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观实修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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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种三昧

    智*(左岂右页)创立的天台佛教,不仅有完整的哲学理论体系,而且有系统的宗教实修内容。在他看来,一心三观、圆融三谛、一念三千、性具善恶等学说,既是止观实修的理论概括,同时又能指导止观实修;脱离止观修习,天台佛学体系就将失去它的宗教意义。智*(左岂右页)提出的止观实修内容,主要包括四种三昧、十乘观法、二十五方便等法门。

    据《摩诃止观》卷二上说,四种三昧指常坐三昧、常行三昧、半行半坐三昧、非行非坐三昧,它们是在《法华经》和《大智度论》有关学说的基础上提出的,具有充分的经典依据。三昧系梵文音译,也作“三摩地”,意译为“定”、“正定”或“等持”,指排除一切杂念,使心平静,专注一境,精神高度集中。

    常坐三昧又名“一行三昧”,出自《文殊说般若经》和《文殊问般若经》。《文殊说般若经》(梁代曼陀罗仙译)卷下有如下经文:

    法界一相,系缘法界,是名一行三昧。欲入一行三昧,当先闻般若波罗蜜。如说修学,然后能入一行三昧。……欲入一行三昧,应处空闲,舍诸乱意,不取相貌,系心一佛,专称名字。随佛方所,端身正向,能于一佛,念念相续,即是念中能见过去、未来、现在诸佛。何以故?念一佛功德无量无边,亦与无量诸佛功德无二。不思量佛法等无分别,皆乘一如成最正觉,悉且无量功德,无量辩才。如是入一行三昧者,尽知恒沙诸佛法界无差别相,(《大正藏》卷八)

    大意是说,在实践一行三昧之前,“如说修学”,即按经典所说先须研习般若波罗蜜。以领悟法界无碍无相之理。所谓以一相(“一行”即“一相”,指法界一相,无有差别)为三昧的境界,即以法界为所系缘;法界无所不包,平等不二,无差别相,不退不坏。所谓“应处空闲,舍诸乱意,不取相貌,系心一佛,专称名字”,是指坐禅念佛的功夫,这种念佛既是唯心念佛,又是实相念佛。一行三昧的核心,就是唯心念佛和实相念佛的结合。

    《摩诃止观》论一行三昧的修行方法,与上述经文所说基本一致:

    端坐正念,蠲除恶觉,舍诸乱想,莫杂思惟,不取相貌,但专系缘法界,一念法界。系缘是止,一念是观。

    方法者,身论开遮,口论说默,意论止观。身开常坐,遮行住卧。或可处众,独则称善。居一静室,或空闲地,离诸喧闹,安一绳床,旁无余座。九十日为一期,结跏正坐,项脊端直,不动不摇,不萎不倚。……随一佛方面,端坐正向,时刻相续,无须臾废。所开者专坐,所遮者勿犯。不欺佛,不负心,不诳众生。口说默者,若坐疲极,或疾病所困,或睡盖所覆,内外障侵,夺正念心,不能遣却,当专称一佛名字,惭愧忏悔,以命自归,与称十方佛名,功德正等。(《摩诃止观》卷二上)

    所以,智*(左岂右页)的常坐三昧,可归之于一种念佛法门。这种念佛的特点是,端坐正向一佛,心意专注一佛。“身论开遮,口论说默”是常坐三昧的坐禅和念佛形式,“意论止观”才是它的本质。而意论止观,指的就是在坐禅和念佛基础上,达到与佛一如的境界,证得法界实相之理。

    常坐三昧的实修要点是“端坐正念”,其对象不外乎法界,“专系缘法界,一念法界”。可见,智*(左岂右页)的常坐三昧既属念佛法门,但非同一般的念佛法门,它有自己的特色。这一特色,就是有意识将禅坐修行与般若学说、实相原理结合。由坐禅而引发智慧,这是一般的见解,智*(左岂右页)则试图以实相原理为背景,结合平实易行的端坐实践,体验众生与佛平等一如的境界。《法华玄义》卷三下说:“如《文殊问经》,明菩萨修一行三昧。当于静室结咖趺坐,系缘法界,十念法界,一切无明颠倒,永寂如空。”《次第禅门》卷一下也说:“菩萨修法华、一行等三昧,观平等法界。”般若性空、诸法实相原理无疑是常坐三昧的根本指导,这使它既区别于以往的坐禅(尤其是北方佛教徒的单纯坐禅),又不同于后来禅宗的彻底否定坐禅。

