汉无礼?”黄檗才起便打维那,师镢地云:“诸方火葬,我这里一时活埋。”后沩山问仰山:“黄檗打维那意作么生?”仰山云:“正贼走却,罗踪人吃棒。”

    四、师一日在僧堂前坐,见黄檗来便闭却目,黄檗乃作怖势,便归方丈,师随至方丈礼谢,首座在黄檗处侍立,黄檗云:“此僧虽是后生,却知有此事。”首座云:“老和尚脚跟不点地,却证据个后生。”黄檗自于口上打一掴,首座云:“知即得。”

    五、师在堂中睡,黄檗下来见,以拄杖打板头一下,师举头见是黄檗却睡,黄檗又打板头一下,却徒上间见首座坐禅,乃云:“下间后生却坐禅,汝这里妄想作什么?”首座云:“这老汉作什么?”黄檗打板头一下便出去。后沩山问仰山:“黄檗入僧堂,意作么生?”仰山云:“两彩一赛。”

    六、一日普请次,师在后行,黄檗回头见师空手,乃问:“镢头在什么处?”师云:“有一人将去了也。”黄檗云:“近前来!共汝商量个事。”师便近前,黄檗竖起钁头云:“只这个,天下人拈掇不起。”师就手掣得竖起云:“为什么却在某甲手里?”黄檗云:“今日大有人普请。”便归院。后沩山问仰山云:“钁头在黄檗手里,为什么却被临济夺却?”仰山云:“贼是小人,智过君子。”

    七、黄檗因入厨次,问饭头:“作什么?”饭头云:“拣众僧米。”黄檗云:“一日吃多少?”饭头云:“二石五。”黄檗云:“莫大多么?”饭头云:“犹恐少在。”黄檗便打饭头,却举似师,师云:“我为汝勘这老汉。”才到侍立次,黄檗举前话,师云:“饭头不会,请和尚代一转语。”师便问:“莫太多么?”黄檗云:“何不道‘来日更吃一顿?’”师云:“说什么‘来日’,即今便吃。”道了便掌,黄檗云:“这风颠汉,又来这里捋老虎须!”师便喝出去。后沩山问仰山:“此二尊宿,意作么生?”仰山云:“和尚作么生?”沩山云:“养子方知父慈。”仰山云:“不然。”沩山云:“子又作么生?”仰山云:“大似勾贼破家。”

    八、师为黄檗驰书去沩山时,仰山作知客,接得书便问:“这个是黄檗的,哪个是专使的?”师便掌,仰山约住云:“老兄知是般事便休。”同去见沩山,沩山便问:“黄檗师兄多少众?”师云:“七百众。”沩山云:“什么人为道首?”师云:“适来已达书了也。”师却问沩山:“和尚此间多少众?”沩山云:“一千五百众。”师云:“太多生。”沩山云:“黄檗师兄亦不少。”师辞沩山,仰山送出云:“汝后北去,有个住处。”师云:“岂有与么事?”仰山云:“但去!已后有一人佐辅老兄,在此人只是有头无尾,有始无终。”师后到镇州,普化已在彼中,师出世,普化佐赞于师。师住未久,普化全身脱去。

    九、师辞黄檗,黄檗问:“什么处去?”师云:“不是河南,便是河北。”黄檗便打,师约住与一掌,黄檗大笑,乃唤侍者:“将百丈先师禅板,几案来!”师云:“侍者将火来!””黄檗云:“虽然如是,汝但将去!已后坐却天下人舌头去在。”后沩山问仰山:“临济莫辜负他黄檗也无?”仰山云:“不然。”沩山云:“子又作么生?”仰山云:“知恩方解报恩。”沩山云:“从上古人还有相似的也无?”仰山云:“有,只是年代深远,不欲举似和尚。”沩山云:“虽然如是,吾且不知,子但举着!”仰山云:“只如楞严会上,阿难赞佛云:‘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岂不是报恩之事。”沩山云:“如是,如是。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

    十、上堂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从汝等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出问:“如何是无位真人?”师下禅床把住云:“道!道!”其僧拟议,师拖开云:“无位真人是什么?于屎橛。”便归方丈。

    十一、师问僧:“什么处来?”僧便喝,师便揖坐,僧拟议,师便打,师见僧来,便竖起拂子,僧礼拜。师便打。又见僧来,亦竖起拂子,僧不顾,师亦打。

    十二、上堂,有僧出礼拜,师便喝,僧云:“老和尚,莫探头好!”师云:“你道落在什么处?”僧便喝。又有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便喝,僧礼拜,师云:“你道好喝也无?”僧云:“草贼大败。”师云:“过在什么处?”僧云:“再犯不容。”师云:“大众要会临济真宾主句,问取堂中二禅客。”便下座。

    十三、师一日同普化赴施主家斋次,师问:“毛吞巨海,芥纳须弥,为是神通妙用?本体如然?”普化踏倒饭床,师云:“太粗生!”普化云:“这里是什么所在?说粗说细!”师来日又问普化赴斋,问:“今日供养何似昨日?”普化依前踏倒饭床,师云:“得即得,太粗生!”普化云:“瞎汉,佛法说什么粗细!”师乃吐舌。

    十四、师一日与河阳、木塔长老同在僧堂地炉边坐,因说:“普化每日在街市,掣风掣颠,知他是凡是圣?”言犹未了,普化入来,师便问:“汝是凡是圣?”普化云:“汝且道我是凡是圣?”师便喝,普化以手指云:“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临济小厮几,却具一只眼。”师云:“这贼。”普化云:“贼!贼!”便出去。

    十五、一日普化在僧堂前吃生菜,师见云:“大似一头驴。”普化便作驴鸣,师云:“这贼。”普化云:“贼!贼!”便出去。

    十六、因普化常于街市摇铃云:“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师令侍者去,才见如是道,便把住云:“总不与么来时如何?”普化托开云:“来日大悲院里有斋。”侍者回举似师,师云:“我从来疑着这汉。”

