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台净合流与贤净合流
一、台净合流
1.天台宗热心修净土
天台宗的法系是龙树、慧文、意思、智*(左岂右页)、灌顶、智威、慧威、玄朗、湛然。智*(左岂右页)名为天台宗四祖,实为天台宗的创始人。五传而至湛然,中兴天台宗,使天台宗教义条理化。湛然之后为道邃、广修、物外、元琇、清疏、义寂。义寂传高丽人义通,义通传知礼与遵式。经唐武宗灭佛及五代战乱,天台宗教典多遭湮灭。义寂请信佛的吴越王钱俶遣使至高丽(一说日本)访求天台教典,获若干论疏和著述,天台教典由此复兴,知礼成为中兴的主要人物。
智*(左岂右页)著《金光明经玄义》有广、略二本并行于世。义寂同门志因的弟子晤恩,著《金光明玄义发挥记》,否定广本是智*(左岂右页)的真作,主张“真心观”;知礼起而反驳,认为广本是智*(左岂右页)的真作,而主“妄心观”,于是展开了一系列问题的争论。知礼弟子梵臻、尚贤、本如称为四明三家,传知礼之说,自号为山家。晤恩的弟子等则被贬为山外。山家、山外之争进行四十年,山外派思想受华严学说的影响而被认为不纯,其势力不久衰歇。这一争论是天台宗史上的重要事件,也是宋代佛教理论领域中的重要事件。
但在弘传净土方面,山家、山外的态度是相同的。《法华经·化城喻品》说,大通智胜如来有十六王子,出家为十六沙弥,均已成佛,其中之一即阿弥陀佛,在西方说法。尊奉《法华经》的天台宗以此为根据,证明净土法门为佛道修行的内容。智*(左岂右页)《十疑论》中,便以念佛求生净土为易行道,提倡十念往生。在《摩诃止观》中,他提出四种三昧的修习,其中的常行三昧,又称般舟三昧、佛立三昧,即以九十日为一期,在道场内,身常旋行绕佛,无有间休,口常唱念阿弥陀佛,心常想念阿弥陀佛,步步声声念念惟阿弥陀佛,“或唱念俱运,或先念后唱,或先唱后念,唱念相继,无休息时”(《摩诃止观》卷二上)。他在《五方便念佛门》中又说:“叙开念佛五门。第一称名往生念佛三昧门”,“诸佛以众生乐称诸佛名生彼国者,则示以称名往生门”。因此,称念阿弥陀佛名号以求往生净土是天台宗的传统。如唐代天台宗寺院永州龙兴寺于元和二年(807)或三年(808)重修净土院,柳宗元作记。一座普通的天台宗寺院有专门的净土院,可见天台宗兼修净土非常普遍。宋代禅净合流影响到天台宗,使天台宗兼修净土更增热情。其中著名的是知礼、遵式、智圆。
2.四明知礼
知礼(960—1028),俗姓金,四明(今浙江鄞县)人。七岁丧母,发愿出家,十五岁受具足戒,专究律典。二十岁从义通学天台教典,一个月便能自讲《心经》,不久名震四方,净侣云集。淳化二年(991),出主乾符寺。至道元年(995),进住四明山保恩院。大中祥符二年(1009),保恩院重建完成,三年受敕额“延庆寺”。知礼在这里专事忏讲四十多年,世称四明尊者、四明大法师。后被尊为天台宗第十七祖。
知礼发挥了智*(左岂右页)、湛然的宗义。智*(左岂右页)说性具实相。“性”指法性,即真如、本、理、体。一切现象都是众生心中本来具有的,也都是本来如此的自然存在,而且互相联系作为整体而存在。众生一念心中,万有森然具备,这叫“一念三千”。既然如此,那么,善恶染净便都是天然的性德,性有善、净也有恶、染。众生一念心中,三千世间的当体和性能自然圆融具足,当然包括着善恶二性。佛并不断性恶,但是断绝恶行;一阐提不断性善,但是断绝善行。这种理论,与禅宗、华严宗的性善说形成了对立。