    常行三昧又名“般舟三昧”。据《摩诃止观》说,该三昧的经典依据是《般舟三昧经》。般舟三昧系梵文音译简略,又名“佛立三昧”、“诸佛现前三昧”(因为修习这种三昧,可以使十方诸佛出现于眼前)。智*(左岂右页)说:“佛立三义:一佛威力,二三昧力,三行者本功德力。能于定中见十方现在佛在其前立,如明眼人清夜观星,见十方佛亦如是多,故名佛立三昧。”(《摩诃止观》卷二上)此说颇合《般若三昧经》原意,该经卷上云:“第一法行,是三昧名现在佛悉在前立三昧”;“于三昧中立者,有三事:持佛威神力,持佛三昧力,持本功德力。用是三事故,得见佛。”(见《大正藏》卷一三)修习者之所以能得见十方诸佛,有赖于佛的威神力和修持者的功德力,是为外力和内力相合的结果。智*(左岂右页)叙述该三昧的修行方法说:

    严饰道场,备诸供具,香肴甘果,盥沐其身,左右出入,改换衣服。唯专行旋,九十日为一期。……须要期誓愿:使我筋骨枯朽,学是三昧不得,终不休息。

    九十日身常行,无休息;九十日口常唱阿弥陀佛名,无休息,九十日心常念阿弥陀佛,无休息。或唱念俱运,或先念后唱,或先唱后念,唱念相继无休息时。若唱弥陀,即是唱十方佛功德等。但专以弥陀为法门主。举要言之,步步、声声、念念,唯在阿弥陀佛。(《摩诃止观》卷二上)

    常行三昧也以九十日为期,但与常坐三昧有很大区别。常坐三昧的念佛是唯心念佛和实相念佛的结合,而常行三昧的念佛则是观想念佛和称名念佛的结合;同时,常行三昧又突出以念阿弥陀佛为主要内容。这一念佛法门,既不同于慧远的观想念佛,又不同于净土宗的称名念佛,属于智*(左岂右页)的创造(外力与内力、他力与自力相结合),它为天台宗的后继者们提倡台净合一开了先河。

    一方面,常行三昧继承了慧远的观想念佛内容;另一方面,又加上了称名念佛一项。智*(左岂右页)所说的“口常唱阿弥陀佛名”,即指称名念佛;所说“心常念阿弥陀佛”,则指观想念佛(唯心念佛)。两种念佛同时并举,不可偏废,即所谓“或唱念俱运,或先念后唱,或先唱后念”,且“步步声声念念,唯在阿弥陀佛”。在疑为智*(左岂右页)所著的《五方便念佛门》中,曾直接提倡称名念佛而往生西方净土,而在疑为他所著的《净土十疑论》中,更明确表示对他力易行道的兴趣,希望乘阿弥陀佛的愿力往生西方净土。

    半行半坐三昧分为“方等三昧”和“法华三昧”两种,两者分别以《大方等陀罗尼经》和《法华经》为经典依据。因为采用半行半坐的修行方法,所以称作“半行半坐三昧”。

    关于方等三昧,《大方等陀罗尼经》卷一说:“七日长斋,日三时洗浴,着净洁衣,坐佛形象,作五色盖,诵此章句,百二十遍,绕百二匝。如是作已,却坐思惟。思惟讫已,复更论此章句,如是七日。”(见《大正藏》卷二一)文中所谓“诵此章句百二十遍”,是指诵“摩诃袒特陀罗尼”。持诵此陀罗尼,当以十二梦王(神将)为证,并受其护持。智*(左岂右页)《摩诃止观》发挥经中有关思想,对其修行方法作出具体规定:

    若欲修习,神明为证。先求梦王,若得见一,是许忏悔。于闲静处,庄严道场。香泥涂地,及室内外。作圆坛彩画,悬五色幡。烧海岸香,然灯敷高座,请二十四尊像,多亦无妨。设肴馔,尽心力。须新净衣鞋*(尸彳乔),无新浣故。出入著脱,无令参杂。七日长斋,日三时洗浴。初日供养僧,随意多少。别请一明了内外律者为师。受二十四戒及陀罗尼咒。对师说罪,要用月八日十五日,当以七日为一期,决不可减。

