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临济宗嫡嗣中,以祖先系门叶最茂、道化最盛。此系禅师,多不与权贵或朝廷交结,亦少有窃符滥竽之辈。他们视荣名利养为梦幻泡影,不可以威畏,不可以利动;虽然崖栖谷隐,晦迹藏用,壁立万仞,寝息诸门,但却声重江湖,道彰遐迩,德感异邦,名倾海宇。
入明后,易道夷简、止庵德祥(此二人嗣平山处林禅师)、德隐普仁(嗣了然义禅师,为虚谷希陵和尚再传弟子)、西竺本来(古梅正友禅师之法孙)、懒云智安(嗣天真惟则禅师)、古拙俊明(嗣白云智度禅师)、宝藏普持、无念胜学、果林首座(上述三人嗣万峰时蔚禅师)等巨徒梗众,禀承前贤遗风,各各唱导一方。其中西竺本来、古拙俊明、宝藏普持诸支法脉,更是龙蟠凤翥、耆德继起,名重释林、品高法众者代代迭昭。
此外,明初自苍山脚下、洱海之滨北上朝觐、求给护持山门榜文的两位祖先系禅德,对护持云南佛教,贡献甚巨。其中,一位是断崖了义和尚之法孙法天无极禅师,另一位是雪岩祖钦和尚四世孙性海禅师(其传承为:雪岩祖钦——大休——无念——性海)。
法天禅师(1333—1406年),讳无极,云南大理人,俗姓杨。幼怀远志,16岁出家,礼受法于断崖了义和尚的荡山海印为师。其后,“遍历诸方,参叩明眼,大彻宗旨”,而且,宗说兼通,六相圆融,三观妙悟,故“每登讲席,议论风生,有声于时。”①出世后,常讲《大方广佛华严经》、《妙法莲华经》诸大乘经,以教化人,以宗印心,道誉隆盛。
洪武十六年(1383年),奉旨南征的傅友德、蓝玉、沐英诸将,大败元世祖苗裔、梁王巴匝刺瓦尔密,平定云贵。随后,明太祖朱元璋六诏绥怀。翌年,时住感通寺的法天无极禅师率大理府各名刹住持,北上入觐,献龙马、山茶、《征南赋》并《进觐诗》。其中,《进觐诗》②写道:
锡杖飞来自点苍,心含葵赤向春阳。
楪榆置县初由汉,南诏封王却是唐。
世祖北来还宥段,天兵南下便除梁。
累朝未有今方有,万国来朝仰圣皇。
六龙御宇道隆昌,海不扬波奠大荒。
辟土神功同五帝,开天圣德媲三皇。
河山气壮鸿图阔,日月光绵凤历长。
泽及空门无以报,敢将芹曝献君王。
朱元璋大喜,馆之上刹,累赏法衣典馔。复御书《乘春诗》二章赐之:
其一
春游草木尽青青,觅法年年会未宁。
石径云穿霞入树,江波烟罩气横汀。
芒鞋馥郁山花嫩,顶相馨香汗水清。
试问去来人指路,上方云谷几程程。
其二
春行风暖渐塞轻,华萼馨香雨露清。
一盏养生黎藿饭,五天合性玉王经。
黄梅岭畔人犹集,白鹤林中刹愈增。
幸际此时僧敬日,杖挑云衲下巍层。
继又敕封其为大理府僧纲司都纲:“天下大道,惟善无上。其善无上者,释迦是也。因大慈忍志,立大悲愿心;行无所不至,化无所不被;论性原情,谈心妙理;洁六尘以无垢,净六根以无翳;去诸魔而清法界,制外道而乐人天。斯行斯修而历劫无量,乃降兜率至于梵宫;既舍金轮而犹苦行于雪岭,时道成午夜,明星相符。朕观如来,以己之大觉而欲尽觉诸法界众生;其为慈也大,其为悲也深,可谓无上者与!世人宿有善根者,皆慕佛力,寰中之修甚广。今大理僧无极,博修佛道,善阐宗风,俗人感化,宜授以大理府僧纲司都纲。钦哉。特敕!”③
法天无极禅师辞归之日,朱元璋专门御制十八章诗以赐,并敕翰林诸学士、僧录司诸首僧各和以诗赠行。在《御制诗·序》中,朱元璋誉称法天无极禅师“学超土俗,经通佛旨,语善华言,诚可谓有志之人矣!”④
法天无极禅师回大理后,奉敕建大云殿,并创三十六院。不久,朱元璋又遣布政使张婉临山慰劳。洪武十九年(1386年),法天无极禅师进表称谢,嗣后即息影山阿。禅坐之余,研味经义,撰成《法华注解》七卷。
永乐四年(1406年)六月二十七日,法天无极禅师预知时至,别众而逝,世寿七十四,僧腊五十八。荼毗“烟云五彩,光见人形。”⑤灵骨葬于寺西北荡山之原。
性海禅师,俗姓杨,生卒年及家世失考。出家后礼无念和尚为师,德行高洁,“冰霜其行,水月其心,三藏罗胸,焕然乎星斗。”⑥后住兴祖寺弘法。
明军攻克云南后,军政人等骚扰寺院、侮辱僧人之事时有发生。性海禅师为护法卫教,毅然于洪武十九年(1386年)春北上进京,奏请颁赐护持山门榜文。据《释鉴稽古略续集》卷二载,是年八月初八日,“礼部奏:据僧性海等,告给护持山门榜文。钦奉圣旨出榜,与寺家张挂。禁治诸色人等,毋得轻慢佛教,骂詈僧人,非礼搅扰。违者,本处官司约束。钦此!钦遵出给榜文,颁行天下各寺,张挂禁约。”
八月十六日,朱元璋悯其万里跋涉,特命礼部准备性海等人回云南所需之舟车,并令兵部配合遵行;复敕性海一行僧人游诸名山,阅诸大刹,于观赏天台之景、两浙之美的同时,考诸高僧之渊薮,以便回云南后,“演华言于金马,论风景于碧鸡。”⑦
易道禅师,讳夷简,别号“同庵”,家世及生卒年失考。平山处林禅师住持南屏净慈时,四方俊杰一时坌集,众满万指。夷简即在此时向风来叩,久久承侍,纳为法嗣。
洪武十一年(1378年),易道夷简禅师以宿德雅望出主净慈法席。一时,禅丛以“子继父席”,“传为盛事”⑧。时值兵燹之余,易道夷简禅师鼎力起废,修葺殿堂,重建钟楼,聚铜二万余斛,铸成声彻湖山之巨钟悬于其上。又率众僧于寺院四周广植松竹,不数年,四山郁以成林。室中垂示,钳锤勘辨,更不少假借,致誉彻九重,望膺圣眷。二十五年(1392年),奉旨升主金陵大天界寺。既而,被征僧录司左善世,统天下教门。海内方袍之士,倚以为重。
止庵禅师(1330—?),讳德祥,仁和(今杭州)人,俗姓钟。早年慕出世法,有志于行道。然时当元季,世事危乱,郁郁不自得,遂改力于攻诗作文。后参平山处林禅师,契旨嗣法。出世首住杭州龙华,其后又相继住持苏州天平山、杭州报国寺、净慈寺和径山兴圣万寿禅寺,弘宗阐教,整顿颓纲,道传正续,名动诸方,“德业风推,为时贤所重。”⑨曾被旨征为僧录司右阐教(一说右善世)。后以西园诗贾祸,几于不免。但止庵德祥禅师律己甚严;临众有法,气象巍然,故得以稍酬初志。
顺便指出,陈垣先生在《释氏疑年录》中言:止庵德祥禅师卒于“明洪武二十五年壬申”。此说可能源出清代嘉庆年间(1796—1820年)净慈寺住持主云际祥纂辑之《敕建净慈寺志》——该书卷九记载:止庵德祥禅师生于“至顺元年庚午五月十四日”,卒于“(洪武)二十五年甲戌十月十三日”,“寿六十三”。但是,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应为“壬申”年,而非“甲戌”年;甲戌年则是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
仔细梳理《敕建净慈寺志》,可以发现,该书所记诸多高僧生平,至少在年代学上,显然不够严谨,实不可贸然采信。以止庵德祥禅师为例,卷九记其卒于“(洪武)二十五年甲戌十月十三日”,“寿六十三”;而卷二十七却说:“(洪武)二十九年,净慈住持德祥奉圣旨升在京右僧录司右善世。”两处所载互相矛盾,显属草率照搬自明代净慈寺僧元津大壑所撰之《南屏净慈寺志》。
有鉴于此,笔者认为,对于该书所记之人物、事件,应像对待其他史籍一样,采纳之前须作多方考辨。
据笔者所知,止庵德祥禅师生前曾为《净土指归集》一书题跋,落款中有“僧录司右阐教、前住径山万寿禅寺德祥敬跋”字样,时间记为“洪武二十六年秋九月望日”。故其寂年当在此日期之后,而决无可能是洪武二十五年。而且,如果明僧元津大壑《南屏净慈寺志》卷六“(洪武)二十九年,净慈住持德祥奉圣旨升在京右僧录司右善世”之记载属实,则表明止庵德祥禅师迟至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依然健在。
德隐禅师(1312—1375年),讳普仁,婺州(今浙江金华)兰溪人,俗姓赵,父名文端,母杨氏。普仁自幼有出尘之志,10岁时,往依金华宝石演法院秋潭月公,广学儒释诸书,颇解义趣。14岁祝发。受具足戒后,奋大愤志体究最上菩提,肋不至席,危坐达旦。20岁参方,往叩气局苞敛、内衷诚慤的智者寺了然义禅师(虚谷希陵和尚入室真子),机锋触发,冲破命关,留为侍香。其后,普仁又遍历南北禅丛,争趋诸尊宿轮下,验证所悟。
东阳德辉禅师主湖州道场山法席后,延请普仁掌外记,自是声誉鹊起。既而,至径山礼南楚师悦禅师,受命分座说法。南楚师悦迁化后,古鼎祖铭禅师补处双径,对普仁益加推敬,相见恨晚之情,常常溢于言表。但普仁不以此自足,又相继入声动四海之月江正印、云外云岫、笑隐大?等禅德之炉篝,征以宗门机缘,大而沙界,小而毫芒,一一相与辩诘,至废寝忘食。
元顺帝至正十五年(1355年),德隐普仁禅师出世金华西峰净土寺,拈香酬恩,法嗣了然义公。不久,因天下大乱,鸣鼓退隐。至正十八年(1358年)冬,朱元璋兵下婺州。翌年春,德隐普仁禅师受命主智者寺法席,大施政令,普润焦枯。其后,处州连云寺、广东韶州南华寺、杭州中天竺等巨刹交相疏聘,德隐普仁禅师均辞而不赴。
洪武七年(1374年),净慈寺三遣使者,礼请驰声四远的德隐普仁禅师前往住持。德隐普仁掸师不得已,起而应之,于南屏山大开法筵。黑白环听,数至千指。
洪武八年(1375年)春,有诬者称智者寺僧曾购名画归寺。官府随之小题大做,将风旨孤峭、道价日重之德隐普仁禅师逮捕。解至京城后,德隐普仁禅师无意再留人世,顾谓左右:“八月八日最良,吾将逝矣。”⑩至期,整衣端坐而化。世寿六十四,僧腊五十。门人葬灵骨舍利于金华北山,上首弟子志文、原昭,分住智者寺、景德寺弘法度众。
西竺禅师(1355—1422年),讳本来,江西抚州崇仁人,俗姓裴,7岁出家,13岁谒古梅正友禅师之亲传弟子一峰宁,得授禅观之法,发奋切究。一日,工夫做到绵密处,顿觉身若虚空,心绝边表,行住坐卧,不知是谁。如是至第七日,忽闻人诵《清净经》:“内观其心,心无其心。”豁然有省,作偈呈一峰宁:“几年外走丧真魂,今日相逢迥不伦,身伴金毛石狮子,回头吞却铁昆仑。”(11)一峰宁痛下锥扎,往复征诘,末后道:“老僧棒下,有一步工夫,你若分晓,佛祖也不奈你何,你好生谛当去用心。若不得此,从生至死,也只恁么。”并示一偈:“青山叠叠雨濛濛,狮子金毛拨不通,我也自知时未至,十回放箭九回空。”(12)
本来拜受而起,往贵溪江东,结茅而居,发愤再参。经七年方得发明。此时,一峰宁已然示寂。本来遂趋金山,请慈舟法济禅师(古梅正友禅师之上首弟子)决断。后者手指瓶花,令其作颂。本来信手拈出:“当机拶破乾坤骨,撒髓漫空莹绝瑕,惊得净瓶开口笑,常敷劫外四时花。”慈舟法济禅师再勘:“诸佛不说,诸祖不传,除却摇唇鼓舌,瞬目扬眉,举手动足,还我到家语来。”本来默然。慈舟法济禅师欣然为之印可:“去圣时遥,贤圣隐伏,尚有此子,龙天为我大作证明!从此向去,真实操持,还他末后,得大受用。若是轻自暴殄,孤我付嘱,龙天为我剪除。”本来展大礼。慈舟法济禅师又嘱其务必深居岩穴,长养圣胎,上上升进:“古人到这般田地,深入岩谷,保养圣胎,三十年不许开口。直得嘴边生白醭,人天推出,不得已说一言半句,扶持末运。”(13)本来遵师命,隐居福建剑江寿圣。
多年后,宁王朱权(朱元璋第十七子)闻其道迈,遣使三请。西竺本来禅师辞而不赴,且欲深隐。宁王不愿错失良师,又进书问道。西竺本来禅师答以进修之要。宁王信受,并奉上“慧光普照顿悟圆通西江西竺大禅师”号,以示尊显。自是,道誉遍于东南。
一心只欲痛晦埋踪的西竺本来禅师,于是走盱江黎川,隐于寿昌寺。不久,学子踵集。不得已,于永乐四年(1406年)开堂演法。其后,应请移住福建杉关福田寺。遐迩学子,趋赴有加,众至无所容。永乐二十年(1422年)十月八日,福田寺重兴工程刚完成,西竺本来禅师忽焚香趺坐,索笔书偈:“这个老乞儿,教化何时了!颠颠倒倒任随流,是圣是凡人不晓。咄!来来来,去去去,海湛空澄,风清月皎。”(14)掷笔泊然而逝。世寿六十八,僧腊五十五。
西竺本来禅师门下翘楚雪骨会中,得旨后茅茨石室,避绝世缘,后付法大阐慧通。
大阐禅师(1431—1501年),讳慧通,福建政和人,俗姓邵,12岁,依宝积寺玉溪和尚祝发。初参周山主,得授念佛公案。其后又遍历禅林讲席,力究出世之道,但均无所入,遂于岩头结茅而居。楗关十年,忽有省悟,庆快无比,急趋雪骨会中和尚座前,请求决择。后者见其来,问“从何处来?”慧通对曰:“逼塞虚空,都无来去。”雪骨会中和尚紧逼不放:“既无来去,阿谁拖皮袋到这里?”慧通道:“内外俱空,皮袋何有!”雪骨会中和尚进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慧通对曰:“西来岂有意邪!”雪骨会中和尚步步进逼:“腊月三十日到来,向何处安身立命?”慧通道:“信脚踏翻,乾坤独露。”(15)雪骨会中和尚莞尔一笑,得许入室。此后,日日朝参夕咨,弦筈相含。
既而,慧通辞师行脚,杖策出闽关,履浙过淮,与诸山宗匠切磋砥砺,印证所悟。
宪宗朱见深成化九年(1473年)秋,大阐慧通禅师行抵北京,寓居大宝禅寺。不久即名闻遐迩,问道参承者,踵接户外。大阐慧通禅师随缘开示,来者无不生欢喜心而返。
成化十四年(1478年)八月,大阐慧通禅师飘然南还,行止金陵报恩寺。后因福建信众于邵武君峰创建寺宇,延请开山,大阐慧通禅师遂于此唱道鸣怀,弘法接机。二十余年,道风清远,从化者甚众。
明孝宗朱祐樘弘治十四年(1501年)二月十七日,大阐慧通禅师集众说偈:“人生七十古来稀,更添一岁也希奇,若问老僧何处去,虚空独露笑嘻嘻。”(16)随后,沐浴更衣,跌坐而逝。门下高足君峰清祥、正情云光等人,廓然洞彻、尽释凝滞后,各各禀承乃祖乃师遗风,庵居深山,陶镕余习。
懒云禅师,讳智安,号“南极”,浙江嘉兴人,俗姓沈,生卒年失考。从天真惟则禅师发明别传之旨后,智安严守乃师不可“妄为人师,自招罪犯”(17)之庭训,韬光晦迹,交聘不赴。后不得已出居湖州弁山白莲寺,继住海昌净妙寺。示寂后塔于弁山之南阡,有《南极语要》行世。
不敏在《中国佛教史 元代》中误将“无极妙源——天真惟则”这一支归于松源系(18)。事实上,松源系虚堂智愚和尚之入室真子为“定水妙源”,而非“无极妙源”;前者生于宋宁宗赵扩开禧三年(1207年),卒于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八年(1281年),曾历主平江荐严、泉州水陆院、越州定水诸刹。后者生卒年失考,但其嗣法弟子天真惟则的生卒年为1303—1373年,据此可以推断,无极妙源示寂之年,至少要比定水妙源晚45年。无极妙源嗣法于雪岩祖钦和尚,故属祖先系之裔。懒云智安则为雪岩祖钦和尚四世孙。不敏治学不严,故有此疏漏。在此,谨向读者致以深深的歉意!
