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道生是我国东晋南朝时代的著名佛学家。其最大的贡献就是把般若学与涅槃学熔为一炉,着重宣扬涅槃佛性论。这是我国佛学史上的一次重大转变,标志着中国佛学已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是佛教中国化的一座重要里程碑。由于竺道生的杰出成就,当时人们称他为“涅槃圣”。
3.3.1
“关中僧众,咸谓神悟”
竺道生,一般称为生公,俗姓魏,钜鹿人(今属河北省钜鹿县)人,寓居彭城(今江苏徐州)。据说竺道生从小就显得聪颖过人,文章诗词过目成诵。父亲认为儿子不是凡器,十分宠爱,把他送到高僧竺法汰门下,在京都建康瓦官寺出家,并随师父之姓,改姓竺,取名道生。15岁时,竺道生开始登台讲经,深析经义,善于言辩。当时不少宿望学僧,也常常被他说得虑挫词穷。受具足戒后,竺道生在僧俗中已很有声望。
为了增加阅历,吸收各家各派学术思想,竺道生在其老师竺法汰去世后,开始了游学生涯。晋安帝隆安时期(公元397—401年),竺道生入庐山修行,向慧远问学,见僧伽提婆,后同慧远一起从僧伽提婆学习小乘一切有部教义,这是当时从印度传来的重要佛学理论之一。隆安五年(公元401年),鸠摩罗什抵长安,译经传法。道生与慧睿、慧严、慧观等慕名北上长安,受鸠摩罗什的般若实相学。
当时,罗什的译经任务非常繁重,而道生才思敏捷,“关中僧众,咸谓神悟”(《高僧传·道生传》),是协助罗什译经的著名弟子之一。其学问人格,很快就赢得了关中人士的钦佩。当时罗什门下几乎集中了中国思想界最优秀的一批人才,其中最杰出的几个,如僧肇、道生等人,被人们呼为“四圣”,后来,又加上其他几人,称“八俊”、“十贤”。由于道生名声日重,后秦王姚兴还在逍遥园中接见过他,请他和罗什的弟子道融辩论一些疑难问题。道生往复问答,讲说无不中肯,姚兴大为赞赏。
3.3.2
孤明先发“一阐提人皆有佛性”
义熙五年(公元409年),道生南下,经庐山,把僧肇的《般若无知论》带给慧远、刘遗民,随即回到建康。所住寺院是在以前的地基上建立起来的,所以叫青园寺。道生在青园寺讲经传法时,为朝野所重,宋文帝、名士王弘、范泰、颜延之等都曾从之问法。竺道生所大力提倡的,是涅槃学说。
涅槃,旧译泥洹,意译为灭、灭度、寂灭等,或称为般涅槃、般泥洹,意为圆寂。传说释迦牟尼80岁于印度北部拘那迦城郊外的莎罗树下去世,佛教称之为涅槃或般涅槃。小乘佛教认为这是灭除一切苦恼,摆脱生死轮回的最高修行结果。随着佛教的发展,特别是大乘佛教各种学说的出现,对涅槃的解释也越来越多。《般若经》将涅槃等同于法性、法身、实相、佛性等,而稍后出现的《涅槃经》则着重论述涅槃佛性问题,认为一切众生都有佛性。南朝传入中国的佛涅槃类经典是小乘《涅槃经》,没有涉及法身佛性问题。只有法显译的6卷《大般泥洹经》和昙无谶译的40卷《大般涅槃经》才是宣传大乘涅槃佛性学说的基本经典。
道生的杰出成就在于,在《大般泥洹经》和《大般涅槃经》传入中国之前,他就反对固守经文,束缚于旧说,用他所熟悉的儒学、玄学与他的宗教心理去理解佛教义理,提出新解,建立于自己的涅槃学说。概而言之,道生的涅槃学说主要包括两个内容:
3.3.2.1
佛性论