    烧香运念,三业供养。供养讫,礼前所请三宝。礼竟,以志诚心悲泣雨泪。陈悔罪咎竟,起旋百二十匝,一旋一咒,不迟不疾,不高不下。旋咒竟,礼十佛、方等、十法王子。如是作已,却坐思惟。思惟讫,更起旋咒。旋咒竟,更却坐思惟。周而复始,终竟七日。(《摩诃止观》卷二上)

    全部过程十分烦杂,包括选择道场、严饰道场、沐浴长斋等项目,但其重点则是在“受二十四戒及陀罗尼咒”,反复旋咒思惟、行坐交替。旋咒内容即陀罗尼,思惟对象即为“摩诃袒特陀罗尼”。智*(左岂右页)认为,通过七日为期周而复始的旋咒思惟,可以达到涅槃寂灭境界。

    前面所述常坐、常行两种三昧,均以念佛为重点内容,唯此方等三昧依密教经典而修密教念咒之法。智*(左岂右页)还著有《方等三昧行法》一卷,从具六缘、识遮障、禁法、内律要诀、修行、受戒等六个方面,详细阐述该三昧的修行方法。但从师承上说,方等三昧则与慧思的提倡相关。

    法华三昧之名出自《法华经》。该经的《妙音菩萨品》云:

    尔时一切净光庄严国中,有一菩萨,名曰妙音,久已植众德本,供养亲近无量百千万亿诸佛,而悉成就甚深智慧,得妙幢相三昧、法华三昧……说是妙音菩萨来往品时,四万二千天子,得无生法忍;华德菩萨,得法华三昧。

    该经《妙庄严王本事品》又云:“彼时妙庄严王后宫八万四千人,皆悉堪任受持是《法华经》。净眼菩萨,于法华三昧久已通达。”但《法华经》只说法华三昧的功德,没有指出它的具体内容。

    法华三昧的具体化始于慧思,他在所著《法华经安乐行义》中说;“《法华经》者,大乘顿觉,无师自悟,疾成佛道。一切世间,难信法门。凡是一切新学菩萨,欲求大乘,超过一切诸菩萨,疾成佛道,须持戒,忍辱精进,勤修禅定,专心勤学法华三昧。”并将法华三昧说成是“法华安乐行”两种行法(无相行、有相行)中的“无相行”。道宣《慧思传》则记载说,慧思早年在慧文处,即已证得法华三昧,此后便将法华三昧作为传授弟子的重要法门。

    据说,智*(左岂右页)在光州大苏山慧思处首先受持的便是法华三昧行法。道宣《智*(左岂右页)传》说:“*(左岂右页)乃于此山行法华三昧,始经三夕,诵至《药王品》,心缘苦行,至是真精进句,解悟便发。”灌顶《别传》记当时慧思的感叹之语云:“非尔弗证,非我莫识。所入定者,法华三昧前方便也;所发持也,初旋陀罗尼也。”由此可知,法华三昧为慧思、智*(左岂右页)师徒所共同重视。

    但据《摩诃止观》卷二上所载,智*(左岂右页)的法华三昧继承慧思而更有所发展。智*(左岂右页)不仅详述了该三昧的行法,而且另立十种行仪,即:一严净道场,二净身,三三业供养,四请佛,五礼佛,六六根忏悔,七绕旋,八诵经,九坐禅,十证相。又据《法华三昧忏仪》所说,法华三昧当以三七日为期,行道诵经,或行或立或坐,思惟谛观中道实相为理,并于六时之中修行五悔(仟悔、劝请、随喜、回向、发愿)。所谓“法华三昧”,实指吸取《法华经》的精神,观诸法实相之理的三昧修行。故智*(左岂右页)据慧思“有相安乐行、无相安乐行”之说,提出分别依《法华经》“普贤菩萨劝发品”的“有相行”和依“安乐行品”的“无相行”。其有相行,指以散心念诵《法华经》,不入禅定,无论行、立、坐,皆一心念诵《法华》文字,并于六时忏悔六根罪障;其无相行,则指入于甚深禅定,以智慧观照六根,悟入实相三谛之空性。

    受智*(左岂右页)的影响,天台后学都比较重视法华三昧。湛然曾作《法华三昧行事运想补助仪》一卷;知礼一生以修持法华三昧为常课,认为法华三昧是证悟实相的止观修习。

    非行非坐三昧,《大品般若经》称之为“觉意三昧”,《大智度论》卷四十七对它有专门解释。慧思也已注意到该三昧,他称“觉意三昧”为“随自意三昧”,并特意为此撰《随自意三昧》一卷,大意是说应于一切时中、一切事上,念起即觉,意起即修三昧。