    十七、普化一日于街市中,就人乞直裰,人皆与之,普化俱不要。师令院主买棺一具,普化归来,师云:“我与汝做得个直裰了也。”普化便自担去,绕街市叫云:“临济与我做直裰了也,我往东门迁化去。”市人竟随看之,普化云:“我今日未,来日往南门迁化去。”如是三日,人已不信。至第四日,无人随看,独出城外,自入棺内,请路行人钉之,即时传布,市人竟往开棺,乃见全身脱去,只闻空中铃响,隐隐而去。

    十八、有一位老宿参师,未曾人事便问:“礼拜即是?不礼拜即是?”师便喝,老宿便礼拜,师云:“好个草贼!”老宿云:“贼!贼!”便出去。师云:“莫到无事好!”首座侍立次,师云:“还有过也无?”首座云:“有。”师云:“宾家有过?主家有过?”首座云:“二俱有过。”师云:“过在什么处?”首座便出去。师云:“莫道无事好。”后有僧举似南泉,南泉云:“官马相踏。”

    十九、晚参示众云:“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时有僧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师云:“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孩垂白发如丝。”云:“如何是‘夺境不夺人’?”师云:“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云:“如何是人境两俱夺’?”师云:“并,汾绝信,独处一方。”云:“如何是‘人境俱不夺’?”师云:“王登宝殿,野老讴歌。”

    二十、师因入军营赴斋,门首见员僚,师指露柱问:“是凡是圣?”员僚无语,师打露柱云:“直饶道得也,只是个木橛。”便入去。

    二十一、师问:“院主什么处来?”主云:“州中粜黄米去来。”师云:“粜得尽么?”主云:“粜得尽。”师从杖面前画一画云:“还粜得这个么?”主便喝,师便打。典座至师前举前话,典座云:“院主不会和尚意?”师云:“你作么生?”典座便礼拜。师亦打。

    二十二、有座主来相看次,师问座主:“讲何经论?”主云:“某甲荒虚。粗习‘百法论’。”师云:“有一人于三乘十二分教明得,有一人于三乘十二分教明不得,是同是别?”主云:“明得即同,明不得即别。”乐普为侍者,在师后立云:“座主,这里是什么所在,说同说别?”师回首问侍者:“汝又作么生?”侍者便喝,师送座主回来,遂问侍者:“适来是汝喝老僧?”侍者云:“是。”师便打。

    二十三、师闻,第二代德山垂示云:“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师令乐普去问:“道得为什么也三十棒?待伊打汝;接住棒送一送,看他作么生?”普到彼,如教而问,德山便打,普接住送一送,德山便归方丈,普回举似师,师云:“我从来疑着这汉,虽然如是,汝还见德山么?”普拟议,师便打。

    二十四、师因一日到河北,府主王常侍请师升座,时麻谷出问:“大悲千手眼,哪个是正眼?”师云:“大悲千手眼,作么生是正眼?速道!速道!”麻谷拽师下座,麻谷却坐,师近前云:“不审。”麻谷拟议,师亦拽麻谷下座,师却坐,麻谷便出去,师便下座。

    二十五、常侍一日访师,同师于僧堂前看,乃问:“这一堂僧,还看经吗?”师云:“不看经。”侍云:“还学禅么。”师云:“不学禅。”侍云:“经又不看,禅又不学,毕竟作个什么?”师云:“总教伊成佛作祖去。”侍云:“金屑虽贵,落眼成翳,又作么生?”师云:“将谓你是个俗汉。”

    二十六、常侍与诸官,请师升座云“山僧今日,事不获已,曲顺人情,方登此座。若约祖宗门下,称扬大事,直是开口不得,无你措足处,山僧此日,以常倚坚请,那隐纲宗。还有作家战将,直不展阵开旗?对众证据看!”时有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便喝,僧礼拜,师云:“这个师僧,却甚持论。”

    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师云:“我在黄檗处,三度发问,三度被打。”僧拟议,师便喝,随后打云:“不可向虚空里钉橛去也!”

    有座主问:“三乘十二分教,岂不是明佛性也?”师云:“荒草不曾锄。”主云:“佛岂赚人也?”师云:“佛在什么处?”主无语。师云:“对常侍前,拟谩老僧,速退!速退!妨他别人请问。”复云:“此日法筵,为一大事故。更有问话者么?速致问来!你才开口,早勿交涉也。何以如此不见世尊云:‘法离文字,不属因,不在缘故。’为你信不及,所以今日葛藤。恐滞常侍与诸官员,昧他佛性,不如且退。”喝一喝云:“少信根人,终无了日。久立,珍重!”

    二十七、师到初祖塔头,塔主云:“长老先礼佛,先礼祖?”师云:“佛祖俱不礼塔。”主云:“佛祖与长老是什么冤家?”师便拂袖而出。

    二十八、上堂,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竖起拂子,僧便喝,师便打。

    又问僧:“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亦竖起拂子,僧便喝。师亦喝。僧拟议,师便打。

    二十九、上堂云:“我二十年在黄檗先师处,三度问佛法的大意,三度蒙他赐杖,如蒿枝拂着相似,如今更思得一顿,谁人为我行得?”时有僧,出众云:“某甲行得。”师拈棒与他,其僧拟接,师便打。

    问:“如何是剑刃上事?”师云:“祸事!祸事!”僧拟议,师便打。

    问:“只如石室行者,踏碓忘却移脚,向什么处去?”师云:“没溺深泉。”

    三十、师问:“杏山如何是露地白牛?”山云:“哞!哞!”师云:“哑哪。”山云:“长老作么生?”师云:“这畜生!”

