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持佛法与利乐众生 第二节 从人护法到龙天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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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法”是不共世间的,依法修行,能得究竟解脱。佛法的流行人间,如暗夜的明灯一样,佛与佛弟子们,当然是愿望“正法久住”世间的。但人世间充满了矛盾、苦迫、动乱,流行世间的佛法,也不免遭遇困扰,于是佛教界出现了“护法”。说到护法,可分为人的护法,天(鬼神)的护法。佛法久住世间,主要是依赖于人的护持。佛教界,不论南传与北传,都有“五师相承”的传说。如《阿育王传》中,摩诃迦叶对阿难说:“长老阿难!佛以法藏付嘱于我,我今欲入涅槃,以法付汝,汝善守护!”①古代的付法护法,是一代大师,护持集成的经律(论)——“法藏”,流传世间,不遗忘也不谬误,保持佛法的正确知见——“法眼”,维护(即“住持”)佛法的纯正性,所以《阿育王传》等付嘱护持的,是“正法”、“法眼”、“法藏”。传说中的华氏城第三结集,在目犍连子帝须的领导下,息灭诤执,驱斥滥入僧团的邪见异说,也是护法的实例。②不过,佛法中部派分化,都自以为根本、正统,护法也就变得复杂了!切实地说,护持正法,主要是佛弟子自己;佛弟子的诚信三宝,依法修行,才是护持佛法的最佳保证。如魏菩提流支所译《佛说法集经》卷五(大正一七·六三九下)说:
    “诸菩萨护持妙(正)法,于诸业中最为殊胜。世尊!菩萨若能修行护持妙法,随顺菩提及诸佛如来。何以故?诸佛如来尊重法故。世尊!云何是护持妙法?所谓菩萨能说诸佛一切甚深修多罗,能读,能诵,思惟,修习,是名菩萨护持妙法。复次、世尊!若菩萨摄受、修行,名为护持妙法。”
    《法集经》是大乘经,对于护持正法,可说正确的把握着正确的方针,与“佛法”的见地是吻合的。
    印度的婆罗门文化,是民族的传统的文化(后来称为印度教),与政治关系极深,受到政治(王族)上的尊敬。后起的各种出家沙门,也受到政界的尊重,政治不顾问沙门团内部的事务,可说是政教分离而又相互尊重的。佛教——释沙门团,称为僧伽,也是“僧事僧决”,不容外人顾问的;这是传教、信教完全自由的地区。但“佛法”在印度文化中,有反传统(否认创造神及真我)的特性,所以多少要受到政教结合的,传统的婆罗门教的反对,或严重到破坏摧残。如公元前二世纪中,弗沙密多罗的破坏佛教。③《阿育王传》说:“未来之世,当有三恶王出:一名释拘,二名阎无那,三名钵罗。扰害百姓,破坏佛法”④。三恶王,就是赊迦人,臾那人,波斯人。从公元前三世纪末起,到公元一世纪,先后侵入西北印度,进而侵入中印度的史实。外来民族的侵扰,当地佛教是不免要受到干扰的。佛弟子想起了阿育王时代,阿育王信佛而佛法传布四方的事实,而感觉到人王(及大臣)护法的重要,《阿育王传》就是在这一意境下编集出来的。“佛法”与“大乘佛法”,在西北印度,相当的发达,赊迦人等多数接受了佛法;佛法又从西北印而传到西域等地区。这些地区,民族复杂,政局多变,佛教深受影响。如姚秦佛陀耶舍所译的《虚空藏菩萨经》,举国王及大臣所犯的五根本罪,前三罪是:“取兜婆(塔)物及四方僧物,或教人取”;“毁谤正法,……又制他人不令修学”;对出家人,“脱其袈裟,逼令还俗,或加杖捶,或复系缚,或截手足乃至断命,自作、使他,造如此恶。”犯这类重罪的,“失人天乐,堕于恶趣”⑤,又如《地藏十轮经》说:“刹帝利旃荼罗,宰官旃荼罗,居士旃荼罗,长者旃荼罗,(外道)沙门旃荼罗,婆罗门旃荼罗。”