    实际上,非行非坐三昧可包容上述三种三昧外的一切三昧,既不限于行、住、坐、卧,也不限于时间长短。《摩诃止观》卷二上说,非行非坐三昧“实通行、坐及一切事”,但因其他三种三昧都以行、坐命名,为成四句,故有此名。因此,这种三昧原则上是比较自由的,不受行住坐卧、语默动静所束缚。它的基本特点是,以随起的心为观心的内容,即随自意而观察思维一切起心动念,“意之趣向,皆觉识明了”。

    觉者,了知心中非有意亦非不有意,心中非有识亦非不有识;意中非有心亦非不有心,意中非有识亦非不有识;识中非有意亦非不有意,识中非有心亦非不有心。心意识非一,故立三名;非三,故说一性。……故诸法虽多,但举意以明三昧;观则调直,故言觉意三昧也。(《摩诃止观》卷二上)

    这意味着,非行非坐三昧应当建立在“一心三观”理论基础上,是对止观学说的自觉实修。因此,与前面三种三昧相比,它显然属于高一层次的。

    智*(左岂右页)希望通过非行非坐三昧,把天台止观付诸常人的语默动静,化为僧众的日常生活,但是,因受时代的制约,他又不得不保留各种传统的佛教礼仪规范。他为非行非坐三昧规定的具体修行方法是:

    于静处严道场,幡盖香灯,请弥陀像,观音、势至二菩萨,安于西方。设杨枝净水,若便于左右,以香涂身,澡浴清净,著新净衣。斋日建首,当正向西方,五体投地,礼三宝、七佛、释尊、弥陀、三陀罗尼、二菩萨、圣众。礼已,胡跪烧香散华,至心运想如常法。供养已,端身正心,结跏趺坐,系念数息。十息为一念,十念成就已,起烧香。为众生故,三遍请上三宝。请竟,三称三宝名,加称观世音。合十指掌,诵四行偈竟,又诵三篇咒。……诵咒竟,披陈忏悔。(《摩诃止观》卷二上)

    这些行仪法则同样显得十分繁琐、复杂,反映了智*(左岂右页)始终不渝的虔诚信仰。

    有关四种三昧的特点和意义,智*(左岂右页)自己也有一些概括性的评论,如说:

    四种三昧,方法各异,理观则同。但三种方法多发助道法门,又动障道;随自意既少方法,少发此事。若但解方法,所发助道,事相不能通达;若解理观,事无不通。又不得理观意,事相助道亦不成;得理观意,事相三昧任运自成。(《摩诃止观》卷二下)

    四种三昧虽各具特点,方法各异,但从理观上说,它们是相通的。所以又说,四种三昧“各有事相方法,勤身苦策,悉用实相正观为体”;“若随事行行,行则无体;若随理行行,令此空慧与行相应,能破无量障道罪,能得无生忍者”(《法华玄义》卷九上)。智*(左岂右页)这里所谓的“理观”,也就是中道观、实相观。而四种三昧都以法界、中道实相为系缘,最终的目的都是要达到凡圣等齐、同一法身的三昧境界。

    上述说法的实质,是有意区分非行非坐三昧与其他三昧,并以非行非坐三昧为四种三昧之最。前三种三昧都有严格的修持方法,注意于“事”上即具体对象的实行,“多发助道法门”;非行非坐三昧则侧重于实相之“理”的自觉体验,因而能事相通达,任运自成。三种三昧拘于方法,而非行非坐三昧则因不局限于此,故通达无碍。

    智*(左岂右页)通过四种三昧的提倡,既要把自己的止观学说化为人们的日常宗教实践,又要使这一止观体系的纯洁性得以完整保存。这样,不仅在他的全部哲学体系内存在着显而易见的矛盾,就是在四种三昧中也存在着某种不协调性。但智*(左岂右页)在承认这种矛盾的同时,总是试图将它们加以统一。在他看来,四种三昧既以中道正观为基本原理,归根到底不会有矛盾:“若一种观心,心若种种,当奈之何……譬如药师,集一切药拟一切病;一种病人,须一种药治一种病,而怪药师多药。”(《摩诃止观》卷二下)之所以立四种三昧,是因为有各种不同的对象;不同的对象,根据各自的需要,选择其中一种三昧修行。为了因病对治,故有四种三昧之设,归根结底符合《法华经》的“方便”说。

