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净土宗之成熟/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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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承上启下的道绰

    一、道绰的生平

    道绰(562—645),俗姓卫,并州(今山西太原市)汶水(今山西文水县)人,迦才《净土论》卷下则说是并州晋阳(今太原市晋源镇)人。他十四岁出家,对《大涅槃经》很有研究。隋大业五年(609),四十八岁时,到今山西交城县石壁玄中寺。此寺是昙鸾晚年定居之处,也是昙鸾弘扬净土的基地。昙鸾去世已六十多年,寺中保留有关于昙鸾的碑文,叙述他生前如何专修净土,临终又有怎样的瑞应。碑文早已毁佚,只知道绰读后深受感动,于是舍《大涅槃经》而修习净土,一心专念阿弥陀佛,观想礼拜,精勤不断。迦才《净土论》卷下说:“每常赞叹鸾法师智德高远,自云相去千里悬殊,尚舍讲说修净土业,已见往生。况我小子,所知所解,何足为多?将此为德,从大业已来,即舍讲说修净土行。”

    道绰继承昙鸾,但按他自述,他归心净土,连昙鸾在内共六位老师。这六位高僧的情况,前面谈昙鸾的生平中已介绍过,不再赘述。从道绰的自述中,可见他广泛地学习过前辈的净土思想。值得注意的是这六位都在北方,道绰对庐山慧远根本没有提及,似乎对慧远的净土信仰无所知,起码是没有重视。

    道绰先后为信众开讲《观无量寿经》二百遍,词旨明畅,辩才无碍,有时领导大家一起念佛,“人各掐珠,口诵佛号,每时散席,响弥林谷”(《续高僧传·道绰传》)。他所住的玄中寺属西河汶水之地,世人因称他为“西河禅师”。

    道绰常面向西而坐,每日念佛,以七万遍为限。他广劝信众称念“阿弥陀佛”名号,用麻豆之类记数,每一称名便下一粒,念念相续,累多者得豆八十至九十石,中等的念得五十石,最少的也念得三十石,以至“示诲并土晋阳、太原、汶水三县道俗,七岁已上,并能念弥陀佛”(迦才《净土论》卷下)。人们称这种念佛为“小豆念佛”。后来他又教人穿木穗子(又名木栾子)作数珠以为数法,他自己经常穿制念珠,送给信众,教他们称念佛号。后世戴念珠作念佛之数法便是从他传下来的。他又教导信众不向西方涕唾便利,不背向西方坐卧。有些不信弥陀净土的人想诽谤净土,但一接触到他,便被他的虔诚风采所感动,都改容归向。贞观十九年(645),道绰预知死期,四月二十四日与道俗告别,三县门徒来告别者前后不断,难以计数,二十七日寿终,年八十四。

    他的著作,现存有《安乐集》二卷。此书的特色,是重视经证,凡引用经律论释四十多部,阐发净土教义,不讲求著作形式,虽然文字不免有零乱之病,但所论证者精当,因而成为净土宗名著。

    他的弟子有道抚、僧衍、尼大明月、善导等,以善导最为杰出。

    前一节谈过,道绰的时代,有学问的高僧大德纷纷探讨弥陀净土的理论问题,提出了自己的主张。这种情况,很像净土学说的一次“百家争鸣”,活跃的讨论造成了理论的深入,影响的扩大,同时也造成了混乱。正是在混乱局面中,道绰继承昙鸾,力驳诸异说,使净土宗沿着民众化轨道进一步发展。

    道绰的理论在《安乐集》中。此书共分是二大门(相当于章),没有标题。各大门中或又分为若干门(相当于节),每门有一两句提要。下面概括为六个问题介绍。

    二、圣道净土二门

    1.末世五浊

    前面说过,从东晋以来,我国佛教界中末法思想非常普遍,道绰也是如此。何谓末法?末法指何时?在这里需要简单交待一下。因为审时度势,对每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是立身处世、观察问题的出发点。当时佛教理论都是从这里出发立论的,道绰正是如此。

    佛教认为,释迦牟尼佛入灭之后,佛教的发展将经历正法、像法、末法三个时期。佛虽已逝,法仪来改,佛法隆盛,众生障轻福重,所以任修一法都可成就,是为正法时。到了像法时,佛去世已久,道化讹替,人心不古,思虑日杂,所以,十人修行难有一人成道。到了末法之时,去圣更远,世道日浊,众生业障充满,助缘少,碍缘多,惟有教在,无行无证,亿万人修道难有一人成就。

    正法时与像法时的长短,各经说法不一。《大悲经》说正法千年,像法千年。《大乖三聚忏悔经》说正法、像法各五百年。《悲华经》说正法千年,像法五百年。《大集月藏经》等说正法五百年,像法千年。至于末法时,各经都说为万年,并无分歧。

    道绰取《大集月藏经》之说,他说:

    《大集月藏经》云:佛灭度后第一五百年,我诸弟子学慧得坚固;第二五百年,学定得坚固;第三五百年,学多闻读诵得坚固;第四五百年,造立塔寺、修福忏悔得坚固;第五五百年,白法(佛所说之正法)隐滞,多有诤讼,微有善法得坚固,……计今时众生,即当佛去世后第四五百年,正是忏悔修福,应称佛名号时者。(《安乐集》卷上)

    需要说明,道绰这里所引的《大集月藏经》并非原文,他有改动。整个《安乐集》所引的经论,往往都不是原文照录,而是道绰自己对原文的理解,甚至是他把分散在几处的原文加以归纳整理而成。迦才《净土论》评说:“虽广引众经,略申道理,其文义参杂,章品混淆。后之读之者,亦踌躇未决。”这个评论并非无稽之谈。好在虽则如此,道绰的引用总还是符合原意的,再说,这里介绍的是道绰的思想,不管他怎么引用,仍是他的观点,不需再考证引文确切与否。

    道绰说今时“当佛去世后第四五百年”也不符合历史事实。

    关于释迦佛的生卒年代,古印度对时间概念极不认真,没有确切的记载。中国自魏晋以来,一些僧人为了说明教祖释迦牟尼比道教教主老子的资格更老,曲解中国史书和佛经中的某些记载,编造释迦牟尼的生卒年月,有意提前到西周甚至三皇五帝时期。如《续高僧传》卷二十二、《广弘明集》卷一均载,北魏昙无最曾引用伪书《周书异说》,说释迦牟尼之生年为周昭王二十四年(前977)。《续高僧传》卷八载,北齐沙门统法上答高句丽丞相问,也采此说。直到元代念常《佛祖历代通载》,仍说佛生于周昭王二十五年(前976)。所说的具体年代虽略有出入,大体上说的都是佛生于西周昭王时,佛寿八十。照此推算,佛逝世于公元前897—前896年之间,距道绰(562—645)约一千六百年。道绰说“现今当佛去世后第四五百年”,其根据是西周说。

    南传佛教采“众圣点记”之说。佛入灭后,由传持律藏的长老僧在每年安居终了时记一点,表示经过的年数。僧伽跋陀罗译《善见律毗婆沙》之次年(萧齐永明八年,公元490年)七月半夜,安居终了记一点时,共有九百七十五点。后至撰述《历代三宝记》的隋开皇十七年(597),共计一千零八十二年。由此推算,佛灭年为公元前486年。现在南传上座部佛教通用的佛灭年为公元前544年。还有公元前386年、前383年诸说。

    我国学者汤用彤《印度哲学史略》以为佛灭于公元前490—前480年之间,为国内多数学者所认同。

    由此看来,西周说是缺乏根据的,把佛灭年代大大提前了。但道绰并不是佛教史家。近现代佛教史家至今还考证不出一个佛灭年代的定论,怎么能苛求于道绰呢?何况,道绰是依弘教的需要立论的,对真实的年代问题可以不去认真对待。

    北周武帝建德三年(574)下诏废佛,道绰已经十二岁。建德六年(577)在原北齐境废佛,道绰正在原北齐境的太原,他十四岁出家,这时十五岁。刚入佛门,便身受废佛之果。耳闻目见,亲遭患难,在他年轻的心灵中自然接受了当时风行的末法思想,认为这就是末法时。他思考着佛门的出路和救度众生之法,直到四十多岁尚无结果,内心焦虑,因此,当他到玄中寺读到昙鸾的碑文,了解净土法门,如同黑暗中见到光明一般,毫不犹豫地投入玄中寺,以弘扬净土为自己的事业,作为末法时救世之良方。

    他把末法时与五浊世联系起来。《阿弥陀经》说“五浊恶世: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昙鸾在《往生论注》中从五浊之世出发说难行、易行二道。道绰继承这个思想,认为五浊恶世即末法时,他称之为“末世五浊”(《安乐集》卷上)。

    2.难行易行

    道绰认为,教法应由“时”与“机”决定,这是确定教法的原则。“若教赴时、机,易修易悟;若机、教时乖,难修难入”,说的便是这个原则。

    现为何时?末法之时,五浊之世。众生根机如何?“机解浮浅暗钝”。按照教法与时、机相应的原则,须忏悔修福、称佛名号,才能“教赴时、机”。称佛名号,便是忏悔修福,一念即能除却八十亿劫生死之罪。因此,称佛名号,愿生净土,为末世五浊机解浮浅暗钝众生解脱之惟一法门。其余法门都难修难入。

    他依据佛经具体地论述了难易:

    欲早证无上菩提者,先须发菩提心为首,此心难识难起。纵令发得此心,依经终须修十种行,谓:信、进、念、戒、定、慧、舍、护法、发愿、回向,进诣菩提。然修道之身相续不绝,迳(经)一万劫,始证不退位……但以一劫之中受身生死尚不可数知,况一万劫中徒受痛烧?若能明信佛经,愿生净土,随寿长短,一形即至八位阶不退,与此修道一万劫齐功。诸佛子等,何不思量,不舍难求易也。(《安乐集》卷下)

    这就是说,修佛道首先须发菩提心,要认识什么是菩提心,有哪些内容,就不是易事,发起这种心当然也不容易,这叫“难识难起”。

    发得此心后,须修十种行。道绰称为“十种行”的,一般称为“十种心”、“十信”、“十信心”、“十心”,即菩萨五十二阶位中,最初十位应修之十种心,这十种心在信位,能助成信行。这十种心的名称和顺序,诸经所举各有不同,按道绰这里所说的名称及顺序为:①信心;②精进心;③念心;④戒心;⑤定心,⑥慧心;⑦舍心;⑧护法心;⑨愿心;⑩回向心。

    此身修此十种行,在生死中轮回不绝,修行不绝,须经一万劫才证不退转之位。昙鸾《往生论注》中以为不退为初地至七地菩萨之位。小劫合一千六百八十万年,人一生不过百年。按一小劫算,百年一生,须轮回十六万多生。何况,轮回不是一劫,而是万劫。万劫受苦,万劫修行,才得不退,可见修道之难。

    而修净土法门,则不论寿命长短,只须一生即可得不退转之位,与修道一万劫的功效一样,岂不是易行?

