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辽、西夏和金代社会和佛教、禅宗

    北宋长期与北方契丹族建立的辽，河西党项羌族建立的西夏两个王朝对峙；金灭辽、北宋之后，占据北方大部分地区，经常进犯南宋；北宋、南宋对辽、西夏和金，交替以和、战对策应付它们的威胁，以求得社会安宁，然而，彼此之间也保持在经济、政治和文化、宗教上的往来。

    为叙述方便，这里将辽、西夏和金代的社会和佛教、禅宗一起作简要介绍。

    一  辽

    契丹族六七世纪兴起于北方潢河(西拉木河)和土河(老哈河)流域(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东部)，贵族耶律阿保机(辽太祖)10世纪初统一契丹各部，于五代后梁贞明二年(916)称帝，建立契丹国，此后迅速向外扩张，在从五代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手中割取燕云十六州后，加强了对中原威胁的实力。后晋开运三年(946)契丹主耶律德光(辽太宗)率兵大举南犯，翌年初攻陷后晋都城开封，后晋灭亡。耶律德光在开封即帝位，改国号为辽。然而在各地涌起的汉族起义军反抗围攻之下，耶律德光率契丹兵被迫北撤，死于归途。辽建都皇都(后改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东南波罗城)，另有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西)、东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市)、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市)。辽在1125年为金所灭。

    辽吸收汉族文化建立政教制度，发展经济、文化，并引入和扶持佛教。早在契丹、辽建国初期，契丹统治者就致力引进和推广佛教，建寺安置在对汉地攻掠战争中俘获的僧人，让他们弘传佛教，以安抚大量被掳掠来从事生产的汉人和其他信奉佛教的民众。在上京临潢府除建孔子庙外，还建造寺院、道观。此外，在中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等地也相继建寺。辽帝经常举办法会、度僧及各种法事活动，并经常举办有成千上万僧人参加的饭僧斋会。至辽景宗(969—982年在位)时佛教已有较大发展，命僧昭敏任“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管理佛教事务，并授予“侍中”的官位。辽圣宗通达佛、道二教，在位(982—1030)近50年期间继续尊崇佛教，到处幸寺礼佛，举办推荐战争阵亡者的慰灵法会，为防止僧尼过度膨胀下令禁止私度僧尼。此后，辽兴宗、道宗继续崇佛兴佛，佛教得到空前发展。辽兴宗甚至亲自受具足戒，他与道宗甚至授予僧人以司徒、司空等高官之位并令兼政事。

    辽的佛教比较重视营造寺塔、度僧、饭僧和各种祈福消灾的法事活动，在佛教文化方面兴办的最大事业，一是于辽兴宗开始雕印至道宗五年(1059)完成的《契丹藏》，收录《开元释教录·入藏录》以及《续开元录》、宋代《开宝藏》天禧本新译经，而且增收流传于辽的经论和辽人的著述，共有1373部6006卷，分为579帙。二是辽圣宗、兴宗和道宗三朝继隋唐之后在今北京南边房山县云居寺大规模雕造石经。

    辽代佛教在义理方面重视华严宗、密教。在佛教著述方面，华严著述有辽道宗著《大方广华严经随品赞》、鲜演著《华严玄谈决择》；密教著述有精通华严教理的觉苑撰《大日经义释演密钞》、小五台山(在今河北蔚县)金河寺道*(左厄右殳)著《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皆以华严宗圆融思想会通密教，提倡显密教双修；净土宗著作有非触编著《随愿往生集》，又著《三宝感应要略集》。此外，考释佛经字义音韵方面著作有：幽州僧行均编撰《龙龛手鉴》、燕京崇仁寺希麟编撰《续一切经音义》。①

    禅宗在辽占领地区不太流行。高丽王朝文宗的第四子、僧统义天(1055—1101)，在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入宋求法，再次将天台宗传入朝鲜。他在宋代看到天台宗僧戒珠写的论禅教关系的《别传义》(后人称《飞山别传义》，戒珠葬于飞山)十分欣赏，特为写跋，其中提到：“近者大辽皇帝诏有司，令义学沙门诠晓等再定经录，世所谓《六祖坛经》、《宝林传》等皆被焚，除其伪妄条例，则《重修贞元续录》三卷中载之详矣。”②从时间上推测，他所说的“大辽皇帝”应是辽道宗。既然禅宗中被奉为经典的《六祖坛经》及记述被禅宗奉为西土东土列祖的传法世系和事迹的《宝林传》等皆被焚毁，可以想见禅宗在辽土是不可能盛行的。