    三十一、赵州行脚时参师,遇师洗脚次。州便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恰值老僧洗脚。”州近前作听势,师云:“更要第二杓恶水泼在。”州便下去。

    三十二、龙牙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云:“与我过禅板来!”牙便过禅板与师,师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要且无祖师意。”牙后到翠微问:“如何是西来意?”微云:“与我过蒲团来。”牙便过蒲团与翠微,翠微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要且无祖师意。”牙住院后,有僧入室请益云:“和尚行脚时,参二尊宿因缘,还肯他也无?”牙云:“肯即深肯,要且无祖师意。”

    三十三、径山有五百众,少人参请,黄檗会师到径山,檗谓师曰:“汝到作么生?”师云:“某甲到彼,自有方便。”师到径山,装腰上法堂见径山,径山方举头,师便喝,径山拟开口,师拂袖便行。寻有僧问径山:“这僧适来,有什么言句?”便喝和尚,径山云:“这僧从黄檗会里来,你要知么?自问取他!”径山五百众大半分散。

    三十四、上堂云:“但有来者,不亏欠伊,总识伊不来处。与么来,恰似失却;不与么来,无绳自缚。一切时中,莫乱斟酌。会与不会,都来是错。分明与么道,一任天下人贬剥。久立,珍重!”

    三十五、上堂云:“一人在孤峰顶上,无出身之路;一人在十字街头,亦无向背。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不作维摩诘!不作傅大士!久立,珍重!”

    三十六、上堂云:“有一人论劫在途中不离家舍,有一人离家舍不在途中,哪个合受天人供养?”便下座。

    三十七、师见僧来,展开两手,僧无语,师云:“会么?”云:“不会。”师云:“浑仑擘不开,与你两文钱。”

    三十八、师临迁化时,上堂云:“吾灭后,不得灭却吾正法圣眼藏!”三圣出云:“争敢灭却和尚正法眼藏!”师云:“已后有人问你,向他道什么?”三圣便喝,师云:“谁知吾正法眼藏,向这瞎驴迈灭却!”言讫,于法座上端然示寂,唐咸通七年丙戌四月十日也,敕谥惠照大师,塔曰:澄灵。

    三十九、师示众云:“今日学佛法者,且要求真正见解。若得真正见解,生死不染,去住自由。不要求殊胜,殊胜自至。道流!只如自古先德,皆有出人的路。如山僧指示人处,只要你不受人惑。要用便用,更莫迟疑。如今学者不得,病在甚处?病在不自信处。你若自信不及,即便忙忙地,徇一切境转,被他万境回换不得自由,你若能歇得念念驰求心,便与祖师不别,你欲得识佛祖么?只你面前听法底是,学人信不及,便向外驰求。设求得者,皆是文字胜相,终不得他佛祖意。莫错!诸禅德,此时不遇,万劫千生。轮回三界,徇好境掇去,驴头肚里生。道流!约山僧见处,与释迦不别。今日多般用处,欠少什么?一道神光,未曾间歇。若能如是见得,只是一生无事人。大德!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此不是你久停住处。无常杀鬼,一刹那间不拣贵贱老少。若要与佛祖不别,但莫外求。你一念心上清净光,是你屋里‘法身佛’;你一念心上无分别光,是你屋里‘报身佛’;你一念心上无差别光,是你屋里‘化身佛’。此三种身,是你即今目前听法的人。只为不向外驰求,有此功用。据经论家,取三种身为极则。约山僧见处不然,此三种身是名言,亦是三种依。古人云:‘身依义立,土据体论。’法性身、法性土,明知是光影。大德!你且识取弄光影的人,是诸佛之本源,一切处是道流归舍处。是你四大色身不解说法、听法,脾胃肝胆不解说法、听法,虚空不解说法、听法,是什么解说法、听法?是你目前历历底,勿一个形段孤明,是这个解说法、听法。若如是见得,便与祖佛不别。但一切时中,更莫间断!触目皆是,只为情生智隔,想变体殊,所以轮回三界,受种种苦。若约山僧见处,无不甚深,无不解脱。道流!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本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一心既无,随处解脱。山僧与么说,意在什么处?只为道流一切驰求心不能歇,上他古人闲机境。道流!取山僧见处,坐断报化佛头。十地满心,犹如客作儿。等、妙二觉,担枷锁汉;罗汉辟支,犹如厕秽;菩提涅槃,如击驴橛。何以如此?只为道流不达‘三只’劫空,所以有此障碍。若是真正道人,终不如是。但能随缘消旧业,任运著衣掌,要行即行,要坐即坐,无一念希求佛果。缘何如此?古人云:‘若欲作业求佛,佛是生死大兆。’大德!时光可惜。只拟傍家波波地学禅、学道、认名、认句、求佛、求祖、求善知识意度。莫错!道流,你只有一个父母,要求何物?你自返照看,古人云:‘演若达多失却头,求心歇处即无事。’大德!且要平常,莫作模样。有一般不识好恶秃奴,便即见神、见鬼,指东、划西,好晴、好雨,如是之流,尽须抵债,向阎老前吞热铁丸有日。好人家男女,被这一般野狐精魅所著,便即捏怪。瞎屡生,索饭钱有日在。”

    四十、师又云:“道流!切要求真正见解,向天下横行,免被这一般精魅惑乱。无事是贵人,但莫造作,只是平常,你拟向外旁家求过,觅脚手,错了也。只拟求佛,佛是名句。你还识驰求底么?三世,十方佛祖出来,也只为求法。如今参学道流,也只为求法。得法始了,未得依前轮回五道。云何是法?法者是心法,心法无形,通贯十方,目前现用。人信不及,便乃认名、认句,向文学中求意度佛法,天地悬殊。道流!山僧说法,说什么法?说心地法,便能入凡入圣、入净入秽、入真入俗。要且不是你真俗。凡圣能与一切真俗凡人圣安著名字,真俗,凡圣与此人安著名字不得。道流把得便用,更不著名字号之为‘玄旨’。山僧说法,与天下人别。只如有个文殊、普贤出来,目前各现一身问法,才道‘咨和尚’,我早辩了也。老僧稳坐,更有道流来相见时,我尽辩了也。何以如此?只为我见处别,外不取凡圣,内不住根本,见彻更疑谬。”