    他又引《俱舍论》说难易:

    如《俱舍论》中,亦明难行、易行二种之道。难行者,如《论》说云:于三大阿僧衹劫,一一劫中皆具福、智资粮、六波罗蜜、一切诸行,一一行业皆有百万难行之道,始充一位。是难行道也。易行道者,即彼《论》云:若由别有方便有解脱者,名易行道也。今既劝归极乐,一切行业悉回向彼,但能专至,寿尽必生,得生彼国,即究竟清凉,岂可不名易行之道?

    “三大阿僧祇劫”,为菩萨修行成满至于佛果所须经历的时间。阿僧祇为梵文音译,意为无量数、无央数。劫为长远时之称、有大、中、小之别。三度之阿僧祇大劫,称为三大阿僧祇劫。“一位”,指上根之人,证得一位,即同时具足圆满一切位之功德,一位即一切位即佛位。按《俱舍论》之说,三大阿僧祇劫的每一劫都具一切万善诸行,一一行中都有百万难行之道,才能到达“一位”,可见其难。《俱舍论》说别有方便之法易行,而净土法门则正是易行道。

    道绰论难易,也引用了昙鸾《往生论注》中的二道二力说,包括昙鸾所引龙树《十住毗婆沙论》之说。自力则难行,他力则易行,这个基本论点是继承昙鸾的。但是,昙鸾谈大乘难行的五点理由:①外道乱法;②自利障大慈悲;③恶人破胜德;④颠倒善果;⑤无他力持,其重点是说修行的外部条件不利,归结为无他力之加护。道绰在这个基础上有发展,他把修行者自己修道的过程具体化,展现了得不退位之艰辛;并且提出了教与时、机相应的原则,从这个原则评判难易,站得是比较高的,使难行易行之判深化了。

    3.道门与净土门

    何为难行道,何为易行道?他说:

    何者为二?一谓圣道,二谓往生净土。其圣道一种,今时难证。一由去圣遥远,二由理深解微。是故《大集月藏经》云:我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安乐集》卷上)

    道绰按难行、易行,立圣道门与净土门,把净土门之外的一切佛法都归于圣道门。昙鸾只说难行道与易行道,道绰进一步立为二门。尤为重要的是昙鸾以其他法门为难行道,只是“难行”而非“不行”。道绰虽然也说其他法门难行难证,并没有明白地否定其他法门,但实际论证中却极力强调其难,大有否定其他法门的倾向。他说圣道门全力修行,身身相续,尚须万劫才获不退位,难行到了不行的程度。在这里又借《大集月藏经》说末法之时,亿亿人修道没有一人成功。显然,他的“难行”实为“不行”,明白地否定了圣道门。昙鸾二道二力说的意义在于他把净土教与大乘佛教相对立,宣布了以净土教取代大乘佛教。这一点在道绰这里更为明白了。

    昙鸾说诽谤正法者不得往生净土,指的是诽谤佛法者,而其后果也只是不得往生净土。道绰则进一步说,诽谤净土者要受“大极苦”。他说:

    于后,阎浮提或有比丘、比丘尼,见有读诵是经者,或相瞋恚,心怀诽谤,由是谤正法故,是人现身中来致诸恶重病,身根不具,聋盲喑痖,水肿鬼魅,坐卧不安,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或乃致死,堕于地狱,八万劫中受大苦恼,百万世未曾闻水食之名。久后得出,在牛马猪羊,为人所杀,受大极苦。后得为人,常生下处,百千万世不得自在,永不闻三宝名字。(《安乐集》卷下)

    这样一来,净土门不仅优于圣道门,为易行道,而且不容圣道门“诽谤”,如有“诽谤”,当万劫不复。

    显然,作为判教学说,道绰所立圣道、净土二门,比仅立难行、易行二道更具有宗派性。中国佛教各个宗派的判教,不过己优彼劣而已。既然各宗派都说己优彼劣,难免没有互相批评以至“诽谤”之处,恐怕没有谁对“诽谤”者加以如此严重的诅咒。在这一点上,道绰的二道说在中国佛教中是很突出的,它饱含着道绰对净土门的挚爱和对“诽谤”者的痛恨。

    三、净土是报非化

    1.弥陀佛为报身

    道绰主张法、报、化三身说。关于法身,他说:

    如来真法身者,无色、无形、无现、无著、不可见、无言说、无住处、无生无灭,是名真法身。(《安乐集》卷上)

    法身以法成身,本就是佛法,因而具有道绰所说的这些特点。道绰描述这些特点,说明他对法身的理解与各家大体上一致。

    关于报身与化身则不同了。从隋慧远、智*(左岂右页)到吉藏诸家,都以阿弥陀佛为化佛,净土为化土,道绰对此坚决反对。他说:

    古旧相传皆云:阿弥陀佛是化身,土亦是化土。此为大失也。若尔者,秽土亦化身所居,净土亦化身所居者,未审如来报身更依何土也?(同上)

    他依据《大乘同性经》提出确定报、化的原则:净土中成佛的都是报身,秽土中成佛的都是化身。按照这个原则,阿弥陀佛是在净土成佛的,法藏菩萨建成净土,也就成阿弥陀佛。所以,阿弥陀佛为报身佛。

    他批驳了两种化身论:

    一是《鼓音声经》说,阿弥陀佛之父名月上,是转轮圣王,母名殊胜妙颜,国名清泰。可见,阿弥陀佛是化身佛。

    道绰承认有父母城国之阿弥陀佛是化身佛,但这不同于净土中的阿弥陀佛。他说:

    阿弥陀佛亦具三身。极乐出现者,即是报身。今言有父母者,是秽土中示现化身父母也。(同上)

    他举《涅槃经》说释迦佛为喻。西方去此四十二恒河沙佛土有世界名无胜,其清净庄严与极乐世界一样,释迦在那里成佛,是报佛。为化众生,来在娑婆国土示现,有父有母,成其化佛。阿弥陀佛也是这样,本是极乐世界之报佛,示现于清泰国秽土,便是有父有母之化佛。

    二是吉藏说,阿弥陀佛寿命有量而非无量,因其将涅槃而让观世音补佛位,故阿弥陀佛为化佛。

    观世音将补阿弥陀佛之位是《观音授记经》说的。道绰认为,这并非阿弥陀佛灭度,乃是阿弥陀佛报身示现隐没。他引《宝性论》为证。《宝性论》卷四说报身五种相:①说法相;②可见相;③诸业不休息相,④休息隐没相;⑤示现不实体相。

    据此,阿弥陀佛涅槃是报身示现隐没相。不是真的涅槃。道绰说:“佛身常住,众生见有涅槃。”(同上)他并引《观音授记经》说:“彼经云:阿弥陀佛入涅槃后,复有深厚善根众生,还见如故,即其证也。”(同上)他把阿弥陀佛涅槃解释为示现,便否定了吉藏的化佛之说,也否定了阿弥陀佛寿命有限之说。

    2.弥陀净土为报土

    道绰认为佛有法、报、化三身,佛土则没有法身净土,只有报、化二土。他说:“如来真法身者,无色无形,无现无著,不可见,无言说,无住处,无生无灭。”(同上)

    无住处即无佛土。他这个观点,使人们联想到竺道生“佛无净土”之说。摄论师如道基(?—637)不立法身净土,主张只有报之净土及化之净土二种。道绰显然接受了他们的影响,而与隋慧远、智*(左岂右页)、吉藏等建立法性土是对立的。他认为报、化二土有三种:

    一、报土

    道绰说:

    从真垂报,名为报土。犹如日光照四天下,法身如日,报化如光……今此无量寿国即是从真垂报国也。何以得知?依《观音授记经》云:未来观音成佛,替阿弥陀佛处,故知是报也。(同上)

    这里说的“从真垂报”,“真”指法性、真如,无论报土、化土,都以法性为体,因而都是法性的表现,如同阳光是太阳的表现一样。从真垂报,即由法性示现的报土。怎么知道是报土而不是化土呢?从观音将代阿弥陀佛可知。这就是说,教主更替了,国土并未变化,国土始终是酬因之土。备修万行而感报净土之果,以果酬因,故佛称报佛,土为报土。这个观点,与昙鸾以净土为果报土的观点是一致的。