    二  西夏

    公元8—9世纪，约当唐的中后期，原居于今四川西部边境地带的党项羌族受到吐蕃侵逼被迫向河西走廊一带迁移，其中拓跋氏一支移到夏州(今陕西横山县境)定居，在唐末因出兵帮助唐王朝围攻黄巢起义军有功，其酋长被赐李姓并封为夏国公，并据有河套以南五州之地。宋初，辽为联合党项对抗宋朝，与党项首领李继迁结亲并封他为夏国王。此后党项对外扩张，攻占灵州(治今宁夏灵武)并在此建都，后迁都兴庆府(在今宁夏银川东南)。元昊(西夏景宗)即位后，逐渐攻占今甘肃和内蒙部分土地，1038年正式称帝，改国号大夏。西夏仿照宋制完善军政体制，建立年号，并且制定文字。西夏境内有汉人、党项人和吐蕃人、回鹘人等。西夏1227年为蒙古所灭。

    西夏接受唐宋文化，也扶持佛教传播发展。关于西夏佛教情况，因为资料匮乏长期以来鲜为学者问津。史金波教授利用中外收藏和新发现的大量西夏文献和文物资料对西夏佛教进行了长期研究，1989年出版了《西夏佛教史略》，对西夏佛教做了较详细的论述。据此，党项在流迁和居住河西、建立政权过程中已经接受佛教，并且从宋朝一再求得佛经。元昊称帝以后便组织力量用西夏文翻译佛经。他与以后诸帝皆致力建寺、度僧、礼佛，举办种种佛事活动，还刻印流通用西夏文、汉文和吐蕃文的佛经。西夏还设置佛教管理机构；和尚功德司、出家功德司和护法功德司，加强对佛教僧尼和佛教事务的管理。

    从佛教义理方面看，西夏曾流行多种宗派，其中有华严宗、净土宗、天台宗、禅宗，也有密教，在各地收藏和新发现的西夏文佛典中有不少这些宗派所依据的经典和著作。在发现的禅宗文献中，有接近20世纪20年代从敦煌文献中发现的《六祖坛经》的西夏文写本残页，有宗密论禅教会通的《禅源诸诠集都序》等西夏文译本和《禅源诸诠集都序之解》、《禅源诸诠集都序择炬记》等西夏文著作，还有汉文《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坐禅仪》等。③在20世纪从黑水城(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黑城)发现的源自西夏的汉文文献中，有北宋初道原编撰《景德传灯录》，还有曹洞宗僧水歇清了的《劫外录》等。④由此可以想见，禅宗在西夏是相当流行的。

    三  金

    11世纪，原生活在东北黑龙江和松花江流域及长白山麓一带的女真族迅速兴起，在完颜部酋长的统率下逐渐实现了内部的统一，并进行反抗辽残暴统治的斗争，向外不断扩张。1115年，女真族在完颜部酋长阿骨打(金太祖)的带领下正式建立金国，率兵连续打败辽军，先后占领辽的中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后改燕京)等，在1125年俘获辽的天祚帝，辽亡。此后，金出兵节节进犯，威逼宋朝，在宋徽宗靖康元年(1126)攻破京城开封，翌年带着俘获的宋徽宗、钦宗二帝和大量珍贵财宝器物北归。由此北宋灭亡。

    金朝曾长期占有淮水以北广阔的领土，与南宋对峙。金太宗、熙宗开始接受汉族文化，对佛教采取支持政策。熙宗因怀念太子早逝，在上京宫侧建大储庆寺。为控制僧尼规模，下令禁止私度僧尼。海陵王完颜亮杀金熙宗即位，将都城从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省阿城县南之白城)迁至燕京，并改称中都。此后即位的金世宗重视文教，在提倡儒家思想的同时，也保护佛教、道教的传播。他建造的规模较大的寺院有燕京大庆寿寺、昊天寺、燕京西山的仰山栖隐寺，皆赐田度僧。据《金史》卷十〈章宗纪〉，金章宗加强对佛道二教的管理，明昌元年(1190)下令禁止私度为僧尼道士，规定三年一会试；二年(1191)下令禁止僧尼、道士出入亲王及三品官之家，后又下令僧尼须拜父母并行丧礼。鉴于战争频繁，弥补军需不足，章宗在承安二年(1197)恢复金世宗曾废止的卖空名度牒、紫衣及师号的做法。⑤

    金代在解州(治今山西解州)天宁寺由民间组织雕印的《金藏》(因1933年在赵城县发现也称《赵城藏》)十分有名，是基本按照宋代蜀版《开宝藏》覆刻的，元初有补刻本。迄今陆续发现5100卷，是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华大藏经》所据主要底本。⑥