旃荼罗是印度的贱族,这里是暴恶者。他们所作的“十种恶轮”,都是伤害到僧伽住持的佛法,所以是“定生无间地狱”的。⑥《日藏经》的《护持正法品》,也说到刹帝利、婆罗门、毗舍、首陀等,“以不信故,夺他所受”⑦。这几部经,与北印度有关。这一地区,显然没有中印度那样的尊重宗教,而有掠夺僧寺财物,伤害比丘,逼令还俗,妨害自由信仰的情形。“大乘佛法”,推重在家菩萨,而实际上,大乘佛教还是以出家比丘为主流的。如公元三世纪的龙树,提婆,四世纪的无著,世亲,“大乘佛法”的宏传者,都是“菩萨比丘”身分。这几部经所叙述的,该是公元三至五世纪间的情形吧!出家中犯戒的“非法比丘”,显然相当的多。“护持正法”,当然是尊敬、供养、护持“如法比丘”,而不是护持“非法比丘”的。然没有遗忘“僧事僧决”的立场,僧伽内部事务,不受外力的干涉,所以北凉(公元三九七至四三九)失译的《大方广十轮经》卷四(大正一三·六九七下)说:
    “如是恶行诸比丘等,我亦不听刑罚、鞭杖、系闭乃至断命。……若有比丘,于性重罪中若犯一罪者,虽犯重罪,……所受之戒犹有余势。譬如妙香,虽无香质,余分芬馨,不可轻蔑。破戒比丘亦复如是,无戒白衣不应轻慢”⑧。
    破戒比丘,应由僧伽自行处理,与在家人无关,这是佛法的原则(政教分离)。但说犯一重戒的比丘,“所受之戒,犹有余势”,近于说一切有部的见解:在四根本罪中,犯一罪到三罪,还是比丘。出家比丘的资格,竟降低到只要没有全部(四重罪)违犯,还承认他是比丘。这也许是当地出家众的品质低落,不得已而降低标准吧!这等于“姑息养奸”,会引起副作用的;护法——护持清净比丘,将越来越艰难了!公元四、五世纪,嚈哒侵入西北印度,这一地区的佛教,急剧的衰落了。
    人的护法而类似天神护法的,有佛命宾头罗颇罗堕阿罗汉:“若(汝)当留住(世),后须弥勒佛出,乃般泥洹去耳”的传说。⑨《阿育王传》也说:见佛而没有涅槃的宾头卢来应供。⑩《舍利弗问经》说:佛嘱摩诃迦叶、宾头卢、君徒钵叹、罗睺罗——“四大比丘,住(世)不泥洹,流通我(佛)法”(11)。其后,更发展为十六大阿罗汉住世护法说,如玄奘所译《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难提蜜多罗是佛灭八百年,斯里兰卡——执师子国的阿罗汉。这是由于部派分化,付嘱护持正法眼藏说,不能获得佛教界的公认,所以转化为付嘱佛世比丘——大阿罗汉,常住在世间,护持佛法。但这与佛世阿罗汉的游化人间不同,这是随机应现的;“为现佛像,僧像,若空中言(声),若作光明,乃至(于)梦想”中所见的,(12)从神秘现象,使佛弟子坚固信心的。这是部派佛教时代的情形,与“大乘佛法”的菩萨示现,天神护法,性质是非常的接近了。
    大乘经早期传出的,如篇幅较长,末后大抵有《嘱累品》。佛将所说的经法,付嘱阿难,及出现于经中的(修学大乘,宏扬大乘的)菩萨们,要大家好好的受持、护持,使佛法流通久远。如《般若经》、《法华经》,(13)《贤劫经》、《持世经》、《华手经》、《佛藏经》、《维摩诘经》等。不过以天神为当机者的经典,如《思益梵天所问经》、《密迹金刚力士经》、《海龙王经》等,都有了天神护持的咒语。本来,“佛法”容忍印度固有的天与鬼神,但被尊为最高的创造神,在佛法中,也还是流转生死的苦难众生,需要佛法的化度,何况低级的鬼神!《阿含经》中所见到的,是向善的天神们,来礼佛,赞佛,尊敬三宝,请问佛法。佛、法、僧是可尊敬的三宝。向善的天神们,会自动的来护持。如《长部》(三二)《阿吒曩胝经》:毗沙门等四大天王,及统属的鬼神,愿意护持佛弟子——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不为恶鬼所妨害,而能安乐的修行。