    二、无而忽有之化土

    无而忽有,名之为化。即如《四分律》云:锭光如来化提婆城与拔提城,相近共为亲婚往来。后时忽然化火烧却,令众生睹此无常,莫不生厌,归向佛道也。(同上)

    意思是说,佛为化导众生而立国土,无而忽有,有而忽无,便是化土。锭光如来化提婆城与拔提城,二城相近,互为亲婚往来。后锭光如来又化火烧掉二城,使众生见事物之生灭迁流而不常住,刹那间生灭,本无今有,今有后无,由此无不对现实世间生厌离之心,归向佛道。这是随缘开导众生,使众生发菩提心之法。

    三、隐秽显净之化土

    隐秽显净。如《维摩经》:佛以足指按地,三千刹土莫不严净。(同上)

    《维摩经·佛国品》载:佛说心净即佛土净,舍利弗不信,认为释迦佛为菩萨时心岂不净?但此土丘陵坑坎、荆棘沙砾、土石诸山,秽恶充满。螺髻梵王说,你不要说此佛土不净,我见释迦佛土,清净如自在天宫。你的心有高下,不依佛慧,故见此土不净。佛为了说服舍利弗,以足指按地,即时三千大千世界,现功德庄严。

    道绰引此例说明,释迦佛土有秽有净,平日隐净显秽,是为度化下劣之人。若能心净,则净显秽隐。这种秽隐而显之净土,实际上也是一种化土,因为释迦佛之报身报土在西方无胜世界,娑婆世界的释迦佛只是其化身。

    道绰把报土化土分为这么三种。其中,化土两种,即无而忽有与隐秽显净,这两种都不是长时持续的而是一时暂变的净土。惟有报土是长时的净土。弥陀净土属于报土。其实,在道绰这里,报土也分为两种,即法性净土(性土)与相土,这就是下面要说的问题。

    3.凡圣通往

    有人认为,法由心生,心净则土净,所以,净土即在心中,心外无净土。再者,大乘要义是诸法空寂,何来净土诸相?愿生净土,即是取相,即是受染,转增漏缚,何用去求?言外之意,净土并非真实之报土,只不过是化度凡愚的化土而已。这里涉及到大乘佛教的“心外无法”、“诸法空寂”等教理与净土学说相互矛盾的问题,远远超出报化之争。

    道绰认为:“若摄缘从本,即是心外无法;若分二谛明义,净土无妨是心外法也。”(同上)意思是说,如从根本而言,确实一切法(万物)由心生,心净土净,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心外无法,净土就在心中。但从真俗二谛而言,则可以说净土是心外之实在报土。

    “谛”是道理,二谛指真谛与俗谛。俗谛是虚幻的、颠倒的,真谛是真实的、正确的,但二者又是统一的。真谛本来无法用语言、名相概念来表达,而不表达又不能使人了解和把握,为了使人们证得真谛,就必须为真谛而说俗谛。俗谛和真谛的这种关系建立在运用概念的解释上。正确地运用语言、概念,与真谛相配合,相辅相成,才能通向理解佛教真理的道路,成为真实。即须以俗谛为阶梯,才能由俗入真。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说,俗谛又是具有真实性的。证得真谛之后仍有俗谛,这是由真化俗,即真谛随顺世间的种种语言概念而作种种方便,逐步提高众生,趋向究竟。真谛如不依随俗谛,也无从成立,不能说明世界现象,更无从化导众生。所以,必须把二谛联系起来观察现象,这叫做中观、中道。

    诸法空寂,这是真谛。以真统俗,无俗不真,即一切诸法皆归寂灭。故佛或破众生相,令归无相,欲除我、法两执,见、修二惑,偏明第一义谛,说一切皆空。不过,为了使众生舍凡成圣,断恶修善,欣净厌秽,佛又说净秽二土,凡圣不同,因果差别种种诸法,以成就佛法,利益众生。不能因为俗谛的因果差别、净秽二土之教而不信说一切空寂的真谛,也不能因为真谛毕竟无相之理而否定净土因果等教。这是佛法的统一的两个方面。道绰引《无上依经》说:

    佛告阿难:一切众生若起我见,如须弥山,我所不惧。何以故?此人虽未即得出离,常不坏因果,不失果报故。若起空见,如芥子,我即不许。何以故?此见者破丧因果,多堕恶道,未来生处必背我化。今劝行者,理虽无生,然二谛道理,非无缘求,一切得住生也。(同上)

    不懂真谛空理,坚持俗谛的我见,这种凡夫是可以教育的。他不坏因果,不失果报,可以引导,由因果律度化他获得解脱。但是,如果不懂二谛道理,只知一切皆空,把净土因果等都当作空,这种看法即使只有一点点,小如芥子,佛也是不允许的。因为这种看法破坏因果,不能度化众生。道绰反复说明,尽管从第一义谛而言,往生即无生,但由二谛之理而言,净土即是报土,往生为真实的往生。他根据昙鸾《往生论注》的论述指出,往生净土为因缘生,因缘生即假名生,假名生即无生,所以,俗谛之往生与真谛之无生是统一的。再者,往生于净土即往生无生界,毕竟无生,即无生之生。他指出,弥陀净土就是真俗二谛的指导下成立的,通于凡圣,都能往生。

    道绰还提出了“相土”的概念。“相”指形相、状态。他认为报土有性土与相土两种,性土即法性净土,离念无相,无形无色,无生无灭,理处虚融,体无偏局;相土指有花池、宝阁、宫殿、宝树等庄严相之净土。这是受摄论师法常等的影响而立的。凝然《维摩经疏庵罗记》中载法常建立四种净土之说,后来的智俨、道宣、玄恽等都遵其说。四种净土为:一、化净土,即化现十方的所有净土;二、事净土,即众宝庄严之十方净土;三、实报净土,由诸种理行所成,而以所谓三空(人空、法空、俱空)为门,以诸波罗蜜(度)为出入之路的净土;四、法性净土,即真如依所谓无住之本,建立一切法。道宣、玄恽又立开、合二门,开则为法常之化净土、事净土、实报净土、法性净土四种净土;合则为报、化二土,事净土、实报净土、法性净土为报土,化净土为化土。道绰的性土,有着摄论师实报净土的影子,尽管并不相同;而相土则似摄论师的事净土,众宝所成,以五尘(色声香味触)为其土相。

    隋慧远等以弥陀净土为化土,凡夫能入化土而不能入报土。摄论师道基等以弥陀净土为报土,却不承认凡夫往生报土。说法虽有不同,但对凡夫之往生报土都采取排斥态度。道绰以为弥陀净土既是性土,又是相土,上辈依真谛修行能往生性土,中下之凡夫依俗谛修行能往生相土,总之都能往生报土,只不过修行之法不同罢了。接着,他分别论述了两种修行之法。

    依真谛修行即实相念佛,他采取了昙鸾的广略相入原理来论述。前面说过,此处不赘。照道绰意见,按广略相入原理实相念佛,由观察净土万象进而悟解实相,即由俗谛进而悟解真谛,“不违二谛”,便能成为上辈生人。

    依俗谛修行为有相之法,即念佛三昧与称名念佛。弥陀经典中所描述的净土都具有美好的诸般形相,尤其是《观无量寿经》,描述佛、菩萨的身相及色、香、声、味、触各种乐事都非常具体。念佛三昧就是要观想净土中依正庄严相,使观想者收摄诸根,心不驰散,远离颠倒,寿终即得佛接引,往生净土。口称佛名,念念不绝,身、口、意三业相应,仍然是有相之法。正是有相,成为有学问僧人以弥陀净土为化土的重要理由,他们进一步以此为根据,认为弥陀信仰是取相,转成漏缚,不是解脱之道。上面说过,道绰由真俗二谛批驳了这种观点。为了说透彻,他又专门谈“有相”问题。他说:

    凡相有二种:一者,于五尘欲境,妄爱贪染,随境执著,此等是相,名之为缚;二者,爱佛功德,愿生净土,虽言是相,名为解脱。(《安乐集》卷下)

    他说,十地菩萨中的初地菩萨,尚且需要观真俗二谛,励心作意,先依相求,以逐渐增进大菩提,至第七地结束,才能息相心,进入第八地,绝于相求。何况愿生净土的凡夫,所修善根都从爱佛功德产生,怎么是缚呢?

    他引《涅槃经》说,一切众生有两种爱:一是善爱,二是不善爱。不善爱只有愚者去追求,菩萨追求的则是善爱。爱净土诸相即是善爱,虽是取相,不会被烦恼所执缚。他说:“彼净土所言相者,即是无漏相、实相相也。”(同上)这个净土诸相即无漏相、实相相的观点,论证了凡夫取相求净土的合理性,鼓起了凡夫求生净土的信心。

    他还说:“自有中下之辈,未能破相,要依信佛因缘求生净土,虽至彼国,还居相土。”(《安乐集》卷上)其意谓,凡夫不解佛理而重实际,由净土种种相而产生信仰,往生净土后居于有宝殿楼阁的相土,可享受见得到的诸种益处,而不是归于空寂,也不是归于心想。

    可见,道绰由真俗二谛之理阐述取相之必要,不仅是在理论上批驳了“性空无相”、“心外无法”的观点,重要的是他阐明了有相之弥陀净土为真实之报土,凡夫可入,往生是真,从而鼓励凡夫信仰弥陀净土。

    4.“三不成”说

    道绰引用“三不成”来说明净秽二土的关系:

    《净土论》云:一质不成故,净秽有亏盈;异质不成故,搜原则冥一;无质不成故,缘起则万形。故知若据法性净土,则不论清浊;若据报化大悲,则非无净秽地。(同上)

    这里的一质不成,异质不成,无质不成,称为“三不成”。道绰说引自《净土论》,唐代怀感《释净土群疑论》卷一云前秦道安撰。但古今目录都没有著录,恐怕不是前秦道安所撰,而是北周道安所撰。