空谷禅师(1393—1466年),讳景隆,字祖庭,姑苏洞庭鼋山人,俗姓陈,父名显宗,号“月潭处士”,母金氏。永乐九年(1411年),景隆偶获《信心铭》、《证道歌》二文,翻阅之后,顿萌出家之志。次年,从弁山白莲寺懒云智安禅师受学参禅。此后八年,景隆身虽在家,但却广叩金陵、湖广、两浙之硕学禅伯门庭,励志参究《传灯录》中历代祖师之神机智用。永乐十八年(1420年),获父母准许,从虎丘石庵和尚出家。仁宗朱高炽洪熙元年(1425年),给牒为僧。宣宗朱瞻基宣德二年(1427年),于杭州昭庆寺圆具大戒。六年(1431年),石庵和尚迁住灵隐寺,景隆随侍左右。翌年,登天目山礼高峰原妙和尚塔院,憩锡一载,闲淡性情,发愤体究,克求妙悟。一日,忽有省会,急造海昌净妙寺谒懒云智安禅师,剖露心法。后者欣然印可,纳为法嗣。
宣德九年(1434年),石庵和尚示寂。景隆敛其灵骨,起塔奉祀,养道有年。其后,出世吴兴碧岩禅寺,弘法度众。针对当时禅门师法不逮、变坏妙诀,参徒无绳自缚、提死话头之弊病,空谷景隆禅师逗机施教,指示学人在提话头参公案前,首先必须真真切切地识得父母所生之身乃百年有限、幻化危脆之身,进而不驰外境,不执内心,尽忘爱恶,陶然泰和。如是方可做人,方知入道,方参公案:
禅宗厥旨,是转迷成悟之要道也,是明心见性之妙诀也,是超凡入圣之关棙也。自宋末至于今日,师法不逮,参徒根器,亦为下劣。变坏妙诀,死法传流,无绳自缚。本是活人,缚作死汉,做作规矩,提死话头,执倚偏邪,无由开悟。嗟夫!灵山会上,别传心法,超出功用,大解脱法门也。要在妙悟,岂局规模!老僧今日不用提话头,不用参公案。先要识破此身,空花幻影,不越百年;安可溺于世情,埋没灵明觉性,随逐妄缘,汩没生死,六道循环,不能超出!既知此患,尽情放下,更不留心。惟令默自思惟:我今思善思恶、怕热怕寒、知饥知渴者,心也;因有幻身,此心存活;死了烧了,何处安身?只思此二句。其余言语,知得便了,不须记忆。但于行住坐卧、静闹闲忙、苦乐逆顺,一切时中,唯自思惟“死了烧了,何处安身?”忽然识得,自会做人,自知入道。至于此时,方参公案。切须稳重,穷究末后一句,方到牢关,始为了事人也。涵养此道,如百炼精金,更无变色。还垂方便,接引后人,是为报佛恩德。(19)
空谷景隆禅师既提持向上,兼以净业劝人:“念佛一门,修行捷径。识破此身不实,世间虚妄,唯净土可归,念佛可恃。紧念慢念,高声低声,总无拘碍。但令身心闲淡,默念不忘,静闹闲忙,一而无二。忽然触境遇缘,打著转身一句,始知寂光净土,不离此处;阿弥陀佛,不越自心。然若将心求悟,反成障碍。但以信心为本,一切杂念,都不随之。如是行去,纵然不悟,没后亦生净土,阶级进修,无有退转。”(20)时人有问宋代永明延寿大和尚《禅净四料简》(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阴境若现前,瞥尔随他去。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现世为人师,当来作佛祖。无禅无净土,铁床并铜柱,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之旨,空谷景隆禅师释曰:“参禅人执守话头,自谓守静工夫,更无别事;念佛往生,寅夕礼诵,皆所不行。此所谓‘有禅无净土’也。此等参禅亦非正气,是为守死话头,不异土木瓦石。坐此病者十有八九,莫之能救。真得禅旨,如水上葫芦,捺著便转,活泼泼地。如此参禅,不轻念佛往生之道,寅夕礼诵,亦所遵行,左之右之,无不是道。此所谓‘有禅有净土’也。”(21)
英宗朱祁镇正统九年(1444年)春,空谷景隆禅师于西湖修吉山卜地为生塘,盖坟屋以居,待尽余年,命名其屋为“正传塔院”,并自制塔铭,以示生死一梦,即幻明真。
鉴于当时部分儒生常援引宋儒、特别是朱熹的排佛言论攻讦佛教,空谷景隆禅师著《尚直编》一卷,驳其错谬。针对道士缪尚诫绘制“神化图”,妄言黄龙诲机禅师深羡吕洞宾之道法,以此蛊惑人心,空谷景隆禅师著《尚理篇》一卷,斥其伪妄。此外,还撰有《空谷集》三十卷(此书我国已佚,日本京都大学图书馆藏有其写本七卷)。这些著作显示,空谷景隆禅师“心宗洞达,机辩峻拔,儒释通贯,事理交融。”(22)堪为后世龟鉴。
关于空谷景隆禅师之寂年,《释鉴稽古略续集》记为正统十一年丙寅(1446年)。此说显然有误。在《自制塔铭》中,空谷景隆禅师说自己生于洪武癸酉(即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七月十二日;而在答明本源关于禅净双修之书问中,又有“惜乎景隆,虚度光阴七十四年”之句(23)。据此可知,空谷景隆禅师之寂年决不可能是正统十一年。
蔤庵禅师(1425—?),讳如卺,浙江嘉兴人,俗姓姜,自幼秀异,有出尘之志,后出家于真如寺,初习天台教观,深造堂奥。继知文字并非究竟之法,遂于景泰元年(1450年)至杭州,参空谷景隆禅师于修吉山,咨问“露柱因缘”。空谷景隆禅师默然良久,道:“此是说不得底,自会去。”(24)久之,蓦然有省,方才明白果然“是说不得底”。
空谷景隆禅师示寂后,如卺专心净土法门,数十年如一日,越到晚年进道越力,不以略有所见而懈怠。复自行化他,常劝人念佛。曾念一声佛号,数一粒米,累积至二百斛,煮熟后供众,以广结善缘。
鉴于宋代沙门大川普济所编之《五灯会元》卷帙浩繁,且其机锋峻拔,犹如壁立万仞,致下根初机之人措足无门,蔤庵如卺禅师遂锐志抄简,取其显明简直者,编成《禅宗正脉》十卷,俾学人皆能揽要知归。晚年,蕾庵如卺禅师更罄尽衣钵,将《缁门警训》一书增补至十卷,并于成化十年(1474年)重刻刊行。此书现收于《大正藏》第四十八册。
古拙禅师(1317—1407年),讳俊明,姑苏松陵人,家世不详。生不茹荤腥,幼年从母亲诵《妙法莲华经》,10岁时即能日诵一部。13岁投绍兴日铸寺出家。15岁受具足戒后,首谒石屋清珙禅师于嘉兴当湖,次见懒牧湛觉禅师于金陵,得禅定工夫。复叩古梅正友禅师于高仰山,刚礼拜起即被打出,三度叩谒,三次遭打。其后返乡,立九年期限作壁观。三年燃一指,历燃三指。如是难行能行,难舍能舍,发愤切磨。一日,廓然瞥地,急趋福林院参白云智度禅师,水乳相契,得白云和尚付授无见先睹禅师之藤杖手卷,并留为首众,时年28。
半年后,众人极力推举其出世弘法。俊明随即留偈一首,遁迹出山:“半载相依唱祖机,几番谈道奉严威,出山便说归时路,又是重添眼上眉。”(25)韬光岩壑达三十余年。
洪武年间,古拙俊明禅师奉旨剃度千僧。继走安徽繁昌,应众坚请,升堂开法。后主席杭州东天目山昭明禅寺。永乐五年(1407年),奉旨于大天界寺终老。
针对当时觅知见、求解会的末学庸流充斥禅门之瘳痼,古抽俊明禅师特别要求会下学子:未获正悟前,决不准说心道性、“谈”禅“会”禅。因为“禅”之一字,实只是“强名”而已,“拟议即乖,开口即错。”(26)而且,参禅学道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要抄录诸家语录谈玄论妙,也不是为了写偈作颂讽月咏风,而是要迥脱生死轮回。但生死轮回之透脱,决不可能凭借世智狂慧渔猎古今、罗绮言语来实现,而只能诉诸一个途径:即以历代刻苦励志、真实履践、不惜身命、妙悟亲证的诸佛诸祖为榜样,生大信心,发大勇猛,起大精进,以“生死不明,祖关不透,誓不下山”的大愿力,截断千差路头,不与万法为侣,高挂钵囊,壁立千仞,宽立限期,急下手脚,如赵州从谂和尚四十余年不杂用心般地做去。如是,则此生决定不会虚过。
古拙俊明禅师门下英才荟萃,其中,性天如皎、无际明悟,并称二甘露门。而无际明悟之裔,更是呈现出龙吟虎啸、法式海内之气象。这与古拙俊明禅师婆心痛切之畅演、引宗据祖之直示,显然是密不可分的。
性天禅师,讳如皎,浙江宁波人,俗姓周,生卒年失考。7岁患肠痈,医生欲剥活生生之蟾蜍以治,如皎惕然道:“物我皆命,奈何害之?”(27)言毕,从医生手中夺过蟾蜍放生而去。父母大奇,遂命其从正庵中公出家。后参易道夷简禅师于大天界寺,典藏钥,精究《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要旨,昼夜讲读不辍,致过劳咳血。古拙俊明禅师居繁昌时,如皎闻其道行,函香往叩,后者令参“无”字话。如皎还大天界寺后,立誓不透祖关决不出山,发愤苦参,禁语千日。
永乐五年(1407年),古拙俊明禅师奉旨于大天界寺终老。如皎得以日日亲炙。一夕夜静,推帘见月,蓦然省悟。翌晨趋见古拙俊明禅师,入门便震威大喝。古拙俊明禅师轻轻一问:“如贫得宝耶?”如皎对曰:“宝即不得,得即非宝。”古拙俊明禅师进问:“凭何如是?”如皎趋前问讯,叉手而立。古拙俊明禅师道:“还我向上一句来。”如皎掩耳而出,复呈偈一首:“午夜推帘月一弯,轻轻踏破上头关,不须向外从他觅,只么怡怡展笑颜。”(28)
受古拙俊明禅师印可后,禀性清奇、持戒精严的如皎飘然度岭,至西坑缚茅而居,影不出山达二十年之久,又坐死关千日,锐志精修。
宣德七年(1432年),功夫已臻圆熟的性天如皎禅师,应杭州虎跑固请,出世武林,据掜提唱,学徒云集。示寂前,集众训勉:“文章佛法空中色,名利身心柳上烟,惟有死生真大事,殷勤了办莫迁延。”死生既是唯一之大事,“且道如何了办?”默然良久,众无所对,遂道:“吾今无暇为君说,听取松风涧水声。”(29)言讫,怡然而逝。
无际禅师(1381—1446年),讳明悟(一说讳了悟),四川安岳通贤人,俗姓莫。20岁出家,遍礼川蜀耆旧。后缚竹为庵,幽居邃谷,习坐禅入定工夫。因久久无所入而往楼山访“清菩萨”(30),后者举赵州“无”字话,明悟恍然若有所省。自此,将个“无”字顿在目前,犹如一座须弥山相似,行住坐卧,总不离此“无”字,不杂用心,常在定中。一日坐次,忽然“光明洞照,无一毫可得。”(31)继闻古拙俊明禅师盛化繁昌,明悟遂不远数千里,径造繁昌。古拙俊明禅师令述行脚,明悟直捷叙说。古拙俊明禅师道:“你且去,我不知你这样工夫。”一日,明悟复上方丈。古拙俊明禅师震威大喝,且拈拄杖作击打之势。明悟呈身就棒,棒到头顶却蓦然停住:“我棒头有眼,不打这般死汉。”言讫,拽拄杖便出,扔下明悟一人在丈室。明悟拱立不动,古拙俊明禅师复还座,蓦然发问:“大地平沉,你在甚么处?”明悟道:“全露法王身。”古拙俊明禅师进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速道速道!”明悟对以:“不道。”古拙俊明禅师逼问:“因甚不道?”明悟曰:“亘古亘今。”古拙俊明禅师道:“亘古亘今即且置,你在西川什么物恁么来?”明悟不语,古拙俊明禅师休去:“哑子得梦向谁说!”(32)
一日,古拙俊明禅师赐号“无际”。明悟道:“恁么则无际亦未在。天下老和尚尽向这里成道,历代祖师尽向这里成佛。即今有说佛说祖的出来,尽教遣出门去,不如某甲这里齁齁打睡。”古拙俊明禅师含笑印可:“这汉此后不受人瞒去也。”(33)继赠付法偈曰:“我无法可付,汝无心可受;无付无受心,何人不成就!”(34)
无际明悟禅师后归安岳,隐于人迹罕至之狮子山,深自韬晦。“然四方缁流仰之若泰山,信之若蓍龟,寻踪蹑迹,云集川赴,而卒莫避焉。由是竞以材木瓴甓委施岩下,匠梓咸皆踊跃执役。”(35)不久,即蔚成名蓝;是为道林寺。无际明悟禅师驻此广弘大法,隐然名动西南列郡。“四方禅衲闻风趋向,虽隔数千里之外,不惮山川险阻,必往造参请,求其印证,剖决疑团,究竟生死。”(36)四十余年间,在其拄杖、拂子下得度者,不计其数。
正统九年(1444年),北京万寿禅寺戒坛落成。朝廷以无际明悟禅师精通内典、见性明心、戒行峻洁、道誉播闻遐迩、堪为后学楷模而驿召至京,命为“宗师”,升坛说戒。继居隆恩寺弘法;十一年(1446年)四月朔旦示寂。英宗朱祁镇闻讣,特遣礼部员外郎黄顺赐祭,祭文曰:“尔早游空门,坚持戒律。比膺召命,擢为宗师,方振法音,化人为善,溘然圆寂,良可悼嗟!特兹遣祭,尚克歆承。”(37)复命给官船,令其徒乐岩清贫等15人,奉灵骨回安岳供养。上首弟子无碍鉴、雪峰瑞、坏空成、普光德潮、乐岩清贫、古庭善坚、楚山绍琦、宝月潭、月溪澄等人,各各展化一方,绍续慧灯,接席分辉。
无碍鉴在无际明悟禅师会下触碎银山铁壁后,隐居四川阆中,于白云深处一心牧牛,直臻“水自茫茫花自红”之无功用地。曾作《牧牛颂》示人(38)。
雪峰瑞得无际明悟禅师心印后,居重庆西禅寺,门下出宝文洪印、无极闻诸子。
坏空成于无际明悟禅师棒下倏然契悟后,不规所寓,晚年付法光泽惠。光泽惠传别传慧宗及寿堂松二人。
别传禅师(1499—1579年),讳慧宗,湖北云梦人,俗姓汪。自幼至性凝简,不堕世相。7岁,投白鹤寺出家。正德十三年(1518年),走四川綦江海印永寿寺,从宗实和尚圆具大戒。嘉靖十三年(1534年)入峨眉,于圆明殊胜之普贤大士瑞像前,发大宏愿,誓以荷担法门为己任。为重兴奇胜觉场,别传慧宗禅师减衣鸠食,铢积寸累,弘开峨峰铜瓦殿及海会堂两处丛林。隆庆元年(1567年),又于古德林手植松、柏、杉、楠近七万株,荫覆岩岫。每植一树,辄礼《妙法莲华经》一字。
隆庆三年(1569年),别传慧宗禅师出山晋京,参遍融真圆和尚。受嘱持一大瓢,于后宰门禅定七日,感朝廷施金约一斗,送千佛寺斋僧。旋奉诏入内庭,受赐紫衣一袭、金万岁牌一座、《大方广佛华严经》二十四部及幡幢法物等多件。自是,法誉弥振。
万历二年(1574年),别传慧宗禅师朝礼普陀山,感得观音大士于“云气中涌出金莲,白衣冉冉示现。”(39)继于松江建大法会。六年(1578年),入五台山。嗣后,常往来于京城与五台之间。
别传慧宗禅师一生戒律精严,行持勇猛,愿心内弘,庄严外度,曾曰:“吾宗本无言说。三藏法宝,尚系糟粕,更饶舌何益!”(40)日常以无为之正觉,显妙有之机用。所莅之处,上自王公,下及四众,洗心倾响,投施山积。尘沙之役,咄咄立办。
万历七年(1579年)十二月二日,身强体健的别传慧宗禅师忽谓众人:“吾将西归。”随即沐浴更衣,跏趺澄息,口诵佛号不辍。至五日,升座召诸弟子告别:“吾素不留文字,今不能无言。”随即唱偈道:“生本无所生,死亦何所有?这具臭皮囊,今朝成腐朽。”继而瞑目,诸弟子鸣钟而泣。钟止,目开续唱:“一声吼破太虚空,烁烁禅光横大有。”(41)唱毕,恬然而逝,了无挂碍。世寿八十一,僧腊七十五。朝廷特遣内珰张暹、刘砻监视荼毗。弟子镇沧负灵骨舍利还蜀,于峨眉山四会亭下建塔供奉。神宗朱翊钧赐号“洪济禅师”。