    二、十乘观法 

    《摩诃止观》(卷五上)在论述“正修止观”时说,具体的止观修习应依次观想十种境,它们是:阴界入境、烦恼境、病患境、业相境、魔事境、禅定境、诸见境、增上慢境、二乘境、菩萨境。其主要内容是观想修行者自己日常的思想活动、身心状态以及各种情欲、烦恼、业报等。智*(左岂右页)又提出,在观想每一境时,应按十个层次进行,它们是:观不可思议境、起慈悲心、巧安止观、破法遍、识通塞、修道品、对治助开、知次位、能安忍、无法爱。这十个层次既属上述十境的十种观法,故名“十重观法”。十种观法由因至果,达到圆满解脱,故又名“十法成乘观”,简称“十乘观法”。

    十乘观法以“观不可思议境”为主体,同时又以“观阴界入境”为中心。所谓“观阴界入境”,其实质即以观“一念三千”不思议境为主旨的观心。

    “阴界入”的“阴”是五阴,“界”是十八界,“入”是十二入。阴、界、入是在不同场合下使用的概念,它们的内涵有不少重复之处。智*(左岂右页)认为,“一切阴入皆由心起”,世间一切物质和精神现象均为心所造,心为烦恼业障之本,故当以观心修止观,即从“观阴界入”入手。这里所说的“心”,即为五阴中的识阴,六识中的意识。智*(左岂右页)强调说,正修止观十种境,之所以以“阴界入”为首,是因为它是“病本”、生死之根本(见《摩诃止观》卷五上)。阴界入既是“病本”,是作业的主体,烦恼的根源,实际也就是凡夫的“虑知之心”、“自生心”或“一念无明心”。

    “不可思议境”系止观修习的极致,智*(左岂右页)认为,若要明“不可思议境”,则须先明“思议境”。他认为,思议境虽有大、小乘之分,都有“心生一切法”的说法,或说有、说空,或说假、说中道,或说能观、所观,但毕竟均属“因果法”范围,各各相别,堕落两边,“逦迤浅深,而不相即”(《摩诃止观》卷五上)。而不可思议境则是对“一心三观”、“一念三千”学说的如实修行,它是在领悟“十如是”中道实相理论基础上实现的。

    “不可思议”,意为不可按正常的思维方法和程序去想象,去思虑。一念之心即具三千世界,一念之心同时观察空、假、中三谛,是为不可思议。《摩诃止观》(卷五上)说,三种世间、三千相性皆从心起,是“阴界入”的产物。既然“阴界入”是“病本”、烦恼之根源,所以“观不可思议境”的目的,就在于通过止观观心,消除“病本”,获得解脱。达到对宇宙原理及其众生本质的认识。“一心三观”和“一念三千”学说指出消除“病本”的根本原理,“观不可思议境”则指出实践这一原理的重要步骤。

    智*(左岂右页)又认为,实修“观不可思议境”的结果,可体验到“无明即法性,一切心一心”,无论坐道场、转法轮、度众生、入涅槃,都将于一念之中实现。智*(左岂右页)曾概述观不思议境在十重观法中的地位,说:“此不思议境,何法不收?此境发智,何智不发?依此境发誓,乃至无法爱,何誓不具,何行不满足耶?”(《摩诃止观》卷五上)意思是说,观不思议境这一重观法,虽系十重观法之一,但实际上它可取代其他九重。

    十乘观法中的“巧安止观”,又名“善巧安心”,是典型的方便对治法门。所谓“善巧安心”,即“善以止观安于法性”,意为将心安于法性,明白此心即是法性,与之不一不异,便能深达止观之奥秘。通过“善巧安心”的种种方便缘喻,使还原返本,完成止观修习。智*(左岂右页)说:

    无明痴惑本是法性,以痴迷故,法性变作无明,起诸颠倒善不善等,……今当体诸颠倒即是法性,不一不异。虽颠倒起灭如旋火轮,不信颠倒起灭,唯信此心但是法性。起是法性起,灭是法性灭。体其实不起灭,妄谓起灭。……还源返本,法界俱寂,是名为止。如此止时,上来一切流转皆止。观者,观察无明之心,上等于法性,本来皆空;下等一切妄想善恶,皆如虚空,无二无别。(《摩诃止观》卷五上)