    北周道安,隋慧远之师,冯翊胡城(今陕西城固县西)人,俗姓姚。年少即慕道修禅,受具足戒后,于渭滨之地宣扬《涅槃经》及《大智度论》,为朝野儒道士子所推崇。后奉北周武帝之命,驻锡大中兴寺。当时世风多崇道谤佛,武帝也奉道教。他写《二教论》一卷呈上,而后遁于林泽。帝敕令寻访,寻得后赐牙笏彩帛,位列朝班,辞而不就,后入寂,世寿不详。

    不过,“三不成”之说在道绰之前诸书中不见。北周道安之弟子隋慧远为渊博学者,所著《大乘义章》为百科全书式的巨著,其他著述也甚丰,都没有提到“三不成”。虽然不能由此否定“三不成”为北周道安所倡,但也值得怀疑。材料不足,姑且从北周道安所倡之说。

    怀感《释净土群疑论》卷一从“心净土净”立场对“三不成”作了解释。

    一质不成。净秽两土由净秽二业使其自心变现作净秽相,净秽相是净秽心现。心净土净,心秽土秽,各由自心。心既有二,土当然非一,所以说一质不成,即非一质所成,而是净秽两种质所成。既然有净秽两种质,则现净现秽,看心净心秽,心净则净盈秽亏,心秽则净亏秽盈。《维摩经·佛国品》载,佛以足指按地,即时三千大千世界众宝庄严,现为净土。佛以足指按地之前,秽盈而净亏,佛以足指按地之时,净盈而秽亏。舍利弗见为秽土,螺髻梵王见为净土,二人之心不同,所现之土秽净各异。可见,佛土非一种质所成,这叫“一质不成故,净秽亏盈”。

    异质不成。虽然净秽两心现净秽二土,心有两体,土成二相,但同处同时,不相障碍。不能说有净处无秽,也不能说有秽处无净,净秽并非两个地方,互不相容。因为同处同时现净秽,所以说异质不成,即净秽同质。这有两个含义:一、搜求净秽二相的本体,其实都是法性,从法性而言二者冥合为一,故说“搜玄即冥”(道绰作“搜原则冥一”);二、净秽二土同一处,从同一处而非二所而言,二者为一质。这叫“异质不成,搜玄即冥”。

    无质不成。净秽二土虽则同一处现,净秽之相不同,都是由净秽两业因缘不同造成,或示现为棘林瓦砾,或示现为琼树珠玑。从缘所生,“依他起性”,才成土相。净秽二土的种种相是实在的,并非空花、龟毛、兔角,并非“偏计所执性”的情有体无、无形质体。净土有净质,秽土有秽质,各由种种因缘变现为种种相,是有质而成。所以说“无质不成,缘起万形”。

    这“三不成”说的是净土与秽土的关系,可以概括为“非一、非异、非无”,或者翻过来说“为二、为一、为有”。即在同一国土上,同一的法性示现为真实的净秽二土,心净见净土,心秽见秽土。

    道绰引用这“三不成”,为的是说明“若据法性净土,则不论清浊;若据报化大悲,则非无净秽”。意思是说,从法性而言,净秽二土都是法性,不必分净秽二土;但从佛以大悲心度化众生而言,则有净秽二土之别。由此,道绰意图证明净土乃法性示现之报土。

    由逻辑推理而言,道绰以“三不成”论证净土为报土是不严密的。因为弥陀净土既为报土,凡夫心未净,无净因焉能得报而生报土?这个欠严密处,后来怀感弥补起来了。怀感说:

    又彼言净,谓究竟净心能为他有情现无漏净土。今往生净土,谓依佛净相而现其净土。(《释净土群疑论》卷一)

    意思是说弥陀净土是阿弥陀佛净心所现,为阿弥陀佛备修万行所感得之报土,由度化众生而示现,因此,往生净土是仗佛力而得。凡夫心虽未净,都依佛之净相而得见净土。这个补充,应该说是合于道绰原意的。

    四、弥陀净土殊胜

    1.弥陀净土胜于秽土

    道绰把弥陀净土与娑婆世界这块秽土作了比较,他描述秽土道:

    此处境界,唯有三涂丘坑,山涧沙卤,棘刺水旱,暴风恶触,雷电霹雳,虎狼毒兽,恶贼恶子,荒乱破散,三灾败坏,语论正报,三毒八倒,忧悲嫉妒,多病短命,饥渴寒热,常为司命害鬼之所追逐,深可秽恶,不可具说,故名有漏,深可厌也。(《安乐集》卷下)

    这里所说“三涂”,指地狱、饿鬼、畜生。“三灾”指风、水、火。“三毒八倒”指贪、瞋、痴三毒及凡小八倒:凡夫执有为之法为常、乐、我、净,二乘行者执无为涅槃之法为非常、非乐、非我、非净,这八种颠倒之见为八倒。所谓“司命”,指司掌人类命数之神,按过恶轻重,夺人寿命。《佛说三品弟子经》、《四天王经》等记载,司命受帝释天之命,按人们日常言行善恶而增损其年寿,但这并不是佛教学说,而是混进佛经中的道教神祇。

    道绰由自然环境恶劣、人身心受苦、司命迫夺寿命等说明秽土之可厌。他概括弥陀净土之极乐说:

    一生彼国者,行则金莲捧足,坐则宝座承躯。出则帝释在前,入则梵王从后。一切圣众与我亲朋,阿弥陀佛为我大师。宝树宝林之下任意翊翔,八德池中游神濯足。形则身同金色,寿则命与佛齐。学则众门并进,止则二谛虚融。十方济众则乘大神通,晏安暂时则坐三空门。游则入八正之路,至则到大涅槃。(同上)

    这里说的“三空门”,或指《金刚经纂要刊定记》所说的我空、法空、俱空(我法俱空);或指《辩中边论》所说唯识家的无性空、异性空、自性空。“八正”为八正道的简称,指八种通向涅槃解脱的正确方法或途径,即: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大涅槃”,指大灭度、大圆寂,为佛完全解脱之境界。《北本涅槃经》卷二十六:“菩萨摩诃萨修大涅槃,于一切法悉无所见。若有见者,不见佛性,不能修习般若波罗蜜,不得入于大般涅槃。”《天台四教仪集注》卷上说:大者,为法身;灭者,为解脱;度者,为般若,即三德秘藏。

    道绰对弥陀净土的描述,包括自然环境、社会关系、人的身心,既有世俗观点之乐,又有佛门解脱之胜。这是一篇描述弥陀净土的优美骈文。

    有人认为,欲发菩提心拔众生苦,众生就在秽土,求生净土岂不是抛舍众生自求菩提乐吗?言外之意,求生净土者自私。道绰按昙鸾的利他方能自利,自利方能利他的原理说明,七地以上菩萨可至秽土济度众生,凡夫不能自保,焉能济人?如赴深渊救溺水者,力所不及,相与俱灭。必须先求生净土,取大悲船,乘无碍辩才,入生死海,才能济运众生出难。

    2.弥陀净土胜于兜率天宫

    道绰把弥陀净土与弥勒净土相比较,论述了四个方面的异同:

    一、弥勒菩萨在兜率天宫说法,闻法生信者获益,这与弥陀净土是一样的。但是,“著乐无信者,其数非一”(《安乐集》卷上)。意思是说,兜率天宫有女人,有欲乐,天宫居民中,有的耽于欢乐,虽闻法而不生信。不如弥陀净土中居民,都能闻法生信,没有例外。再者,生于兜率天宫,没有到达不退转之位,还在退位,不如弥陀净土居民,全获不退。既然退,则仍返三界中轮回受苦,“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二、生于兜率天宫,也可长寿,不过只有四千岁(约人间五十七亿六千万年),命终还得退落。

    三、兜率天宫虽有水、鸟、树林发出悦耳音声,但这种乐音与诸天之乐音一样,顺于五欲而不能有益于修道。生于弥陀净土则全是不退转,而且已出三界,寿与佛齐,不再受三界轮回之苦,其水、鸟、树林都能说法,“令人悟解,证会无生”。

    四、以一种音乐比较两种净土优劣。道绰仅举昙鸾《赞阿弥陀佛偈》中之一偈说明弥陀净土之胜:

    从世帝王至六天,音乐转妙有八重。

    展转胜前亿万倍,宝树音丽倍亦然。

    复有自然妙伎乐,法音清和悦心神。

    哀婉雅亮超十方,是故稽首清净勋。

    (《安乐集》卷上)

    道绰说这四个方面的优胜,条理不清晰,显得零乱,但总的意思是清楚的,认为兜率天宫位于欲界,其环境之乐如水鸟树林等音皆五欲之乐,无益修道,四千岁后仍退转堕于轮回,弥陀净土则出过三界,居民不再轮回,寿命无量,享受最高级之法乐而能悟无生。

    关于弥陀净土出过三界而非三界所摄,道绰的态度是明朗而坚决的。他引用昙鸾《往生论注》、《赞阿弥陀佛偈》、龙树《大智度论》、世亲《往生论》等之论述,主张“净土胜妙,体出世间”,“虽言地居,精胜妙绝”,“胜过三界道”等等,不再赘述。

    3.弥陀净土胜于十方净土

    有人认为,十方佛国都是净土,为何专劝归西方?道绰回答这个问题,论述了西方弥陀净土胜于十方净土,不过,他没有多说弥陀净土之清净安乐殊胜,而是从有缘、易往、初门等角度说的。

    他说:

    十方佛国非为不净,然境宽则心昧,境狭则意专……一切众生浊乱者多,正念者少,欲令众生专志有在,是故赞叹彼国为别异也。(同上)