光泽惠的另一嗣法弟子寿堂松,后传古音净琴。
古音禅师,讳净琴(一作法琴),晚号“玉泉老人”,福建兴贤人,俗姓蔡。因感叹“世间有求皆苦,不如早觅个出身处”(42)而于25岁出家。首谒大阐,无所启发。次参性空关主,蒙会中尊宿静晃和尚开示入道要诀:“佛性虽人人本有,若不以智慧攻化,只名凡夫。今欲成办此事,直须尽扫葛藤枝蔓,只将一句无义味话头,自疑自问,自逼自拶,不肯求人说破,不肯依义穿凿,决要命根顿断,亲证亲悟。如此昼三夜三,迫勒将去,年深月久,忽然心华发明,如云开见日,古人公案,一一洞了。”(43)净琴得此开示,如获至宝,随即屏息杂念,专究“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日久月深,疑情大发。疑至山穷水尽时,走滇南参寿堂松禅师;于心忘境绝处,触机大悟,顿见自己本具之佛性。获寿堂松禅师印可后,归隐建宁双峰,发奋正修。
武宗朱厚照正德七年(1512年),古音净琴禅师应请至瑞岩寺开堂说法。其后,又于双峰创一大刹,禅净兼弘,有《醍醐集》三卷行世。所作《念佛警策》偈(44),颇为后人传诵:
一句阿弥陀佛,宗门头则公案。
譬如骑马拄杖,把稳生涯一段。
不拘四众人等,持之悉有应验。
行住坐卧之中,一句弥陀莫断。
须信因深果深,直教不念自念。
若能念念不空,管取念成一片。
当念认得念人,弥陀与我同现。
便入念佛三昧,亲证极乐内院。
莲胎标的姓名,极功之者自见。
亲见弥陀授记,便同菩萨作伴。
自此出离娑婆,一路了无忧患。
直至无上菩提,永劫随心散诞。
依得此道归来,决定成佛不欠。
古音净琴禅师晚年付法天真道觉。
天真禅师(1490—1568年),讳道觉,福建建安七里人,俗姓张。自幼丧父,事母至孝。母亲辞世后,自思父母恩重如山,难以为报,唯有出家悟明心地,方堪酬答;于是投瑞峰寺出家,从大机用上人剃染。得授念佛法门后,栖居西峰岩专修数载。然始终心念纷杂,不得受用。生死心切的道觉遂往谒古音净琴禅师。后者令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苦究数月,渐至工夫绵密。一日深夜,正用功之际,忽尔打失身心,话头亦无,进不得,退不可。疑虑难安的道觉复趋师尊座前求教。古音净琴禅师告其此为尘劳暂息,并非正悟,须继续用功。道觉遵师命,倍加精进。一月后,于定中豁然省悟,旋蒙印可。
天真道觉禅师后住瓯宁斗峰山弘法,并相继修复大小寺宇二十余座,且事毕即行,毫无所染;故而令誉远播,人争皈向。隆庆二年(1568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坐化,世寿七十九。嗣法弟子为云阳德和。
云阳禅师(1528—1594年),讳德和,三贵人,俗姓万。自幼醇谨仁慈,柔忍谦退。父亲去世后,德和从道士学金丹修炼之法。既而,慈母亦亡。德和即遍游名山,复参天真道觉禅师。后者授以《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经》,开示经意。德和如获至宝,自此单提话头,一意参究,不复修炼道术。苦行数载,昏散俱绝。一日雨霁,经行山间,见人运木,触机悟入。自是,体道益勤;诸经奥义,无不洞瞩,随所叩问,应答如响。
万历四年(1576年)九月,云阳德和禅师至白水岩落发。是年冬,应庠生赵观本延请,住建阳董岩庵,非法言不言,非法行不行。玄化渐广,卒成丛席。二十二年(1594年)九月二十六日,云阳德和禅师沐浴更衣,趺坐诵“七佛偈”而逝。世寿六十七,僧腊一十八。付法弟子有一庵圆长。
一庵禅师(?—1609年),讳圆长,江西波阳人,生年及家世失考。自幼不茹荤腥,及长不近女色。万历四年(1576年)冬,投建阳董岩庵出家,从云阳德和禅师剃发、受具。自是,不问世缘,长坐一榻,昼夜持诵“往生咒”。无论外缘顺逆,均依教行持,不稍懈怠;纵遭无理触辱,亦皆怡然顺受,不见有忿戾之色。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正月三十日,身强体健的一庵圆长禅师忽与众人告别。至子夜时分,集众念佛,自己则合掌面西,口诵“往生咒”,泊然入寂。一庵圆长禅师一生持动有矩,孜孜于闇修鋾炼,虽然形晦声泯,但却积粹纯诚,终归圣果。不像以世智狂慧自恃者,一生大言炎炎,钩显誉,营厚殖,至临命终四山交逼之际,却手忙脚乱,噬脐难及。
无际明悟和尚的另一弟子普光禅师,讳德潮,俗姓陈,其父辈由浙江迁住西蜀。德潮出家圆具后,谒无际明悟禅师,苦参三载,得乃师首肯。后入永兴山精修,终身茅茨石室,草衣木食。“造诣难量。”(45)
乐岩禅师,讳清贫,陕西人,俗姓杨,壮年出家,参无际明悟禅师于遂州(今遂宁)广利寺,勤苦修证,得悟真谛。英宗朱祁镇正统九年(1444年),无际明悟禅师奉诏晋京说法授戒,清贫随侍左右。无际明悟禅师示寂后,清贫又扶柩还蜀,归寺安葬,后继席广利。乐岩清贫禅师博通今古,书画俱佳,住持广利寺期间,曾亲绘观音殿、毗卢殿及天王殿壁画(46)。
古庭禅师(1414—1493年),讳善坚,云南昆明人,俗姓丁,10岁入五华寺出家,礼宗上人为师。16岁至杭州受戒,见一僧病逝,痛感生死无常,当下便发大愿:此生决定要透脱生死牢关!宣德五年(1430年),善坚走金陵,谒无际明悟禅师,以生死大事请益。后者令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善坚随即老老实实,肋不至席,奋力参究。日深月久,所参之话于心上念念挨定,行住坐卧,出入动静,宛如木头人一般,惟有一个“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塞满太虚,然觉此境界甚是难透。疑之日久,进觉世界与身心一切俱空,我即是空,空即是我,我与空境,了无二相。虽然如此,却始终无个悟处。如是苦心穷究,寒往暑来,历经十年。复患大病,于奄奄一息之际,死尽偷心,遂坚凝正念,绵绵密密,至深入大定。于大定中,正念灵明,微密浑然,空空豁豁,无边无际,连个正念都无所依。就在理穷情尽、十方坐断、凡圣不容、心同太虚、了无一法、极其不可思议之际,忽闻一僧大声念诵“见无所见即真见”。此时此诵,对善坚而言,犹如百千万亿霹雳同时并作,无量劫来偌大窠臼,顿时脱落。一切智智,无智无非智;一切见见,无见无不见(47)。
善坚喜不自禁,随即袖香往隆恩寺求无际明悟禅师印证。后者反复折旋,欣然印可,并赐号“古庭”,嘱其隐迹深山,饥餐渴饮,任情逍遥,上上升进。善坚遵师嘱,走金台,隐于大容山,大忘人世。数年后,无际明悟禅师遣首座招善坚至座前,以袈裟、拂子相付嘱,表证为正法眼藏。
其后,古庭善坚禅师曾卓锡金陵天界寺弘法。英宗天顺年间(1457—1464年),迁住安徽浮山,从化者颇众。晚年返滇,于呈贡县营建归化寺,大振玄风。衰微已久的云南临济宗,因此勃然中兴。孝宗朱祐樘弘治六年(1493年)七月二十一日,古庭善坚禅师翩然迁化,肉身如生。四众建龛安奉。所著《山云水石集》,曾盛行于世。
古庭善坚禅师之肉身,直到民国时仍保存完好。然至“公元1954年,(归化)寺圮,曾迁肉身于圆诵寺,终于不能保存。”(48)
古庭善坚禅师门下翘楚,有大巍净伦、明波罗及居士道庵。
明波罗禅师初居大理苍山。在古庭善坚禅师座下究明心地后,复归隐苍山,于山势险峻之悬崖上日日礼佛不辍。后屹然立化,七日不踣,荼毗得舍利七颗。两百余年后,人们还能在其当年礼佛之岩石上发现:“手足印纹,恍然如生。”(49)
居士道庵蒙古庭善坚禅师示以“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后,隐居水目山苦苦体究。于银山铁壁无法透脱之际,忽闻瀑布声而触机大悟。获古庭善坚禅师印可后,一心做牧牛工夫。
大巍禅师(1427—1492年),讳净伦,号“竹室”,昆明人,俗姓康,父名泰,母何氏。11岁入学,14岁从太华无极泰和尚出家。英宗正统十三年(1448年)春,行脚首参大方禅师,其后十六七年间,净伦遍叩江南江北诸禅德之门,经寒经暑,均无所入。英宗天顺七年(1463年)隆冬,谒古庭善坚禅师于浮山,终于针芥相投,得嗣其法。
宪宗朱见深成化元年(1465年)九月,净伦辞师北游。三年(1467年)三月,开山万福寺,白刃高挥,棒喝兼施,宗风大著。十四年(1478年)夏,谢去院事,深入大藏,专心精修。十九年(1483年)春,朝礼五台山,挂锡显通寺,与诸禅侣朝夕切磋。二十二年(1486年),再次进京,并于京城饭僧。孝宗朱祐樘弘治三年(1490年)秋,大巍净伦禅师应请住持五台山显通寺,拈砒霜作醍醐,撒珍珠如瓦砾。遐迩学子,岳积而来。两年后示寂于本山。
大巍净伦禅师博览经论,旁通儒典,所撰《竹室集》,深受士大夫之雅重。
楚山禅师(1404—1473年),讳绍琦,四川唐安人,俗姓雷,自幼慎动止,寡言笑。8岁入乡校,翌年父亲逝世,遂弃学出家,从玄极通和尚习禅。后者虽钟爱有加,但颇为其惋惜:“子根性太利,难于入道。但有疑在,庶可疗耳。”绍琦愕然不解:“木偶人可入道耶?”玄极和尚笑答:“入道须是木偶人始得。”(50)绍琦顿时疑窦丛生,经一昼夜思虑,蓦然有省,入玄极和尚室中剖露所解。玄极和尚不发一言,仅以手掌反复相示。绍琦不契,遂辞去,遍参禅林诸大善知识,始终不得发明。最后走普州东林,叩无际明悟禅师之门。后者令参话头,并嘱其以举起话头为始,一年不悟参一年,十年不悟参十年,乃至二十年三十年,尽平生不悟,决定不移此志,务要见个彻头彻尾真实究竟处。
绍琦得无际明悟禅师面授道要后,严守师训,发愤参究。正统六年(1441年),再次至东林。
无际明悟禅师考问:“子数年以来在什么处住?”
绍琦对曰:“廓然无定。”
“有何所得?”
绍琦道:“奉自无失,何得之有!”
“这是学得来底?”
绍琦曰:“一法不有,学自何来。”
无际明悟禅师再试:“莫落空耶?”
绍琦答:“我尚非我,谁落谁空。”
无际明悟禅师追问:“毕竟事作么生?”
绍琦意气风发:“水落石出,雨霁云收。”
无际明悟禅师叱之:“莫乱道!只如佛祖来也不许。纵尔横吞藏海,现百千神通,到这里更是不许!”
绍琦对曰:“和尚虽则把住要津,其奈劳神不少。”
无际明悟禅师拍膝,绍琦便喝。无际明悟禅师令休去:“克家须是破家儿,恁么干蛊也省力。”绍琦退下。
当晚,无际明悟禅师又将其召入室中相诘:“汝将平昔次第发明处,说来看。”绍琦从实具对。无际明悟禅师不依不饶:“还我‘无’字义来。”绍琦于是呈偈一首:“这僧问处偏多事,赵老何曾涉所思。信口一言都吐露,翻成特地使人疑。”无际明悟禅师又问:“如何是汝不疑处?”绍琦对曰:“青山绿水,燕语莺啼,历历分明,更疑何事。”无际明悟禅师喝道:“未在,更道!”绍琦进曰:“头顶虚空,脚踏实地。”(51)无际明悟禅师于是鸣钟集众,以袈裟、拂子授绍琦,嘱其行化。
楚山绍琦禅师出世首住皖山。代宗朱祁钰景泰五年(1454年)迁住舒州投子山。英宗天顺元年(1457年)由匡庐归蜀,于方山云峰寺开山。其后又主成都天成寺。宪宗成化九年(1473年)三月示微疾,寂前书偈一首:“今年今日,推车撞壁,撞破虚空,青天霹雳,阿呵呵!泥牛吞却老龙珠,澄澄性海沤华息。”(52)
楚山绍琦禅师容止庄重,志操严明。鉴于当时禅门祖风彫弊,学子多不务真参实修,热衷于以学识依通为悟明,以穿凿机缘为参究,故自出世之日起,即掷无孔铁锤辨明邪正,挥金刚宝剑定断古今,纯以心性禅应接群机。其勘验学子,决不轻许。断桥妙伦一脉,至此大盛,裔繁叶茂,化被遐迩。
楚山绍琦禅师有嗣法弟子数十人,其中古溪觉澄、大心真源、一天智中、豁堂祖裕、海珠祖意、月光常慧、隐山昌云、悟空真空、珪庵祖玠、玉峰如琳、性空闻、湛渊奫、金山宝、大云与、古音韶、海云深、济川洪等人,均为妙契无生、彻证真常之一代英杰。这些人得旨后,分别于灌州(今都江堰市)长松(大心真源)、松藩(一天智中)、顺天(今北京)石经(豁堂祖裕,海珠祖意)、三池(月光常慧)、中溪(隐山昌云)、翠微(悟空真空)、陕府(玉峰如琳)、安徽八峰山(性空闻)、成都唐安(湛渊奫)、涿州(金山宝)、襄阳(大云与)、天成(古音韶)、太顺(海云深)、重庆(济川洪)等地炼徒牧众,导利群生。特别是住持松藩大悲寺的一天智中,德感异族,令此前叛复无常的“番夷”,“莫不投伏”。英宗天顺年间(1457—1464年),朝廷鉴于其居边抚化之功勋,“累封国师”。(53)
古溪禅师(?—1473年),讳觉澄,蔚州(今河北蔚县)人,早年从云中天晖昶和尚落发,曾连续五年屏绝人事,遍阅大藏经。继而,于蒲团上把定身心,发愤参究《大慧普觉禅师语录》中“无”字话,死灰豆爆,豁然有省。不久,道誉隆起,应信众坚请,出住南阳香严寺。一年后隐遁,朝峨眉,游江南。于杭州圆具大戒后,登太冈山谒月溪澄和尚。继又上投子山,礼楚山绍琦禅师,言下契机,随众入室,亲炙左右,得尽其旨。其后,入固始之南山隐修。又往山西五台山,朝礼文殊师利菩萨应化道场,密有感悟。英宗天顺五年(1461年),应请住持金陵高座寺,遐继芳躅,善巧化导。不久又退隐,足不出山十余载。闻风从化者甚众。
宪宗成化九年(1473年)八月九日,古溪觉澄禅师沐浴更衣,集众诀别,然后端坐而逝。不一会,众人开始凄泣,古溪觉澄禅师“复开目慰众曰:‘不须如是。’复瞑目。”(54)
无际明悟禅师的另一位高足宝月潭,妙达别传之旨后,住太平府(今安徽当涂)八峰山广善寺,门下出有大慧觉华、无用文全、翠峰德山、东方古裕、伏牛月天及天宁宣等十余位英灵袖子。
大慧觉华、无用文全、翠峰德山三人,得宝月潭指示法要,各各身入危山,傍崖结茅,涧饮草食,束戒缚禅,经数年头陀行般的日积月磨,一旦豁然融贯。其后,分住江宁崇福寺、凤阳槎山护国寺、河南伏牛山,大张法席。特别是翠峰德山,说法三十余年,度人不计其数。其嗣法弟子印空圆月,性光显露后,馨闻九重,被命于庆善戒坛,为受戒者宗师;另一位嗣法弟子三空明律,得旨后禅净双修,晚年住持杭州虎跑寺,甘淡务实,于时无两。
东方古裕传金陵碧峰山天通梦居,天通梦居传玉芝法聚。伏牛月天传金台大觉,金台大觉传万松慧林。天宁宣传吉庵祚,吉庵祚传法舟道济。此三支禅德有一共同特征:前二传皆饮冰煮雪,潜行密用,大忘人世,自第三传起,方才次第出世,混俗和光,握机行令。