这是被称为护经的;佛接受了,嘱比丘们学习,保护平安。天神们愿意护法,为什么要诵习“护经”?如《阿育王传》说:“若付嘱天,法亦不得久住。何以故?诸天放逸故”(14)。诸天虽自愿护法,但长在天处享受福乐,可能会放逸而遗忘的,所以诵“护经”,唤起天神的忆念护持。《大集经》《海慧菩萨品》也说:“汝等四王当深护助,无为欲乐而作放逸!吾今出世,为坏放逸、护正法故而说咒”(15)。
    护法的大神,是大梵天,帝释,四大王众天。四王天的天主,东方持国——提头赖吒天,是犍达婆;南方增长——毗楼勒叉天王王,是龙;西方广目——毗楼博叉天王,是鸠槃荼;北方多闻——毗沙门天王,是夜叉。四王的眷属,当然也就是犍达婆与夜叉等,更统率着其他的神,如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迦,毗舍阇,薜荔多,富单那等。一切地居的鬼神,都是在帝释(如王)、四大天王(如辅臣)的统率下,成为佛法的护法神群。大乘经中,大梵、帝释、四天王的说咒护持,是一般的,更扩大到菩萨与其他,大抵与印度民间信仰的神,及天上的星宿(也是被想像为神的)有关。一、《大集经》《虚空目分》,说有菩萨现畜生身,住在四方的山窟中修慈心。南方是蛇,马,羊;西方是猴,鸡,犬;北方是猪,鼠,牛;东方是师子,兔,龙。这十二位兽菩萨,依十二日、十二月、十二年,分别次第的游行,教化众生。如能修法诵咒,“见十二兽,见已,所愿(求的)随意即得”(16)。这与中国所传的十二兽或十二肖说相同,只是以师子代虎而已。后汉支曜译的《成具光明定意经》,有护法十二神:“有神名大护,……神名普济”(17)。东晋帛尸梨蜜多罗初译的《药师经》,名《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末有十二神王——十二药叉大将:“金毗罗,……毗伽罗”(18)。《月藏经》所说的十二辰:“一名弥沙,……十二名弥那”(19)。这些以十二为数的护法神,都可能是印度天文学上,黄道带内十二宫的各式神化。二、光味——殊致阿罗沙仙人,广说“二十八宿,日、月随行,一切众生日、月、年岁悉皆系属”(20)。佛于《大方等大集经》(九)《宝幢分》(大正一三·一四〇上)呵责说:
    “众生暗(愚痴)行,著于颠倒,烦恼系缚,随逐如是星宿书籍……同属一星生者,而有贫贱富贵参差。是故我知是不定法”(21)。
    论星宿善恶,穷通寿夭,实是愚痴众生的颠倒妄说,是不值得信赖的。经中虽加以呵责,大概为了适应世俗,却又编在经中。《日藏分》中,光味仙人说日、月、星宿,推为过去驴唇——佉卢虱吒仙人说二十八宿。(22)星宿命运占卜,就这样的成为“大乘佛法”!星宿推算吉凶,本是古代的天文学与民间神秘信仰结合的产物,有些佛弟子,认为也是佛弟子所应该知道的。(23)如吴竺律炎共支谦译的《摩登伽经》,二卷;西晋竺法护译的《舍头谏太子二十八宿经》,一卷。广说宿曜吉凶,与“日藏”、“月藏”的意义相同。“天竺三藏若罗严”在于阗译出的《时非时经》,一卷,说明十二月中,那些时日是“时”是“非时”(24)。这些,显然的还是世俗信仰而附入佛法。唐不空所译的《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二卷,性质相同,却与文殊师利菩萨拉上了关系。最希奇的,赵宋施护译的《十二缘生祥瑞经》,二卷,竟然以“无明……老死”等十二支,配日月,论吉凶!部分佛弟子,不自觉的沉迷于神秘的低级信仰,牵强附会,“佛法”时代的理性精神,似乎存在的非常有限了!