    无明之心即是法性,但需要通过止观实修而证得,“安心”的实际内容就是止观实修。这种以“安心”为特色的止观实修,可以根据修行者的根器利钝展开,从而分别出八番“安心止观”。与此同时,智*(左岂右页)也还指出根性利钝的相对性,从而又说“八番悉檀”,以满足不同根器者止观修行的实际需要。

    作为实修止观的“十乘观法”之一,“善巧安心”地位虽在“观不可思议境”之下,但它从止观修行者的实际出发,说理清晰,步骤明确,其实际效果当在其他九乘之上。无论是自修法行(因正法而修行,由思维而得悟)还是自修信行(因听闻佛法,由信仰而修行),重要的是根据修行者的特点和需要;法行转而信行,信行转而法行,或由止而观,由观而止,都当“随其所宜,巧钻研之”。这一观法的意义,就在于调动全部修行者的主观能动性。

    十乘观法中的“助道对治”,又名“对治助开”,与“善巧安心”有一定联系,或可视作对“善巧安心”的补充。“助道”,指以六度等具体法门帮助人们去除障蔽;“对治”,指根据各人的不同遮障,以相应的法门予以破除。《摩诃止观》卷七上指出,无论利根、钝根,都可根据特定修行而获得解脱。利根者不须助道对治即可解脱;钝根无遮者通过“用道品调适”,可“转钝为利,亦不须助道”。助道对治主要针对钝根遮重者而言,对治方法主要为六度。六度对治有轻重缓急,视修行者情况而定,名为“调适”。通过善巧对治,即使“根钝遮重”者也能“安隐入三解脱门”(三种通往涅槃的法门)。

    十乘观法中的“破法遍”,意为普遍、彻底地破除修行者对诸法的执著。智*(左岂右页)认为,修行的目的是要达到对“无生”的认识,由事入理,所以“破法遍”乃是根本的手段。他特别指出,“无明即法性”是万物之实相,这一思想于“信行利根”者而言,当“一闻即悟”,于“法行”者而言,思之“即能得解”,但对于钝根者来说,须“从假入空观”修习起,先破除对一切事物的执著(见《摩诃止观》卷五下)。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从假入空破法遍”是为钝根者设立的法门。

    将“破法遍”与其他九重观法联系起来看,显示出“方便”原则在智*(左岂右页)全部止观修习中起的作用。止观的原理可以归结为一种,但止观的实践在“十乘观法”中,智*(左岂右页)处处贯彻着他的方便善巧、悉檀对治的止观学说。

    “一念三千”是智*(左岂右页)止观体系的高度抽象概括,主要对象当是利根者;但深恐末法时代的钝根者很难接受这类玄论,故又需要以四种三昧、十乘观法等予以“对治”。现实人类中总是利根者少而钝根者多,利根者悟得止观原理,尚须止观实践修证;钝根者以方便修习为根本,证得中道实相,也即领悟实相原理。故灌顶曾赞扬“十乘观法”道:

    此十重观法,横竖收束,微妙精巧。初则简境真伪,中则正助相添,后则安忍无著。意圆法巧,该括周备;规矩初心,将送行者,到彼萨云。非暗证禅师、诵文法师所能知也。盖由如来积劫之所勤求,道场之所妙悟,身子之所三请,法譬之所三说,正在兹乎!(《摩诃止观》卷五上)

    正因为十乘观法“意圆法巧,该括周备”,故而无论修习者根性如何,都可循此而达到觉悟。

    三、二十五方便

    按《次第禅门》所说,“十乘观法”相当于止观实修的“内方便”,“二十五方便”则相当于“外方便”,也就是实修十乘观法前的准备阶段。

    《法华经》之《方便品》曾说,过去、未来、现在诸佛都善“以无量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辞,为众生演说诸法。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智*(左岂右页)发挥经中“方便”之说,为修习止观者广开方便法门,《法华文句》卷三上“释方便品”云:“方便权略,皆是弄引,为真实作门。真实得显,功由方便。能从显得名,故以门释方便。如开方便门,示真实相。”以方便为能通之门,引导众生通于真实;方便是权宜,显示实相是目的。《摩诃止观》卷四上也说:“方便名善巧。善巧修行,以微少善根,能令无量行成解发,入菩萨位。”