玉芝禅师(1492—1563年),讳法聚,号“月泉”,浙江嘉兴人,俗姓富,自幼资质慧敏,每每席地趺坐,折草念佛;且好读书,常向寺僧借阅经典,隔宿归还,皆能背诵。14岁出家于资圣寺。圆具大戒后,矢志参学,“夙夜匪懈。”(55)一日,阅《坛经》有省,往谒吉庵祚,不契。复见法舟济,颇蒙启发。继遇王阳明先生,相谈之下,疑情大发。因闻同参举唐代高僧大颠宝通和尚答学人问“如何是见性”语,顿觉释然:“湖光倚杖三千顷,山色开门五六峰,触目本来成现事,蒲团今不炼顽空。”(56)
其后,法聚赴漏泽云峰结制。安居期间,忽忽忆起雪岩祖钦和尚诘高峰原妙之公案:“正睡着时,无梦无想,无见无闻,主人公正在什么处?”自以为已经了达心性的法聚顿感无法透脱,遂奋志再究。一日,闻道友诵天通梦居禅师所作之偈,至“碧峰寺里有如来”之句,当下就发足奔碧峰山。甫一见面,便单刀直入:“‘碧峰寺里有如来’,莫便是和尚不?”天通梦居禅师以问代答:“上座还见么?”法聚道:“纵见也是金屑落眼。”天通梦居禅师拂袖归方丈:“这汉死去多少时,汝来为他乞命。”次日,天通梦居禅师上堂,举古德公案,末后道:打破大唐国,觅个不会佛法底也无;向南方走了一转,拄杖头不曾拨著一个会佛法底。“此二语,甚有*(左讠右肴)讹。试为酬一语看。”法聚对曰:“前不构村,后不迭店。”天通梦居禅师摇头:“未在,更道。”法聚又下语:“不遇知音者,徒劳话岁寒。”天通梦居禅师再勘:“有甚得力句,试举看。”法聚遂呈二偈。天通梦居禅师仍不肯:“未免落人圈损。”法聚惊问:“如何得不落人圈??”天通梦居禅师猛予一掌,继于千钧一发之际大声逼问:“是落不落?”(57)心识俱泯的法聚,顿于机下豁然大悟,往昔所蕴,尽皆冰释。
既而,天通梦居禅师赴杭城,法聚随侍左右。至南屏净慈寺宗镜堂,天通梦居禅师登座:“此处正好说法。”法聚随即道:“说法已竟!”天通梦居禅师下座问曰:“何者是我所说底法?”法聚道:“剑去久矣。”(58)天通梦居禅师欣然印可。
不久,法聚辞师,隐居湖州天池山正修。衲子闻风,纷至沓来,渐成丛席。
玉芝法聚禅师博通经史,融贯儒释,自出世说法之日起,即明确主张:虽然至道无为,绝学非学,但是,非有为无以造其深,非力学无以臻其极。这就好比玉之在璞、珠之在渊,非剖凿、探求,终无以获。故他要求会下衲子,为了究明生死大事,必须效法古德断臂求法、腰石负舂之精神,坚凝正念,纤尘不立,孜孜矻矻,废寝忘食,不顾危亡得失地于生死岸头猛著精彩。决不许游心异学肆志便聪,或者穿凿机缘驰求义解。因为无论游心异学,抑或穿凿机缘,都不仅唐丧光阴、虚消信施,甚且增长业识、逐妄随邪。在禅林秋暮、法道荒凉之季,玉芝法聚禅师尚能有此作略,实属不易。
玉芝法聚禅师示寂于世宗朱厚熜嘉靖四十三年(1563年)五月十九日,世寿七十二,僧腊五十八。嗣法诸子中,以浮峰普恩修为最高。
浮峰禅师,讳普恩,浙江绍兴人,俗姓金,10岁出家。至19岁,夙慧显发,痛念无常迅速、生死事大,遂奋志寻明眼宗师开发。后蒙大悲寺无际首座示以“心生则种种法生”,颇有所契:“返本还源便到家,亦无玄妙可称夸,湛然一片真如性,迷失皆因一念差。”(59)其后,复参法舟道济于天宁,剖露心地。后者首肯之。又谒万松慧林于乌石峰,述己所悟。万松只是摇头:“不是,不是!”普恩大急:“天宁道是,和尚如何道不是?”万松对曰:“天宁则是,我则不是。”(60)普恩疑窦丛生,登天池山参玉芝法聚禅师,举前述因缘。玉芝法聚禅师道:“是与不是,未出常情,二俱吃棒有分。”普恩急问:“如何是出常情句?”玉芝法聚禅师蓦予一掌。竭尽智虑而不得其解的普恩,突然挨此一掌,顿然截断心识,廓然大悟,此前种种碍膺,一时融释。玉芝法聚禅师诫其不可得少为足,当善护持,并赠偈一首:“莫学支流辨浊清,是非尽处出常情,铁鞭击碎珊瑚月,会看东山水上行。”(61)普恩遵师嘱,远尘俗,入幽谷,土木形骸,后不知所终。
万松禅师(1482—1557年),讳慧林,浙江杭州人,俗姓沈,“生禀异质,不类群儿。稍长,耽玩佛书,授以世典,弃而弗观也。”(62)父母见其出世之志坚不可夺,便送入法轮寺为僧。
按照朱元璋三分僧伽及寺院的规定,法轮寺属于“教寺”。该寺僧人自洪武年间以降,只习瑜伽之教,即专为“人民州里之间祈禳伸请”,为“孝子顺孙慎终追远”而诵诸真言密咒、行诸瑜伽显密法事,罔知出世大法。慧林入寺后,愀然叹息:“此岂生死大事可了耶!”(63)遂留心寻觅能指示自己迥脱生死轮回之明眼宗师。不久,闻东天目山平野老人道行超卓,便径趋其轮下;获闻心要后,奋志参究。
一日,慧林正于林间宴坐,深入大定,忽闻猿啼鸟鸣之声,顿时触机省悟。其后,杖策抵金陵,出入诸讲肆,研究元奥。因闻一僧诵唐代硕德丹霞天然禅师上堂语,廓然大彻。其时,金台大觉禅师正寓居广德寺。慧林急急登门叩谒,自陈所悟,即蒙印可。
已而,慧林四出行脚,入川峡,登峨峰,遍礼诸山善知识,切磋砥砺。复回杭州径山隐修,四方学侣闻风而至。不久,应请于杭州慧因寺开法。
万松慧林禅师持身约、守戒严,素通三藏,尤精于法华、圆觉、楞严诸经旨意。又极擅演讲;开析经义,如慈母教子一般,必至对方领解而后已。因此,莅寺不久,便声名远扬。四方从学者如水赴壑,日益以众,至达数千指。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冬,万松慧林禅师忽向众人诀别:“吾报尽矣。”(64)随后绝谷,日啜涧水数杯。经月余,从容书偈:“七十六年,萍踪何倚,本无去来,应缘而已。”(65)书毕而化。门下高足有易庵如通、无际明慧、月亭明得等。
易庵如通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出住慧因寺,陆续重建起天王殿、大雄宝殿、轮藏阁、妙应殿、钟楼、禅堂等。万历十年(1582年),应吏部尚书张瀚、司寇陆光祖等人之请,迁住灵隐寺,大兴讲听之风。信施接踵而来。灵隐寺于穆宗朱载垕隆庆三年(1569年)毁于雷火。易庵如通自万历十一年(1583年)冬开始着手重修,改觉皇殿为大雄宝殿,就弥勒阁旧址建三藏殿,其后为直指堂,又后为方丈,方丈左为妙应阁,右为选佛斋。历经五年,诸殿堂次第落成。晚年,易庵如通隐居天台山,专心精修。
无际明慧继易庵如通之后住持慧因寺,继续复建工程。不数年,于元末被战火焚毁殆尽的慧因故刹终复旧观。无际明慧又立重修慧因讲寺碑,详记兴复因缘。
月亭明得从万松慧林禅师得法后,亦禅亦教,贤首旨趣与台衡之道兼弘。故其修为见地,放在“贤首宗”一节中述评。
法舟禅师(1487—1560年),讳道济,浙江嘉兴人,俗姓张。18岁,猛省生死无常,请求出家,父母不许。三年后,潜至天宁寺为行者。翌年从东禅昂公剃染,继参吉庵祚。后者知见精确,道行清苦,门庭孤峻。道济以古德入道因缘朝夕参叩,誓臻古人大解脱、大休歇田地而后已。一日,道济正用功参究,忽闻佛殿磬响,豁然契悟。得吉庵祚决择印可后,又遍历诸名山宿学宗老门庭,日益深奥。其后,应请至长安觉王寺任首座,“室中秉拂,机用莫能湊泊。”(66)继而,挂锡龙渊景德寺三年,应机演化,雷动电激。章缝缁素及诸乞言教者,憧憧然水陆并凑。
嘉靖初年(1522年),法舟道济禅师应请出住金陵安隐寺。上堂举拂子问众人:“见么?”又击拂子:“闻么?”众人一一首肯后,法舟道济禅师藉机激扬旨要:
既是举起便见,击著便闻,妙真如藏,应用全彰。是汝诸人,自不丈夫,故乃傍人门户,求知求见,韬晦家珍,甘为寒乞,将谓诸圣别有奇特事。广额屠儿,飏下屠刀便云:“我是千佛一数。”岂有曲折,作知见耶?丈夫子,何不恁么担荷去!(67)
遐迩学流,闻其指法径要,爱慕追崇,如云来集。法舟道济禅师夜以继日地为之挥尘提唱,无碍之辞,波胜云涌。
其后,法舟道济禅师又相继住灵光、弁山、天宁诸刹。
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倭寇攻破昌国卫、上海县城,抢掠太仓、江阴、乍浦及金山卫、崇明、常熟、嘉定等地。次年,又进犯苏州,攻破嘉善、崇明、崇德诸城,抢掠松江、南通、泰州、嘉兴。随后,天宁寺一变而为朝廷屯兵之所。法舟道济禅师遂飘然他往,或舟或廛,或破寺或村庵,随缘迁转,居无定所,闲著异迹,任真而放,嬉笑怒骂,纵横自调,惟以说法析疑、激励学者为要务。示寂后,有《天宁法舟道济禅师剩语》行世。
法舟道济禅师前后说法四十余年,缁白受教者达千余人,入室弟子数十员,最著名者为东溪方泽和云谷法会二人。
东溪禅师,讳方泽,浙江嘉善人,俗姓任。法舟道济禅师住天宁寺时,方泽往谒。一日,法舟道济禅师室中举龙潭崇信禅师见天皇道悟和尚公案,至“汝擎茶来,吾为汝接。汝行食来,吾为汝受。汝和南时,吾便低首。何处不指示心要?”(68)方泽契机省悟。后出世住嘉兴精严寺。
云谷禅师(1500—1575年),讳法会,浙江嘉兴人,俗姓怀,自幼出家,于大云寺习瑜伽之教。19岁,决志参方,以生死大事为切。圆具大戒后,一心精修天台小止观法门。当时,法舟道济禅师正闭关于天宁寺。法会慕其道风,欣然往参,述己所修。法舟道济禅师恳切指示道:“止观之要,不依身心气息,内外脱然。子之所修,流于下乘,岂西来的意耶!学道必以悟心为主。”(69)法会于是悲仰请益“悟心”之法,法舟道济禅师授以念佛审实话头,直令重下疑情。法会依教行持,日夜参究,常至废寝忘食。一日受食,仍心不旁骛,惟有“念佛者是谁”话顿在目前,全然不知所食为何物,至食尽亦不自知。忽然,食器堕地爆响,法会猛然省悟,犹如从大梦中惊醒一般。随即趋法舟道济禅师座前述己所悟,得蒙印可。
继阅《宗镜录》,大悟惟心之旨。从此,“一切经教,及诸祖公案,了然如睹家中故物。”(70)又阅明教大师仲灵契嵩《镡津集》,誓志效法大师每日称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名号十万遍之深行,当天就顶戴观音大士像,通宵达旦,礼拜经行。嗣后日日如此,终身不懈。
其后,云谷法会禅师韬晦丛林,陆沉贱役。初寓金陵天界寺毗卢阁三年,笃志励学,精进行道。复入虎狼出没之摄山栖霞,诛茅结庵于梁武帝开凿之千佛岭故址。
时任祠祭主事的陆光祖,发心重兴废毁岁久的栖霞古道场,请云谷法会禅师住持。云谷法会禅师坚辞不受,举嵩山善和尚自代。后者不负众望,建禅堂,开讲席,纳四来,奠定江南禅丛中兴之基。
道场既开,云谷法会禅师又移居山之最深处(天开岩),吊影如初。然宰官居士闻风前来参请者络绎不绝。
来者不论贵贱僧俗,云谷法会禅师均一味平怀,令其端坐蒲团,返观自己本来面目,甚至整日竟夜不发一语。临别必叮咛:瞬息异世,“无空过日”。(71)再次相见时,必会详细询问别后用心功夫、难易若何等等。因此,唐丧光阴、茫无所对者,虽欲再见亦不敢近。真心向道之士,虽亦惮其慈切规重,甚至于望崖不寒而慄,但却如婴儿之傍慈母,归依者日众。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冬,云谷法会禅师为续狮弦之脉,集53人,结坐禅期于天界寺,指示向上一路,并揭惟心净土法门。
万历三年(1575年)正月初五日,云谷法会禅师寂然而化,世寿七十六,僧腊五十一。
云谷法会禅师一生住山清修,常坐不卧,四十余年如一日;且终身礼诵,未尝有一夕或辍;当大法草昧之时,虽未大建法幢,但无论莅何禅讲道场,必先举扬百丈规矩,务明先德典刑,孜孜于振乏起疲。前后受教蒙化者,数以万计。故时人誉其为“中兴禅道之祖”。
无际明悟禅师的另一位高足月溪澄,得悟奥旨后,住金陵太冈山。门下出有天渊福湛、孤月净澄、毒峰本善和夷峰宁四位英杰。
天渊福湛以勤苦入道,解悟空寂,获记月溪。后住四川蓬溪智林弘法,大为楚蜀禅流所归。入室真子雪机了用,从其悟道后,结庵隐修,终生不入保社。信众请其出世,雪机了用赋诗坚拒:“傍树修庵倚翠岑,烟霞缭绕白云深。愚痴只合栖泉壑,潦倒何份论古今。怪石溪边涂去迹,浮岚岩下绝来音。太平世界元无事,空白劳劳向外寻。”(72)
孤月净澄,燕京西河漕人,俗姓张,自幼父母双亡,剃落于金河寺。先习瑜伽之教,继受念佛法门,后自觉工夫不纯,遂走古华严炼磨身心,不分昼夜地逼拶用功。一日,疑滞顿开,如释重负。随即求证于月溪澄和尚,后者反复折挫,净澄透脱无门。月溪澄于是命其从头再来,参“狗子无佛性”话。净澄忘死体究,三日有省。月溪澄器之。
继而,净澄南游济河,遭覆舟之灾,痛感所得未惬,于生死岸头仍不能受用,遂奋大愤志提参。继入西蜀,隐居雪山,吊影三年,常常一入定即数十日。一日,又趺坐定去,于湛寂境中,突闻爆竹之声,当下廓然心空,自此方得一切时中洞然妙明。随后诣圆觉法鉴和尚,陈己所悟,得其肯可。又谒广福和尚,后者问:“大死底人,却活时如何?”净澄对曰:“眉毛眼上横,鼻孔大头垂。”又问:“如何是‘无’字意?”净澄答曰:“风行草偃,水到渠成。”广福和尚再问:“大地平沉,虚空粉碎,汝向何处安身立命?”净澄道:“云消山岳露,日出海天青。”(73)广福和尚赞其机锋直捷。
英宗朱祁镇天顺元年(1457年),孤月净澄禅师北还五台,随机弘法,道声渐著。继于华严谷开创普济寺,有《清凉语录》行世。其中的五首《山居诗》,尤为后人传诵:“寰中独许五台高,无位真人伴寂寥,一任诸方风浩浩,常空两眼视云霄。”“甘贫林下思悠悠,竹榻横眠枕石头,格外生涯随分足,都缘胸次为无求。”“自住丹崖绿水旁,了无荣辱与闲忙,老僧不会还源旨,一任山青叶又黄。”(74)“深隐岩阿不记年,名缰利锁莫能牵,七斤衫子重联补,日炙风吹愈转鲜。”“飒飒春风和鸟哀,清音直到耳边来,炉烧柏子端然坐,对月残经又展开。”(75)
毒峰禅师(?—1482年),讳本善,别号“冰谷”,俗姓吴,祖籍安徽凤阳。其曾祖父因为战功显赫而官拜南阳明威将军,后降广东雷阳千户。
本善出生于雷阳,“幼有至性,即好佛事,恶腥膻,不茹荤。”(76)幼年入私塾,仅四个月即辍学,几乎不识字。
17岁出家,初遇源明和尚,令参“狗子无佛性”话。本善当下便能领解,举似源明和尚,后者极为讶异:“我二十年看个‘无’字,如蚊子上铁牛。子才做工夫,便有如许知见?”复叮咛道:“观子根器,有异于人,切莫途中被人哄去作长老,误汝大事!”(77)本善蒙此教诲,当下便发愿:一味拍盲做工夫,此生决要以悟为期!
