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净土宗祖庭香积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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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维《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这首大诗人王维的名作《过香积寺》,其中体现的幽静、空灵与清寂,配上“香积”二字的脱俗,读来让人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通透禅意。作者不知道香积寺的具体位置,一路走来,古木参天,小径无人,仰望终南山,只怕再走数里路,就可以进到白云缭绕的山中去了。丛林寂静,乱石零碎,不时挡在小溪中,使得泉声呜咽,更显山中幽静与安谧。山深林密,夕阳只能透过青松映照下来,显得微弱昏黄,让人微微有一丝冷意。薄暮时分,来到香积寺,映入眼帘的清潭四岸曲折迂回,周围空无一人。寺庙的僧人们,或许都在正襟危坐,深入禅境,已经降伏了心中“毒龙”般的妄念吧!

    唐朝时香积寺的所在之地,北接风景秀丽的樊川,西有滈河与潏河汇流萦绕,幽而不僻,静而不寂,这里林木葱郁,少有人烟,神木灵草,常年含翠。

    善导法师灵塔

    人们选择了这里,安放净土宗祖师善导大师的灵骨。

    唐高宗永隆二年(681)的一天,长安城的一座寺庙中,一位画匠在专心致志地在寺院的墙壁上作画,他画的是“西方三圣”像,阿弥陀佛和大势至菩萨都已经画好,现在正在描摹观音菩萨的净瓶。他边画边仔细观察着旁边的一幅栩栩如生的纸质画,这是他临摹的原本。

    正在这时,纸质画的作者走过来了,对画匠慈祥地说:“能否请画师加快一点速度,明天可以完成吗?”

    画匠说:“可以,只是不知师父您为何催促我?”

    这位画匠的师父,也就是那幅画的作者,正是寺庙的住持光明和尚善导大师。

    善导法师微笑着说:“我马上要往生西方净土了,这座寺院,我只是再住两三天而已。”

    “当”的一声,画匠的画笔掉到了地上。

    三天以后,寺中人头攒动,挤得人山人海,可是大家都默默不语,肃穆地看着素来敬仰的善导大师。善导大师向大家珍重告别,请大家牢记自己平时的开示,便进入房中向西端坐。一会儿,大师就在念佛声中安详地往生了。大师世寿69岁,往生后,传说他身体柔软,容色如常,异香满室,天乐齐鸣,久久方歇。

    弟子们在终南山麓的神禾原选择了一块最为灵秀的地方建了一座佛塔,将善导的灵骨安奉在佛塔中,供人们前来纪念和瞻拜大师。唐高宗素来崇仰他的德行,听到消息后十分伤心,连续5日没有上朝。佛塔建好之后,他让人用七宝制成宝盒,内盛千余粒舍利,连同各种宝物、幡、花,一同供奉于善导法师的灵塔之内,赐塔名为崇灵塔。后来,弟子们又依塔建寺,他们准备守着师父的墓塔,长期在寺中弘扬师父反复嘱托的净土法门,取寺名为香积寺。

    前来瞻仰和礼拜善导大师的信徒络绎不绝,香积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非常宏伟。唐代时候,寺院占地面积300亩,建有12个院落,有“骑马关山门”的传说。寺院中风景秀丽,史载:“神木灵草,凌岁寒而独秀;叶暗花明,逾严冬而霏翠。岂直风高气爽,声闻进道之场;故亦临水,面菩萨会真之地。”

    香积之国

    “香积”的名字出自鸠摩罗什翻译的文辞优美的《维摩诘所说经》:

    有国名众香,佛号香积,今现在。其国香气比于十方诸佛世界人天之香,最为第一……其界一切皆以香作楼阁,经行香地,苑园皆香,其食香气周流十方无量世界。

    经文说,天上有一个国土叫香积国,那里的佛叫做香积佛,那里的香味香过十方无量世界,那里的亭台楼阁、花园、小径都是用香砌成的。香积国的饭食做好后,香味可以飘溢到十方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那里讲经说法不用文字,闻到了香味,人们就可以获得一切智慧,具足一切功德。

    在经文里,“香”比喻具足“戒、定、慧”的人自然远离臭秽,散发着佛性本有的芬芳,“积”指的是积累了一切功德。或许当时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希望能够在这里修行的人们能够远离尘世的污染,散发出本性中最为芬芳的佛性,让这里的亭台楼阁、一花一木都洋溢着香味,使善导大师的灵骨所在地成为一方净土,香积之国。直到现在,佛寺的厨房也叫做香积厨,寺院的饭食每每都叫做香积饭,也包含了同样深刻美好的寓意。

    一千多年来,沧海桑田,兴废更替,香积寺历尽劫数。据说,安史之乱时,在香积寺以北发生的香积寺之战是安史之乱最关键的战役。在这里,出自陕西华县的唐代名将郭子仪大破安史叛军,双方此战动用兵力25万,阵地长达15公里,一战打死6万余人。此战过后,叛军一败涂地,天下方才恢复太平。香积寺遭受的最惨痛的打击为唐武宗掀起的灭佛运动,史称“会昌法难”,昔日的宏伟建筑拆毁无存,唯独善导灵塔仍屹立于废墟中。宣宗即位后,香积寺又得以恢复,但建筑规模和佛事活动,已非昔比。

    宋代以后,净土宗普遍深入到民间,香积寺作为净土宗的祖庭,逐渐得到了复苏。明代时,嘉靖年间当朝进士王鹤有《游香积寺诗》,诗云:

    古塔依萧寺,长川抱清河。

    林森青霭合,地僻白云多。

    春意催花鸟,幽情寄薜萝。

    探奇得胜境,税驾自岩阿。

    郊夕牛羊下,村归渔牧歌。

    佛光天上转,僧影日中过。

    时过境迁,香积寺所在的神禾原已非数百年前王维所说的“云峰”“深山”和“古木无人径”的环境,伴随着僧人们的不只是冷日青松、岩川危石和薄雾深潭,而是有了闲逸的山民、悠扬的牧歌和成群的牛羊。

    数百年转瞬即逝,当地的村民们对矗立的灵骨塔或许已熟视无睹,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万里之外的日本,越来越多的人们正在铭心刻骨地怀念着善导法师和他的谆谆教导。

    成为日本净土宗祖庭

    公元8世纪中叶,善导阐述净土宗理论的著述《观无量寿经疏》传入日本。随后,善导及净土宗在日本的影响逐步扩大。12世纪时,日本僧人法然上人依据善导的《观无量寿经疏》创立了日本净土宗,善导遂成为日本净土宗的祖师,香积寺亦成为日本净土宗的祖庭。

    传说法然上人读了善导法师的著作后,全心全意地倾倒于善导的思想之中,万分地崇拜和怀慕善导。终于有一天,在梦中,他感到善导法师前来赞叹证明,并互相问答,这便是日本净土宗中脍炙人口的“二祖对面”之典故。梦醒后,法然上人写下了《梦感圣相记》,他说:

    我八次反复阅读善导大师的《观无量寿经疏》,确信一名普通的凡人,只要念佛信佛,必定能往生弥陀净土。我已经确信自己能够往生,但我又想让众生也都听闻善导法师的佛法,都能够往生极乐,只是不知道我现在弘扬佛法是否是最好的时机。

    一天夜里,我梦见天地间和大海四处,都弥漫着紫色的云彩。云中放出无量的光芒,光中各种各样的珍禽在翩跹飞舞。于是我就来到了高山上瞭望,我看到一位高僧从云彩中间出来,站在我的面前。我就上前敬礼,之后仔细端详高僧的尊容,这位高僧腰以下都放着金光,仿佛佛的身躯,腰以上又穿着普通僧人的衣服。

    这位高僧开口了,他对我说:“我是唐代的善导,你能专门弘扬念佛,十分难得可贵,所以我专门来为你证明,你将来必定能弘法无碍,普度天下。”

    我俯下身请教:“希望能将净土法门的口诀传授给我,让我自信,也教别人相信。”

    善导大师说:“善哉!喜哉!菩萨大圣,净土法门,只需要随你的理解去传授就可以了。”

    从此以后,法然上人就大获信心,撰述了日本净土宗的开宗立派的《选择本愿念佛集》,终身弘扬善导大师的念佛法门。净土宗逐渐成为了日本最大的佛教宗派之一。据1955年日本宗教年鉴记载:日本净土宗有14个宗派,拥有8190座寺院,开办了两所大学、一所学院、一所专科学校,现有净土宗信徒500余万人。

    法然上人曾根据善导的《观无量寿经疏》中的句子“光明遍照十方世界,念佛众生摄取不舍”写了一首日本的和歌,诗中有云:

    月光虽无处不照,

    唯宿仰望者心中。

    1980年,当时的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曾看到这首诗,赞叹之余,也写诗契合这位日本高僧的心境:

    月光常普照,只看有心人。

    明月悬中天,大地无不照。

    但问有心人,饮受光多少?

    由于日本佛教净土宗历史渊源于长安香积寺,自从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日本佛教界为促进日中两国人民的友好合作,组织了日中友好佛教协会,接着日本净土宗人又成立了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香积寺也开始为中日友好搭了一座佛教之桥。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曾先后为香积寺捐款修缮,赠送善导和法然“二祖对面像”,多次来寺中参拜和举行法会,得到了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等人的隆重接待。

    香积古刹换新颜

    新中国以来的香积寺,已得到了全面的修缮,古姿新貌,为之一变。

    香积寺山门牌坊为汉白玉制成,面朝终南,颇有气势,前书“香积古刹”,后刻“净土祖庭”,都为赵朴初先生手笔。这几个鎏金大字在汉白玉的烘托下,沉稳中显出飘逸,在晨晖和落日中金光四射。青狮、白象、金毛吼三种灵瑞奇兽各具形态,左右对称,为寺院中少见的精工之作。

    走过牌坊,迎面为占地3000多平米的广场,广场两侧的石狮子一一对应,神态威严。广场上有一座放生池,池上有斗拱形石桥一座,与圆池、广场、山门宛然一体,相映成趣。

    越过石桥,走过一对形态逼真的石狮子,映入眼帘的便是32层石阶中间形态矫健飞舞的群龙浮雕。拾阶而上,便是寺院红墙青瓦的山门。山门气势宏阔,站在山门上南望秦岭延绵,近听滈水潺潺,远山近水尽收眼底。

    进入寺中,过了天王殿,两边镌刻着历代以来高僧大德和文人名流的书法墨迹百余块,篆隶行草,大显异趣。寺中古树挺立,草色清秀,小径静谧,闲淡雅致。走过钟鼓楼,便是大雄宝殿,殿内供有西方三圣像与日本净土宗所赠的善导大师木刻坐像。

    寺院的西北角就是现存的善导法师灵骨塔,塔身四面刻有楷书,内容为《金刚经》,字迹雅秀,笔力遒劲,颇引人注目。高塔巍峨,面对终南,蓝天白云变幻间,已是千年沧桑。仰望着千年古塔,聆听着梵曲清音,回想着王维到过的香积寺,不知是应该感叹人生的无常还是感悟宇宙的永恒!

    知识链接

    七宝:古代的七种珍宝,指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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