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元代的北京佛教/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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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节  北京佛教的对外交往

    元代是继秦汉、隋唐之后中国历史上的又一个大一统的时代,作为元代都城的大都,其经济、文化空前繁荣,被认为是当时世界上最辉煌的城市。时有大量外国僧侣涌入大都,北京佛教的对外交往得到了空前发展。

    一、与朝鲜半岛佛教的往来

    中国大陆与朝鲜半岛,相隔一衣带水,彼此的文化交流很早就有。元朝建立时,统治朝鲜半岛的是高丽王朝,中朝佛教之间的交往在元朝时达到高潮。当时,元大都与朝鲜的陆路交通非常方便,从大都东行至蓟州,向北入辽阳行省大宁路,复经大宁、驿安、沈州以及彰义、驿昌,过鸭绿江,而至高丽王京(今开城)。不少高丽僧侣仰慕中国,双方佛教往来不断。元朝时来大都的高丽僧侣前后相继,主要有惠永、海圆、慧月、天湛、普愚、慧勤、无学、智泉等人,他们佛学造诣深厚,在大都深受尊重。①

    惠永,元至元二十七年(1290),率领百余写经僧来大都,进献给元世祖忽必烈一部金字《法华经》,因而“特承劳慰”,诏居大庆寿寺。其间惠永研学唯识学,并应万安寺(白塔寺)之请,前往讲《仁王经》。他演讲时,口若悬河,深受四众敬仰。惠永回国后主要弘传唯识宗,获得“一国所尊之法王”称誉。②

    海圆,元皇庆元年(1312),应元仁宗之请来大都。海圆为华严宗僧人,受诏住大崇恩福元寺,因其佛学渊深,被封为该寺“高丽第一代师”。他在大都前后生活了 29年,至元六年(1340)示寂,受赐“圆空国师”谥号。

    慧月,元至正年间来到中国,曾于至正四年四月赴五台山朝圣归途中路过云居寺,见华严堂(雷音洞)石户毁坏,堂内石经残损,在当地官吏的赞助之下修葺了华严堂,并修补了雷音洞内的五块经板,留下了“慧月修补经石”的刻经的题记。

    太古普愚(1301—1382),高丽禅僧。俗姓洪,忠南洪州人。至正六年(1346)来大都,先住大观寺,不久赴四方参学,后在湖州霞雾山福源寺石屋清珙(1272-1352)禅师处得到印可。由江南返回京城后,元顺宗请他于永宁(明)寺开堂说法,并赐金襕衣,至正八年(1348)回国弘化。③成为高丽临济宗的开山祖师,其后法脉传承相延不断,大大振兴了高丽后期的佛教,于1371年被封为国师,著有《太古集》等。

    天湛,至正七年(1347)来大都,元顺帝命其主持京西灵严寺,并特封为“海印阅明通教妙德长老大师”。④

    慧勤(1320—1376),高丽禅僧。宁海府(庆尚北道)人,俗姓牙,旧名元慧,号懒翁,与太古普愚同为传中国,庙济禅入高丽者。至正八年(1348)采华,先住燕京法源寺,参法印度僧人指空,后南下投杭州净慈寺处标禅师门下,皆蒙印可。后重返燕京,至正十五年(1355)奉敕住大都广济禅寺,开堂说法。至正十八年(1358)回国。⑤著有《懒翁和尚语录》一卷、《懒翁和尚歌颂》一卷等。

    无学、智泉,高丽僧人,至正年间来华。无学,俗姓朴氏,讳自超,号无学,三屿郡人。年十八,剃发具戒。据《自超塔铭》记载,他于“癸巳(至正十三年)秋,挺身走燕都,参西天指空”。次年又参慧勤(懒翁),受到器重。后游历雾灵、五台。慧勤移锡西山灵严寺后,无学亦随侍身边,“留数载”。⑥智泉,俗姓金,载宁人。据《智泉碑》记载,其于至正年间“与今王师无学俱入燕京”。“时懒翁先入燕,受指空印可,道誉既著。二师皆投师之,同游参访,所造益高”。后于“丙申(至正十六年)还国”,返回高丽弘化。⑦