    护法神群,从四大天王、测大比丘以来,都是分别护持四大部洲的一洲。当然,佛法流行的现实人间,从印度、(广义的)西域到震旦——中国,经中是特别重视的。《日藏经》中,佛以四洲的二十大支提(塔)圣人住处(有在于阗的,也有在震旦的),付嘱诸大龙王。由于龙王贪睡,又好淫欲,为了免得误事,所以又付嘱二十八夜叉大将,协助护持。(25)《月藏经》的付嘱更多:一、欲界的空居四天,四大天王,(天仙)三十八宿,七曜,十二童女,分别的以一天、一天王、七宿、三曜、三天童女护持一洲。(26)。二、四大天王又分别护持南阎浮提洲的十六大国。又以阎浮提洲的东、南、西、北,分别付嘱四大天王与他的眷属,(27)这是不局限于印度的十六国,而扩大到阎浮提洲全部了。三、波罗奈国:付嘱善发乾闼婆,阿尼罗夜叉,须质多罗阿修罗,德叉迦龙王,大黑天女,及他们的眷属;……震旦国:付嘱毗首羯磨天子,迦毗罗夜叉,法护夜叉,坚目夜叉,大目夜叉,勇健军夜叉,摩尼跋陀夜叉,贤满夜叉,持威德夜叉,阿荼薄拘夜叉,般支迦夜叉,婆修吉龙王,须摩那果龙王,弗沙毗靡龙王,阿梨帝鬼子母,伊罗婆雌大天女,双瞳目大天女,及他们的眷属。(28)震旦就是中国,比起其他国家,护法神特别多,这是值得注意的!还有没有被分配的,如娑伽罗等一百八十万大龙王,箭毛等八频婆罗夜叉大将,罗睺罗等六万那由他阿修罗王,歇等六十二百千大天女,凡是“不得分(配)者,应当容忍”,也要在所住处护持佛法。(29)二十八宿,也分别的付嘱各国;七曜与十二辰,也应该“摄护国土、城邑、聚落,养育众生”(30)。《日藏》与《月藏经》,这样的广列龙王、夜叉等名字,付嘱护法,与梁僧伽婆罗初译的《孔雀王咒经》,有同样的情形。如说:“钩留孙陀夜叉,住弗(衍文)波多利弗国;……常在阿多盘多城”的大力夜叉。(31)“二十八夜叉大军主名,守护十方国土”(32)。还有十二大女鬼,……五大女鬼;八大罗刹女,……七十一大罗刹女;佛世尊龙王,……两小白龙王。(33)辛头河王,……毗摩罗河王(河神);……须弥山王,……摩醯斗山王(山神);……蔼沙多哿摩诃里史大仙人,……阿已里米虏大仙人。(34)这都是罗列夜叉等鬼神,分布各方,能护持佛法的。虽然《孔雀王咒经》属于密典,而罗列鬼神群,从鬼神得到护持,与《日藏》、《月藏》的精神相符。这都应该是公元四世纪集成的;论师们正从事于深细严密的论究,而一分通俗的教化者,正加速进行,佛法依赖鬼神护持的方向。
    佛法要依赖鬼神护持的理由,如《大方等大集经》(一〇)《虚空目分》(大正一三·一七二上至中)说:
    “我今以此正法,付嘱四大天王,功德天女,四大龙王,诚实语天,四阿修罗王,具天,大自在天,八臂天地神女等。何以故?善男子!或有众生,其性弊恶,有大势力,多造重业,不受是经。是人死已,受恶鬼身、恶龙之身,是恶鬼、龙欲坏佛法,降注恶雨恶风,……如是恶鬼(龙),复令如来所有弟子:刹利、婆罗门、毗舍、首陀、大臣、长者,悉生恶心。恶心既生,互相残贼,……谁当流布如是经典?是故我今不以是经付嘱菩萨、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及诸国主,以付四王乃至地神,如是天神至心护持。”
    “大乘佛法”要依天(鬼)神护法,才能久住世间,这可说是离奇的,然从苦难的现实人间来说,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一倾向,表示了政治与宗教的相关性,也表示了“衣食足而后知礼义”的意义。佛法虽进入大乘时代,而传统“佛法”——声闻乘与大乘,主要还是依出家众来住持宏通的。出家众的经济生活,以及塔寺的兴建,都依赖于在家信众的布施。将来弥勒出世成拂,当时有轮王的仁慈治世,社会和平繁荣与佛法昌明同时,是佛弟子理想的现实人间。反之,如政治衰乱,佛法也要蒙受损害。佛法在西北印度,扩展到现在的巴基斯坦,及阿富汗,俄属中亚细亚的一部分,并通过山谷,到达西域的于阗等地方。