复闻无际明悟禅师道风,入川参叩,所契益深。正统九年(1444年),英宗朱祁镇诏无际明悟禅师进京。本善一路随侍,途中工夫大进,每上坐即大定。不久南回,入杭州富阳清溪寺闭关,关中不设卧具,誓要克期取证。一日定至中夜,但觉四大分散,内外莹彻,如在一丝头上安身立命,孤迥迥,卓巍巍,鼻息全无。忽闻钟声,触机大悟,随即作偈一首:“沉沉寂寂绝施为,触着无端吼似雷,动地一声消息尽,髑髅粉碎梦初回。”(78)自此,内外典籍无不达其义趣。
但是,本善并不因此自肯,必欲彻法源底而后已,故复出行脚,遍谒名宿。后求证于月溪澄和尚,妙契元旨,密受心印。继而,受古德“纤疑不到无学,安能七纵八横,天回地转”之语警策,奋志入天目山,寓居万峰庵,闭关淘汰,韬光养晦。
英宗朱祁镇正统十二年(1447年),应檀越坚请,毒峰本善禅师出世住杭州西湖玉泉寺。代宗朱祁钰景泰元年(1450年),重回万峰庵闭关。五年(1454年),月溪澄和尚召本善至金陵,遍举险绝祖关征诘,最后嘱其“善自保养”(79)。之后,又于苏州邂逅楚山绍琦禅师,机契回杭。英宗朱祁镇天顺四年(1460年),毒峰本善禅师应请至西湖三塔寺开山。其后,又相继住持东天目山昭明禅寺、吴山宝莲寺、南山甘露寺诸刹。复闭关石屋寺,涵养淘汰。出关后应请兴复杭州慈云岭天真寺。宪宗朱见深成化十八年(1482年),示寂于天真寺,塔于本山。
毒峰本善禅师乐于清贫、甘于淡泊。出道后四十余年,虽然历住名刹十余处,却多是闭关进修,杜人事,疏交游;但另一方面,又观时适宜,随机应物,如摩尼宝珠无有定色。故知与不知者,皆尊称其为“善菩萨”(80)。曾著有《三要录》,又名《大狮子吼》,惜乎下落不明。
夷峰宁亲炙月溪澄最久,彻证本来后,得月溪澄授付法偈:“祖祖无法付,人人本自有,汝证无授法,无前亦无后。”(81)
夷峰宁后传宝方进,亦授偈一首,以印证其为正法眼藏:“真性本无性,真法本无法,了知无法性,何处不通达。”(82)
宪宗成化年间(1465—1487年),宝方进禅师应请住持东天目山昭明禅寺。《东天目山昭明寺志》称其“机辩捷,真法门中龙象也。”故引得禅衲云臻,四众皈崇者甚多。期间,宝方进禅师曾领众重建大雄宝殿,又建千佛阁,并铸铜佛千尊。
迁化前,宝方进禅师预告门人:“吾化缘将尽矣。”随后索笔留偈:“吾有一物,无头无面,要得分明,涅槃夜看。”(83)继又唱念:“生如水浊,死如水清,清浊无定,是个恁么。”(84)唱毕,大喝一声而寂。门人建塔于东天目山白云窠。会下诸子,以野翁晓本为一代翘楚。
野翁晓本出家后初习教观,不久登东天目山,随众习禅多年。后来,宝方进禅师令参“念佛是谁”话头,晓本遂昼夜无怠,历尽苦功,终得大彻,叩方丈求证。宝方进禅师反复折旋,最后问:“如何是西来大意?”野翁晓本对曰:“有水皆含月,无山不带云。”(85)宝方进禅师为之印可。
野翁晓本禅师后出世嘉兴东塔寺,并传无趣如空。
无趣禅师(1491—1580年),讳如空,浙江嘉兴人,俗姓施,号“静斋”,自幼博览群书,尤喜内典,浮沉于理路文言。一日,于僧舍阅《传灯录》,心目茫然,遂执卷恳请老僧解释。老僧道:“此历祖真参实悟之要妙也,非意识可能至耳!”(86)如空于是奋志效法祖道,与好友法舟道济一起,遍访诸方尊宿,经行八年,克志劳躬。
野翁晓本禅师莅东塔寺法席后,如空登门参礼请益。得野翁老人授“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发愤参究,历经三年,因闻鸡鸣而触机大悟。野翁晓本禅师为之印可:“非法非非法,非性非非性,非心非非心,付汝心法竟。”(87)又谆谆相嘱:“昔六祖能大师,自传衣法,潜隐猎队一十六载,方大露布。汝宜慎之!”(88)如空遵嘱,于秀水闭关达十年之久。
其后,应信众坚请,如空破关而出,剃发受戒,住敬畏庵,弘持祖道。不久便名倾缁素。有道之士,争游其门。
万历八年(1580年)八月六日,无趣如空禅师说偈辞世:“生来死去空华,死去生来一梦。皮囊付与丙丁,白骨断桥随众。呵呵!明月清风吟弄。”(89)门下高足有古卓性虚和无幻性冲。
古卓禅师(?—1615年),讳性虚,早年业儒,后礼无趣如空禅师祝发,在其会下力参数载,打破漆桶,出世住嘉兴祇园寺。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九月晦日,与众人告别:“我将行矣。”随后,说偈而逝:“好去了,好去了!无生路上人知少,他年再有相逢日,大众修行须及早。”(90)
无幻禅师(1540—1611年),讳性冲,号“古湛”,浙江嘉兴人,俗姓张,早年留心内典,得无趣如空诲以别传之旨,机契相投,遂从其剃染,朝夕请益。继又往径山结茅而居,老实参究。一日豁开心地,获乃师印证为临济儿孙。后住苏州车溪,接待方来,遐迩闻风,参请者络绎不绝。其上堂示众语,颇有古尊宿之流风余韵:“大道无向背,至理绝言诠。迥出三乘,高超十地。万法不到处,特地光辉生。佛未分时,灵源独耀,不落见闻,不随声色。直下无一丝毫头,遍界全彰奇特事。直饶棒头取证、喝下承当,犹是曲为今时。更或光境俱忘,契心平等,究竟亦非的旨。所以道: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学者劳形,如猿捉影,到这里,绝行绝解,绝照绝用,绝理绝事,若倚天长剑凛凛神威,如铁牛之机罗笼不住。”(91)
无幻性冲禅师戒律冰霜,辞色温雅,毕生俭以自处,惠以及人,举凡利济之事,无不倾钵资助。与宋元以来众多禅德一样,无幻性冲禅师亦示导教人禅净双修。所作《示念佛偈》(92),广为后人传诵:
发心念佛循公道,念念无私佛即灵。
念到公私俱不现,唯心唯佛更何论。
念佛休论闲与忙,时时无间始相当。
一声唤醒慈悲主,刹刹尘尘是净邦。
真心念佛锦添华,功德难量等海沙。
六处显然全体现,同名同号更无差。
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春,无幻性冲禅师应请住径山,领众启建禅期。半年后退隐,仍返车溪。三十九年(1611年)十二月四日示寂,世寿七十二,僧腊三十。
南明禅师(1576—1620年),讳慧广,浙江盐官人,俗姓韩,幼年出家于嘉兴兴善寺。稍长,矢志参学,历游讲肆,复还兴善寺闭关。因阅《禅关策进》而得知古尊宿刻苦参禅之轨范;阅至“无”字话时,顿时凝然而无杂念,虚豁豁地过了八天,人情物理均不知,寝食起坐亦不觉。然至第九日,忽然起心害怕落入断灭空。一念瞥生,前境顿失,殊为可惜。
三年后,慧广出关,谒无幻性冲禅师于车溪,蒙示参禅要诀,方知前非。圆具大戒后,即隐居白云山,发愤苦参。继而,随侍无幻性冲禅师上径山。乃师上堂开示,慧广每每感奋至涕泪纵横;师徒间极为相应。一日随众上堂,于地上拾得片纸,上有“观方知彼去,去者不至方”之句,用功至切的慧广顿时豁然省悟。举似无幻性冲禅师,得蒙印可。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慧广又于皋亭永庆寺闭关四载,上上升进。
南明慧广禅师自处孤洁,律己甚严,悟道后常常以德薄福悭而坚辞诸山交聘。有善信集录其随缘诲人之法语,南明慧广禅师得知后,即刻付之一炬。晚年方纳玄微妙用为法嗣。
玄微禅师(1587—1642年),讳妙用,号“鸳湖”,浙江海宁人,俗姓郑,自幼性茹斋蔬,喜亲三宝,12岁出家于嘉兴兴善寺。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得法于无幻性冲禅师的南明慧广杖策还故刹。妙用一见,倾心皈依。受具足戒后,南明慧广警策倍至。妙用发愤参究,一日,因阅《思益梵天经注》而恍然有省,呈偈一首。南明慧广禅师痛叱其了生死之心不切。妙用当下便发誓永不作偈颂,老老实实,单提本参。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南明慧广禅师闭关皋亭永庆寺。妙用为之护关四载,无片刻懈怠。南明慧广示寂前,举香严智闲和尚开悟偈相诘:“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妙用才拟对答,南明慧广禅师便喝。复拟开口,南明慧广禅师又喝。妙用于是点头示意,南明慧广禅师遂授付法偈:“无传无受法,无传无受心,付与无手者,掣断虚空筋。”又嘱曰:“汝当著力操守,向后得一个半个,庶续断桥一脉,亦不负先人付嘱也。”(93)
乃师示寂后,妙用治后事毕,即隐居霞雾山,枯淡自守,潜提密行。一日,因诵永明延寿和尚答僧问语:“化人问幻士,谷响答泉声,欲识吾宗旨,泥牛水上行”,膺碍顿释。
熹宗朱由校天启四年(1624年),妙用下山回兴善寺,闭关二载。继参密云圆悟于金粟寺,又隐居长水鲁庵,疏篱败屋,独居两年,遵七佛仪式,随缘平等教化。复移住鸳水桐月庵,“鸳湖”之号,即由此出。
思宗朱由检崇祯八年(1635年),老成持重、缁素共仰的玄微妙用禅师应信众坚请,住持普明寺,植竿开荒,兴废补弊。九年(1636年)秋,拂衣远引,匿迹福建建宁吉阳山。十三年(1640年)春,建宁信士黄苏门、朱联岳等于紫云山破寺基重建山门,坚请玄微妙用禅师扬化。玄微妙用禅师不得已,立“限住三年”之誓,莅寺阐化,力挽颓风,易寺名为“普明寺”,以示不忘嘉兴普明寺因缘。不久即百废俱举。诸方衲子慕其行履超卓、修证俱到,辐凑而来。
崇祯十五年(1642年)十月十一日,玄微妙用禅师大书一偈:“生也错,死也错,铁狮掣断黄金索。”(94)掷笔泊然而寂。嗣法弟子衡石悟钧、介庵悟进、一初悟元,分住建宁云峰寺、嘉兴金明寺、嘉兴永正寺。三人之后裔影响式微。
明代祖先系诸支中,流布最广、道化最盛、影响最为烜赫者,当属中峰明本大和尚法孙万峰时蔚所传之裔。
万峰时蔚于苏州邓蔚山开创大圣恩禅寺,阐扬宗乘,光前振后,三十余年,手度弟子不计其数。其中佼佼者有宝藏普持、无念胜学、果林首座等。
无念禅师(1325—1405年),讳胜学,湖北随州人,俗姓陈,9岁从本郡宝林寺无极和尚出家。首谒无闻禅师,后者令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遂入嵩山结茅而居,痛自磨砺,懋勉忘食,奋苦志修苦行。真积力久,豁然省发:“数载东山昏雾濛,凭栏终日待晴空,夜来忽起霜天月,万象全彰一镜中。”(95)继而,遍叩诸山尊宿之门,以求印证。又东游姑苏,谒万峰时蔚和尚,终于喝下领旨。万峰时蔚和尚付予法衣,并说偈:“五派传来临济宗,入门一喝露全锋,老婆心切能容易,试看泥蛇化作龙。”(96)
不久,胜学辞师回宝林寺,随机说法,道声渐著,远近翕然宗之。元末,宝林寺毁于战火,寺僧星散。胜学一人于荒墟瓦砾中吊影数年。朱元璋奄有天下后,胜学得众善信檀施,重建宝林寺。
洪武十五年(1382年),孝慈高皇后崩。楚王朱桢(朱元璋第六子)延聘诸山名衲,于洪山建超度大法会。一见无念胜学禅师极具福德之道容,楚王大为惊异,特留其居邸馆,深谈法奥,请叩弥笃。继于武昌建九峰寺,延其住持。
洪武十七年(1384年),朱元璋慕无念胜学禅师之道范,召见便殿,礼遇优渥,又挽其主京城梵刹。无念胜学禅师坚辞不就,仍还九峰寺。
永乐三年(1405年)三月二十九日,无念胜学禅师集众训勉,随后说偈:“世尊七十九,无念八十年。踏翻华藏海,依旧水连天。”(97)言讫,泊然而逝。门人奉全身塔于九峰狮子岩。朝廷敕谥“清福广慧禅师”号。
宝藏禅师,讳普持,家世及生卒年均失考,因参万峰时蔚和尚彻证大法。万峰和尚印可后,赠以付法偈:“大愚肋下痛还拳,三要三玄绝正偏,临济窟中师子子,灯灯续焰古今传。”(98)
乃师示寂后,宝藏普持禅师继席圣恩寺(是为圣恩寺第二代住持),恪守清规,恢弘万峰和尚直指之道。得其所付,代不乏人。
东明禅师(1372—1441年),讳慧旵,号“虚白”,祖籍湖北,因其父出任丹阳税课司副使,故举家迁丹阳,俗姓王。慧旵自幼颖悟,不类常儿。14岁,礼丹阳妙觉寺湛然和尚祝发,后者告以:“浩浩光阴,切莫错过。”(99)慧旵遵嘱精进行道,服勤三载。湛然和尚迁住江西疏山后,慧旵往参松隐德然禅师,咨叩心印;继而寓居一小庵,立下重誓:“此行若不彻证,决不复回!”(100)禅定至第六日,出定之顷,抬头睹孤松,豁然有省。自此,昼夜危坐如铁幢,诸方誉其为“旵铁脊。”(101)
其后,慧旵抵姑苏谒果林和尚,针芥相投。后者指示其往见宝藏普持禅师:“登泰华之巅,始知宇宙之大。投五犗之饵,可语沧溟之深。子往矣,毋迟!”(102)慧旵敬诺,至圣恩寺,述己所悟。宝藏普持禅师叱之:“佛法如大海相似,转入转深,那得泊在这里!”(103)慧旵愧惶不已,遂亲炙座下。一日,宝藏普持禅师考问:“心不是佛,智不是道,汝云何会?”慧旵向前问讯,叉手而立。宝藏普持禅师怒斥:“汝在此许多时,犹作这般见解!”(104)慧旵经此激励,奋大愤志,拼死力参。至第二夜,蓦然彻证临济宗旨,急急诣呈方丈:“一拳打破太虚空,百亿须弥不露踪,借问个中谁是主,扶桑涌出一轮红。”宝藏普持禅师含笑嘱咐:“然虽如是,也须善自护持。时节若至,其理自彰。”(105)慧旵顿首受教。
永乐二年(1404年),慧旵登天目山,结千日禅期。期满下山,至杭州昭庆寺受具足戒。六年(1408年),登安溪古道场,爱其峰峦秀拔,遂于山中闭关,一住30年。虽然影不出山,但其道风远播诸方。学徒川奔云集,缁素信向,请益者接踵而来。甚至有不少耆年宿衲,亦争趋座下受教。诸山交相疏聘,慧旵一概却之。因助朱棣夺得帝位而显望当世的独庵道衍禅师,请其出山,亦遭坚拒。独庵道衍感叹之至:“嗟乎!倒岳倾湫之际,卓立当阳,挥召不得者,若公也。”(106)
宣德二年(1427年),远近善信合力于慧旵禅师所居之处拓基营缮,次第创构殿堂、廊庑、禅室、方丈、钟楼、库宇、僧寮、庖湢等,渐成一大丛林。十年(1435年),赐额“东明禅寺”,道益大行。
正统四年(1439年),东明慧旵禅师又以檀那献施之余资,重建净慈佛殿。
正统六年(1441年)六月二十七日,东明慧旵禅师命侍者点检衣物,悉数斋僧。众人知其无意住世,遂请留偈。东明慧旵禅师笑拒:“一大藏教,无人看着,争用得这几句闲言语。”(107)至二十九日辰时,辞众跌坐而逝,世寿七十,僧腊五十五。停龛七日,颜貌如生。荼毗得明莹如珠之舍利无数。
东明慧旵禅师道力强固,解行兼全;克绍济宗正脉后,以身任道,竖立法幢,一心利他;日常训诲学徒,五分高下,有扣即应,随机设变——若是初机学子,则和颜悦色,软语恬言,使彼醉心快意,如坐春风里;勘验宿学,则必辨其深浅,究其原委,丝毫不容虚伪;至于矢志进道者,则解衣推食,勉励倍至。自入安溪道场之后,从其受戒及请益者,前后达数万人之多;及门弟子百位,其中,月江觉净、海舟普慈、海舟永慈等人,可谓不世出之善知识。
月江禅师(1401—1479年),讳觉净,姑苏双阳人,俗姓沈,15岁出家,参“念佛是谁”话。永乐二十年(1422年),谒岘山大宗,后者指示其往见东明慧旵禅师。觉净遂走安溪古道场,一语契合,得留山中。宣德四年(1429年)披缁受具足戒。继至长干祖堂结禅期,两年后复还安溪请益:“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东明慧旵禅师以问代答:“你那里去来?”觉净进前曲躬道:“那里去来。”(108)东明慧旵禅师俯仰折旋,往复勘对,最后授以密印。