    据现存资料，金代著名僧人有熙宗(1135—1148年在位)时住持上京大储庆寺的禅僧海慧、清慧，担任“中都右街僧录”的律僧悟铢，世宗(1161—1189年在位)时住持燕京潭柘寺的临济宗僧圆性，先后住持燕京大庆寿寺、仰山栖隐禅寺开山的玄冥齿*(左岂右页)公⑦，还有最著名的曹洞宗僧万松行秀等人。

    宋代曹洞宗自曹洞下第七世芙蓉道楷(1013—1118)以后逐渐振兴。他的法系在后世最有影响的有丹霞子淳与鹿门自觉两个法系。在丹霞弟子中，天童正觉(宏智正觉)、真歇清了最为有名。据现存资料，这两支在金、元两代传承不明。在金、元两代比较有影响的曹洞宗属于鹿门自觉的法系。

    鹿门自觉(?—1117)属曹洞下第八世，传普照一辨，然后是大明宝—王山体。金末元初万松行秀师事的雪岩满禅师是王山体禅师的嗣法弟子，属于芙蓉道楷下第五世，行秀属于芙蓉下第六世。

    万松行秀(1166—1246)，生活在金后期和元初，因受宋代临济宗圆悟克勤的影响编撰《从容录》，对天童正觉的《颂古百则》进行评述和提倡，又编撰《请益录》对正觉的九十九则拈古作评述和提倡。他虽上承曹洞宗的法系，然而在禅法上并非局限于曹洞一系，而是会通禅门五宗和吸收五宗的长处。在说法中善于发挥华严宗的圆融思想，认为物我一体，处处可以入悟，强调佛法在人间，不怎么提倡“默照禅”。

    李纯甫(1182—1231)，号屏山居士，是万松行秀的在家弟子，精通儒学和佛教，所著《鸣道集说》是对集录宋代道学家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谢良佐、杨时以及朱熹等人语录的《诸儒鸣道集》的217种观点的评述或批驳。他在书中表示，道学虽以发扬“圣人之道”为标榜，然而实际上是吸收佛教思想重新诠释儒、道二教思想而形成的；李纯甫主要发挥佛教的心性学说对道学的理气、心性之说及对佛教的批评进行评述或批驳，指明道学的不足及错误之处；又以华严圆融的思想来弥合乃至消融儒、释、道三教之间的差异和矛盾，主张三教和谐相处。

    辽和西夏、金是宋代长期在北方的三个王朝。佛教在这三个王朝的广泛传播，对契丹、党项与女真及境内其他少数民族吸收汉族文化，沟通各民族之间的感情，进而促进各民族的融合，应当说是起到重要作用的。

    ①  请详见陈述著《辽代宗教史论证》，载《纪念陈垣诞辰百周年·史学论文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日本野上俊静著《辽朝与佛教》、《辽代的佛教研究》，载其《辽金的佛教》，日本平乐寺书店1952年版；镰田茂雄著《新·中国佛教史》，大东出版社2001年版。关于道*(左厄右殳)《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参考蓝吉富著《“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初探》，载杨曾文、方广錩编《佛教与历史文化》，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②  宋代宗鉴编《释门正统》卷八，亦载《佛祖统纪》卷二十四，《大正藏》卷49，第223页下。

    ③  请详见史金波《西夏佛教史略》，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关于西夏文《六祖坛经》，请见罗福成《六祖大师法宝坛经残本释文》，载1930年《北平图书馆馆刊》四一三西夏文专号；日本川上天山《西夏语译六祖坛经》，载1938年《支那佛教史学》二一三，另附录在柳田圣山主编，日本中文出版社1976年出版《六祖坛经诸本集成》。日本龙谷大学收藏西夏文《六祖坛经》残叶一件，据考证与北京图书馆所藏叶片相接，其图片见法藏馆1961年出版《西域文化研究》第四图版四一。史金波《西夏文六祖坛经残页译释》，载世界宗教研究所《世界宗教研究》1993年第3期，对此有全面综述。

    ④  请参考本书后面介绍道原《景德传灯录》及曹洞宗水歇清了的章节。

    ⑤  参考日本野上俊静《金帝室和佛教》，载《辽金的佛教》，日本平乐寺书店1953年版。

    ⑥  童玮编《二十二种大藏经通检》〈汉文大藏经简述〉，中华书局1997年版。

    ⑦  详见明如惺《大明高僧传》卷七、明明河《补续高僧传》卷十七、卷十二、元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二十相关传记或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