山外派主张真心观,以心性真如为观察对象,即承认心之本性为纯净无染的“真心”,只是随缘造作万法。知礼则提出“妄心观”,要求人们以内省的方式,认识一切众生悉皆性恶,依据性恶的认识断除情欲,从每一琐事、每一俗念中去忏悔和防止自己的罪恶,加强道德修养。所以,如礼在反对山外派的同时,非常重视忏法,勤修念佛法门。修法华忏,一期三十昼夜,计五次,修十日一期之金光明忏法二十遍,修一七日一期之弥陀忏法五十遍,七七(四十九)日之请观音忏八遍,修三七(二十一)日之大悲忏法十遍,又结十僧长期修法华忏达三年,请十僧修大悲忏三年,燃三指供佛,造佛像、寺院不计其数。
他建念佛施戒会,结万人每岁仲春念佛。他的《延庆募众念佛疏》说:
盖境界粗强,烦恼炽盛,自力求脱,实难其人。若夫生安养者,国土庄严,身心清净,直至成佛,不堕三途……今结万人以为一社,心心系念,日日要期,每岁仲春,同集一处,同修供养,同听法音,会彼万心,以为一志,俾成定业,誓取往生。(《乐邦文类》卷四)
近六十岁时,他共十僧誓修法华三昧满三年,打算烧身作往生之定业。翰林学士杨亿知道后,写信请他住世,并令郡守李夷庚保护。天禧四年(1020),宰相寇准奏闻真宗,真宗也着急说:“但传朕意,请留住世,特赐号法智大师。”杨亿的信中劝他说:“极乐本由示权,修道须忘忻厌。”他写了一封长信答复,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表明了自己的坚决态度,但因有皇帝反对,毕竟未能烧身。将示寂时,骤称阿弥陀佛数百声,奄然而化,寿六十九。
3.慈云遵式及其《往生净土忏愿仪》
遵式(964—1032),俗姓叶,台州临海(今浙江宁海县)人。十八岁落发。二十八岁,入宝云寺宣讲《法华》、《维摩》、《涅槃》、《金光明》等经,并集僧俗专修净土,有关净土念佛忏仪之著作颇多。其后,在苏、杭等地多处讲经修忏,后复兴故天竺寺居之,忏讲不绝,从学者常过千人。真宗乾兴元年(1022),敕赐“慈云”之号。天圣二年(1024),奏请天台教部编入大藏,并撰《教藏随函目录》,略述诸部大义,仁宗诏许入藏流行。明道元年示寂,世寿六十九。以所撰忏仪甚多,世称慈云忏主,又称慈云尊者、灵应尊者、天竺忏主、百部忏主。
他是以天台宗教义来理解西方净土的。“一念三千”,众生一刹那的心中,便具宇宙万相,心就是一切现象,一切现象就是一心。现前生起的一念,必属十种法界(六道四圣)中的一界,也就具百界、三百界以至三千界。在一尘细心中,一刹那动念处,就是宇宙全体,如见一花开知天下春,睹一叶落知天下秋。他认为西方净土本就是“一念”之产物,就在心中。他说:
十方净秽卷怀,同在于刹那;一念色心罗列,遍收于法界,并天真本具,非缘新成。一念既然,一尘亦尔。故能一一尘中一切刹,一一心中一切心,一一心尘复互周,重重无尽无障碍。一时顿现非隐显,一切圆成无胜劣。若神珠之顿含众宝,犹帝网之交映千光。我心既然,生佛体等,如此则万了。回神亿刹,实生乎自己心中;孕质九莲,岂逃乎刹那际内。苟或事理攸隔,净秽相防,安令五逆凡夫,十念便登于宝土;二乘贤辈,回心即达于金池也哉。(《往生净土决疑门》,见《乐邦文类》卷四)
他认为佛法有二:小乘不了义法、大乘了义法。大乘中又有了不了义,净土是大乘了义中的了义之法,即天台宗所解释的净土法门。
主唯心净土者认为心净则佛土净,何必求生他方净土?遵式认为这是不懂心土之义。既然宇宙万象就在一念心中,则西方净土也是在一念心中,求生西方净土哪里是到他方去求?他说:
若了一念心遍,一尘亦遍,十万亿刹,咫步之间,岂在心外?世人若谈空理,便拨略因果;若谈自心,便不信有外诸法,岂唯谤法,亦谤自心。殃坠万劫,良可痛哉!妄造是非,障他净土,真恶知识也。(《依修多罗立往生正信偈》,见《乐邦文类》卷五)
智*(左岂右页)讲空、假、中三谛圆融之理,遵式没有发挥,但他从一念三千观点来说明,实际上也包含用三谛圆融观点来说明。这一点在知礼那里更明白一些。西方净土亦空、亦假、亦中,知礼说:
以一切法空故,舍秽必尽;一切法假故,取净无遗;一切法中故,无取无舍。此之三法,一切如来同体,一切菩萨共修。故知礼今舍秽身,忻求净土,辄敢仰效也。(《复杨文公请住世书》,见《乐邦文类》卷四)
众生一念三千,一心而能够生起西方净土。众生的心又通过圆融三谛而把握西方净土的实相,即真如、佛性,通向净土。这便是知礼、遵式所理解的西方净土。天台宗人大体上都是这样理解净土法门的。
天台宗虽然在理论上把西方净土归入“一念”之中,但对待西方净土像对待缘起的万象一样,承认其存在,这就又与净土宗相同。因此,天台宗兼修净土都是真诚地信仰净土的,与净土宗的表现没有多大区别。
遵式也集众念佛。他在《念佛三昧诗序》中记述道:“皇宋丙申(996),沙门遵式会四明高尚之宾百余人,春冬二仲一日一夜,萃宝云讲堂,想无量觉,行汉魏经。”(《乐邦文类》卷五)他主张“十念”为十口气念,每晨坚持。他在《晨朝十念法》中说:
修净业者,须每日清晨服饰已后,面西正立合掌,连声称阿弥陀佛,尽气为一念。如是十气,名为十念。但随气长短,不限佛数,惟长惟久,气极为度。其佛声不高不低,不缓不急,调停得中。如此十气连属不断,意在令心不散,专精为功故。名此为十念者,显是藉气束心也。尽此一生,不得一日暂废。(同上卷四)
遵式采《无量寿经》及《称赞净土佛摄受经》等诸大乘经,集《往生净土忏愿仪》一卷,这是善导忏仪的发展。《忏愿仪》共分十科:一严净道场、二明方便法、三明正修意、四烧香散华、五礼请法、六赞叹法、七礼佛法、八忏愿法、九旋转诵经法、十坐禅法。其中八忏愿法又分忏悔法、劝请法、随喜法、回向法、发愿法五类。
《往生净土忏愿仪》的内容十分丰富,可视作净土忏仪之大成,很有影响。
4.孤山智圆
智圆(976—1022),俗姓徐,字无外,自号中庸子,或称潜夫,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幼年出家,随后于钱塘龙兴寺受戒。二十一岁受儒学,但仍以习释氏为本务,即往奉先寺依源清学习天台教规,二年后源清去世,叹天台宗之衰颓,留意撰述,住西湖孤山,与处士林逋(和靖)为友,又与慈云遵式相交,以天台三观会同群经教人。早年患病,自号病夫,著《病夫传》,但讲道不倦,也不废著述,集草稿曰病课,真宗乾兴元年(1022)自作祭文及挽词三章而入寂,享年四十七。
著作甚丰,有《文殊般若经疏》、《遗教经疏》各二卷,《般若心经疏》、《瑞应经疏》、《四十二章经注》、《不思议法门经疏》、《无量义经疏》、《观普贤行法经疏》、《阿弥陀经疏》各一卷,《首楞严经疏》十卷,世称十本疏主。十疏中仅《般若心经疏》现存。现存的其余著作还有《请观音经疏阐义钞》三卷(现行本作四卷)、《维摩经略疏垂裕记》十卷、《涅槃玄义发源机要》二卷(现行本作四卷)、《涅槃经疏三德指归》二十卷(现存十九卷)、《涅槃经治定疏科》十卷、《金刚錍显性录》四卷、《般若心经治谋钞》一卷。此外,有《闲居编》收杂著及诗文五十一卷。