其后,月江觉净辞师登天目山,寓居活埋庵三年,继居太子庵六年。期间,醐酢不沾,枕簟不御,日惟一粥,岁惟一衲,远屏世缘,发愤正修。天顺年间(1457—1464年),迁至苔城小鸿里水心院,一住二十余年。因其道行精深、高风信著,请法者如云来集。
成化十五年(1479年)正月十九日,月江觉净禅师诫饬徒众毕,端坐而逝。世寿七十九,僧腊五十一。
海舟普慈(1355—1450年)禅师,江苏常熟人,俗姓钱,世宗儒业,22岁出家,因听讲《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闻“但有言说,都无实义”之句,夜以继日地发愤读经,以寻思“实义”。后诣邓蔚山见万峰时蔚和尚,求示“实义”。万峰和尚劈头两棒,拦背一踏,以脚两踢,然后道:“只这是实义。”普慈恍然有省:“好只好,大费和尚心力。”万峰时蔚和尚付以一偈:“龟毛付嘱与儿孙,兔角拈来要问津,一喝耳聋三日去,个中消息许谁亲。”并嘱曰:“子当匿迹护持,莫轻为人师范。”(109)普慈自以为得,遂结庐于洞庭山坞,一住二十九年,不与世交。
一日,有僧自安溪过洞庭,举东明慧旵禅师室中验人法语,继问普持:当年参万峰时蔚和尚,有何所见,以致隐此二十九年,不再参人?普慈为之述悟由,末后道:“但要人知痛痒的是实义,是妙心,言说尽属皮毛。”僧笑曰:“若据此见解,生死尚未了,何得云悟?未在,未在!”(110)
普慈闻言大疑,急奔安溪。适逢檀越设斋,遂至关前启问:“今日斋是甚么滋味?”东明慧旵禅师道:“到口方知,说即远矣。”普慈进问:“如何是到口味?”东明慧旵禅师抬手将灯打灭:“识得灯光何处着落,味即到口。”(111)普慈无语以对。次日黎明,东明慧旵禅师遣侍者请普慈至室中,明知故问:“曾见人否?”普慈笑答:“见只见一人,说出恐惊人。”东明慧旵禅师道:“假使亲见释迦,依然是个俗汉,但说何妨。”普慈于是颇为倨傲地说自己是万峰时蔚之弟子,论辈分,当为东明慧旵之师叔。东明慧旵禅师一片赤心、字字铿锵地鞭策道:“为叙先后耶?为佛法耶?若叙先后,万峰会下有千人;若论佛法,老阇梨佛法未梦见在,何惊之有!若亲见万峰,万峰即今在甚么处?”普慈闻诘,面红耳赤,罔然无对。东明慧旵禅师令休去:“若如此,不曾见万峰。”(112)
普慈羞愧难当,退回客寮。继而,抖擞精神,凝定身心,发愤提撕,寝食俱废,务要讨个明白而后已。至第四日,正澄澄湛湛、卓卓巍巍之际,忽因香灯绳断堕地,触机大悟。起座急诣关前呈悟由。东明慧旵禅师预知其大悟:“老阇梨承嗣万峰去。”此时,普慈已然四相尽空:“公为我打彻,岂得承嗣万峰!”东明慧旵禅师于是出关,集众升座,以为记莂:“瞿昙有意向谁传,迦叶无端开笑颜。到此岂容七佛长,文殊面赤也茫然。今朝好笑东明事,千古令人费唾涎。幸得海公忘我我,济宗一脉续绵绵。”继而,掷下拄杖:“千觔担子方全付,玄要如今拄杖谈。”(113)以拂子击三下,便下座。普慈入方丈拜谢,东明慧旵禅师与之告别:“老僧不出月去也。”(114)
不出一月,东明慧旵禅师坐化。普慈准备重回洞庭隐修。四众苦苦挽留,不得已,继席东明禅寺。上堂常常以自己一悟便以为了当之教训为例,诲示衲子:生死事大,千万不可草率;若为临济儿孙,必要明向上关棙子,洞达闺阈中事;初关、重关、末关,必须一一透彻;如果一悟灵通,不求师法,不洞宗源,轻则抹杀纲宗,重则“莽荡招殃”,与“天魔外道”无异(115)。
景泰元年(1450年),海舟普慈禅师说偈而逝:“九十六年于世,七十四载为僧,中间多少*(左讠右肴)讹,一见东明消殒。”(116)
海舟永慈(1394—1461年)禅师,四川成都人,俗姓余,幼礼彭县大隋山景德寺独照月公剃染。永乐十一年(1413年),独照和尚示寂。永慈襄塔事毕,只身入西山住静八年。后奋志行脚参方,首谒太初和尚。一日,后者遽诘:“父母未生前,哪个是你本来面目?”永慈不答话,从东过西,叉手而立。太初和尚不肯:“未在,更道。”永慈对曰:“两眼相对,有甚相瞒。”(117)太初和尚颇器之。其后,又至东普参无际明悟和尚,不契。遂出峡,赴京师。受牒后南还金陵,挂搭灵谷寺,被雪峰和尚延为首座。继至安溪叩东明慧旵禅师,一见便问:“无相福田衣,甚么人得披?”东明慧旵禅师下座,近前掴一掌。永慈不退不避:“四大本空,五蕴非有,汝作么生掌?”东明慧旵禅师仍一言不发,再予一掌。永慈不动如初:“一掌不作一掌用,速道!”东明慧旵禅师又掴一掌。永慈脸不变色:“老和尚名不虚传。”言讫展具,珍重三拜而立。东明慧旵禅师许以临济正脉:“我居古道山三十载,今日只见得这僧。”(118)留居旬日,东明慧旵禅师欲付袈裟,永慈道:“某甲不为衣来。”(119)随即辞师下山,陆沉金陵牛首山等地,韬光铲彩。
正统二年(1437年),海舟永慈禅师应请于金陵东山翼善寺开山说法。四方宿艾,虚怀而仰风采。然其门庭高峻,机锋罔测,来者往往“踵息未舒,而神气先萎者多矣。”(120)而且,凡是声驰遐迩之“名人”,来求入室者,海舟永慈禅师一概不许。至于真正见处稳当、行履淳固者,虽属无名衲子,海舟永慈禅师亦会将其见地行履缄达诸山,力荐其住持名蓝。故当其时,“出入东山,皆称俊杰。”(121)其卫法至公之德,更是令四众钦仰备至。
正统五年(1440年)六月二十八日,东明慧旵禅师密嘱弟子白庵觉明:“吾有衣法二物,待十年后,送至金陵东山海舟和尚受纳。”并付一偈:“字付慈海舟,访我我无酬。明年之明日,西风笑点头。”(122)翌年六月二十九日,东明慧旵禅师如期西归。白庵觉明不违遗嘱,于景泰二年(1451年)八月二十三日遣首座法荐持法衣并偈颂至东山。海舟永慈禅师祝香拜受。
海舟永慈禅师示寂之日,“白虹横贯,异鸟悲鸣。”(123)古溪觉澄禅师在祭文中对其一生德业,作了简练而中肯的评价,结尾称其“道扬湖海,德播神州。慈济隆乎品汇,声名动乎王侯。来西蜀而全堤正令,坐东山而大阐玄猷。续高峰七世之灯,烁群昏而独照。绍旵祖百年之踵,吞众派以周流。将入涅槃现衰相,而白虹贯日。既归圆寂殓法身,而夜壑藏舟。”(124)
海舟永慈禅师付法碧峰智瑛、宝峰智瑄二人。
碧峰智瑛目不识丁,得旨后隐居庐山云溪,上上升进,智证日显。晚年出口成章,人多奇之。后传净庵智素,留付法偈一首:“见彻娘生亲面目,从今保守这天真。爪牙养就狰狞日,哮吼一声百兽惊。”(125)
净庵智素绍承乃师遗风,长期隐居匡庐天池专修。后付法大觉圆:“一枝正法眼,列祖递传来,付汝待时至,馨香遍九垓。”(126)
大觉圆受嘱隐居襄西,随缘接人,73岁时无疾而化。
宝峰禅师(?—1472年),讳智瑄,江苏吴江人,俗姓范,在俗时为木匠,人称“范作头”。海舟永慈禅师于金陵东山翼善寺大弘法化,感得四众归敬,缁素争相为其预建塔院。营建期间,范作头失斧伤足,痛极索酒。海舟永慈禅师闻讯前往探视:“适来范作头伤足犹可,假若斫去头,有千石酒与作头吃,作头能吃否?”(127)范作头被此一诘,瞠目结舌,恍然惊省,即刻依海舟永慈禅师出家。披剃后充火头,赐名智碹。
一日,担柴毕,海舟永慈禅师突然发问:“将荆棘作么?”智瑄纠正道:“是柴。”海舟永慈禅师呵呵大笑:“是柴将去烧却。”(128)智瑄罔然无措,遂刻意参究,至被灶火燎却眉毛,面如刀割,急取镜照看时,廓然大悟,趋方丈呈偈:“负薪和尚唤为棘,火焰烧眉面皮急,祖师妙旨镜中明,一鉴令人玄要得。”(129)海舟永慈禅师听毕,挥杖便打。智碹夺下拄杖,又呈一偈:“棒头著处血痕斑,笑里藏刀仔细看,若非英灵真汉子,死人吃棒舞喃喃。”海舟永慈禅师反复折旋,最后为之肯可:“临济儿孙是狮子,一吼千山百兽死,今朝汝具爪牙威,也须万壑深山止。”(130)智瑄遵嘱山居,发愤正修;后开法金陵高峰,名闻遐迩,学子云集。
成化八年(1472年)十二月九日,宝峰智瑄禅师无疾而化。座下得法者5人,以天琦奉瑞居首。
天琦禅师,讳本瑞,生卒年失考,南昌钟陵人,俗姓江,晚号“茕绝老人”。自幼随父经商。20岁时,忽念色身无常,遂远游至湖北荆门,从无说能和尚出家,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后得昱首座苦苦提携,昼夜逼拶,不许说话,不许瞌睡,专志参究,历经五年,定力大进,不见山河大地,亦不见自身。继患痢疾甚重,得同参静东晖禅师勉励病中工夫切切不可放过,并示以大慧宗杲和尚患背疽因缘,本瑞于言下豁然。病愈后,又历叩中竺、楚山、雪峰诸禅老之门,各有悟处。最后游金陵,参宝峰智瑄禅师于高峰寺,针芥相契,廓然瞥地,得蒙印证:“济山棒喝如轻触,杀活从兹手眼亲,圣解凡情俱坐断,昙花犹放一枝新。”(131)
天琦本瑞禅师后住湖北竟陵荆门,大树法幢,除上首弟子无闻正聪外,另有古岩济、大川洪、大休实等嗣法者340余人,可谓枝秀云峦,叶荫寰宇。其上堂开示等语,警切痛快,不失本色钳锤:
祖师西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更无别法。若向这里知个落处,定也有分,慧也有分,宗也有分,教也有分,佛法世法,无可不可。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其或不然,定也不是,慧也不是,宗也不是,教也不是。盖为不识本心,名为狂妄。经云:“虚妄浮心,多诸巧见,不能成就圆觉方便。”诸佛诸祖,惟传一心,不传别法。汝等不达本心,便向外求,于妄心中起妄功用,所谓如邀空华,欲结空果,纵经尘劫,只名有为。须知见性成佛!“性”乃不是见他人之性,“佛”乃不是成他人之佛,决定是汝诸人本有之性!与十方法界,秋毫不昧,人人本具,个个不无。但向二六时中,一一之处,回光返照,看是阿谁。不得执定只在一处,须是于一切处,大起疑情,将高就下,将错就错,一丝一毫,毋令放过。行时便看这行底是谁?住时便看这住底是谁?坐时便看这坐底是谁?卧时便看这卧底是谁?见色时便看这见底是谁?闻声时便看这闻底是谁?觉一触时便看这觉底是谁?知一法时便看这知底是谁?乃至语默动静、回头转脑、屙屎放尿、著衣吃饭、迎宾待客、周旋往返,一一返看,昼夜无疲。倘若一念忘了,便看这忘了底是谁?妄想起时,便看这妄想底是谁?你道不会,只这不会底又是阿谁?现今疑虑,你看这疑虑底又是阿谁?如是看来看去,不妨头头独露、法法全彰,万境不能侵、诸缘不能入,得失是非都无缝隙,明暗色空了无彼此,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尽圣尽凡,都卢只是一个“谁”字,更无别念。上下无路,进退无门,山尽水穷,情消见绝,豁然爆地一声,方知非假他求。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132)
古岩济和尚得旨后长年隐居终南山,晚年龙象景附。嗣法弟子大安禅师,获授衣钵后,禅栖庐岳30年,影不出山。士大夫多从其学道。寂后舍利无数。
大川洪和尚后传楚峰、宝印、玉堂。三人隐于五台山车沟,木食涧饮,结庵共修,渐成丛林。
龙树楚峰禅师复传大钵无边。后者悟道后遵师尊付嘱,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入群峰拱抱、茂林森耸之紫霞谷,韬光晦迹,三十年如一日;道风远被,僧俗争颂。曾掘地得一大铜钵,创构大钵庵。万历十六年(1588年),密藏道开、幻余法本二位上人入五台山创刻方册大藏经。大钵无边禅师闻讯,悉召山中耆宿为证人,毅然以大钵庵及所有物品作布施,襄助刻藏:“僧庵乃十方常住,今之人悉私之,吾素以为耻。今幸际此胜因,吾尽将此庵及所有,施之藏公。使方册大藏,早行阎浮捉一日,是吾法轮一日转也。”(133)示寂前,虽四大将离、风火相逼,却依然与密藏道开谆谆征决第一义谛。
无闻禅师(?—1543年),讳正聪(一作“明聪”),号“绝学”,福建邵武光泽人,俗姓奚,髫年出家,20岁受具足戒。初习止观,兼治唯识;后转慕禅法,叩求四方。一日游百丈山,逢一宿衲相诘:“‘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得成佛道。’其意云何?”(134)正聪依浩浩义学作答,遭宿衲严词诃责。经此激励,疑情大发,坐卧不安,苦参六年。后闻马嘶,触机警省,往见天琦本瑞和尚求证。才礼拜,天琦本瑞和尚便挥杖打出。当晚,天琦本瑞和尚曳杖过寮,正聪上前作礼。天琦本瑞和尚又打,正聪不避不退:“某甲适来草草,触忤和尚。”天琦本瑞和尚道:“老僧今日被上座勘破。”正聪答曰:“和尚是在世忘世,在念忘念。某甲岂能勘破。”天琦本瑞和尚藉机发问:“在世忘世是如何?”正聪对曰:“了物非物。”天琦本瑞和尚进问:“在念忘念是如何?”正聪答以“于心无心。”天琦本瑞和尚再勘:“心物俱忘时如何?”正聪道:“华山高突太行莪。”(135)天琦本瑞和尚深颔之,继密付心印,并诫其拂衣远隐,上上升进。正聪遵嘱,独入光州,山居六年。继迁六安山隐修,不就疏请,不藉檀脂。六年后,复还光州。又经五年,方出世随州关子岭,创建龙泉寺,重振百丈清规,再行杨岐正令。挺特有志之士,川奔海辏。其室中垂示,剿绝枝蔓,不涉离微(136)。
笑岩禅师(1512—1581年),讳德宝,字月心,北京金台锦衣卫族,俗姓吴。弱冠之年,偶过讲肆,听法师讲《华严大疏》,至《十地品》初地菩萨舍国城、妻子、头目、手足处,不觉身心廓然:“千古同一幻梦耳!”(137)遂决志出家,从广惠院大寂能长老祝发。翌年圆具大戒,朝参夕叩。继而腰包行脚,遍谒南北三十余位老宿,指点工夫,揩磨见地,造诣日益深密。后至关子岭参无闻正聪和尚,问:“十圣三贤,已全圣智,如何道不明斯旨?”无闻正聪和尚厉声道:“十圣三贤汝已知,如何是斯旨?速道!速道!”(137)德宝连下十数转语,皆不契。遂发愤参究,寝食俱废,心路泯绝。一日至涧边洗菜,不经意间,一茎菜叶堕于旋涡,转捉不住,豁然省悟,提篮雀跃而归。乃师问是甚么,答曰:“一篮菜。”无闻正聪和尚知其有得,以言相钓:“何不别道广德宝道:“请和尚别问来。”(138)当晚入丈室,无闻正聪和尚诘以灵云桃花、赵州柏子,德宝一一随问而答。最后,无闻正聪和尚举玄沙师备禅师“谛当甚谛当,敢保老兄未彻在”话,德宝不以为然:“贼入空室。”无闻正聪和尚进一步提撕:“这则公案,不得草草。”(139)德宝随声一喝,拂袖而出。
不久下山,相继参沔州古岩济、伏牛大休实诸位师叔,颇受器重。又走襄西谒大觉圆和尚(净庵智素禅师之嗣),求依侍。大觉圆门庭孤峻,住山数十年,不与人事。德宝亲炙四五个月,朝夕扣击。大觉圆拈放风转,方便莫测。一日,室中举“外道问佛,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良久,外道便大悟佛旨”公案:“既不涉‘有’‘无’,‘良久’亦是闲名。正恁么时,外道悟个什么?”德宝拟答,大觉圆和尚遽以手掩其口:“犹挂唇齿在。”德宝廓然大彻:“可谓东土衲僧,不及西天外道。”随即呈偈一首:“自笑当年画模则,几番红了几番黑,如今谢主老还乡,那管平生得未得。”(140)大觉圆和尚称赏助喜。
大觉圆和尚示寂后,德宝重回关于岭,得无闻正聪和尚付以法印。亲炙年余,辞师游江汉,入终南山,后抵金陵,寓净海、牛首、高座等处,随缘开化。数年后还金台,历住圆通、南寺、鹿苑、慈光、善果诸刹。于禅社萧然、异知殊见茅塞字内之秋,力荷佛祖心印,“随方建立,可行则行,否则默之。然铲邪劈谬,间不容发。即据室匡徒之辈,雕龙吐凤之俦,始与师抗,次与师游,终乃俯首入煅,死尽偷心。至于盘根固执三隅不返者,师不少假词色,图为孽生种草也。”(141)真不愧为末世之光明幢!