    高丽国王王璋与元大都佛教。王璋(1275—1325),朝鲜高丽王朝第二十六代国王,字仲昂,初名源,后改名璋,为高丽忠烈王王眶和元世祖女忽都鲁揭里迷失所生之子。王璋于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来中国,元贞元年(1295)娶晋王甘麻刺女宝塔实怜公主为妻。大德二年(1298)受父传位为国王,但同年因专权又被元廷所废。大德十一年(1307)元成宗死,因拥立武宗即位有功,受封为沈王。至大元年(1308)其父驾崩,归国继承王位。不久又委国事于大臣,回到大都,三年后进封为沈王。皇庆二年(1313)让位于次子王焘。延祐七年(1320),因参与元宫廷斗争,流放到西藏萨迦地方。至治三年(1323)回大都。是一位活跃于元朝廷和高丽王朝的重要政治人物。王璋喜爱书法和绘画,对佛教也有深厚的兴趣和虔诚的信仰。他长期生活在大都,先后多次作为功德主刻印佛经布施寺庙。如大德九年(1305)印经一藏布施与大庆寿寺,元代大学士程钜夫所撰《大庆寿寺大藏经碑》记述了此事⑧。元皇庆元年(1312)又印经五十藏布施四方梵刹。上个世纪80年代,北京智化寺如来殿中央主尊释迦牟尼佛的内膛中发现有“沈王府”施印的佛经《付法藏因缘记》一册,卷首有沈王王璋的序文,背面钤有“沈王府”印记十三方。⑨

    元王朝征召高丽写经僧。高丽僧人素以善写金银佛经而著称,元帝王曾多次向高丽王征召写经僧人元帮助写经,以满足皇室祈福的愿望。高丽忠烈王在位时,元帝王就曾于至元二十七年(1290)、大德元年(1297)、大德六年(1302)、大德九年(1305)向高丽征召僧人达六次之多,每次征召僧人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如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1290)遣使往高丽国征写经僧,时高丽僧统惠永率领写经僧一百人入元都,居庆寿寺,用泥金写大藏经。另有一次曾聚僧俗写经者300人居昊天寺写经。同时,元廷还派人赴高丽就地督写。元帝王向高丽征召写经僧,成为元代中朝佛教中交流的一项重要内容。⑩

    中朝两国在佛教建筑、造像、绘画、音乐等方面,元代大都与高丽也互有交流,其中元大都的佛教文化艺术对高丽的影响尤为突出和明显。

    二、与印度佛教界的往来

    元代中国与印度的文化交流十分繁盛,尤其是忽必烈时期,两国使节往来连年不断。那摩和指空是元朝时先后来华的印度僧人。尾麻罗室利也曾在元大都活动,并参加了《至元法宝勘同总录》的编纂。

    那摩,又称兰麻、南无、厨宾大师,北印度迦湿弥罗国(怯失迷儿)人。史料记载,他曾弃家隐居大雪山下修头陀行十三年。约于元太宗时来中国,与兄斡脱赤同被召至和林,受到大汗及其宗族、大臣的礼敬。在中原活动期间,那摩还积极投身于济世利民和中原佛教保护事业,多次劝谏蒙古帝王停止杀戮。那摩先盾经历了太宗、定宗、宪宗三朝。其中在北京的活动主要为宪宗时期。宪宗三年(1253),奉旨南来中原,首次来到燕京,其间修复了多处残毁佛寺。他先住燕京延洪寺,并重修了该寺。宪宗四年(1254)主持正定龙兴寺,并重修了龙兴寺,使该寺面貌“粲然为之一新”。在龙兴寺期间,他先后得到阿里不哥和宪宗皇帝的赐封,阿里不哥降旨免除龙兴寺“贡赋”,并赐白金于寺内大作佛事三昼夜;宪宗颁新印大藏经一套,亦赐白金于寺作药师大道场三昼夜,宪宗特封他为“国师”、“释教大总统”,令其“总天下释教”。发起并以佛教首席代表身份参加了宪宗朝举行的三次佛道辩论会。那摩在华活动长达30余年,有《大朝国师南无大士重修真定府大龙兴寺功德记》记其事迹。(11)