晤恩、源清为山外派,智圆是源清之嗣,是山外派中著作最宏富的学者。他在教理方面,大体不出山外派一般见解,主张心为能造、能具的通体,色为所造、所具的别相,所以,心具三千,色不具三千。又主张心、佛、众生之中,只有心是理,是能造的总体,佛与众生诸法只是事,是所造的别相,所以,理具三千,事不具三千。但在观行方面,都同于山家派的主张,以凡夫之妄心为观法之对境,不过不同于知礼所立“但妄观”,而自立“即妄观”。
智圆热心净土,他在《西资钞序》中说:“始以般若真空荡系著于前,终依净土行门求往生于后。”(《闲居编》卷六)但他主唯心净土,认为西方净土是“渐诱之策”。他在《阿弥陀经疏序》中阐述了这个观点:
夫心性之为体也,明乎静乎一而已矣,无凡圣焉,无依正焉,无延促焉,无净秽焉。及其感物,随缘而变,则为六凡焉,为四圣焉,有依焉有正焉,依正既作,则身寿有延促矣,国土有净秽矣。
吾佛大圣人,得明静之一者也,乃假道于慈,托宿于悲,将欲欧群迷,使复其本。于是乎,无身而示身,无土而示土,延其寿,净其土,俾其忻;促其寿,秽其土,俾其厌。既忻且厌,则惭诱之策行矣。
是故释迦现有量而取秽土,非欲其厌耶?弥陀现无量而取净土,非欲其忻乎?此则折之,彼则摄之,使其复本而达性耳。(《乐邦文类》卷二)
心性这个本体无所谓净秽,净秽是心性随缘所变现。佛与心性本体已经同一,出于大慈悲救度众生而变现秽土与净土,秽土使众生厌,净土使众生忻,厌此忻彼,使众生恢复其本心,了解其本性,即空性。智圆这个论述,把西方净土当作唯心净土的变现,前人已经论述过,所有的把唯心净土与西方净土统一起来的观点其实都是这个意思,不过没有智圆这样直截了当罢了。
智圆还论述了西方净土与弥勒净土优劣之争,他在《西资钞·拣示偏赞西方》中说:
唯徒互相排毁,好净土者,或轻于知足(知足天即兜率天);尊内院者,则毁彼西方。岂知汲引二门,同归一道?寄语后学,宜自思之。或问:智者、慈恩,皆圣师也,而各遍赞一方,何故子之不许也?对曰:圣师偏赞,意引遍好,令心决定耳,故受益者众焉。但世变人浇,致偏赞成弊,故吾复得和融之。或当有息诤受益,而各自随所好求生者。其或后世,以和融混一为弊者,亦冀命世之贤,复偏赞而救之。应病与药,贵有益于众生耳,亦何常之有?(《乐邦文类》卷四)
对于两者之争,他提出的办法是:各行其是,都是净土法门,不必相争。后世有偏赞一方的,只要有益众生,也是可以的。
智圆的解决办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里反映出来,两种净土的优劣之争,本来在唐初已基本结束,沉寂三百余年,现在又争论起来,似乎相当剧烈。互相排毁的是何许人物,什么内容,背景如何,都不清楚。但他所透露的这个信息说明,弥勒信仰不仅没有断绝,而且这时颇有势力。后来弥勒信仰混入白莲教中,弥勒取代弥陀而成为白莲教的旗号,好像是突如其来的,但从智圆的信息看来,实际上弥勒信仰一直流行,不过记载绝少而已。
5.省常
省常(959—1020),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俗姓颜。七岁即厌俗,十七岁受具足戒,戒行谨严。通《大乘起信论》,学习天台止观法门。淳化年间(990—994),住杭州西湖昭庆寺。慕庐山慧远结社念佛之传说,结社专修净业,取《华严经·净行品》之意,名为净行社。宰相王旦为社首,翰林学士苏易简等士大夫预其会者前后一百二十三人,都投诗颂,自称净行社弟子,还有信众千余人参加,时人以为庐山结社不如其盛。省常自刺指血和墨,写《华严经·净行品》,每写一字,三拜三围绕三称佛名。刊版印成千卷,分施千人。志磐《佛祖统纪》以省常为净土宗七祖。