    四十一、师又云:“道流!佛法无用功处,只是无常无事,屙屎送尿,着依吃饭,困来即卧。愚人笑我,智乃知焉,古人云:‘向外作工夫,只是痴顽汉。’你且随处作主,立处皆真境,来回换不得。纵有从来习风,五无间业,自为解脱大海。今时学者,总不识法。犹如粗鼻羊,逢著物安在口里,奴郎不辩,宾主不分。如是之流,邪心入道,闹处即入。不得名为真出家人,正是真俗家人。夫出家者,须辨得平常真正见解,辩佛、辩魔、辩真、辩伪、辩凡、辩圣。若如是辩,得名真出家。若魔、佛不辩,正是出一家,入一家,唤作造业众生,未得名为真出家。只如今有人个佛魔,同体不分,如水乳合,鹅王吃乳,如明眼道流,魔、佛俱打。你若爱圣、憎凡,生死海里浮沉。”

    四十二、问:“如何是佛魔?”师云:“你一念心疑处,是佛魔。你若达得万法无生,心如幻化,更无一尘一法,处处清净,是佛。然而佛与魔,是染净二境。约山僧见处,无佛无众生,无古无今,得者便得,不历时节,无修无证,无得无失,一切时中,更无别法。设有出一法过此者,我说如梦如化。山僧所说皆是。道流!即今目前孤明历历地听者,此人处处不滞,通贯十方,三界自在,入一切境差别,不能回换。一刹那间,透入法界,逢佛说佛,逢祖说祖,逢罗汉说罗汉,逢饿鬼说饿鬼,向一切处,游履国土,教化众生,赤曾离一念,随处清净,光透十方,万法一如。道流!大丈夫儿,今日方知本来应事。只为你信不及,念念驰求,舍头觅头,自不能歇,如圆顿菩萨,入法界现身,向净土中厌凡忻圣。如此之流,取舍未忘,染净心在,如禅宗见解,又且不然。直是见今,更无时节,山僧说处,皆是一期,药病相治,总无实法。若如是见,得是真出家,日消万两万金。道流!莫取次,被诸方老师印破面门,道我解禅解道。辩以悬河,皆是造地狱业。若是真正学道人,不求世间过,切急要求真正见解,若达真正见解圆明,方始了毕。”

    四十三、问:“如何是真正见解?”师云:“你但一切入凡、入圣、入染、入净、入诸佛国土、入弥勒楼阁、入毗卢遮那法界,处处皆现国士,成住坏空。佛出于世,转大法轮,却入涅槃,不见有去来相貌。求其生死,了不可得,便入无生法界,处处游履国土,入华藏世界,尽见诸法空相,皆无实法,唯有听法无依道人,是诸佛之母,所以名句,被他凡圣名碍。所以障其道眼不得分明。只为十二分教。皆是表显之说。学者不会,便向表显名句上生解,皆是依倚,落在因果,未免三界生死。你若欲得生死去住脱著自由,即今识取听法的人,无形无相,无根无本,无住处,活泼泼地。应是万种施设,用处只是无处。所以觅著转远,求之转乖号之为‘秘密’道流!你莫认著个梦幻伴子,迟晚中间便归无常。你向此世界中觅个什么物作解脱?觅取一口饭吃,补毳过时,且要访寻知识。莫因循逐乐过时,光阴可惜,念念无常粗则被地、水、火、风,细则被生、住、异、灭四相所逼。道流!今时且要识取四种无相境,免被境摆扑。”

    四十四、问:“如何是四种无相境?”师云:“你一念心疑,被地来碍;你一念心爱,被水来溺;你一念心嗔,被火来烧;你一念心喜,被风来飘。若能如是辩得,不被境转,处处用境,东涌西没,南涌北没,中涌边没,边涌中没,履水如地,入地如水,缘何如此?为达四大,如梦如幻想故。道流!你只今听法者,不见你四大,能用你四大,若能如是见得,便能去处自由。约山僧见处,勿嫌底法;你若爱圣憎凡,将受缚于圣凡之境。有一般学人,向五台山里求文殊,早错了也。五台无文殊,你若识文殊么?只你目前用处,始终不异,处处不疑,此个是活文殊。你一念心无差别光,处处总是真普贤。你一念心,自能解缚,随处解脱,此是观音三昧法。互为主伴,出则一时出,一即三,三即一。如是解得,始好看教。”

    四十五、师又云:“如今学道人,且要自信,莫向外觅。总上他闲尘境,都不辩邪正。只如有祖有佛,皆是教迹中事。有人拈起一句子语,或隐显中出,便即疑生,照天照地,傍家寻问,也太忙然。大丈夫儿,莫只么论主论贼、论是论非、论色、论财、论说闲话过日。山僧此间,不论僧俗,但有来者,尽识得伊。任伊向甚处出来,但有声名文句,皆是梦幻。却见乘境的人,是诸佛之玄旨。佛境,不能自称我是佛境,还是这个无依道人,乘境出来。若有人出来,问我求佛,我即应清净境出。有人问我菩萨,我即应慈悲境出。有人问我菩提,我即应净妙境出。有人问我涅槃,我即应寂静境出。境即万般差别,人即不别。我以应物现形,如水中月!道流你若欲得如法,直须是大丈夫么始得,这萎萎随随地,则不得也。失如*(上斯下瓦)嗄之器,不堪贮醍醐。如大器者,直要不受人惑,随处作主,立处皆真。但有来者,皆不得受。你一念疑,即魔入心。如菩萨疑时,生死魔得便,但能息念,更莫外求。物来即照,你但信现今用底,一个事也无。你一念心生三界,随缘被境,分为六尘。你如今应用处,欠少什么?一刹那间便入净入秽,入弥勒楼阁,又入三眼国土,处处游履,唯见空名。”