从公元前三世纪后期起,臾那人,波斯(即安息)人,赊迦人,先后进入西北印度。公元一世纪,大月氏——贵霜王朝,又统治西北印度,并侵入中印度。到公元四世纪中,嚈哒人又侵入北印度。虽说这些民族,渐受佛法的教化,特别是被指为释迦族后裔的赊迦人,都信奉“大乘佛法”,但西北印度及以外的西北地区,在异民族的不断兴起,也就是在不断的动乱苦难中。佛法也受到了伤害。所以说:“将有三恶王,……由于是之故,正法有弃亡”(35)。在民族复杂,政局动乱过程中,佛教为了适应生存,僧品不免渐渐低落,所以有“乃至(佛灭)千岁,正法衰灭”的预言,也就是“末法”思想的来源。依此去理解上面所引的经文:“恶鬼恶龙欲坏佛法,降注恶雨、恶风、尘坌,为诸修行三业比丘而作重病。……吹吐恶气置饮食中,故令食者得大重病”:这是风雨不调,疫病流行。又说:恶鬼令一切人“悉生恶心,恶心既生,互相残贼”;弄到“国土城邑空荒无人”:这是不断战争所造成的现象。在这种情形下,人的力量太小了!虽不是没有少数杰出的修行者,但对和合僧伽(代表佛教)的流布佛法,不免有“谁当流布如是经典”的感慨。恰好公元四世纪初,笈多王朝在中印度兴起,梵文学复兴,传统的宗教——印度教也兴盛起来;印度群神的信仰,在民间也增强起来(唯识等论师,也是兴于中印度的)。面对这一情势,佛法要在社会安定繁荣下发展,北方的佛教人士,也就只有付嘱鬼神来护持佛法了。
    《日藏经》说:“有于恶心诸饿鬼等,常仰食啖一切众生精气血肉以为生活”;“欲夺于菩萨精气,又以恶气而欲嘘之”(36)。恶鬼神会夺人的精气,也会以恶气吹入人体,人是会失心、疾病而死的。反之,如《禅秘要法经》说:“释提桓因在左,护世诸天在右,持天药灌顶,举身盈满。……恒坐安隐,快乐倍常”(37)。《观佛三昧海经》说:“作诸天手持宝瓶想,持药灌想;药入顶时,遍入四体及诸脉中”(38)。这是善天以天精气来滋益人,或作这样的观想了。这种增、损精气的思想,是印度及一般民间宗教所固有的,如中国古人说:“天夺其魄”,也是这类神秘信仰的一种表示。“精气”,不知原文是什么,意义是相当广的。如《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二二下)说:
    “不令(鬼神)数数恼乱众生,以此方便,令四天下,大地余味而不速灭,精气安住不复损减。以地精气不损减故,众生精气不损减;众生精气不损减故,正法甘露精气不损减;正法甘露精气不损减故,众生心法作善平等增长。以是因缘,令三宝种得不断绝,如是如是法眼久住,闭三恶道,开于善趣及涅槃门。”
    经上说到三种精气:地精气,众生精气,正法甘露精气。地精气,从经文的“大地余味”,想到了劫初时,大地的地味充满,因众生的贪著而渐渐隐没的传说。地精气是自然物,使五谷花果中,富有营养资益的成分。众生精气是众生的,特别是人类,使人身心健康、和平安乐的内在因素。正法甘露精气,是佛法的,清净而向善向涅槃的力量。这三者有相互关系:地精气增减,众生精气增减,正法甘露精气也就增减——佛法的兴盛或衰落。这与上文所引,付嘱天神护法的意义,是相通的,如《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二一下)说:
    “若彼(恶)天、龙乃至毗舍遮,于阎浮提作于一切斗诤、触恼、非时风雨、疫病、饥馑、(严)寒(酷)热等事,(善天、龙等)各各随分而遮护之,……寒热等事皆悉休息,令阎浮提所有华果、药草、劫贝、财帛、五谷、甘蔗、蒲萄,及酪蜜等皆得成熟,所有苗稼不令衰坏。”(地精气不减)“于阎浮提诸处人中,及獐鹿鸟兽,随其所欲,皆无乏少。”(众生精气不减)“以无乏故,令彼众生修诸善行,修正法行,修真实行,勤修而住,……世尊正法则得久住。”(正法甘露精气不减)