6.其他天台名僧
天台宗弘传净土的名僧很多,除上述所列者,还有一些较有影响的人物:
神照本如(981—1050),师事知礼,后居承天寺三十年,门徒常在五六百以上,庆历二年(1042)获神照法师赐号。与丞相章惇等人结白莲社,勤修念佛,六七年后,成为大刹,仁宗钦赐白莲之额,故称白莲寺,时宰辅名士,以列名为荣。弟子处谦(1011—1075),历住十所道场,赐号神悟大师,王安石及诸缙绅竞作诗歌以赞其德。
有严(1021—1101),也是本如弟子,隐居二十余年,专修净业。《有严传》说:“畜一钵,无长物,躬拾薪汲水,食唯三白(乳、酪、米饭三种白净之食,为密教修法时行者所食用);毗尼条章轻重等护二十年;专修净业,以安养为故乡。作怀净土诗八章,辞情凄切,人多乐诵。常时所修三昧,多获瑞应。”(《佛祖统纪》卷十三)宗晓《乐邦文类》卷三也评说有严的《怀安养故乡诗》道:“专修净业,景慕之切,见之于诗。岂意而今发垂雪,片怀常挂月西钩,佳句也,非识妙者莫能窥。”
处谦弟子择瑛(1045—1099),桐江(今浙江桐庐县境内富春江河段)人,世称桐江择瑛。其辨横竖二出说:
竖出者,声闻修四谛,缘觉修十二因缘,菩萨修六度万行,此涉地位。譬如及第,须自有才学;又如历任转官,须有功效。横出者,念佛求生净土,譬如荫叙,功由祖父他力,不问学业有无;又如覃恩普转,功由国王,不论历任深浅。于横出中,有定散二善,故善导和尚立专杂二修。(《乐邦文类》卷四)
后来日本净土真宗亲鸾的横竖二出判教理论,受过择瑛此说的影响。择瑛还著有《净土修证仪》、《阿弥陀佛身金色之偈》、《往生净土十愿文》、《劝修净土颂》等,他临终也“西向讽《弥陀经》,卷终而逝”。
道琛(1086—1153),俗姓彭,温州乐清(今浙江乐清县)人。十八岁受具足戒,后入梵光门下,归乡住持广济寺、广慈寺。建炎三年(1129)高宗敕建资福院,命道琛住持,又代梵光住持延庆寺。他专修念佛三昧,提倡唯心净土。兴净土系念会,每月二十三日集道俗念佛。临终集众诵《观无量寿经》,书遗偈,更讽《安乐行品》,未终而卒。赐号圆辩。有人问道琛:既说唯心净土,为什么还说西方十万亿佛土?道琛在《唯心净土说》中答道:
经旨乃是以理拣情说之。何者?情生则十万迢遥,唯心乃一念理是。若尔唯心而已,何云净土?须知体非因果,一念唯心,迷悟既殊,因果宛尔。弥陀果悟,我等因迷,忻厌心生,顺佛劝往,故云唯心,又称净土矣。(《乐邦文类》卷四)
关于宗晓的情况,下面另作介绍。
二、贤净合流
1.华严理论与净土可通
华严宗兼修净土,也是有根据的。《华严经·入法界品》记述善财童子五十三参,所参的各位善知识传授他各种解脱法门。其中,吉祥云比丘教以无碍智慧念佛门,解脱长者教以唯心念佛门,普遍吉净光夜神教以观德相念佛门。念佛求生净土本就是《华严经》所说诸解脱门之一。解脱长者说唯心念佛道:
善男子,我若欲见安乐世界无量寿佛,随意即见……彼诸如来不来至此,我不往彼,知一切佛无所从来,我无所至。知一切佛及与我心,皆悉如梦。知一切佛悉如电光,了知己心如水中像。知一切佛悉如幻,己心变尔。