    这里说得明白,十方净土虽也好,但为使众生专志,所以偏赞弥陀净土。这个理由,后来为善导所继承。

    问题在于,既然十方净土都好,为何不赞其他任何一种净土而偏赞弥陀?于是,道绰谈了下面两个理由:

    第一、弥陀净土乃净土初门

    《八十华严·寿量品》说:

    此娑婆世界释迦牟尼佛一劫,于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刹为一日一夜;极乐世界一劫,于袈裟幢世界金刚坚佛刹为一日一夜;袈裟幢世界一劫,于不退转音声轮世界善胜光明莲华开敷佛刹为一日一夜;不退转音声轮世界一劫,于离垢世界法幢佛刹为一日一夜;离垢世界一劫,于善灯世界师子佛刹为一日一夜;善灯世界一劫,于妙光明世界光明藏佛刹为一日一夜;妙光明世界一劫,于难超过世界法光明莲华开敷佛刹为一日一夜;难超过世界一劫,于庄严慧世界一切神通光明佛刹为一日一夜;庄严慧世界一劫,于镜光明世界月智佛刹为一日一夜。佛子,如是次第,乃至过百万阿僧祇世界,最后世界一劫,于胜莲华世界贤胜佛刹为一日一夜。

    道绰根据《华严经》的这段描述,认为弥陀净土是净土之初门。往生净土,当然只能先至初门,因为初门易往。由此,诸佛偏劝往生。

    道绰以弥陀净土为净土初门。这与吉藏据《华严经》以弥陀净土为最下品的观点是一致的。

    第二、弥陀净土距离最近

    道绰认为,秽土之始处名叫斯诃,在娑婆世界的东北。土田只有三角沙石,一年三次雨,每次湿润不过五寸,居民只有食果子,穿树皮,求生不得,求死不得。还有一世界,一切虎狼禽兽蛇蝎,都有翅能飞,碰上便互相咬食,不分善恶。这叫秽土之始。而娑婆世界则为秽土之终处。弥陀净土既是净土初门,即为净土之始处,正与娑婆世界接壤。所以,由娑婆世界去弥陀净土,距离最近。这是由空间说的。

    此外,道绰还说过,阿弥陀佛、观音、大势至“于此众生偏是有缘,是故释迦处处叹归”(《安乐集》卷下)。在佛家来说,“有缘”二字,便是最充足的理由。你十方净土无论多么美好,与娑婆众生无缘;弥陀净土虽是初门,却与娑婆众生有缘,因而《双无量寿经》中韦提希夫人乐生,诸佛劝往,“故知诸净土中安乐世界最胜也”(同上)。

    综上所述,道绰论说了弥陀净土胜于秽土,胜于兜率天宫,胜于十方净土,是往生最佳的国土。但他以西方净土为十方净土之初门,与吉藏判西方净土为诸净土中最下品是相同的。对西方净土评价如此低下,不同于昙鸾,也不同于后来的善导,在他的净土学说中引人注目。

    有意思的是,道绰解释了弥陀净土为何在西方的问题,这个问题直到近现代还使人们感到兴趣,众说纷纭。如有人认为,三世十方无数净土,只不过西方弥陀净土产生较晚,能够吸收其他净土思想的精华,成为最成熟的净土思想,使其他净土思想黯然失色,以至人们只知有西方净土,并不是净土偏在西方。

    有人认为,西方为日落之处,人们面对落山的太阳,往往会联想到苍凉的晚年,联想到生命的终点,不知死后灵魂将归何处。由此,便会产生一种美好的愿望,希望日落之处是一个庄严清净的极乐世界,成为死后一个理想的归宿处。再说,日没于西方,第二天便又从东方升起,很容易使人们联想到死后归于西方同时意味着再生以至永生。西方净土便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道绰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这样的:

    以阎浮提云,日出处名生,没处名死。籍于死地,神明趣入,其相助便。是故法藏菩萨愿成佛在西,悲接众生。(同上)

    照我们这个现实世界的说法,日出处称为生,日没处称为死。死后灵魂归于西方,借西方死地帮助死后之灵魂方便。所以,阿弥陀佛愿在西方成佛,以大悲心接引众生。用日落于西方来说明净土为何在西,可称为日落说,而开其先河者,大概就是道绰。

    道绰还引用《须弥四域经》来说明众生为什么归向西方:

    天地初开之时,未有日月星辰。纵有天人来下,但用项光照用,尔时人民多生苦恼。于是,阿弥陀佛遣二菩萨,一名宝应声,一名宝吉祥,即伏羲、女娲是。此二菩萨共相筹议,向第七梵天上取其七宝,来至此界,造日月星辰二十八宿,以照天下,定其四时春秋冬夏。时二菩萨共相谓言。所以,日月星辰二十八宿西行者,一切诸天人民尽共稽首阿弥陀佛,是以日月星辰皆悉倾心向彼,故西流也。(同上)

    《须弥四域经》乃是伪经,以中国远古神话人物伏羲及女娲为阿弥陀佛派来的两位菩萨,显然是中国人的编造,不是印度的产物。道绰引用这部伪经,说是阿弥陀佛派遣伏羲、女娲二菩萨,到娑婆世界造出日月星辰二十八宿,让它们通通由东向西运行,引导众生归心西方阿弥陀佛。这是一个神话式的创世说,道绰当作事实宣传。如从逻辑上推敲,先有日从东出而西落,故法藏选择在西方成佛以便接引众生;又说先有阿弥陀佛在西方,派二菩萨造日月星辰东出而西落,到众生西归。到底是先有日还是先有阿弥陀佛,这就是一个不好解释的矛盾。不过,如从宗教家来说,阿弥陀佛神力不可思议,既可派菩萨造日,又可示现于西方成佛接引众生,两说并行而不悖。毕竟,道绰是宗教家。

    五、十念成就别时意

    《观无量寿经》说,五逆十恶之人,临终十念,称念“南无阿弥陀佛”,即得往生弥陀净土。人们总感到这个念成就太便宜,因而怀疑。昙鸾《往生论注》作出解释,认为十念为重,五逆十恶为轻,十念成就可信。智*(左岂右页)《净土十疑论》赞成昙鸾之说,批驳了“别时意”之论。但别时意说仍然十分普遍。面对这种分歧,道绰赞成别时意说,不过别作解释。

    《摄论》说:

    别时意:譬如有说,若人诵持多宝佛名,决定于无上菩提不更退堕。复有说言,由唯发愿于安乐佛土,得往彼受生。(《摄大乘论》卷中)

    世亲解释道:

    是懒惰善根,以诵持多宝佛名,为进上品功德。佛意为显上品功德于浅行中,欲令舍惰,勤修道,不由唯诵佛名,即不退堕,决定得无上菩提。譬如由一金钱营,觅得千金钱,非一日得千,由别时得千。如来意亦尔。此一金钱为千金钱因,诵持佛名亦尔,为不堕菩提因。(《摄大乘论释》卷六)

    有人根据《摄论》及《摄论释》,认为临终十念便是别时意,只是往生之因,未得即生。就像用一钱贸得千钱,不是一天即得。道绰对这种看法是不同意的,认为临终十念可以即生。

    他另作解释说:

    今此经(《观无量寿经》)中,但说一生造罪,临命终时,十念成就即得往生,不论过去有因无因者,直是世尊引接当来造恶之徒,令其临终舍恶归善,乘念往生,是以隐其宿因。此是世尊隐始显终,没因谈果,名作别时意语。(《安乐集》卷上)

    所谓“宿因”,即过去世所造之业因。“因”虽然包括善因与恶因,但一说宿因、过去因,一般都指善因而言。道绰认为造恶之人临终十念,即得往生的,都是有宿因的。由于过去世曾供养佛,并曾发菩提心,然后闻大乘经教,不但不诽谤,而且爱乐,以此宿因,此世虽造恶业,临命终时,十念成就,即得往生。至于没有宿因的,临终十念不得即生。他说:

    明知十念成就者皆有过因不虚。若彼过去无因者,善知识尚不可逢遇,何况十念而可成就也。(同上)

    既然无宿因者临终十念不得即生,为什么佛说临终十念即得往生呢?为什么不说宿因呢?道绰认为,这就是别时意了。佛为了接引将来造恶之徒,使他临终舍恶归善,所以“隐其宿因”,“隐始显终,没因谈果”。如同以一钱贸得千钱,非一日可得,却说一日可得;临终十念不即得往生,却说即得往生,其所以如此,“若据佛意,欲令众生多积善因,便乘念往生”(同上)。

    凡夫不可能得“宿命通”,怎能得知过去世有无宿因?对宿命毫无所知,谁也不敢自以为有宿因。为求往生,只有多积善因。可见,宿因是虚的,不可知的,而多积善因则是实的、可行的。这正是道绰以十念成就为别时意的积极意义。他既维护了《观无量寿经》十念成就之说,又以此引导信众多积善因。

    道绰对十念成就与别时意的矛盾采取了调和态度,在别时意的解释中独树一帜。一方面,他同意十念成就为别时意,只不过是往生因之一,明显地接受了《摄论》的观点。另一方面,他坚持临终十念即得往生,认为十念成就有宿因,又与摄论师的解释不同,实际上坚持了昙鸾的十念成就主张。后来的善导抛弃了他这种妥协性,明确反对别时意说,坚决主张临终十念即是行愿具足,即可往生,不需用宿因来解释,这才批倒别时意说,贯彻了昙鸾的主张。这是后话了。