    经文上面,是从苦恼衰乱说起的。由于恶神的恼乱。”众生多有种种饥馑、疫病,爱别离苦。众恼逼切,各各迭相怖惧斗战,心常恐畏。诸王刹利,……于诸众生种种因缘而逼恼之,昼夜杀害、烧煮、割截,五谷、财帛,所欲供具,身心乐事,及诸善行皆悉损减”(39)。这叙述那三种精气的依存关系:如没有善良天神的护持,恶鬼神就会捣乱,引起风雨不调,年岁荒歉,疫病流行。这样,众生就会互相畏惧,不断斗争。特别是国土(武士们)的逼恼一切众生,杀害不已。这样,资生的乐具缺乏,衣食不足,众生也就难于向善,修人间善行,及向出世涅槃的佛法了。所以惟有付嘱天神等护持世间,遮止恶鬼神的恼乱,才能物资丰盈,人情和乐,佛法昌盛。面对无休止的动乱,民生疾苦,佛法衰落,那些“寂定(禅)为业;善诵其文,未究深义;戒行清洁,特闲禁咒”,倾向于适应民俗的大乘行者,也就热望于天、龙等护持佛法了。这也许能使佛法延续一些时间,但论佛法,不从佛弟子的解行着手;论动乱,不从政治的和平建设去努力:佛法终究是天神所护持不了的。西北印度的佛教,实质上衰落已久,再经过嚈哒的侵入、破坏,也就急剧的衰落下来。(40)当然,依赖于神秘的“念天”法门,还要创开一新的局面,不过对“佛法”来说,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天神等护法,以上是以《大集经》的部类来说明的。《大集经》被称为“五大部”之一,部类不少。初由北凉昙无谶译出,名《大方等大集经》,二九卷。《丽藏》本与《宋藏》本,都是六〇卷,这是隋僧就的纂集本。六〇卷本,最不妥当的,如《日密分》与《日藏分》,是同本异译,竟编成二分。又以古译的《明度校计经》,说是高齐那连提耶舍所译,编为最后的《十方菩萨品》。昙无谶所译的二九卷,应该是:一、《璎珞品》;二、《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三、《宝女品》;四、《不煦菩萨品》;五、《海慧菩萨品》;六、《无言童子品》;七、《不可说菩萨品》;八、《虚空藏品》——以上都称为“品”;九、《宝幢分》;一〇、《虚空目分》;一一、《宝髻菩萨品》;一二、《日密分》。从名称与内容来说,《宝髻菩萨品》称为品,应编在《虚空藏品》的前后。《日密分》没有译全,可能是多少遗失了。从《璎珞品》以下,佛都是在佛功德威神力所现的大宝坊(宫殿)中说法。《宝幢分》以下,住处渐变了,也有次第可寻。如一、《宝幢分》说如来初成正觉,住王舍城。优波提舍——舍利弗,拘律多——大目犍连二人,见马星比丘而出家。二、《虚空目分》,说舍利弗与目犍连出家不久。三、《日密分》——《日藏经》:在王舍城,“为诸大众说虚空目、安那波那甘露法门、四无量已”;又为了降伏恶龙,升须弥顶,又“下佉罗坻圣人住处”(41)。四、《月藏经》:“佛在佉罗帝山牟尼诸仙所依住处”;时佛“说日藏经已”(42)。五、《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佛住“佉罗帝耶山诸牟尼所依住处”;“说月藏已”(43)。六、《大集须弥藏经》:佛“在怯罗帝山,依牟尼仙住处”。佛说如来与功德天——吉祥天女,过去共同发愿:功德天愿于释尊在秽土成佛时,自己作功德天,“得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记”(44)。七、《虚空孕菩萨经》:佛“住怯罗坻迦山”;“世尊授功德天记莂讫已”(45)。八、《观虚空藏菩萨经》:“佛住怯陀罗山”;“先于功德经中,说虚空藏(孕)菩萨摩诃萨名”(46)。《宝幢分》以下的几部经,有次第先后,着重于降魔、降伏恶龙等;天龙等护法,明国王、大臣、初学菩萨的罪业,忏悔,说种种咒语。而《日藏经》以下,都是在佉罗帝山牟尼住处,列举现存汉译经典如下:
    一、《大乘大方等日藏经》,一〇卷。隋那连提耶舍再译(昙无谶初译《日密分》,三卷,不全)。
    二、《大方等大集月藏经》,一〇卷。高齐那提连耶舍译。