    指空(1289-1363),全称薄陀尊者指空。史料记载,指空为印度摩揭陀国王子,8岁入那兰陀寺为僧,19岁前往南印度吉祥山研究般若奥旨,之后游历印度及西域诸国多年。于元中期来华,初到我国甘肃、青海地区,遇北印度僧人摩诃班特达,随其同来大都。不久离开大都,遍游陕西、甘肃、青海、四川、云南、贵州、湖南、安徽、江苏等地。后返回大都。途中曾于泰定元年(1324)与天子于难水(今嫩江)上讨论佛法,谓之“泰定之遇”。回到大都不久,又东游高丽,参礼金刚山,高丽王倾其道风,特建华藏寺以居,乃出《文殊师利菩萨无生戒经》三卷传授僧俗人众。不久奉诏返回大都,此后主要活动于大都。天历元年(1328),奉文宗命于内廷讲法。至正年间,元顺帝对他宠遇有加,皇后及皇太子迎请入延华阁问法。至正二十三年(1363)冬示寂。(12)因其曾从大都赴高丽弘法,在那里留下弘法遗迹,朝鲜扬州的桧严寺《桧严寺薄陀尊者指空浮屠碑》记录了他的生平主要事迹。指空毗荼后舍利分成四份,其中两份由高丽僧达玄、达睿带回本国,至明洪武五年(1372),高丽恭愍王命建塔于桧严寺供奉。(13)

    尾麻罗室利。元代在大都活动的印度僧人,其生平事迹虽未见史料记载,但从《至元法宝勘同总录》书前列有他的名号和职务“西天板的达通五明师尾麻罗室利”,说明他曾参加了《至元法宝勘同总录》的编纂,并担任“证明”之职。《至元法宝勘同总录》是忽必烈专门召集当时汉、藏,以及印度等地一流高僧和学者共同参与校勘编纂,就连元朝的帝师也参加了这项工作,不难想见其规模之大、规格之高。尾麻罗室利能够参加如此高规格的佛教学术活动,不仅说明他具有高深的佛学修养,同时也反映出他在元初的佛学地位和影响。

    元代时,佛教在印度本国殆已沉寂,上述几位印度僧人先后在中国大受尊礼,不仅是佛教史上的盛事,也是中印文化交流史上的里程碑。

    三、与尼泊尔佛教界的往来

    北京与尼泊尔佛教交流历史以尼泊尔的建筑家、工艺家阿尼哥为开端。

    阿尼哥(1245—1306),尼泊尔帕坦人。元中统元年(1260)帝师八思巴准备在西藏地区建造一座黄金塔,特邀一些尼泊尔工匠来担纲主理工程,阿尼哥即在被征召之列。他虽年仅17岁,却身怀精湛技艺,特别擅长绘画、雕塑与铸造金像,深受八思巴赏识,被任命为工程的监工。黄金塔建成后,八思巴执意将他留下,并亲自为他剃度,收为入室弟子。元中统二年(1261),八思巴把阿尼哥带到大都,推荐给忽必烈。忽必烈为考核他的艺术才能,特让他修补一躯宋室遗留下来的针灸铜像。阿尼哥修好了铜人,其技艺受到忽必烈的赏识。忽必烈委派他承担修寺、建塔、雕塑等方面的重要工程。阿尼哥不负重托,在建筑、雕塑、绘画等多方面展示他的艺术才能。今天矗立在阜成门内的妙应寺白塔是阿尼哥最辉煌的艺术杰作。至元八年(1271),元世祖命阿尼哥负责这项工程的设计和施工。阿尼哥根据从尼泊尔带来的佛塔样式,采用古代印度原始的覆钵式佛塔为蓝本建造,八年以后,妙应寺白塔建成,由于它表面涂抹白灰,俗称“白塔”。其建造工艺之精巧,算度之准确,令人叹为观止。这座融合了中尼佛塔建筑艺术的白塔,既适应宗教活动的要求,又起到“壮观王城”的作用。至元十年(1273)阿尼哥被授予“诸色人匠总管”;至元十五年(1278)又被擢升为光禄大夫、大司徒,“领将作院事”。大德十年(1306)逝世于大都,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凉国公、上柱国,谥敏慧。(14)元成宗特为他辍朝致哀,还按其本国风俗,将其遗体火化,身骨葬在当时的宛平县香山冈子原。阿尼哥在中国的45年中,不仅创作出题材广泛、艺术精湛、风格迥异的宗教作品,而且培养了大量杰出人才,对后世影响极大。为佛教在内地的传播,以及中、尼两国文化的交流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影响深远。妙应寺白塔作为阿尼哥最辉煌的艺术杰作,也为古城北京留下了地标性建筑。