    造恶众生在一生中,或百年或十年,无恶不造,临终十念相续,即得往生。因果报应,重因招重果,轻因只招轻果。临终十念为轻业,却获重果,恶业重因却无果,那还有因果报应吗?道绰引用昙鸾《往生论注》中“在心、在缘、在决定”三在之说及不可思议佛力接引之说作了回答,不再赘述。

    道绰特别强调临终十念的作用,认为“垂终十念之善能倾一生恶业”。他说:

    《智度论》云:一切众生临终之时,刀风解形,死苦来逼,生大怖畏。是故遇善知识,发大勇猛,心心相续十念,即是增上善根,便得往生。又如,有人对敌破阵,一形之力一时尽用,其十念之善亦如是也。又,若人临终时生一念邪见,增上恶心,即能倾三界之福,即入恶道也。(同上)

    道绰遵循昙鸾的思路,论述恶人临终十念可以消尽罪恶,即得往生。他们为恶人打开了通向净土之门,体现了他们悲天悯人、普度一切众生的博大胸怀。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如道绰前面论述的,十念成就乃是别时意说,有人不明此理,以为反正有临终十念即可往生,现在全不作意念佛,打算临命终时再修念。道绰反对这种打算,引用昙鸾《略论安乐净土义》,殷劝平时多念佛。他说:

    《经》云:十念相续。似若不难,然诸凡夫心如野马,识剧猿猴,驰骋六尘,何曾停息?各须宜发信心,预自克念,使积习成性,善根坚固也。(同上)

     所谓“十念”,指十声、十口气还是十时?道绰按照昙鸾的意见,认为“十念”便是多念,不必记数,念至往生之业事成功方罢。不过,他认为始修念佛者,记数也好。所以,他实行“小豆念佛”之法,后来又以念珠数法念佛,自己经常穿木槵子制念珠送人。

    六、三界轮回无穷时

    “厌此忻彼”,这是弥陀信仰的两个不可分割的方面。《无量寿经》一方面描述弥陀净土之极乐;另一方面则描述此世间之秽恶,主要说五恶、五痛、五烧。五恶指杀、盗、邪淫、妄语、饮酒。曲恶而烧,由烧故痛,生受现报,死入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中受后报,无量苦恼,辗转其中,世世累劫,无有出期。经中对世间罪恶描述得淋漓尽致,重点是描述五恶,因而与弥陀净土之安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震撼人心,产生良好的宣传效果。

    昙鸾注意到这种对比的作用,主要从国土自然环境之优劣、社会关系之和谐与混乱、居民身心之健康与病态三个方面发挥了《无量寿经》厌秽忻净的主旨。

    道绰也注意到这种对比的作用,主要论述了轮回三界无有出期,得生净土则永离恶道,补充了《无量寿经》秽土难得解脱之说。

    后来的善导更进一步,突出地狱之苦,大大地丰富了《无量寿经》厌秽忻净的内容,造成了最为强烈的忻厌对比。

    道绰关于轮回三界之论述有下列内容:

    1.轮回受苦时间之无穷

    他首先说“劫”:

    《智度论》云:劫有三种,谓一小二中三大。如方四十里城,高下亦然,满中芥子。有长寿诸天,三年去一,乃至芥子尽,名一小劫。或八十里城,高下亦然,芥子满中,如前取尽,名一中劫。或百二十里城,高下亦然,芥子满中,取尽一同前说,方名大劫。或八十里石,高下亦然,有一长寿诸天,三年以天农一拂,天农重三铢,为拂不已,此石乃尽,名为中劫。其小石、大石,类前中劫可知,不劳具述。(《安乐集》卷上)

    “劫”作为一个时间概念,经论中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而且各自的计算方法都很繁复。《大智度论》卷三十八说有大、小二种劫,其大劫的算法是:“有方百由旬城,溢满芥子。有长寿人,过百岁持一芥子去,芥子都尽,劫犹不儩(尽)。又如方百由旬石,有人百岁持迦尸轻软*(左疊右毛)衣,一来拂之,石尽劫犹不儩。”

    道绰关于劫的解释虽说出于《大智度论》,却实与《大智度论》不同。这种不同,体现出改造这个概念的意图,不过这种改造后来并没有获得承认。中国后来流行的“劫”有大中小的解释,所据的是《俱舍论》之说。

    根据道绰的解释,劫为长时,其长以小劫言,方四十里城满存芥子,三年取出一粒至取尽。

    一小劫之长如此,从无始劫以来,人便在三界中轮回。张家死王家生,王家死李家生;或阎浮提死,西拘耶尼(西牛货洲)生;或四天下死,四天王天生;或欲界六天死,色界十八天生;色界十八天死,无色界四重天生;或色界死,生阿鼻地狱;阿鼻地狱死,生轻系地狱;轻系地狱中死,生畜生道,畜生道死,生饿鬼道中;饿鬼道中死,或生人、天中。道绰说:“如是轮回六道,受苦乐二报,生死无穷。胎生既尔,余三生(卵生、湿生、化生)亦如是。”(同上)

    2.一劫之中受无穷身

    在无量劫中轮回不已,每一劫中轮回几身呢?道绰的回答是无量数。他引《涅槃经》的比喻说:

    取三千大千世界草木,截为四寸筹,以数一劫之中所受身父母头数,犹自不澌(尽)。或云,一劫之中所饮母乳,多于四大海水。或云,一劫之中所积身骨,如毗富罗山(中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五山之一,最高,为印度人常见,易信,故说)。如是远劫以来,徒受生死,至于今日犹作凡夫之身,何曾思量,伤叹不已。(同上)

    3.三界之中三恶道中受身偏多

    多劫中在三界轮回流转,其实多在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中受身。道绰说:

    于虚空中量取方圆八肘,从地至于色究竟天(色界四禅十八天中最上之天),于此量内所有可见众生,即多于三千大千世界人天之身,故知恶道身多。(同上)

    从地到色究竟天一块方圆只有八肘的小空间内,可见众生之数就比全部三千大千世界人天之身多。这就说明六道之中,人、天二善道之数极少,阿修罗之数本来就不多,绝大多数都是三恶道身。

    为什么会多受恶道身呢?道绰认为,因为“恶法易起,善心难生”。但看现在众生,若是得富贵,便放逸破戒,即使生于诸天为天人,也多贪著逸乐。“放逸者,是众恶之本”,“一切恶法犹放逸而生”,反之,“不放逸者,乃是众善之源”,“一切善法不放逸为本”。因此,众生受人、天之身,只是暂来暂去,如同暂住旅店一样;三恶道却成为常住之家,轮回流转,多在三恶道中。

    值得注意的是,在三恶道中,道绰突出地狱这一道。他说:“一切众生,皆因多虚少实,无一正念,以是因缘,地狱者多,解脱者少。”(《安乐集》卷下)这是断定众生死后多堕地狱。

    他把地狱之主阎罗王描述为众生最高的裁判者,造业众生死后都要到阎罗王那里取判。但是,他说了三个鬼的故事,说明阎罗王服从佛的权威。一是某人善相,自知已现死相,不过七日。求救于佛,遵佛教一心念佛修戒。六日后有二鬼来,闻念佛声竟不能前进,还告阎罗王,阎罗王注云:由持戒念佛功德,生第三炎天。又某长者梦刹鬼索符来取其命,不过十日。长者遵佛教,专意念佛,持戒烧香,燃灯悬缯幡,信向三宝。刹鬼到门,见修功德,遂不能害,鬼即走去。长者寿满百年,死得生天。又有一长者退戒还佛,现被恶鬼打之。佛不仅可以在三界内影响阎罗王的判决,而且可以救拔众生永脱阎罗王管辖。他说:

    一切众生造业不同,有其三种,谓上中下,莫不皆诣阎罗王取判。若能信佛因缘,愿生净土,所修行业并皆回向,命欲终时,佛自来迎,不于死王也。(同上)

    道绰突出地狱,是过去净土经论中没有的。过去谈因果报应,善因乐果,恶因苦果。善因为念佛三昧、诸善万行,恶因为五逆十恶等,乐果为净土,苦果为秽土,包括六道在内通通是苦果。谈地狱是当作六道之一谈的,虽然把地狱当作最苦的一道,却没有着意渲染,一提而过。与净土对立的是整个秽土六道,厌秽的内容是整个六道。道绰不同,他强调地狱,认为一切众生“莫不皆诣阎罗取判”,而判决的结果是“地狱者多”,八万劫中受大苦恼。他把地狱从六道中单提出来,与净土相对立,指出不到阎罗处取判,只有归信净土。这个观点,把欣净厌秽的内容推向尖锐化,更为鲜明有力。

    在弥陀诸经论中,佛与阎罗王之间从无交涉,佛从来没有干预阎罗王的活动,阎罗王也不受佛的影响。但在道绰这里,佛不仅从三界中救拔众生迎入净土,对阎罗王的判决不予理会,而且在三界中间接影响阎罗王的判决,阎罗王遵从佛意,因念佛之声而为人增寿并让升天。阎罗王服从并服务于佛。道绰之时,三阶教正在宣传地藏菩萨信仰,唐代之后,地藏菩萨被视为地狱之主,称为幽冥教主,管辖阎罗王。或说地藏菩萨与观音、势至、龙树等菩萨都是阿弥陀佛的胁侍,称为阿弥陀五佛。或说阿弥陀佛因位时为法藏菩萨,与地藏菩萨为同体。地狱信仰逐渐与净土信仰结合,纳入净土信仰之中。道绰的说法反映了这种趋势。

    4.众生因何不得出离三界

    道绰自设宾主提出问题:

    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远劫以来应值多佛,何因至今仍自轮回生死,不出火宅?

    众生人人都具有佛性,这是内因;多劫以来又必定逢遇诸佛,诸佛都以大悲心普度众生,这是外因。内外因都具备,为什么众生仍在三界中生死轮回,不得解脱?