道生在般若实相义的基础上建立了他的佛性论,把法、法性,佛、佛性,理、实等融通起来,认为它们的名虽不同,实则不异,都是真如的体现,即“万法虽殊,一如是同”。
道生在接触《泥洹经》之前,就对佛性进行探索,写出《佛性当有论》。由于他的见解冲出了旧佛学,虽有人支持,但已引起那些拘守教条、甚至断章取义的僧徒反对。如《高僧传·道生传》所说:“守文之徒,多生嫌嫉,与夺之声,纷然竞起。”
法显译出《泥洹经》后,道生立即深入研究,对《泥洹经》确认“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但又强调一阐提(断灭善根的恶人)不具佛性、不能成佛的观点表示怀疑,认为法显所译《大般泥洹经》的经义不够圆满。道生不滞经文,孤明先发,认为既然众生皆有佛性,皆能成佛,那么,一阐提也属众生之列,应该也有佛性,也能成佛。由于此时昙无谶译的《大般涅槃经》还没有传到建康,他的“一阐提人皆得成佛”引起了轩然大波,被佛教界斥为异端邪说。道生因此当众受到佛教戒律开除处分,被逐出京师。道生不服,坚持已说,立誓说:“若我所说反于经义者,请于现身即表厉疾;若与实相不相违背,愿舍寿之时据师子座!”
此后,道生入吴中的虎丘山。公元430年再次投迹庐山,受到当地僧人热烈欢迎。不久,昙无谶译的40卷本《大般涅槃经》传至京师建康,果然称一阐提也有佛性,也能成佛。霎时间,佛教界都钦佩竺道生的佛学卓识,为之心折,竺道生遂成为佛教学者的崇拜对象。此后,竺道生曾一度回建康。后来又上庐山,为众僧宣讲《大般涅槃经》。宋元嘉十一年(公元434年)十月,在讲经结束之际死于讲座之上。(图22)
后来,佛教学者甚至编造他在苏州虎丘时仍坚持自己的观点,曾聚石为徒,讲《涅槃经》,说到阐提有佛性,群石皆为之点头的故事,是为:“生公说法,顽石点头。”(图23)
3.3.2.2
顿悟说
道生的顿悟说是与其佛性论密切相关的。在他的涅槃学说体系中,佛性是解脱的内在依据,顿悟是实现解脱的方式。
大乘佛教认为达到觉悟成佛为最高修行目标。那么,是分阶段由浅入深地达到最后觉悟(渐悟)呢,还是一次达到觉悟(顿悟)呢?对这个问题,许多佛经都主张前者,认为菩萨成佛必须经过从欢喜地到法云地的十地。十地也译为十住,是由低到高的修行阶位,其名称在不同的佛经中有不同的译法。
从东晋以来,在道生之前,中国一些佛教学者在探讨十住时,提出了顿悟说。如东晋支道林和道安都认为修行到七住,就可以达到顿悟。也就是说七住之前是渐悟过程,此后进小飞跃、大飞跃,而后悟道成佛。
道生认为,这种悟道方法是不对的,在十住内根本不可能悟道,只有在十住之后的一念“金刚道心”,才可一下子断绝妄念,得到正觉,这才是真正的顿悟。道生的顿悟说是建立在所悟理不可分的基础之上的。他认为,理者是佛,乖则凡夫。这个理是一个整体,是不可分割的。因此,觉悟应当不分阶段地一次完成。道生所说的“理”,实际上就是般若类经典中所说的实相,是真如本体的又一说法。如果以为渐修可以成佛,便是将佛性条块分割了,渐修不是渐悟,而是达到顿悟的必要准备,佛性必须整体悟得。
从道生起,中国佛教徒开始对印度佛教思想自由发挥。这种发挥不同于以往的格义,不是用儒道思想去理解佛教,而是在佛教思想理论体系内的创造和革新,从而逐渐形成了有中国特色的佛教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