    三、《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一〇卷。唐玄奘再译(初译《大方广十轮经》,八卷,失译)。
    四、《大乘大集须弥藏经》,二卷。高齐那连提耶舍译。
    五、《虚空藏菩萨经》,一卷。后秦佛陀耶舍译。(异译本有:《虚空藏菩萨神咒经》,一卷,失译。《虚空藏菩萨神咒经》,一卷,刘宋昙摩蜜多译。《虚空孕菩萨经》,二卷,隋阇那崛多译)
    六、《观虚空藏菩萨经》,一卷。刘宋昙摩蜜多译。
    这次第六部经(后一部是修行法),以五位大菩萨为名:日藏菩萨,月藏菩萨,地藏菩萨,须弥藏菩萨,虚空藏菩萨。菩萨,大都是依事、依德立名的,这五位菩萨所依的:是须弥山;运行于须弥山腰的,是日与月;日月所照临的,是四大洲的大地,上面是虚空。这五位菩萨的类为一聚,不正是依须弥山、日、月、地、虚空而立名的吗!而且都称为藏,是——胎藏(孕)。五位中的虚空藏菩萨,是从西方世界来的。(47)昙无谶所译的《大集经》(八)《虚空藏品》,异译有唐不空所译的《大集大虚空藏菩萨所问经》。这位虚空藏菩萨,原语为;“安此无尽之藏在虚空中”,“是故名为虚空库藏”(48),与胎藏不同。而且,菩萨是从东方世界来的。来处不同,法门不同,名字不同,这两位虚空藏,是不一样的。日、月、地、须弥、虚空——五位“藏”菩萨,是参照欲界地居天神住处而立名的;是地居天神的佛化。我在“东方净土发微”中指出:药师琉璃光佛,是蔚蓝色的天空——“穹苍”;日光遍照与月光遍照二大菩萨,是日、月的光辉;“八大菩萨乘空而来”,是八大行星;十二药叉大将,是黄道带内的十二辰;每一位有七千眷属,总共八万四千,如无数的小星星。(49)“大乘佛法”的佛与菩萨,有取法天界,并有类集与有组织的倾向。(以下没有写出)
    ①《阿育王传》卷四(大正五〇·一一四中)。《阿育王经》卷七(大正五〇·一五三上)。《付法藏因缘传》卷二(大正五〇·三〇一上)。
    ②《岛史》(南传六〇·五五至五六)。《大王统史》(南传六〇·一九七)。
    ③《阿育王传》卷三(大正五〇·一一一中)。《阿育王经》卷五(大正五〇·一四九上至中)。
    ④《阿育王传》卷六(大正五〇·一二六下)。
    ⑤《虚空藏菩萨经》(大正一三·六五一下、六五二上)。
    ⑥《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卷四(大正一三·七四〇中至七四五上)。《大方广十轮经》卷四(大正一三·六九六下至六九九下)。
    ⑦《大方等大集经》(一四)《日藏分》(大正一三·二三五下)。
    ⑧《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卷四(大正一三·七四一中至下)。
    ⑨《佛说三摩竭经》(大正二·八四五上)。
    ⑩《阿育王传》卷二(大正五〇·一〇五中)。《阿育王经》卷三(大正五〇·一三九下)。《杂阿含经》卷二三(大正二·一六九中至一七〇上)。
    (11)《舍利弗问经》(大正二四·九〇二上)。参阅《佛说弥勒下生经》(大正一四·四二二中)。
    (12)《舍利弗问经》(大正二四·九〇二上至中)。
    (13)《妙法莲华经》,以《嘱累品》为止。以下各品,为次第续集。
    (14)《阿育王传》卷六(大正五〇·一二六中)。
    (15)《大方等大集经》(五)《海慧菩萨品》(大正一三·七三中)。《佛说海意菩萨所问净印法门经》卷一七(大正一三·五一九中)。
    (16)《大方等大集经》(一〇)《虚空目分》(大正一三·一六七中至一六八中)。
    (17)《成具光明定意经》(大正一五·四五八上)。
    (18)《佛说灌顶(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卷一二(大正二一·五三六上)。