万历五年(1577年),笑岩德宝禅师归隐北京柳巷精舍。九年(1581年)正月十六日示寂,世寿七十一,僧腊四十八。门人塔全身于西直门外。会下龙象幻有正传、灵谷昙芝、三际广通、幻也佛慧、正宗悟、高庵杰、天常经、素庵智等人,常年随侍左右,时号“八杰”。
八杰中,除幻有正传署笑岩德宝和尚之正宗南行外,正宗悟、高庵杰、天常经、素庵智分居凤阳、京兆、天台、武林,接待方来。
灵谷昙芝后住金陵灵谷寺。笑岩德宝和尚之付法偈为:“微笑拈花第一机,相传八八未知非,今将从上非非法,分付英贤力荷归。”(142)
三际广通后阐化于五台山瑞峰寺。笑岩德宝和尚之授法偈是:“一念不生诸数灭,万机休罢十方空,界空数灭沤澄海,诸佛众生影现中。”(143)曹洞宗硕德无明慧经曾从其参学,获益良多。
幻也禅师(1538—1628年),讳佛慧,别号“懒石叟”,浙江会稽人,俗姓史。14岁从天台华顶胜峰寺松谷法师出家,习台教五载。一日晨课,诵至“白毫宛转五须弥”句,忽觉身心脱落,前后际断。随后举示松谷法师,后者知其与禅门缘深,令下山参访。佛慧于是一钵烟村,孤筇天外,南询北访。最后至燕都参笑岩德宝和尚,亲炙日久,得蒙印可。出世燕山天宁寺。四年后,因“疾当世学者走声势輀暖”,毅然引退,卧隐于优昙苑,“一征之以枯淡,数十年门无宿客。”(144)继迁多宝庵,复十余载足不越阃。晚年南还,欲归隐天台华顶。行至嘉兴,被当地缁素拥止于天宁寺。
崇祯元年(1628年)八月初一日,幻也佛慧禅师告侍者次日将行。侍者涕泣固留。幻也佛慧禅师笑诺:“更后三日亦可。”(145)至八月五日,沐浴更衣,跏趺而逝。世寿九十一,僧腊七十七。门人塔全身于嘉兴城北之懒石庵。
幻也佛慧禅师虽然德重大内,但毕生閴然一室,嗒然一我;与鬻声都市、驾誉权门之流,实有天壤之别。故其追随者,皆为一时之贤君子;受其面折,欣然如获至宝。
幻有禅师(1549—1614年),讳正传,号“一心”,江苏溧阳人,俗姓李(一说“吕”)。22岁从江苏荆溪静乐院乐庵上人剃染,后者令参“父母未生前”话。正传密密发誓:“若不见性明心,决不将身倒睡!”(146)一夕经行,忽闻琉璃灯华烨爆之声,豁然有省。举似乐庵上人,后者颔之。
不久,乐庵上人示寂。正传失怙,直造燕都,谒笑岩德宝和尚于观音庵。笑岩德宝和尚问:“上座何来?”答曰:“南方。”“来此拟需何事?”正传道:“但乞和尚印证心地工夫。”笑岩德宝和尚诘之:“若果识得心地,哪更有工夫印证耶?”正传再请:“虽然,不得不举似过。”笑岩德宝令退下:“参堂去。”(147)当晚入丈室,倾心具述所以,话尚未完,笑岩德宝和尚蓦然踢出只履,厉声道:“向这里道一句看!”正传愕然无对,俯首而退,通宵彷徨。翌晨,笑岩德宝和尚出方丈,见其仍伫立檐下,颜如槁木,蓦唤“上座!”正传回首,笑岩德宝和尚忽翘足作修罗障日月之势,正传顿于机下脱然悟旨。继又晨咨夕扣,服勤数载。深达堂奥后辞行,笑岩德宝和尚特书“曹溪正脉源流”相付,复赠一笠,嘱曰:“覆之毋露圭角。”(148)
正传遵师嘱,径往五台山,缚茅秘魔岩,隐修13年。后因居士唐鹤征问道台山,坚请南还,遂开法于荆溪龙池故永宁禅师之道场。槌拂之下,颖脱而去之俊彦,不在少数。住6年,谢去院事,重游燕都,居普照寺。冲寒冒暑之士,不绝于足下,致使笑岩和尚之道化,复振于燕赵大地。继应唐鹤征之请,再住龙池,震匝地法雷,提严冷之风,上正千秋之统,下开万汇之蒙,使滹沱一宗,卒获重振。
幻有正传禅师风度简约,神观凝肃,一以法道为己任,且机用妙密,迥出常情,处躬应物,严慈等之。故士大夫多乐与之交游。升堂入室之时,常以“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话勘问士大夫,罕有契其机者。因而每每感慨万千:“今时人多有说得,尽是者恰像个刽子手何也!”(149)
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二月十二日,幻有正传禅师奄然而逝,世寿六十六,僧腊四十四。门下翘楚有密云圆悟、天隐圆修、雪峤圆信、抱朴大莲等。
天隐禅师(1575—1635年),讳圆修,江苏荆溪人,俗姓闵,自幼丧父,鬻蔬奉母,孝誉闻于乡里。弱冠时过讲肆,听法师演讲《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至“一切众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句,惕然惊畏,知生死事大。遂投龙池,从幻有正传和尚出家。24岁得度,先参赵州“无”字话,半年后改看父母未生前之“本来面目”,猛切提撕。一日,同参道:“闻四大名山,菩萨出现,神通广大。”幻有正传和尚厉声喝止:“这里也不少!”圆修随即发问:“如何是这里神通?”幻有正传和尚令其“快度砖来。”(150)圆修顿于言下有得。自是染指法味,心不外缘,经百余日,偶阅《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至“佛咄阿难,此非汝心”处,蓦然打失本参,了释前疑,庆快无比。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圆修遵师命闭关龙池:“汝既有新入处,不妨更加精进,他日利导有情,则吾望足矣。”(151)不久,幻有正传和尚北行。圆修于关中翻阅古德公案,一一如庖丁解牛,惟独于唐代越州乾峰和尚“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门”公案不能透脱;遂枯坐蒲团,力究三载。一日,因闻驴鸣而触机大悟差别玄旨:“忽闻驴子叫,惊起当人笑,万别与千差,非声非色闹。”(152)出关后,与同参密云圆悟趋京城,觐师尊于普照寺。幻有正传和尚令二人各呈三年来之工夫。圆修进曰:“人说北地寒,我说南方暖,寒暖不知人,穷人知寒暖。”(153)幻有正传和尚颔肯之。此后数日,多次往复勘对,师资深契。继又跋涉南北,遍历讲庭,澜翻藏海,探竿禅席,料拣权宜,尽得幻有正传和尚心髓。
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末,天隐圆修禅师诛茅石磬山。时值隆冬,雪深人绝,连续五十余日,炊烟不举。天隐圆修禅师于饥禽野兽中晏坐如常,安之若素。翌年春开始,于此转大法轮。不数年,渐成大刹。其后,天隐圆修禅师应请迁主法济寺。晚年住湖州报恩寺。崇祯八年(1635年)九月二十三日,忽忽集众谆诫,付嘱后事毕,趺坐俨然而寂。世寿六十一,僧腊三十七。
天隐圆修禅师风仪磊落,赋性恬退,亲炙幻有正传和尚一十八载,得处真实,用处谛当。出世后痛念法门衰晚、师道陵夷,孜孜于力恢滹沱纲宗,大阐别传旨趣,痛诃穿凿,严辩正邪,与密云并驾,化周宇内。四方向道之士,承风踵接。林皋本豫、箬庵通问、印中通授、山茨通际、玉林通琇,均为其会中龙象。
林皋禅师(1588—1646年),讳本豫,别号“晦夫”,江苏昆山人,俗姓陈。19岁时,礼姑苏尧峰湛川和尚出家。一日,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句,恍然有省。圆具大戒后,遍历诸方。在博山元来、密云圆悟会下各有省发。后参天隐圆修和尚于磬山,亲炙日久,得授法印。继又拂衣深隐,攀千峰顶上挑明月,于万壑溪头探水澜,渴饮涧泉,饥餐野果。直臻逆顺卷舒,纵横自在。出世金陵钟山石湫寺后,专程至报恩寺谢法。天隐圆修和尚付予如意:“此是老僧四十年用不尽底,将去揩磨,不得有忘。”(154)
其后,林皋本豫禅师又相继住持武林宝岩、姑苏尧峰、京口夹山竹林诸刹,大弘法化,“虽日杂佣作,不问操七箸,不倚重外护,举足为匡徒者法。”(155)
清世祖福临顺治三年(1646年)冬,林皋本豫禅师奄然示寂。有《林皋豫禅师语录》及《宗门诚范》四卷行世。
箬庵禅师(1604—1655年),讳通问,江苏吴江人,俗姓俞。父亲羡长,晚忧无子,特于鹫峰寺建无遮大会百日,通问“应祷而生。”(156)幼年丧父,16岁偶过山寺,阅《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至“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之句,疑窦丛生,遂叩天隐圆修和尚之门。后者令参“父母未生前,哪个是你本来面目”话,久久未契。24岁,母亲令其完婚。通问连夜逃至杭州理安寺落发。圆具大戒后,腰包参方。曾受密云圆悟和尚痛棒垂示,不契。复上磬山,黎明时闻大风进崖,疑情顿释,净裸裸,赤洒洒,了无一法当情,通身庆快。遂呈偈一首:“千玄万妙隔重重,个里无私总不容,一种没弦琴上曲,寒崖吹落五更风。”天隐圆修和尚览偈予一顿痛棒,继又慈切启迪,并示一颂:“千波万浪隔重重,识得源源处处通,根境脱然全体用,拈来物物始从容。”(157)通问虽然看颂亦自了了,但就是临机不得活脱自由,犹如一团热铁火焰横在胸前,歇不得,傍不得,凑泊不得,躲避不得。于是,重又猛烈提撕。数日后,正参至石火莫及、电光罔通之际,天隐圆修和尚蓦然拈槌竖拂,通问廓然大悟。
箬庵通问禅师出世首住杭州理安寺,其后,又相继住持龙游寺、漏泽寺诸刹。晚年承接磬山法席。
顺治十二年(1655年)夏末解制后,箬庵通问禅师将方丈所有器皿,各具手书,分送诸方。继而杖锡出游,至武康报恩寺祭扫师尊塔院,向玉林通琇备托法门细大。然后走吴江,寓应天寺。九月二十七日坐逝于寺内。有《五会语录》、《续灯存稿》、《磬室后录》等著作行世。
印中禅师(1593—1642年),讳通授,浙江乌程人,俗姓严。17岁出家投湖州道场山脱白,后投趋天隐圆修和尚座下,力参“狗子无佛性”话数载。一日清晨,闻画眉声触机大悟,蒙而印可不久,入江苏阳山正修,严身为众,道望远播。后应请出世吴江明庆寺,继遵师嘱董宜兴磬山崇恩寺法席。崇祯十五年(1642年)八月二十二日,沐浴更衣,集众书偈曰:“昔人五十知非,予年五十知止。莫云日出事生,须信分明直指。”掷笔端坐而逝。良久,忽又开目嘱众:“每朔望云集,礼西天东土历祖,后礼龙池磬山二祖,不可忽复!”(158)言讫悠然化去。
山茨禅师(1608—1645年),讳通际,江苏南通人,俗姓李。幼年出家,初侍东隐若昧法师,每聆“无常迅速”、“一口气不来,向甚处安身立命”等语,即自怵惕。一夕经行,偶然失足,颇有省悟,遂奋志参方。首抵金粟,谒密云圆悟和尚。受具足戒后,上磬山参天隐圆修和尚,甫一见面便道:“昔日闻风,今朝觌面;觌面一句,请师分付。”(159)天隐圆修和尚许其入室。三年后,因闻二僧举唐代硕德灵云志勤和尚问答机缘,至“打破镜来,与汝相见”处,豁然大彻。自此针芥相契,入室商确无虚咎。
天隐圆修和尚由磬山迁法济,复由法济迁报恩,通际一直典知客。执劳辅弼,身居众先,虽祁寒溽暑而不稍懈怠。
崇祯八年(1635年)秋,杭州居士黄端伯请天隐圆修和尚主持东明祖庭,天隐圆修和尚举通际自代。通际不负重托,严峻自持,力弘祖道。三年后,寺复旧观,规制井然。继而曳杖宵遁,遍礼诸祖塔院,最后登南岳衡山,于虎狼出没之祝融掷钵峰结茅而居,扁其茅蓬曰“缘萝庵”。住山期间,摭拾新旧南岳志,编成《南岳禅灯录》一书,厥扬祖德,开正法眼,以豁群盲。
崇祯十七年(1644年)夏,兵革骚动,林谷震恐。山茨通际禅师发足下山,驻锡南源。向风奔趋者,如云从龙,陆续汇聚。山茨通际禅师既以法住,亦以法行,景百丈大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训,躬率僧众开辟田地,拾枯掇野。次年四月八日,山茨通际禅师白天仍同众人作务如故,至晚沐浴端坐而逝。世寿三十八,坐夏二十四。门人塔全身于南岳之巅。
山茨通际禅师赋性恬静,气度优雅,律身严谨,事事效法古德;待人接物,五分智愚贵贱,一皆和颜礼敬,纯诚慈爱。弟子达尊、达刚等,入清后分居石霜山、大云山,光扬济宗。
雪峤禅师(1571—1647年),讳圆信,初号“雪庭”,后改“雪峤”,又自号“青狮翁”、“语风老人”,浙扛宁波鄞县人,俗姓朱。自幼丧母,天性孤挺奇僻,不受世羁。9岁过僧舍,闻诵《弥陀经》,触发夙习。至29岁,决志出家。因嫌讲法僧解析不明,截发为头陀,苦行二年,茫无所入,遂还俗。月余后复出家,得一僧指见秦望山普济寺妙祯山主。受其激励,参“他心通僧勘少林僧三天竺”公案,疑情大发,妄想俱扫;忽前后际断,如空中进出日光,又若山崩海裂,无身相可得。继走天台求人印证,正出云门普济寺,抬头见“古云门”三字,豁然大悟。犹如狮子摆脱锁缰,得大自在,成无师智。目不识丁的圆信随即就人索纸笔,大书一偈:“一上天台云更深,脚跟踏断草鞋绳,比丘五百无踪影,见得他时打断筋。”(160)自此脱胎换骨,能书擅画,高涂大抹,极其不可思议。
随后入云栖求印证。莲池大师令其纲维,圆信辞而弗就。复至云门普济寺后鸡心陇结茅。数月后,迁武康双髻峰,于当年高峰原妙和尚庵居故址,垒石为床,叠柴为褥,灰世忘缘,前后达六年之久。
一日,余杭瓶窑闻谷广印自龙池归,过双髻峰,具述参请幻有正传和尚因缘。圆信听罢发足下山,奔荆溪龙池,留月余,受具足戒,赐名“圆信”。继至云栖,呈偈一首:“不解西方不学禅,偶来尘世只随缘,三间茅屋傍溪住,两扇竹窗关月眠,碎尽衲衣哪有结,养长头发欲成颠,自从会得吾师意,白雪飘飘六月天。”(161)莲池大师为其逐句著语,临别复嘱其以头陀行,深藏后出,续佛慧命。
此后两年,圆信又两诣龙池参幻有正传和尚,最后室中机契,获授心印,与密云圆悟、天隐圆修二人为雁行。不过,密云圆悟主法天童,天隐圆修开辟磬山,雪峤圆信则一直隐居,深自保任,影不出山垂30年之久。直至60岁时,方应请就径山千指庵升座,拈提临济宗旨;并于山顶筑“语风居”,因号“语风老人”。自此,烹炼五湖伶俐衲子,活埋四海恶毒狞龙,宗风披拂,声振江南。
崇祯十三年(1640年),雪峤圆信禅师受黄端伯居士迎请,迁住庐山开先寺。一以胎风簸雨之舌,振拈花落草之机。诸山宿衲,竞相来集。不久,又曳杖还径山旧隐。十六年(1643年),应嘉兴道俗坚请,莅东塔寺法席。名缁贵素,日绕枝藜。清世祖福临顺治三年(1646年),已届76岁高龄的雪峤圆信禅师,又迁住绍兴云门寺,卸胜劣之戈甲,劈今古之藩篱,机用愈峻,精神益劲。四年(1647年)八月二十六日,沐浴更衣,结跏趺坐,索茶啜毕,随即擎杯寂去。世寿七十七,僧腊四十八。有《雪峤禅师语录》及《怀净土诗》等著作行世。
雪峤圆信禅师风仪潇洒,峭耸特立。当禅门秋晚、如暗若聋之季,临渊履冰,诋呵诸方,濯清泉,激霜钟,整齐法运,纲宗正印。虽然道价隆重,檀度响从,实则与世无偶,一筇孤往,宁使狮弦绝响,也不为热闹门庭而滥付衣钵。
抱朴禅师(?—1629年),讳大莲,浙江临安人,俗姓骆。15岁出家于妙岩寺,22岁受具足戒于云栖。初习教乘,后自念:虽能领解教相旨趣,但于生死岸头全用不着。遂更衣习禅。继于径山禅期中,廓然洞彻:“自幼失亲娘,遍觅于他乡,蓦然一相见,更不再思量。”(162)解制后走荆溪,以莲池大师弟子身份参谒幻有正传和尚。后者问:“云栖说何法?”大莲答曰:“云栖不说法。”幻有正传和尚顺势道:“老僧这里也不说法。”大莲请垂慈悲:“某甲自远瞻风而来,云何‘不说法’?”幻有正传和尚欲擒故纵:“老僧牙齿疏缺。”大莲对曰:“道不在牙齿上。”幻有正传和尚复推脱:“不是这个时节了。”大莲曰:“道无古今。”幻有正传和尚再试:“上座明白了?”大莲道:“不知还许明白否。”幻有正传和尚曰:“已道讨了。”当晚,大莲入丈室再请:“亲切处更乞一言。”(163)幻有正传和尚据座默然。大莲遂唤侍者献茶,幻有正传和尚令休去。数日后,大莲请辞,幻有正传和尚临机再验:“老僧犹有语言未尽在。”大莲对曰:“和尚言虽未尽,其意某甲已知。”幻有正传和尚问如何是已意,大莲便喝。幻有正传和尚道:“再喝一喝看。”(164)大莲不上当,转身便出。幻有正传和尚遂为授记莂,付以源流、拂子,纳为法嗣。
抱朴大莲禅师后住湖州净名寺弘法。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示寂。
密云禅师(1566—1642年),讳圆悟,字觉初,江苏宜兴人,俗姓蒋,家世务农。自幼气度庄凝,不妄言动。6岁入乡校,8岁忽发世相无常之感,恒诵佛号。后得《六祖坛经》,方知有宗门向上一路。自是,无论田间劳作,抑或上山砍柴,一一管摄心意,奋力参究。一日担柴入市,触着突露面前之积薪,恍然有省。29岁弃俗,走龙池礼幻有正传和尚,躬任众务,备尝劳苦。33岁剃染,仍于佣作杂务之间,一心参究。因自勘心境对立,与古人“天地同根,万物一体”语不能契合,故请益于幻有正传和尚,后者只说:“若到这田地,便乃放身倒卧。”(165)更无别语。此后屡屡咨扣,均遭骂詈。圆悟惭闷交感,以致危疾。病愈后遵师命于龙池闭关千日,究心未证。幻有正传和尚北上前夕,圆悟受命监院务,愈加奋发精进。一日,过铜棺山顶,触机大悟。情与无情,焕然等现,觅纤亳过患而不可得。又密举此前所会因缘,宛尔不同。
不久,圆悟偕圆修一同上京觐幻有正传和尚于普照寺。幻有正传和尚颇喜,复重下钳锤。圆悟与师尊往复咨酬,当机弗让。服勤二年,遵师嘱南还。登双径,游天目,入天台,随缘开发。又与周汝登、陶望龄、王舜鼎等望隆当世之名流本色相见,脱略窠臼,甚得诸公敬重。
幻有正传和尚南回后,圆悟再上龙池亲炙,继受嘱扶持佛法,获授衣拂。乃师示寂后,圆悟痛感法乳恩深,守龛三年。
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密云圆悟禅师应众坚请,继承龙池法席,高登猊座,眼目人天,约众持身,绍先启后。居五年,辞遁匡庐。继因天台僧伽殷重付托,出主通玄寺,寅夕煅炼,多有开发。