    二十五方便又名“远方便”,十种境界则又名“近方便”。因为二十五方便的主要功能是“约事为观,调粗入细,检散令静”,为进而修习十乘观法和十种境界作准备。

    所谓“二十五方便”,是以五科方便各分五类修行而成,它们是:具五缘、呵五欲、弃五盖、调五事、行五法。五科的相互关系具有递进意义,由具五缘起修而至行五法止。智*(左岂右页)认为,这二十五方便,乃是“初心行人”修止观之急要、登正道之阶梯、入泥洹之等级(见《修习止观坐禅法要》)。所谓“初心行人”,指“始学之流辈”,他们只能循序渐进修习止观。

    具五缘是指:持戒清净、衣食具足、闲居静处、息诸缘务、近善知识。这五缘是修持者受法的基础,其中持戒清净可生起禅定及灭苦智慧,它包含“不作诸恶”和“作已能悔”两方面的实际内容。不作诸恶,是指一般信众所受的三归、五戒,以及沙弥所受十戒,比丘或比丘尼所受的具足戒;作已能悔,是指虽毁损轻戒而能如法忏悔,或毁犯重戒也能礼拜仟悔者。

    在“持戒清净”方便中,智*(左岂右页)重申了忏悔的重要性。认为通过忏悔,可以“令罪消灭,不障止观”。《修习止观坐禅法要》还专为犯戒忏悔者开列十法,以“助成其忏”。他甚至认为,忏悔是入禅的先决条件;一旦重罪消灭,诸禅三昧自然现前。

    “衣食具足”方便,旨在保证修习止观的基本条件。《摩诃止观》(卷四上)指出,“形命及道,赖此衣食”,“裸馁不安,道法焉在”?智*(左岂右页)把衣、食等物质条件视为安心入道的基础,指出衣食与道法之间的联系,从而也就肯定了基本物质生活条件在佛法修习中的意义。但他同时又强调,实修者应以止观为目的,以道法为根本,故衣食等生括条件必须控制在最低限度之内(见《修习止观坐禅法要》)。

    “闲居静处”方便,是指个体修习禅定的适当环境。智*(左岂右页)说,有三种处所可修禅定,它们是:深山绝人之处、头陀兰若之处、清净伽蓝之中。深山远谷,途路艰险,永绝人迹,无所恼乱,可恣意禅观,念念在道,毁誉不起,为修习禅定的最胜之处。头陀兰若之处,离开聚落,放牧声绝,无诸愦闹,为次胜之处。清净伽蓝之中,离世俗住处,独坐一室,闭门静坐,正谛思维,也不失为闲居静处,可修禅定。

    “息诸缘务”方便,旨在割断禅定修习者与世俗生活、社会人事的联系。它包括四个方面:息治生缘务、息人间缘务、息工巧技术缘务、息学问缘务。治生缘务指有为事业,人间缘务指人事往来,工巧技术缘务指各类世间技能,学问缘务指读诵经论等。在智*(左岂右页)看来,修习止观者首先得修般若之智,而各种世智妨碍佛智的获得,各种缘务使学佛者无暇专心修习止观。

    “近善知识”,旨在令修止观者亲近善知识,通过善知识的化导,及早获取觉悟。善知识可分三种:外护善知识、同行善知识、教授善知识。外护善知识,指那些“经营供养,善能将护行人,不相恼乱”者;同行善知识,指能“共修一道,互相劝发,不相扰乱”者;教授善知识,指“能说般若,示道非道”,“通塞妨障,皆能决了”(《摩诃止观》卷四下)者。

    呵五欲是指:呵色欲、呵声欲、呵香欲、呵味欲、呵触欲。智*(左岂右页)认为,世间五欲常能诳惑一切凡夫,令生爱着,故凡坐禅修习止观者,必须予以呵责。呵欲,意为在深知五欲之害的基础上,不与亲近,而远离之。

    五欲之首,当是色欲,其危害最大,它能“令人狂醉”,而“生死根本良由此也”。所谓色欲,指“男女形貌端严,修目长眉,朱唇素齿,及世间宝物,青黄赤白红紫缥绿,种种妙色,能令愚人见则生爱,作诸恶业”(《修习止观坐禅法要》)。因色欲之故,频婆娑罗国王身入敌国,在淫女阿梵波罗房中,优填王截五百仙人手足。