    (19)《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七三上)。
    (20)《大方等大集经》(九)《宝幢分》(大正一三·一三八下至一四〇上)。
    (21)《宝星陀罗尼经》卷四(大正一三·五五六中)。
    (22)《大方等大集经》(一四)《日藏分》(大正一三·二七四下至二八二中)。
    (23)《十诵律》卷五七(大正二三·四一九下至四二〇上)。
    (24)参阅拙作《初期大采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九章(五四〇)。
    (25)《大方等大集经》(一四)《日藏分》(大正一三·二九三中至二九五中)。
    (26)《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四一下至三四二中)。
    (27)《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四二中、三四六中至三五一上)。
    (28)《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六四中至三六八下)。
    (29)《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六八下至三六九下)。
    (30)《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七一上至三七三上)。
    (31)《孔雀王咒经》卷上(大正一九·四五〇上至四五一下)。
    (32)《孔雀王咒经》卷下(大正一九·四五二上至中)。
    (33)《孔雀王咒经》卷下(大正一九·四五二下至四五五上)。
    (34)《孔雀王咒经》卷下(大正一九·四五六下至四五七下)。
    (35)《佛使比丘迦旃延说法没尽偈百二十章》(大正四九·一一中)。
    (36)《大方等大集经》(一四)《日藏分》(大正一三·二六七下、三一五上)。
    (37)《禅秘要法经》卷中(大正一五·二五一下)。
    (38)《佛说观佛三昧海经》卷四(大正一五·六六四下)。
    (39)《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三二一中)。
    (40)以上,参阅拙作《北印度之教难》(《妙云集》下编《佛教史地考论》二八五至三二二)。
    (41)《大方等大集经》(一四)《日藏分》(大正一三·二三三上、二八九上)。
    (42)《大方等大集经》(一五)《月藏分》(大正一三·二九八上)。
    (43)《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卷一(大正一三·七二一上)。
    (44)《大方等大集经》(一六)《须弥藏分》(大正一三·三八一下、三八五中至下)。
    (45)《虚空孕菩萨经》卷上(大正一三·六六七下)。
    (46)《观虚空藏菩萨经》(大正一三·六七七中)。
    (47)如《虚空藏菩萨经》(大正一三·六四七下)。
    (48)《大方等大集经》(八)《虚空藏品》(大正一三·一一一上);《大集大虚空藏菩萨所问经》卷四(大正一三·六三〇上)。
    (49)《东方净土发微》(《妙云集》下编《净土与禅》一三九至一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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