    四、与日本佛教界的往来

    在古代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中,佛教曾经起过重要的桥梁和纽带的作用。唐宋以来,日本人以中国为“佛国”,遣僧西渡,相望于途。有元一代,日本高僧西渡者,仅据木宫泰彦的不完全统计,就有二百二十多位。(15)许多日本僧长期留居中国,历访名山大刹或住寺进修,从高僧习禅,与文人结交,切磋文学、书画。北京与日本佛教具有实质性的交流至元代开始出现。据史料记载,时有日本僧人古源邵元、祖庭芳、东州至道等先后至大都。

    邵元(1295—1364),号古源。又号如行道人,日本福井县人,日本国山阴道但州正法禅寺僧人。他于泰定四年(1327)渡海来华,先到福建,后北上浙江,入天台山和天目山参访;继而北上,参临济祖庭,游大都;而后南下,经五台山,至少林寺,在少林寺住了四五年,与少林寺住持息庵结下了深厚友谊。后又到当阳玉泉寺。于至正七年(1347)回国,在元朝前后参访达20年之久。邵元精通汉文,且擅长书法。息庵圆寂时,邵元正在大都游历,闻讯后,怀着悲痛的心情,写成《息庵禅师道行碑记》铭文,盛赞扬息庵禅师功德修行。此碑是两国佛教徒自古友好交往的珍贵实物。在大都游学期间,他曾被选入宫中转读《大藏经》,而后居水月禅寺,闭关阅读《大般若经》。邵元在自述其游学经历的一篇短文中提到“游大都以步康衢”、“末后一机银山铁壁”之语,说明他确实到过大都,曾在大都的宽阔的街道上游走,曾游览过位于北京昌平的著名的银山铁壁。(16)古源邵元后回日本国,传临济宗禅法。

    祖庭芳、东州至道,元朝时来华日僧。据木宫泰彦《日中文化交流史》中《入元僧一览表》引《圣一国师年谱》和《延宝传灯录》记载,祖庭芳在元顺帝元统一年(1333),奉其师南山士云(1254-1335)之命“至元大都大觉寺迎接东州至道入元”。据《入元僧一览表》引《圣一国师年谱》和《南山和尚行实》记载,东州至道为日僧“圆尔辨圆之法嗣”,入元后居于大都大觉寺,日本醍醐天皇元弘三年(元统一年,公元1333年),“南山士云遣其徒祖庭芳招之”。(17)

    ①  参阅左芙蓉:《北京对外文化交流史》,第一章中《元与朝鲜》部分,成都:巴蜀书社,2008年。

    ②  北京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北京志·民族宗教卷·宗教志》,北京出版社,2007年,第149页。

    ③  [韩国]金烘泰:《韩国佛教史概说·高丽时代的佛教》,柳雪峰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

    ④  《大元敕赐上方谷积山灵严禅寺碑》,引自《房山历史文物研究》,奥林匹克出版社,1999年,第248-249页。

    ⑤  《朝鲜妙严尊者塔铭并序》见黄有福等:《中朝佛教文化交流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

    ⑥  卞季良:《春亭集》,卷续1《自超塔铭》,载《韩国文集中的明代史料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

    ⑦  权近:《阳村集》,卷38《智泉碑》,载《韩国文集中的明代史料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

    ⑧  [元]程钜夫:《大庆寿寺大藏经碑》,载《雪楼记》卷6,载《文津阁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

    ⑨  许慧丽:《北京智化寺发现元代藏经》,载《文物》,1997年,第8期。

    ⑩  北京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北京志·民族宗教卷·宗教志》,北京出版社,2007年,第151页。

    (11)  [元]赵从证:《大朝国师南无大士重修真定府大龙兴寺功德记》,见《常山贞石志》卷15,载《续修四库全书》史部·金石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大朝,为蒙古汗国国号。

    (12)  李穑:《指空浮图铭并序》,见《梵僧指空禅师传考》,载《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48册,北京:线装书局,2005年。另见陈高华:《元代来华印度僧人指空事迹》,载《南亚研究》,1979年,第1期。

    (13)  《桧严寺薄陀尊者指空浮图碑》,载《朝鲜金石总览》,汉城:亚细亚文化社,1976年。

    (14)  [明]宋濂:《元史》,卷203《阿尼哥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4546页。

    (15)  [日]木宫泰彦:《日中文化交流史》(胡锡年译),附《入元僧一览表》,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422-460页。

    (16)  北京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北京志·民族宗教卷·宗教志》,北京出版社,2007年,第153页。

    (17)  [日]木宫泰彦:《日中文化交流史》(胡锡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422-4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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