    四十六、问:“如何是三眼国土?”师云:“我共你入净妙国土中,著清净衣,说法身佛,又入无差别国土中,著无差别衣,说报身佛;又入解脱国土中,著光明衣,说化身佛。此三眼国土,皆是衣变。约经论家,取法身为根本,报化二身为用。山僧见处,法身即不解说法,所以古人云:‘身依义立,土据体论’,法性身、法性土,明知是建立之法,依通国土。空拳黄叶用诳小儿。蒺藜菱刺枯骨上,觅什么汁?心外无法,内亦不可得,求什么物?你诸方言道‘有修有证’。莫错!设有修得者,皆是生死业。你言‘六度万行齐修’。我见皆是造业。求佛求法,即是造地狱业。求菩萨亦是造业,看经看教亦是造业。佛与祖师,是无事人。所以有漏有为,为清净业。有一般瞎秃子,饱吃饭了,便坐禅观行,把捉念漏,不会放起,厌喧求静,是外道法。祖师云:‘你若著心看静,举心外照,彻心内澄,凝心入定,如是之流,皆是造作是你,如今与么听法的人作么生,拟修他、证他,庄严他?渠且不是修底物,不是庄严得底物。’若教他庄严你,一切物即庄严得,你且莫错!道流!你取这一般老师口里语,为‘是真道,是善知识不思议,我是凡夫心,不敢测度他老宿’。瞎履生!你一生只作这个见解,辜负这一双眼。冷噤噤地,如冻凌上驴驹相似;我不敢毁善知识,怕生口业。道流!夫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骂辱诸小儿,向逆顺中觅人。所以我于十二年中,求一个业性,如芥子许不可得。若似新妇子禅师,便即怕趁出院不与饭吃,不安不乐。自古先辈。到处人不信,被递出始知是贵。若到处人尽肯,堪作什么?所以师子一吼,野犴脑裂。道流!诸方说:‘有道可修,有法可证。’你且说,证何法?修何道?你今用处,欠少什么物?修补何处?后生小阿师不会,便即信这般野狐精魅,许他说事系缚他人,言道:‘理行相应,获惜三业,始得成佛。’如此说者,如春细雨。古人云:‘路逢达道人,第一莫向道。’所以言:‘若人修道道不行,万般邪境竞头生;智险出来无一物,明头未显暗头明。’所以古人云:‘平常心是道。’大德觅什么物?现今目前听法无依道人,历历地分明,未曾欠少。你若欲得与祖佛不别,但如是见,不用疑误。你心心不异,名之活祖,心若有异,则性相别。心不异故,即性与相不别。”

    四十七、问:“如何是心心不异处?”师云:“你拟问,早异了也,性相各分。道流!莫错,世出世诸法,皆无自性,亦无生性。但有空名,名字亦空。你只么认他闲名为实,大错了也。设有,皆是依变之境。有个菩提依、涅槃依、解脱依、三身依、境智依、菩菩依、佛衣,你向依变国土中觅什么物?乃至三乘十二分教,皆是拭不净故纸,佛是幻化身,祖是老比丘。你还是娘生已否?你若求佛,即被佛魔摄。你若求祖,即被祖缚。你若有求皆苦,不如无事。有一般秃比丘,向学八道:‘佛是究竟,于大阿僧祇劫修行果满,方始成道。’道流!你若道‘佛是究竟’,缘什么八十年后,向拘尸罗城双林树间侧卧而死去。佛今何在?明知与我生死不别。你言‘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是佛’转轮圣王,应是如来,明知是幻化。古人云:‘如来举身相,为顺世间情。恐人生断见,权且立虚名,假言三十二,八十也空声。有身非觉体,无相乃真形。’你道:‘佛有六通,是不可思议。’一切诸天神仙、阿修罗、大力鬼,亦有神通,应是佛否?道流,莫错!只如阿修罗与天帝释战,战败领八万四千眷属,入藕丝孔中藏。莫是圣否?如山僧所举,皆是业通依通。夫如佛六通者不然,入色界不被色惑,入声界不被声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触界不被触惑,入法界不被法惑。所以达六种色、声、香、味、触、法皆是空相,不能系缚,此无依道人。虽是五蕴漏质,便是地行神通。道流,真佛无形,真法无相,你只么幻化上头作模作样。设求得者,皆是野狐精魅。并不是真佛,是外道见解。夫如真学道人,并不取佛,不取菩萨罗汉,不取三界殊胜。迥然独脱,不与物拘。乾坤倒覆,我更不疑。十方诸佛现前,无一念心喜;三涂地狱顿现,无一念心怖。缘何如此?我见诸法空相,变即有,不变即无,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所以梦幻空花,何劳把捉?唯有道流,目前现今听法的人。入火不烧,入水不溺,入三涂地狱如游园观,入饿鬼畜生而不受报。缘何如此?无嫌底法。你若爱圣憎凡,生死海里浮沈。烦恼由心故有,无心烦恼何拘?不劳分别取相,自然得道须臾。你拟傍家波波地学得,于三祇劫中终归生死。不如无事,向丛林中床角头交脚坐。道流!如诸方有学人来,主客相见了,便有一句子语,辨前头善知识。破学人拈出个次机权语路,向善知识口角头撺过,看你识不识。你若识得是境,把得便抛向坑子里。学人即便寻常,然后便索善知识语,依前夺之。学人云:‘上智哉!是大善知识。’即云:‘你大不识好恶!’如善知识把出个境块子,向学人面前弄。前人辨得,下下作主,不受境惑。善知识便即现半身,学人便喝。善知识又入一切差别语路中摆扑,学人云:‘不识好恶老秃奴!’善知识叹曰:‘真正道流!’如诸方善知识,不辨邪正,学人来问菩提涅槃、三身境智,瞎老师便与解说。被他学人骂着,便把棒打他,言‘无礼度’。自是你善知识无眼,不得嗔他。有一般不识好恶秃奴,即指东划西,好睛好雨,好灯龙露柱,你看眉有几茎?这个具机缘。学人不会,即便心狂。如是之流,总是野狐精魍魉。被他好学人嗌嗌微笑,言:‘瞎老秃奴,惑乱他天下人。’道流!出家几且要学道,只如山僧往日曾向毗尼中留心数十年,亦曾于经论寻讨后,方知是济世药表显之说。遂乃一时抛却,即访道参禅,后遇大善知识,方乃道眼分明,始识得天下老和尚,知其邪正。不是娘生下便会,还是体究炼磨,一朝自省。道流!你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著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如诸方学道流,未有不依物出来底。山僧向此间从头打,手上出来手上打,口里出来口里打,眼里出来眼里打,未有一个独脱出来的,皆是上他古人闲机境。山僧无一法与人,只是治病解缚。你诸方道流!试不依一物出来,我要共你商量。十年五岁,并无一人。皆是依草附叶,竹木精灵,野狐精魅,向一切粪块上乱咬,瞎汉,枉消他十方信施道:‘我是出家么。’作如是见解。向你道:‘无佛无法,无修无证。’只与么傍家拟求什么物?瞎汉头上安头,是你欠少什么?道流!是你目前用处,与祖佛不别。只么不信,便向外求。莫错,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你取山僧口里语,不如歇业无事去。已起者莫续,未起者不要放起,便胜你十年行脚。约山僧见处,无如许多般。只是平常,着衣吃饭,无事过时,你诸方来者,皆是有心求佛、求法、求解脱、求出离三界。痴人,你要出三界什么处去?佛祖是赏系底名句,你欲识三界么?不离你今听法底心地。你一念心贫是欲界,你一念心嗔是色界,你一念心痴是无色界,是你屋里家具子。三界不自道‘我是三界’,还是道流,目前灵灵地照烛万般,酌度世界的人,与三界安名。大德!四大色身是无常,乃至脾、胃、肝、胆、发毛、爪、齿,唯见诸法空相。你一念心歇得处,唤作‘菩提树’;你一念心不能歇得处,唤作‘无明树’。‘无明’无住处,‘无明’无始终。你若念念心歇不得,便上他无明树,便入六道四生,披毛戴角。你若歇得,便是清净身界。你一念不生,便是上菩提树,三界神通变化,意生化身,法喜禅悦,身光自照。思衣罗绮千重,思食百味具足,更无横病。菩提无住处,是故无得者。道流!大丈夫汉,更疑个什么?目前用处,更是阿谁?把得便用,莫著名字,号为‘玄旨’。与么见得?勿嫌底法,古人云:

    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道流!如禅宗见解,死活循然。参学之人,大须子细。如主客相见,便有言论往来。或应物现形。或全体作用。或把机权喜怒,或现半身,或乘狮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学人,便喝先拈出一个盆子。善知识,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作模作样。学人便喝,前人不肯放,此是膏肓之病不堪医,唤作客看主。或是善知识,不拈出物。随学人问处即夺,学人被夺,抵死不放,此是主看客,或有学人,应一个清净境,如善知识前。善知识,辨得是境,把得抛向坑里。学人言:‘大好善知识。’即云:‘咄哉!不识好恶。’学人便礼拜。此唤作主看主。或有学人披枷带锁,出善知识前。善知识更与安一重枷锁,学人欢喜,彼此不辨。呼为客看客。大德!山僧如是所举,皆是辨魔拣异;知其邪正。道流!实情大难,佛法幽玄,解得可可地。山僧竟日,与他说破,学者总不在意。千遍万遍,脚底踏过黑没暖地,无一个形段,历历孤明。学人信不及,便向名句上生解,年登半百,只管傍家负死尸行,担却担子天下走!索草鞋钱有日在。大德!山僧说向外无法,学人不会,即便向里作解。便即倚壁坐,舌拄上,湛然不动。取此为是祖门佛法,也大错。是你若取不动清净境为是,你即认他无明为郎主。古人云:‘湛湛黑暗深坑,实可怖畏。’此之是也。你若认他动者是,一切草木皆解动,应可是道否?所以动者是风大,不动者是地大,动与不动俱无自性,你若向动处捉他,他向不动处立;你若向不动处捉他,它向动处立。譬如潜泉鱼,鼓波而自跃。大德!动与不动,是二种境,还是无依道人,用动用不动。如诸方学人来,山僧此间作三种根器断。如中下根器来,我便夺其境,而不除其法。或中上根器来,我便境法俱夺。如上上根器来,我便境法俱不夺。如有出格见解人来,山僧此间便全体作用,不历根器。大德!到这里学人,著处不通风,石火电光即过了也。学人若眼定动,即没交涉,拟心即差,动念即乘。有人解者,不离目前,大德!你担钵囊、屎担子,傍家走求佛求法。即今与么求底,你还识渠么?活泼泼地,只是勿根株。拥有聚,拨不散,求著即转远,不求还在目前,灵音嘱耳。若人不信。徒劳百年。道流!一刹那间便入华藏世界、入毗庐遮那国土、入解脱国土、入神通国土、入清净国土、入法界、入秽、入净、入凡、入圣、入饿鬼畜生,处处讨觅寻。皆不见有生有死,唯有空名。