    道绰回答道,这是因为走的路不对。他们不依佛之劝,“反事九十五种邪道”,所以不得出离三界。按大乘圣教,有圣道门和净土门。现今五浊恶世,依圣道门已是难行,一是因为去圣遥远,二是因为理深解微,所以,亿万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前面说过,道绰虽然说圣道门为难行道,实际以圣道门为不行道,否定圣道门可证菩提。他再次强调“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同上)。

    于是,道绰说明了众生远劫不获解脱的原因,指出了解脱的惟一道路是往生净土。

    他批评了圣道门的修行现状说:

    一切众生都不自量。若据大乘,真如、实相、第一义空曾未措心。若论小乘,修入见谛修道,乃至那含、罗汉断五下、除五上,无问道俗未有其分,纵有人天果报,皆为五戒、十善能招此报,然持得者甚希。若论起恶造罪,何异暴风驶(快)雨?是以诸佛大慈,劝归净土。纵使一形造恶,但能系意专精,常能念佛,一切诸障自然消除,定得往生,何不思量,都无去心也。(同上)

    前面说过,“真如”、“实相”、“第一义空”,都是指的本体,悟得这个本体,冥合为一而成佛,这是大乘修行的目标。

    “见谛”,以无漏智现观苦、集、灭、道四圣谛,见照其理之修行阶位。小乘以修三贤、四善根等之准备修行(七方便)为始,能生无漏智而趋入见道。

    “那含”即阿那含,小乘四果中之第三果。“罗汉”即阿罗汉,小乘四果中之第四果。

    “五下”即五下分结,“五上”即五上分结。三界中之无色界、色界称为上分界,欲界称为下分界。下分界有五种结惑:欲贪、瞋恚、有身见、戒禁取见、疑,这五种系缚众生,令其不得超脱欲界,称为五下分结。上分界有五种结惑:色贪、无色贪、掉举、慢、无明,这五种系缚众生,令其不得超离其界,称为五上分结。

    道绰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一切众生都不思量净土门之易行求往。修大乘的,并没有悟得真如、实相、第一义空。修小乘的,入于见谛,甚至已得阿那含、阿罗汉果,都不能断五下,除五上,怎能出离三界?即使有人获得人、天果报,只是修持五戒、十善所得,能修持得此果报者也太稀少了。但起恶造罪则如暴风骤雨,太多太快。鉴于众生修行圣道门的这种现状,劳而无功,罪恶太多,所以,诸佛起慈悲心劝众生归信净土。即使一生造恶,只要专心念佛,便可往生。众生何不思量,弃圣道门而归净土呢?他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说:“我说是人名无眼人,名无耳人。”(同上)并语重心长地强调:“经教既尔,何不舍难依易行道矣。”(同上)

    道绰论述众生远劫不能出离三界,是以“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为前提的。前面说过,关于佛性问题,从南北朝《涅槃经》南、北二本译出直到初唐,长达二百年中困扰着中国僧人。地论学派北道系主张佛性“当有”(始有);南道系主张佛性本有,修习只是使本有的佛性显现出来。玄奘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争论不休的问题而远赴印度取经的。其实,在印度佛经中就存在着分歧,有的主张佛性本有,人人悉有,一闸提人可以成佛;有的主张佛性当有,把“无种性”者、犯五逆罪者等都说成与佛无缘之人。所以,玄奘在印度求学十七年,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回国后忠实于那烂陀寺之师说,坚持“无种性”不能成佛、菩萨的主张。而从昙鸾开始的净土宗人,则始终主张“众生皆具有佛性”的主张。昙鸾毅然修改《无量寿经》不允许五逆罪者往生净土之说,主张犯五逆者可入。道绰继承昙鸾,提出“纵使一形造恶,但能系意专精,常能念佛,一切诸障自然消除,定得往生”,主张报土凡夫可入。善导更进一步提出弥陀净土就是为凡夫而设的主张。可见,“众生皆有佛性”是净土宗重要的理论依据,在佛教心性论的种种主张中独具特色。

    七、往生方法

    道绰所论述的往生方法是全面的,以念佛三昧为重,强调称名念佛,但也说其他的往生方法。

    1.实相念佛与诸往生法

    对于哲理性的实相念佛,道绰评价甚高,许之为三辈往生中的上辈生,已如上述。

    除念佛之外的其余方法,只要是归于净土门的,他通通赞成,热情介绍。如:萧梁曼陀罗仙所译《宝云经》说:

    复有十法,名能生净佛国土。何等为十?持戒清净,无阙戒,无嫌戒;于一切众生,心常平等;同其事业,具诸功德;远离名闻,赞叹利养,不染八法,深信不疑;勤修精进,无有懈怠;撮心禅定,无诸错乱;善修多闻,远离无智;利根聪慧,灭除愚暗,于嗔恼众,生恒慈心。(《宝云经》卷六)

    道绰引其文说:

    十行具足,得生净土,常不离佛。时有除盖障菩萨白佛:不具十行,得生已不?佛言:得生。但能十行之中一行具足无阙,余之九行悉名清净,勿致疑也。(《安乐集》卷下)

    这十行中,只要一行具足,即可往生净土。而这十行,没有一行是念佛,道绰肯定它们为净土修行方法,要人别生疑惑。

    失译的《十往生经》(或说为伪经)说往生弥陀净土之十种正念法,即:①观身正念,常怀观喜,以饮食、衣服施佛及僧;②正念以甘妙良药施一病比丘及一切众生;③正念不害一生命,慈悲于一切;④正念从师所受戒,净慧修梵行;⑤正念孝顺于父母,敬奉于师长,不起憍慢心;⑥正念往诣于僧坊,恭敬于塔寺,闻法解一义;⑦正念一日一夜中受持八斋戒,而不破一;⑧正念若能斋月、斋日中远离于房舍,常诣于善师;⑨正念常能持净戒,勤修于禅定,护法不恶口;⑩正念若于无上道不起诽谤心,精进持净戒,复教无智者,流布是经法,教化无量众生。这十往生法也没有一条是念佛,道绰许为“如是诸人等,悉皆得往生”(同上)。

    可见,对于一切善行,道绰都是鼓励的。净土门仗他力往生,并不排斥自力;他只是反对全仗自力,不知仗他力的圣道门而已。他说:

    诸大乘经所为一切行法,皆有自力他力、自摄他摄……在此起心立行,愿生净土,此是自力。临命终时,阿弥陀如来光台迎接,遂得往生,即为他力。故大经(《无量寿经》)云,十方人天欲生我国者,莫不皆以阿弥陀如来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安乐集》卷上)

    这就是说,他力为增上缘,但也须自力,即“起心立行,愿生净土”。往生也须自力,这是道绰的新说法。自力包括起心、立行、发愿,后来善导的提法是行愿相扶,为往生净土的主观条件。道绰没有解释心、行、愿的内容,按其《安乐集》文义,“心”指菩提心,“愿”指愿生净土,“行”则不仅念佛,而是包括诸善万行的。

    2.念佛三昧

    道绰所说“念佛三昧”主要指观想念佛,即观想弥陀净土依正二报,佛、菩萨三十二相及国土庄严。他又称之为“观佛三昧”。

    他认为念佛三昧是往生的重要方法。他说:“依《观经》及余诸部,所修万行但能回愿,莫不皆生。然念佛一行,将为要路。”(同上)

    他比较念佛、诸善二行之胜劣,以诸善为劣而废之,念佛为胜而立之。净土宗人称之为“二行废立”。念佛之胜何在呢?他指出三点:

    一、能除一切诸障

    他说,三昧能使诸根不乱,心无迷惑:“或有三昧,但能除贪,不能除瞋、痴;或有三昧,但能除瞋,不能除痴、贪;或有三昧,但能除痴,不能除贪、瞋;或有三昧,但能除现在障,不能除过去、未来一切诸障。若能常修念佛三昧,无问过去、现在、未来,一切诸障悉皆除也。”(同上)

    二、能延年益寿

    道绰自设宾主道:

    念佛三昧既能除障,得福功利大者,未审亦能资益行者,使延年益寿以不?答曰:必得。(同上)

    这就是说,念佛功德甚多,有益于修行者现世,不仅能除过去、未来一切诸障,而且可以延年益寿。前面所引的他说的三个鬼故事,两个从正面,一个从反面证明念佛使刹鬼不能害,得以延年益寿。

    在道绰之前,净土信仰的全部内容都是死后的得益,阿弥陀佛救度众生是在众生死后接引往生净土,出离三界,超脱轮回。道绰则在死后得益之外,加进了现世得益的内容,体现了今世与后世、此岸与彼岸沟通的思想。后来净土宗人提出“要将秽土三千界,尽种西方九品莲”,便是道绰这种思想的发展。

    三、能感召无上菩提

    道绰引《华严经·十地品》说,菩萨从初地至十地的修行,都要念佛、念法,念僧。因为“念佛三昧即具一切四摄六度”(同上)。

    “四摄”又称四摄法,即菩萨摄受众生,使众生起亲爱心而引入佛道以至开悟的四种方法:①布施摄,众生乐财则布施财,乐法则布施法,使起亲爱心而依附菩萨受道;②爱语摄,依众生根性而善言慰喻,使起亲爱心而依附菩萨受道;③利行摄,行身、口、意善行利益众生,使众生依附;④同事摄,亲近众生同其苦乐,并以法眼见众生根性而随其所乐分形示现,使其同沾利益,因而入道。“六度”即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波罗蜜。

    在念佛三昧中,四摄六度全具,成就无量行愿,满功德海,感召无上菩提。

    道绰说到念佛的始益和终益的问题,他说:

    念佛众生摄取不舍、寿尽必生,此名始益。言终益者,依《观音授记经》云,阿弥陀佛住世长久,兆载永劫,亦有灭度。般涅槃时,唯有观音、势至住持安乐,接引十方。其佛灭度亦与住世时节等同。然彼国众生一切,无有睹见佛者,唯有一向专念阿弥陀佛往生者,常见弥陀现在不灭,此即是其终时益也。所修余行回向皆生,世尊灭度有睹不睹。请后代审量,使沾远益也。(同上)

    修念佛三昧不但寿终必定往生净土,而且生于净土后,将来阿弥陀佛灭度尚能常见阿弥陀佛,修其他善行的则不能见佛。也就是说,作为净土的居民,念佛往生者为高等居民,可以在佛灭后仍能见到佛。

    他又引《观佛三昧经》说念佛三昧可以成佛。经中说,宝威德上王如来灭度后、末世之时,有一比丘与九位弟子诣佛塔礼拜佛像,见一宝像,严显可观,观罢敬礼,目视佛像,各说一偈赞叹。比丘与九弟子命终即生佛前,以后常得值遇无量诸佛,在诸佛处广修梵行,得念佛三昧海,请佛现前即为授记,在十方面随意作佛。比丘即东方善德如来,其余九方佛即九弟子。

    可见,对于念佛三昧,道绰是很赞扬的。不过,在道绰那里,“念佛三昧”这个概念还是沿袭传统的用法,包括实相念佛、观想念佛和称名念佛。与昙鸾一样,他没有把这三种念佛之法清楚地区别开来。他说“念佛三昧”或简说“念佛”,有时包括三种念佛方法,有时指观想念佛及称名念佛,有时单指观想念佛。

    例如,他说“念佛三昧”有二种:一者一相三昧,二者一行三昧。何为“一相三昧”?

    有菩萨闻其世界有其如来,现在说法。菩萨取是佛相,以现在前,若坐道场,若转法轮,大众围绕。取如是相,收摄诸根,心不驰散,专念一佛,不舍是缘。如是,菩萨于如来相及世界相了达无相。常如是观,如是行,不离是缘,是时佛像即现在前而为说法。菩萨尔时深生恭敬,听受是法,若深若浅,转加尊重。菩萨住是三昧,闻说诸法皆可坏相,闻已受持。从三昧起,能为四众演说是法。佛告坚意:是名菩萨入一相三昧门。(《安乐集》卷下)

    这个“一相三昧”乃是观想念佛,或者说主要是观想念佛。何为“一行三昧”?

    一行三昧者,若善男子善女人,应在空间处,舍诸乱意,随佛方所,端身正向,不取相貌,系心一佛,专称名字,念无休息。即是念中能见过、现、未来三世诸佛。(同上)

    这里说的“一行三昧”,显然便是附属于三昧的称名念佛。于是,“念佛三昧”包括观想念佛和称名念佛。道绰又说:

    劝行念佛三昧……或念佛法身,或念佛神力,或念佛智慧,或念佛毫相,或念佛相好,或念佛本愿,称名亦尔。(《安乐集》卷上)

    这里的“念佛三昧”,则把实相念佛、观想念佛及称名念佛都包括在内了。

    不过,道绰说的“念佛三昧”主要是指观想念佛,这是因为“凡夫智浅,多依相求”,必须采取观想念佛的形象教育方法。道绰有时把观想念佛从念佛三昧中单提出来,称为“观佛三昧”,但常常又把“念佛三昧”与“观佛三昧”等同起来。至于实相念佛及称名念佛,他往往是另外说,与念佛三昧很少混在一起。所以,把念佛三昧当作观想念佛来说,应该是不失道绰原意的,或者不至于相差太远。

    道绰重视观想念佛,却更强调称名念佛。因为观想佛的形相及国土的种种情景非常不易,顺着“凡夫智浅,多依相求”的思路走下去,为了智浅凡夫的求易需求,势必要强调称名之法。

    3.称名念佛

    道绰继承昙鸾,以“阿弥陀佛”名号为咒。他引用昙鸾的例证来证明咒的效用,并补充了一个例证说:“又如有人被狗所啮,灸虎骨、熨之,患者即愈。或时无骨,好漱掌摩之,口中唤言:虎来虎来,患者亦愈。”(同上)

    “阿弥陀佛”名号也是有神效的,他引用昙鸾所举的比喻来说明。一是把名号比作清净宝珠,珠入浊水之中水清,名号入众生浊心之中罪灭心净,即便往生。二是珠以玄黄帛裹投入水中水即玄黄,名号以无量功德成就帛裹投入众生心水之中,即转生为无生智。三是冰上燃火,火猛则冰解,冰解则火灭,下品人虽不知法性无生,但以称佛名力作往生意,既至无生界,见生之火自然而灭。这就是说,名号可使众生罪灭心净,往生净土,生净土后,得无生智。因此,称佛名号,功效神奇。他极力形容称名念佛的功效,引《涅槃经》说:“假令开大库藏,一月之中布施一切众生,所得功德不如有人称佛一口功德。”(《安乐集》卷下)

    前面还说过道绰对临终十念的论述,可见他对称名念佛的重视。

    他还以称名念佛为正学,即主要的修行方法,这与隋慧远等的主张是针锋相对的。

    隋慧远在其《观无量寿佛经义疏》中论述了净土之生因,认为《般若经》以修习空慧除灭罪障为往生之因,《涅槃经》以修戒、修施、修慧及护法因缘为往生之因,《维摩经》以具足饶益众生等八法为往生之因,《往生论》举礼拜、赞叹、作愿、观察、回向等五念门为往生之困,《观无量寿经》则讲四种往生之法:一、修观往生;二、修业往生;三、修心往生;四、归向往生。

    隋慧远又把这四种生因分为定、散两类,认为只有修观往生是定善,其余都属散善,即把观佛三昧当作主要修行方法,而以称名念佛等为散善。当然,他以《观无量寿经》十六观都作为定善是有问题的,十六观中的前十三观为定善,后三观应属散善,后来善导纠正了这个错误,此处不论。这里只是说明,他极不重视称名念佛,只重视观想,却是明白的。与隋慧远等不同,道绰用“教赴时机”的原则论证称名念佛为正学。他说:

    计今时众生,即当佛去世后第四五百年,正是忏悔修福、应称佛名号时者。若一念称阿弥陀佛,即能除却八十亿劫生死之罪。一念既尔,况修常念?即是恒忏悔人也。又若去圣近,则前者修定、修慧是其正学,后者是兼。如去圣已远,则后者称名是正,前者是兼。何意然者?实由众生去圣遥远,机解浮浅暗钝故也。(《安乐集》卷上)

    “时”,去圣已远,佛灭后已第四个五百年,乃为五浊末世。“机”,众生机解浮浅暗钝。“教赴时、机”,根据时、机确定修行之方法,末世五浊众生修行之方法应是忏悔、修福及称佛名号,而称佛名号即是修福,即是忏悔。因此,修行之方法集中为称佛名号。五浊末世,佛以“名号度众生”,众生称佛名号得佛加慈,方能“尽无边生死海”。于是,道绰对称名念佛之重要从理论上作出了论述,这是道绰的贡献。

    道绰把修行诸法分为“正学”与“兼学”,即主要方法与辅助方法。他认为佛去世后的两个五百年学定、学慧为正,称名为兼;现在则是称名为正,其他为兼,包括定学、慧学以及实相念佛、观想念佛等通通为兼。他特别突出称名念佛,把当时“定慧双修”以及净土其他念佛方法都降为“兼”修之法,比昙鸾又前进了一大步。后来善导以称名念佛为正行,而以其他诸善万行为杂行,便是道绰这一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这也是道绰的贡献。

    道绰提出散心念佛问题。散心念佛,即以散乱心称念佛名,不定期限,不论忙闲,不观佛之相好,不分时、处、所缘等,随时随处以散乱心口唱名号。念佛的本意为忆念、追想,无论实相念佛、观想念佛或称名念佛,都是内心的忆念活动。作为修行方法,必须精神集中在忆念上,因而成为禅定之一种,称为念佛三昧。心念佛名时口中不免出声,这种口称佛名也是称名念佛,原是念佛三昧之附属,是在三昧中进行的。后来称名念佛从昙鸾开始成为独立的念佛方法,摆脱附属地位,与实相念佛及观想念佛并重。称名念佛成为念咒,三昧中称名,不在三昧中随时随地也称名。传统的三昧中称名念佛为定中念佛,随时随地在心散乱时称名念佛则为散心念佛。隋慧远等对散心念佛是持否定态度的,他们认为散善之力微薄,不能灭除五逆之重罪,故不得往生。道绰在论述称名念佛之功德胜过供养一阎浮提众生衣食汤药之后,特意指出:“若人散心念佛,乃至毕苦,其福不尽。”(《安乐集》卷下)他赞扬散心念佛功德无量,与隋慧远等截然相反。其所以如此,因为散心念佛之法适宜于下层凡夫,道绰悲天悯人,他是始终关怀下层民众的。后来善导发扬道绰这个观点,大倡散心念佛可得往生之说。

    道绰从理论上论述了称名念佛之重要意义,又在实践中推行称名念佛。他每日称佛名七万遍,并教小豆念佛及念珠念佛,“人各掐珠,口同佛号,每时散席,响弥林谷”(《续高僧传·道绰传》)。昙鸾主张称名念佛独立,并明确提倡口念,而在道绰这里,口念的称名念佛之法则成为正学,即主要的修行方法,净土宗以称名念佛为特色,这个特色便是从昙鸾开始,至道绰而确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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