解脱长者在这里说的是佛由心生,只要如法观想,便可见到西方阿弥陀佛及其他诸佛。华严宗人认为,这和《观无量寿经》所说的“是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的道理是一样的。
华严宗认为,世间和出世间一切现象总为“一真法界”。一真法界展开为四法界,即:事法界、理法界,事理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一真法界”是宇宙一切现象的本体,便是一心,它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展现为四法界。这便是华严宗四祖澄观所说:“总该万有,即是一心;然心融万有,便成四种法界。”(见宗密《注华严法界观门》引)这四法界相即相入,圆融无碍,而又彼此区别,安然自立。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重重无尽,构成为整个世间和出世间的宇宙。
华严宗人按照这个四法界说来论述,佛佛道齐,尘刹相入,十方诸佛,无不身居华严世界,而无尽的华藏世界,也入西方净土的一莲花中。净土所有事相,都是事事无碍法界,又都是法身的体现。也就是说,华严即净土,净土即华严。净土法门即是华严宗。所以,华严宗人是接受西方净土的。澄观作《观经疏》一卷,便是证明。
2.圆澄义和的《华严念佛三昧无尽灯》
义和,籍贯、生卒年均不详。住平江(今江苏苏州市)能仁寺,提倡华严圆融念佛法门。南宋乾道元年(1165),于临安府(今浙江杭州市)慧因院撰《华严念佛三昧无尽灯》一卷,已佚。乾道三年(1167)范成大作“后跋”。曾受赐“圆澄法师”之号。
《乐邦文类》卷二录圆澄《华严念佛三昧无尽灯序》一篇,可以窥知他的基本思想。他认为佛与众生都具“法界心”,本无所谓佛与众生。只是此心“不守自性,故随迷悟之缘,作业受苦,名曰众生,修道证真,遂名诸佛”。佛与众生的区别,只在于能否证得此心,不能证得,故为众生。
佛怜悯众生颠倒妄想,执着而不证得,于是,“称法界性,说《华严经》,欲令众生知一切法即心自性,成就慧身,不由他悟”。并且,为此而说净土,说念佛门。念佛门不是求生西方为终极,华严宗诸祖担心众生不明这个主旨,又设诸门,“意使诸佛与众生交彻,净土与秽土融通,法法彼此该收,尘尘悉遍法界,相即相入,无碍圆融”。这就是说,西方净土与十方净土都是法界的一部分,与法界的其他部分是相即相入,圆融无碍的。以念佛求生西方净土为手段,通过华严观行,进而与法界其他部分相即相入,圆融无碍,证得“法界心”,便是念佛求生西方的目的。如果孤立地为求生西方净土而求生西方净土,那是错误的,不会有好结果。他说:“傥得其门,则等诸佛于一朝;不得其门,则徒修因于旷劫。”“念佛法门,一也。有涉时之久,致力之多,而平素失其指归,逮乎垂亡,他境强夺,鲜能超迈……唯华严观行,得圆至功于顷刻,见佛境于尘毛。诸佛心内众生,新新作佛;众生心中诸佛,念念证真。至简至易。”
既然念佛只是方便门,为什么偏求西方呢?他说:
虽然诸佛拔苦与乐之心一也,不思议力一也,唯西方弥陀世尊,接引娑婆众生,愿力偏重,即本师故。是以流通经中,普贤行愿独指弥陀,极为至切。
显然,义和坚持唯心净土,把念佛求生西方净土作为证得唯心净土的手段,企图把净土宗纳入华严宗的轨道。他虽没有成功,但毕竟提倡念佛求生西方,修习念佛三昧,加入了净土念佛的行列。
三、律净合流
律宗至北宋末再盛,其中坚人物元照,同时亦是弘传净土的大师。