    幻化空花,不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

    道流!山僧佛法,的的相承,从麻谷和尚、丹霞和尚、道一和尚、庐山与石巩,一路行遍天下。无人信得,尽皆起谤。如道一和尚用处,纯一无杂,学人三百五百,尽皆不见和尚意。如庐山和尚,自在真正,顺逆用处,学人不测涯际,悉皆忙然。如丹霞和尚,玩珠隐显,学人来者,皆悉被骂。如麻谷用处,若如黄檗,近皆不得。如石巩用处,向箭头上觅人,来者皆惧。如山僧今日用处,真正成坏,玩弄神变,入一切境,随处无事,境不能换。但有来求者,我即便出看渠,渠不识我。我便著数般衣,学人生解,一向入我言句。苦哉!瞎秃子,无眼人,把我著底衣,认青、黄、亦、白。我脱却入清净境中,学人一见便生忻欲。我又脱却,学人失心,忙然狂走,言我无衣。我即向渠道:‘你识我首衣底人否?’忽尔回头,认我了也。大德,你莫认衣,衣不能动,人能著衣。有个清净衣,有个无生衣、菩提衣、涅槃衣、有祖衣、有佛衣。大德!但有声名文句,皆悉是衣变。从脐轮气海中鼓激,牙齿敲磕,成其句义,明知是幻化。大德!‘外发声语业,内表心所法’。以思有念,皆悉是衣。你只么认他著底衣为实解,纵经尘劫,只是衣通。三界循远,轮回生死,不如无事。

    相逢不相识;共语不知名。

    今时学人不得,盖为认名字为解。大策子上抄死老汉语,三种五种复子里,不教人见,道是‘玄旨’,以为保重,大错。瞎履子,你向枯骨上觅什么汁?有一般不识好恶,向教中取意度,商量成于句义。如把屎块子,向口里含了,吐过与别人。犹如俗人打传口令相似,一生虚过也。道‘我出家’,被他问著佛法,便即杜口无词,眼似漆突,口似褊檐。如此之类,逢弥勒出世,移置他方世界,寄地狱受苦。大德!你波波地往诸方觅什么物?踏你脚板阔。无佛可求,无道可成,无法可得。

    外求有相佛,与你不相似;欲识汝本心,非合亦非离。

    道流!真佛无形,真道无体。真法无相。三法混融,和合一处,辨既不得,唤作忙忙,业识众生。”

    四十八、问:“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师开示!”师云:“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无实有。如真正作道人,念念心不间断。自达摩大师从西土来,只是觅个不受人惑的人,后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从前虚用功夫。山僧今日见处,与祖佛不别。若第一句中得,与祖佛为师;若第二句中得,与天人为师;若第三句中得,自救不了。”

    四十九、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云:“若有意,自求不了?”云:“既无意,云何二祖得法?”师云:“得者是不得。”云:“既若不得,云何是不得底意?”师云:“为你向一切处驰求,心不能歇,所以祖师言:‘咄哉!丈夫将头觅头。’你言下便自回光返照,更不别求,知身心与祖佛不别,当下无事,方名得法。大德!山僧今时事,不获已,话度说出许多不才净,你且莫错!据我见处,实无许多般道理。要用便用,不用便体。只如诸方说六度万行,以为佛法,我道是庄严门、佛事门,非是佛法,乃至持斋、持戒、擎由不滟,道眼不明,尽须抵债,索饭钱有日在。何故如此?

    入道不通理,复身还信施;长者八十一,其树不生耳。

    乃至孤峰独宿,一食卯斋,长坐不卧,六时行道,皆是造业。底人乃至头、目、髓、脑、国城、妻子、象、马七珍,尽皆舍施,如是等见,皆是苦身心,故还招苦果。不如无事,纯一无杂。乃至十地满心菩萨,皆求此道流踪迹,了不可得。所以诸天欢喜,地神捧足,十方诸佛,无不称叹。缘何如此?为今听法道人用处,无踪迹。”

    五十、问:“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得成佛道。未审此意如何?乞师指示!”师云:“大通者,是自己,于处处达其万法,无性无相,名为大通。智胜者,于一切处不疑,不得一法,名为智胜。佛者心清净,光明透彻法界,得名为佛。十劫坐道场者,十波罗蜜是,佛法不现前者,佛本不生,法本不灭。云何更有现前?不得成佛道者,佛不应更作佛。古人云:‘佛常在世间,而不染世界法。’道流!你欲得作佛,莫随万物。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一心不生万法无咎。世与出世,无佛无法,亦不现前,亦不曾失。设有者,皆是名言章句,接引小儿,施设药病,表显名句。且名句不自名句,还是你目前昭昭灵灵,鉴、觉、闻、知、照烛底安,一切名句。大德!造五无间业,方得解脱。”