    智*(左岂右页)指出,众生虽常为五欲所恼,但因愚惑无智,故犹求之不已,至死不舍。对于修禅者,五欲是“大贼”,必须远离,故立“呵五欲”方便。

    弃五盖是指:弃贪欲盖、弃瞋恚盖、弃睡眠盖、弃掉悔盖、弃疑盖。“盖”的意思是盖覆,“盖覆缠绵,心神昏暗,定慧不发,故名为盖”(《摩诃止观》卷四下)。因五法能盖覆心性,不生善法,故名五盖。五盖与五欲有所区别:五欲系五根对五尘而发为五识,是对外部事物产生的执著,有具体的所缘对象;五盖则是五识转入意地,由意根而生起障碍,追缘过去,逆虑未来,属于思想活动、心理状态对禅定的遮蔽,故为“心内大障”。

    “弃贪欲盖”,指舍弃对五欲的贪求之心。五欲的贪求,必覆盖善心,使人心外向奔驰追逐,纷乱不已。贪欲之人,既不能入禅,更无由觉悟。“弃瞋恚盖”,瞋恚意为仇恨、愤怒。瞋恚同样是佛教极力反对的,它是“失佛法之根本,堕恶道之因缘,法乐之冤家,善心之大贼,种种恶口之府藏”(《修习止观坐禅法要》)。因三世九恼、怨对结恨,修禅决难成就。“弃睡眠盖”,睡眠盖指懒惰贪睡,使心神昏暗不明,未得者不得,已得者退失。如佛经所说,睡眠者“如同毒蛇同室居,亦如卧阵两刃间”。“弃掉悔盖”,掉指掉散无定,悔则懊恼不安。“弃疑盖”中的“疑”,非指见谛障理之疑,而指障碍禅定之疑,按智*(左岂右页)所说,这种疑分作疑自、疑师、疑法三类。“疑”与“信”相对,传统佛教重视“信”,视“疑”为佛法之大敌。智*(左岂右页)在具体修行方法领域,十分注意对传统的继承,由此也可以看出大概。

    智*(左岂右页)对“弃五盖”也曾有一简要概括。他认为,若人贪欲盖重,可用不净观以弃除;若人瞋恚盖重,当念慈心以灭除恚火;若人睡眠盖重,当勤精进,策励身心;若人掉散,则以数息法对治;若人疑盖重,则应按佛经所说,敬信佛法(见《摩诃止观》卷四下)。

    调五事是指:调食、调眠、调身、调息、调心。智*(左岂右页)认为,修习上观者应当通过调和五事,令宽急得所,使三昧易生、善根易发。

    “调食”,指修心者应注意饮食之节量,以不饥不饱为度;“调眠”,主要指不贪睡,省减睡眠时间,使神气清和,心念明净,三昧现前。调身、调息、调心,指调和禅定时的姿势、呼吸以及心理状态,原则上三者相依,不能相离,故须合调。“调身”,主要指禅定的姿势,智*(左岂右页)概括其要点为“不宽不急”四字;“调息”指调和呼吸,它是调心的基础,并以“不涩不滑”为要;“调心”贯彻禅修的始终,是修习止观的主要法则,其诀要为“不沈不浮”四字。

    智*(左岂右页)有关调身、调息、调心的论述,成为后世初习止观者的入门指导。其思想原理和具体方法,对印度传统禅法已有所变通,带有天台一家的特色。因为说理明白,步骤清晰,所以很受一般禅者的欢迎。

    行五法是指:行欲、行精进、行念、行巧慧、行一心。“行欲”之“欲”,指乐欲,意为“志愿好乐一切诸深法门”,即确立通过止观修习而获得解脱的志向;“精进”指不懈进取,无一刻懈怠;“行念”指专念禅定,不念其他,但念涅槃寂灭,不念余事;“巧慧”,指能够分别世间乐与禅定智慧乐的智慧;“一心”非指入定一心,而是指决定一心,具有信心、意志等义,具体指一心修习止观。

    “行五法”主要通过方便修行,解决止观修习的思想认识问题,增强修行者脱离现实世间诸苦、永取涅槃寂静之乐的信心和决心。

    综上所述,二十五方便作为十乘观法、四种三昧修习的“外方便”或“远方便”,是智*(左岂右页)宗教实修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尤其对于“初心行人”即初修禅定、有意于天台止观的禅者来说,它是入门的必备知识和必修内容。智*(左岂右页)认为,修行者各有自己的特点,所需不同,二十五方便所起的是对治方便功能,可以适用于任何人。它之所以为尔后禅修者广泛采用,原因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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