元照(1048—1116),俗姓唐,余杭(今浙江余杭县)人。少年离俗,十八岁得度。先从祥符寺慧鉴律师出家,专学律部。后来从天台宗学者处谦探究天台教规,并博学各宗,而以律为本。继而嗣允堪(1005—1061)南山正传,住持杭州昭庆寺,弘律传戒。晚迁杭州灵芝寺,广事讲说及述作,著《行事钞资持记》等一百余卷。他作《资持记》,用天台宗的教义阐明道宣的学说,和允堪的《会正记》有区别,于是南山律宗分为会正、资持两派。因居灵芝寺三十年,世称灵芝尊者,谥号大智律师。
元照弘传净土,著有《观无量寿经》及《阿弥陀经》之注释书等。在《净业礼忏仪序》中,他自述原来反对净土信仰,认为“若使十二劫莲华中受乐,何如三涂极苦处救众生也”(《乐邦文类》卷二)。后遭重病,“神识迷茫,莫知趣向”,病愈后顿觉前非,悲泣感伤,深自克责,志虽洪大,力未堪任。又读天台智*(左岂右页)的《十疑论》,智*(左岂右页)认为初心菩萨未得无生忍,须常不离佛,并引《智度论》之说,凡夫虽有大悲心救度众生,却是不能,犹如不能离母之婴儿,何能救人?他由此深受启发,尽弃平生所学,专修净土二十余年,愈加深信,并辗转化导众生修净业,集《净业礼忏仪》供众修习。
元照认为弥陀净土既是唯心净土,又是真实之净土,理事一如,真俗不二。就理而言,确是唯心,他的《无量寿佛赞》说:
净秽虽隔,岂越自心,生佛乃殊,宁乖己性?心体虚旷,不碍往来;性本包容,何妨取舍?是以举念即登于宝界,还归地产之家乡;弹指仰对于慈容,实会天真之父子。机生负德,枉受沉沦;今日投诚,必蒙拯济。(《乐邦文类》卷二)
但就事而言,又是真实的。他在《无量院造弥陀像记》中说:
若观想、若持名、若礼诵、若斋戒,至有见光华、睹相好,生身流于舍利,垂终感于善相者,不可胜数……其有礼足、瞻颜、称名、送想,莫不拔业根于苦海,投莲种于宝池。(同上卷三)
这个理事一如、真俗不二的道理,元照是通过刻木造佛像来说明的。他在《开元寺三圣立像记》中说:
此像材木灰布胶漆金彩,假彼众缘和合而成,求于众缘,皆世间之物,各有名体,孰为佛乎?然缘无定相,物无定名,既号为佛,一切众缘,莫非佛体,岂可舍此别求佛乎?故《华严》云:色相不是佛,音声亦复然,亦不离色声,见佛神通力。若此观之,不住于相,亦不离相,理事一如,真俗不二,虽复对像,是真见佛。(同上)
他在这里是运用中道观来说明材木灰布胶漆金彩等与佛像的关系。佛像由材木灰布胶漆金彩等众缘和合而成,众缘都是世间之物,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佛像,所以,佛像为空。但既然众缘和合成佛像,名之为佛,佛就在和合的众缘之中,借众缘而有,便是假有。佛既在和合的众缘之中而有,也就可以说在众缘的任何一个之中而有,一切众缘莫非佛体。所以,由理、由真谛而言,佛为空,佛无相,任何材木灰布胶漆金彩都不是佛;而由事、由俗谛而言,则佛为有,佛有相,任何材木灰布胶漆金彩以至一切众缘都是佛体,见佛像自然是真见佛。这样一来,他就把无相与有相、木像与佛巧妙地统一起来了,也就把唯心净土与西方净土统一起来了。
元照以后,律宗又衰,元明之际,法系传承几于无闻。法相宗在唐代数传后则已经衰落,唐武宗灭佛,窥基、慧沼、智周的著作都佚失,此宗由此沉寂。在宋代各宗汇归净土的潮流中,律宗尤其是法相宗的表现绝少,原因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