    五十一、问:“如何是‘五无间业’?”师云:“杀父、害母、出佛身血,破和合僧、焚烧经像等,此是‘五无间业’。”云:“如何是父?”师云:“无明是父。你一念心求,起灭处不得。如响应空,随处无事,名为‘杀父’。”云:“何是母?”师云:“贪爱为母。你一念心,入欲界中,求其贪爱,唯见诸法空相,处处无著,名为‘害母’。”云:“何是出佛身血?”师云:“你向‘清净法界中无一念心’生解,便处处黑暗,是‘出佛身血’。”云:“何是破和合僧?”师云:“你一念心,正达烦恼结,使如空无所依,是‘破和合僧’。”云:“如何是焚烧经像?”师云:“见因缘空、心空、法空,一念决定断,迥然无事,便是‘焚烧经像’。大德!若如是达得,免被他凡圣名碍。你一念心,只向空拳指上生实解,根境法中虚捏怪,自轻而退屈,言‘我是凡夫,他是圣人’。秃屡生!有甚死急,披他狮子皮,却作野干鸣。大丈夫汉。不作丈夫气息,自家屋里物不肯信,只么向外觅,上他古人闲名句。倚阴博阳,不能特达。逢境便缘,逢尘便执,触处惑起,自无准定。道流!莫取山僧说处,何故?说无秃据,一期间涂画虚空,如彩画像等喻。道流!莫将佛为究竟,我见犹如厕孔。菩萨、罗汉,尽是加锁,缚人的物。所以文殊仗剑杀于瞿昙,鸯掘持刀害于释氏。道流!无法可得。乃至三乘五性,圆顿教迹,皆是一期药病相治,并无实法,设有,皆是相似,表显路布文字差排,且如是说。道流!有一般秃子,使向里许著功,拟求出世之法,错了也。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若人求祖,是人失祖。大德。莫错,我且不取你解经论,我亦不取你国王大臣,我亦不取你辩似悬河,我亦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见解。道流!设解得百本经论,不如一个无事的阿师。你解得,即轻蔑他人。胜负修罗,人我无明,长地狱业。如善星比丘,解十二分教,生身陷地狱,大地不容,不如无事休歇去,饥来吃饭,睡来合眼。愚人笑我,智乃知焉。道流!莫向文字中求,心动疾劳。吸冷气无益。不如一念缘起无生;起出三乘,权学菩萨。大德!莫因循过日,山僧往日,未有见处时,黑漫漫地。光阴不可空过,腹热心忙,奔波访道,后还得力,始到今日,共道流如是话度。劝诸道流,莫为衣食。看!世界易过,善知识难遇,如优昙华时一现耳。你诸方闻道,有个临济老汉,出来便拟问难,教语不得。被山僧全体作用,学人空开得眼,口总动不得,懵然不知以何答我。我向伊道:‘龙象蹴踏,非驴所堪。’你诸处只指胸点肋道:‘我解禅解道。’三个两个,到这里不奈何?咄哉!你将这个身心,到处簸两片皮,诳谑闾阎,吃铁棒有日在。非出家儿,盖向阿修罗界摄,夫如至理之道,非诤论而求激扬,铿锵以摧外道。至于佛祖相承,更无别意。设有言教,落在化仪,三乘五性,人天因果。如圆顿之教,又且不然。童子善财,皆不求过。大德,莫错用心!如大海不停死尸。只么担却拟天下走,自超见障以碍于心。日上无云,丽天普照;眼中无翳,空里无花。道流!你欲得如法,但莫生疑!展则弥论法界,收则丝发不立。历历孤明,未曾欠少。眼不见,耳不闻,唤作什么物?古人云:‘说似一物,则不中。’你但自家看,更有什么?说亦无尽,各自著力,珍重!”

    五十二、师行脚时,到龙光。光上堂,师出问:“不展锋芒,如何得胜?”光据座,师云:“大善知识,岂无方便?”光瞪目云:“嗄!”师以手指云:“这老汉,今日败阙也。”

    五十三、到三峰,平和尚问:“什么处来?”师云:“黄檗来。”平云:“黄檗有何言句?”师云:“金牛昨夜遭涂炭,只至如今不见纵。”平云:“金风吹玉管,那个是知音?”师云:“直透万重关,不住清霄内。”平云:“子这一问太高生。”师云:“龙生金风子,冲破碧波流。”平云:“且坐,吃茶!”又问:“近离甚处?”师云:“龙光。”平云:“龙光近日如何?”师便出去。

    五十四、到大慈,慈在方丈内坐,师问:“端居丈室时如何?”慈云:“寒松一色千年别,野老拈花万万春。”师云:“今古永超圆智体,三山锁断万重关。”慈便喝,师亦喝,慈云:“作么?”师拂袖便出。

    五十五、到襄州华严,华严倚拄杖作睡势,师云:“老和尚瞌睡作么?”严云:“作家禅客,宛尔不同。”师云:“侍者,点茶来,与和尚吃。”严乃唤维那:“第三位安排这上座!”

    五十六、到翠峰,峰问:“甚处来?”师云:“黄檗来。”峰云:“黄檗有何言句指示于人?”师云:“黄檗无言句。”峰云:“为什么无?”师云:“设有,无举处。”峰云:“但举着!”师云:“一箭过西天。”

    五十七、到象田,师问:“不凡不圣,请师速道!”田云:“老僧只与么。”师便喝云:“许多秃子,在这里觅什么碗?”

    五十八、到明化,化问:“来来去去,作什么?”师云:“只徒踏破草鞋。”化云:“毕竟作么生?”师云:“老汉,话头也不识。”

    五十九、到凤林,路逢一婆,婆问:“甚处去?”师云:“凤林去。”婆云:“恰值凤林不在。”师云:“甚处去?”婆便行,师乃唤婆,婆回头,师便行。

    六十、到凤林,林问:“有事相借,问得么?”师云:“何得剜肉作疮?”林云:“海月澄无影,游鱼独自迷?”师云:“海月既无影,游鱼何得迷?”林云:“观风看浪起,玩水野帆飘。”师云:“孤轮独照江山静,长啸一声天地秋。”林云:“任将三寸辉天地,一句临机试道看。”师云:“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莫献诗。”凤林便休。师乃有颂:

    大道绝同,任向西东;石火莫乃,电光罔通。

    沩山问仰山:“石火莫及,电光罔通,从上诸圣,将什么为人?”仰山云:“和尚意作么生?”沩山云:“但有言说,都无实义。”仰山云:“不然。”沩山云:“和尚意作么生?”仰山云:“官不容针,私通车马。”

    六十一、到金牛,牛见师来,横按拄杖当门踞坐。师以手敲拄杖三下,却归堂中第一位坐。牛下来见乃问:“夫宾主相看,各具威仪。上座,从何而来,太无礼生!”师云:“老和尚,道什么?”牛拟开口,师便打。牛作倒势,师又打。牛云:“今日不著便。”沩山问仰山:“此二尊宿!还有胜负也无?”仰山云:“胜即总胜,负即总负。”

    六十二、师问一尼:“善来?恶来?”尼便喝,师拈棒云:“更道!更道!”尼又喝,师便打。

    (录自《续藏经》第二编第二十三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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