天启四年(1624年),密云圆悟禅师迁住海盐金粟山广慧寺,痛棒热喝,摄折兼施,宗风大振。清众皈响,如水赴壑,众满三千指。
崇祯三年(1630年),赴福建黄檗山万福寺之请。翌年,主阿育王山广利禅寺。两个月后,改主天童寺,演唱真乘,肆启杰构。象龙腾于语下,麟凤入于纮中。甚至连领徒匡众、名闻遐迩之一方宿衲,也纷纷亲炙座下,愿就弟子之列。十四年(1641年),国戚田康字为皇贵妃赍紫衣入天童,请其升座说法。继得俞旨,敕住南京大报恩寺。密云圆悟禅师以年老体衰逊谢。至年底,曳杖出山。十五年(1642年),隐居天台通玄峰涧肃林寒之顶。不久,田康宇再次迎请,南京众多公卿士夫,亦纷纷修书敦请北上。密云圆悟禅师礼谢弗就。七月四日示微疾,七日午时,跏趺而化。门人塔全身子天童幻智庵右陇。
密云圆悟禅师出世25年,六建法幢,始终以本分钳锤接人。无论初机抑或积学,一皆觌面全提,等心行施,掀翻露布,斩断葛藤,拨开云雾,洞示真元,故席下英灵辈出。至于点胸自许、招手横趋者,更是不可胜计。与人相见,惟以直心直行本色本分,全体迥露不隔微尘,大用昭融不留纤迹。上自王公贵戚,下至厮隶末流,统以慈光摄受,绝不立一丝差别见。故道风远播,四众景从。名卿硕儒、宗藩勋戚,多钦其道风,废然打失增上慢心,俯首以入炉篝——或谛信投诚,或抠衣问道,或尺素相通,或邂逅咨请;得其激发策励,无不虚往而实归。晚年坚辞朝廷令住金陵大报恩寺之诏,亦不许门下干倚王公:“贞观响道,欲瞻风彩。上表逊谢,往返三四,引颈就刃,神色俨然,吾敬道信大师。茅茨石室,累烦圣主,且请前行,吾从别道,澡身净发,结跏趺逝,吾敬汾阳无业。休心息念,断绝攀援,赐紫及号,力陈昔誓,收付有司,恬然受刑,吾敬芙蓉道揩。牢著草鞋,腰包住院,去就之间,轻同学子,不为蚖蛇,恋彼窟穴,吾敬应庵华祖。”(166)祖先系宗匠这种壁立万仞般的孤峻高风,诚非近世名振丛林、身罣世网者可攀。
密云圆悟禅师座下蹴踏者,“常足万余指。”(167)但其付授极严,真正膺记莂称法嗣者,仅有五峰如学、汉月法藏、破山海明、费隐通容、石车通乘、朝宗通忍、万如通微、木陈道忞、石奇通云、牧云通门、浮石通贤、林野通奇12人。这12人,后来各各分化一方,演扬妙法,极受缁素仰望。
五峰禅师(1585—1633年),讳如学,字无为,陕西临潼人,俗姓任。自幼茹素,20岁丧父,走五台山出家,从天齐法师修净业。圆具大戒后,住律堂阅藏。继而,为要了办生死大事而奋志参方,遍历金刚台、虎跑、伏牛、终南、黄檗、匡庐、云门、径山等南北禅丛,死活数番,终得解粘释缚。后至龙池参密云圆悟和尚,深契法旨。又侍密云圆悟和尚入天台通玄寺,亲承锻炼,屡临血棒。一日辞行,密云圆悟和尚握拂道:“唤作拂子则触,不唤作拂子则背。不得拈起,不得放下,不得不语,不得无语,不得错举。若不错举,则分付汝。”如学连跳两跳,并答:“不要不要。”密云圆悟和尚喝道:“犹是乱叫乱跳。更试举看。”如学转身告辞:“某甲去也!”(168)密云圆悟和尚遂付源流拂子。师尊住金粟、黄檗时,如学复多次前往省觐。
崇祯四年(1631年),五峰如学禅师出世长沙大沩山同庆寺,斩石诛茅,从学如云,宗风大振。六年(1633年),下山赴五台弘化。行至金陵,被信众强拥入祇陀林,前后说法六回,听者云集。时人望为东南大法幢。不久忽厌世,于是年七月二十二日正午示寂。世寿四十九,僧腊二十九。有《五宗派叙》、《大沩五峰学禅师语录》等著作行世。
汉月禅师(1573—1635年),讳法藏,字于密,江苏无锡人,俗姓苏。7岁入乡校,神思英发。9岁开始茹素,不忍伤物命。读莲池大师放生文集,涕泪感发。15岁矢志出家,19岁剃染,究心教典,修观世音菩萨耳根圆通法门。间又精析儒术,博览群书,尤于《易经》深加研虑,认为“十河九洛,象教总持,须从无文字处求之。”并著《四书参同》、《五经参同》诸书。28岁时猛省:“宗乘中事,我自问理会也理会得,说也说得,只一事未在,敌他生死不得。”(169)遂决意腰包行脚。首至云栖,乞莲池大师授戒。后者以朝廷戒坛未开,故先令受息慈戒。继登双径,造弁山,入霞雾,陟天目,于山巅水裔,遍叩禅德。后得高峰原妙和尚语录,读之如逢故物。遂隐居虞山三峰,依语录所示,闭关看“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昼夜不息,潜心参究。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律宗硕德古心如馨和尚开南山法门于金陵灵谷寺。法藏至此方得圆具大戒。回三峰后,尽情飏下从前解会,不分昼夜地舍命参究。四十年(1612年)二月,又入百日“不语死关”。至第五日,窗外二僧夹篱拗折大竹,声若迅雷。法藏触机大悟,顿见虚空粉碎,大地平沉,人法俱消,一真不立,尽大地觅纤毫过患,了不可得,种种三昧,一时现前,无有比喻能喻。继阅宋代觉范德洪和尚《智证传》,深研玄旨,并再次闭关。一日推窗,见黄梅堕地,千门万户,廓然天开。自是,手握竹篦,无分昼夜,不惜身命地开发学者。一时,湖海盛称“三峰炉篝”。四方抱道宿望之士,争集门下。
天启四年(1624年)秋,法藏上金粟山广慧寺谒密云圆悟和尚。后者特为之升座,举黄檗参百丈、百丈举再参因缘公案,以及曹山本寂和尚“朗月当空”“犹是阶下汉”公案,示临济宗旨来源。师资相契,遂得嗣法密云圆悟,居第一座。腊八解制,法藏辞行,密云圆悟和尚手书临济源流,并信拂相授。
汉月法藏禅师学贯儒佛,聪敏过人。开悟后,甘霖一雨,甘露一味,老宿与初机等观,宰官并农夫同视,叩则必应,诲则忘疲。初开三峰法席,后又历主杭州安隐、苏州北禅、秀州真如、吴江圣寿诸刹,复受请重兴邓蔚山圣恩寺祖席。上堂四十余会,普说、小参不可胜计,一一无非荷临济纲宗,振云门作用。其三峰五决旨“机先一句,是汝诸人安身处;先机一著,是汝诸人立命处;其间左之右之,或伸或缩,是汝诸人踏脚处;末后一句,是汝诸人出头处”,引得诸方争相传诵。室中尝垂三问,以勘验学子:“宅破家亡,阿谁是主?”“纵开楔棒,是何意旨?”“卷席挂拂,因甚不住?”(170)虽是狮弦重奏,但却鹤和甚稀。
崇祯八年(1635年)七月二十二日晚,汉月法藏禅师泊然示寂。门人奉全身建塔于圣恩寺之右。有《三峰藏和尚语录》三十卷、《广录》五十卷、《弘戒法仪》十卷、《五宗原》一卷、《最后语录》一卷行世。
其中,《五宗原》一书以“荷担如来命脉”自任,强调:“命将者必以兵符,悟心者必传法印。符不契即为奸伪,法不同则为外道。自威音已来,无一言一法非五家宗旨之符印也。”(171)然自元季以来,屡遭乱世。其间诸家传法弟子,给侍不久,宗旨渐疏,几希残烬。结果,一些昧于五宗分出之所由的“善知识”,竞相以抹杀宗旨为真悟,“致令无赖之徒,无所关制,妄以鸡鸣狗盗为习,称王称霸,无从勘验。”(172)
汉月法藏禅师认为,抹杀宗旨单存悟见,或曰“重自悟而抹杀相传之法”的“悟心豪杰”,与学法不参心者一样,必非真正“悟心”之士(173),充其量也只是“室中密授之死法子”。故其所作所为,只能是“剖符销印,自便之渠魁者耳!”(174)实则,自本师释迦牟尼佛直至六祖慧能大师,传法因缘虽局局不同,然无不昭示一个相同之至理:必须“心法同传”。(175)
汉月法藏禅师认为,七佛各有言诠,言诠虽异,然诸佛之偈旨,均不出一圆相。而且,圆相早具临济、云门、沩仰、法眼、曹洞五家宗旨:“只一圆相中,五宗具矣。其余傍出道理极则教家玄妙渊微,莫不悉备。故七佛各以一偈摄之。”(176)
《五宗原》一出,诸方惊疑,论诤烽起。密云圆悟、木陈道忞相继著书呵责。汉月法藏之弟子潭吉弘忍于是著《五宗救》,支持师说。密云圆悟又撰《辟妄救略说》,予以破斥。入清后,世宗胤禛以帝皇之尊裁决此诤,撰《拣魔辨异录》,指汉月法藏师徒之说为“魔说”,敕令尽毁《五宗原》、《五宗救》二书之版,并强行禁断此派流传。
破山禅师(1597—1666年),讳海明,四川果州大竹人,俗姓蹇。19岁出家,从佛恩寺讲主慧然法师习《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因屡屡请益何为“常住真心”,不得要领,遂出蜀。至湖北破头山隐居三年,效法高峰原妙和尚尅期取证故事,发愤苦参。一日,正于悬崖上专心参究,忽觉眼前惟有一平整世界,更无坑坎堆阜,遂信步经行,不觉坠崖伤足。夜半翻身,剧痛之顷,顿然有省。继而下山,历参博山元来、雷峤圆倌、湛然圆澄诸禅德,俱不契。在湛然圆澄禅师会下受具足戒后,于天启四年(1624年)春,怀香上金粟山参密云圆悟和尚。机语相契,得嗣其法。七年(1627年)春,海明辞行,密云圆悟和尚书“曹溪正脉来源”相付。下山后,寓居苕溪福山院,谦光导物。
崇祯二年(1629年)秋,破山海明禅师出世嘉兴东塔寺,正令全提,龙象扣击,声誉渐隆。翌年,密云圆悟和尚遣专使送法衣至东塔寺。自是,垂手接人,机锋益加迅捷,道风于是大振于江南。
住三年,应铜梁之请返蜀,抵夔州,卓锡梁山万峰寺,法幢高树,炉篝弘开,风励初学,提唱宗乘,道望复大著于蜀地。其后,破山海明禅师又相继住持中庆、栖灵大宁、紫云栖凤、宕渠祥符、大竹无际、叙泸蟠龙、南浦万福、金城双桂诸刹,法雨均霑,德化普洽。虽然时当明末,烽烟四起,且蜀道未通,但冒险乘危、不惜身命、问山寻水、瓢笠而来咨决者,络绎不绝。朝参暮请之众,盈万指而有余。
清圣祖玄烨康熙五年(1666年)三月十六日,破山海明禅师上堂辞众,以眼、耳、鼻、舌、身、意,分作六偈,付授六位上首弟子。随即趺坐而化。有《破山明禅师语录》十二卷行世。
破山海明禅师前后说法37年,接化来机,不问根机利钝、器量深浅,一皆施以本分钳锤。寻常语默谈笑,无不是陷虎之机。纵有辩似悬河之士,椎拂之下,只有结舌藏锋之份。即使来者为王侯公卿、宰官贵要,破山海明禅师亦丝毫不顺人情,深锥痛扎,赤手提持,俾知法门炬赫,不涉世智辩聪,直教根本无明当下灰息。
当四川变乱之秋,破山海明禅师了无怖畏地出入腥秽,于戎马场中随直摄化,迴护群生。获其拯救而免遭谬杀者,数以万计。
费隐禅师(1593—1661年),讳通容,福建福清人,俗姓何,自幼直心无伪,英异绝伦。6岁入乡校,14岁父母双亡,通容哀恸不已,遂诣镇东三宝寺,礼慧山法师祝发,躬亲众务。19岁奋志参方,首谒无明慧经禅师于寿昌寺,力参“狗子无佛性”话,寝食俱废。一日,顿觉身世俱空,话头脱落。其后,又游历博山元来、湛然圆澄、憨山德清诸大老之门,俱不契。天启二年(1622年),闻密云圆悟和尚寓天台吼山,通容冒雨往谒,问:“觌面相提事若何?”(177)密云圆悟和尚不发一言,劈头便打。通容进言,密云圆悟和尚又打。通容尽力一喝,密云圆悟和尚再打,连打至第七下,通容头颅几裂,“所有伎俩知见,一时冰释。”(178)豁然觉悟。翌年,闭关姚江陈贤岭,自觉日用知见如布袋盛锥,一一露出。出关后复往亲炙密云圆悟和尚,深得祖师活意。
天启五年(1625年),通容返闽,于虎狼出没、人迹杳绝之茶洋山结庵正修,居三年,迁鼓山隐修。继应密云圆悟和尚之召,至金粟山广慧寺,居西堂,激励学者,机用超卓。崇祯三年(1630年),通容随侍密云圆悟和尚迁黄檗山万福寺。是年七月,密云圆悟和尚专门升座,以源流、衣拂相付嘱。
崇祯六年(1633年)十月,费隐通容禅师应福清绅衿坚请,出世黄檗山万福寺。自此,眼光炯炯,舌底津津,以扶持祖道、德泽人天为己重任,当阳直指,不开歧路,截断廉纤,扫荡邪宗。九年(1636年),迁建宁莲峰。其后,又相继住持广慧、天童、超果、云间、径山、维摩、尧峰、福岩诸刹,亲切拈来,婆心救世,宗风洋溢,海宇钦崇。
清世祖顺治十八年(1661年)三月二十九日,费隐通容禅师手书遗嘱毕,微笑而逝。门人依法阁维,烟焰所至,舍利如雨,五色灿然,光耀夺目,顶骨、牙齿俱不坏。
因痛感法道滥觞、乱统满地,特别是不满洞宗传人远门净柱所撰《五灯会元续略》变换祖灯、抑南岳抬青原等做法,费隐通容禅师于住持径山期间,纂成《五灯严统》二十五卷。
所谓“严”者,严其承虚接响;“统”者,统归本宗正脉。显然,此书之用意,在于拨乱反正、清理祖灯。
全书前二十卷之内容,与《五灯会元》大致相同。后五卷收录《五灯会元》之后,直至明末禅门诸首宿之事迹(其中,南岳系止于南岳下三十四世报恩通诱,青原系止于青原下三十六世瑞白明雪)。全书凸显历代宗师局局不同之机锋妙用,以及接引学人之鲜活风格,而淡化其生平行履。
由于《五灯严统》将云门、法眼二宗归属南岳法系,列无明慧经诸人于“未详嗣承”,故远门净柱、百愚净斯等洞宗诸师愤而著《明宗正赃》、《摘欺说》、《辟谬说》等书责难之。费隐通容禅师遂又作《五灯严统解惑篇》,予以反驳和答辩。
石车禅师(1593—1638年),讳通乘,浙江金华人,俗姓朱。早年阅《五灯会元》,至襄州居士庞蕴问石头希迁和尚“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疑情大发。在家打七参究,颇有入处。26岁出家。圆具大戒后,遍参知识。因闻僧举六祖慧能大师“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语,忽然有省:“正与恁么时,面目未尝迷,善恶都不到,独露两茎眉。”(179)后走金粟参密云圆悟和尚,痛棒之下,豁然大悟。继又不辞劳苦,执侍七年,获授心印。
崇祯四年(1631年),石车通乘禅师出世杭州童光山隆庆寺,开法弘化。后遵师命,继席金粟山广慧寺。十一年(1638年)二月十二日示寂。世寿四十六,僧腊二十。
朝宗禅师(1604—1648年),讳通忍,江苏常州人,俗姓陈。少年出家,遍礼诸方,茫无所入。偶得隐士授以仙术。22岁,闻“无生”之说,往参密云圆悟和尚:“弟子要了生死,特来请问,不伹无处下口,且无处著想。”密云圆悟和尚道:“无处著想,便是好消息。”通忍追问:“莫便是么?”密云圆悟和尚拈棒痛打:“未是在!”(180)通忍退下,自是疑闷塞胸,发愤苦参。继又入堂打七,颇有省发。一日,密云圆悟和尚以大千慧照禅师垂语相诘:“山中猛虎,以肉食为命,何故不食其子?”通忍经此一拶,通身汗下,寝食难安。经两日,偶从外寮进,就在推开寮门之顷,蓦然省悟,碍膺顿除。急趋方丈,通所悟:“惟人自肯乃方亲。”密云圆悟和尚当头一盆冷水:“与么下语亦未在。”三日后,密云圆悟和尚自答曰:“自食肉不尽。”(181)方悟“亦未在”之旨。继呈偈,得蒙印可。
朝宗通忍禅师后出世海盐灵祐寺,继又历主福州灵石、莆田上生、曹溪南华、赣州宝华等大刹。清世祖顺治五年(1648年)十月八日,沐浴更衣,端坐而逝。阇维顶骨、牙齿俱不坏。有《朝宗忍禅师语录》三十卷及《迅雷指迷集》行世。
万如禅师(1594—1657年),讳通微,浙江嘉兴人,俗姓张。自幼丧父,19岁投兴善寺出家。受具足戒后,阅《禅关策进》,屏绝诸念,提撕赵州和尚“无”字话。复历扣名宿,怀疑未泮。偶阅《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至“诸可还者,自然非汝;不汝还者,非汝而谁”句,恍有所得,遂走云门参湛然圆澄禅师。闻其举扬,如破重昏。旋归省母亲,寓居净明庵。继而,上金粟山参密云圆悟和尚,痛棒之下,汗流遍体,打失从前伎俩,参究益切。一日入城,闻路旁人家殴小厮:“看你藏在那里去!”不觉通身踊跃,信口出一偈:“没处藏,没处藏,全身独露在街坊。堪笑华亭摆渡汉,葛藤打得太郎当。”(182)
不久,通微二上金粟,情不移物,咨扣愈劲。一日,僧问如何是佛法的大意,密云圆悟和尚拈棒便打。僧又问:“上根大器,直下承当。中下人来如何?”密云圆悟和尚喝曰:“老僧从来不曾眼花。”(183)通微在旁闻喝,豁然洞彻玄旨,顿释从前宝惜。
拜别师尊后,通微得居士黄清伯资助,易民宅为桐月庵,隐居正修,学不杂习,意不傲物,冬夏一衲,交接冲和。继应信众坚请,勉住嘉兴东塔寺,纵夺随方,策励同志。
崇祯八年(1635年)冬,密云圆悟和尚七十诞辰。通微怀香拜祝。未几,受命典天童寺客司,深得乃师器重。翌年,归旧隐,改桐月庵为如如庵。
崇祯十四年(1641年)冬,深蓄厚养、果熟香飘的万如通微禅师应众檀护躬请,开法如如庵。四众骈集,千指悦依。十五年(1642年),迁法席久虚、钟鼓沉杳之曹山古刹。晋院不久,即参叩盈室,法化风行于闽粤大地。十六年(1643年),应请继席龙池祖庭,虚己接物,和风化人,机融利纯,病去膏盲。内外远近,一时悦服。道风遐播,缁流云赴。
清世祖顺治十四年(1657年)十月二十九日,万如通微禅师从容西归。世寿六十四,法腊四十五。有《万如通微禅师语录》十卷行世。
木陈禅师(1596—1674年),讳道忞,号“山翁”、“梦隐道人”,广东潮州茶阳人,俗姓林。早年业儒,后阅《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妙法莲华经》等佛典有感,投匡庐开先寺若昧智明和尚出家,力究赵州和尚“台山婆子”话。继而游历诸方,遍参憨山德清、雪峤圆信等当世尊宿,终不自肯。后在密云圆悟和尚座下参“殃崛产难”公案,打破疑团,荐得从上古人关键。又居侍悟,掌记室,亲炙密云圆悟和尚14年,日臻玄奥。
密云圆悟和尚示寂后,木陈道忞禅师继席天童。后又相继住持越州云门寺、台州广润寺、越州能仁寺、湖州道场山护圣万寿寺、青州法庆寺。清世祖顺治十四年(1657年),再住天童寺。十六年(1659年),奉诏驰驿至京,为世祖福临说法,获赐“弘觉禅师”号。晚年乞归金粟,旋迁会稽,隐居于化鹿山阳明洞。圣祖玄烨康熙十三年(1674年)六月二十七日示寂,世寿七十九。有《弘觉禅师语录》二十卷、《弘觉忞禅师北游集》六卷、《弘觉忞禅师奏对录》等著作行世。
石奇禅师(1594—1663年),讳通云,江苏太仓人,俗姓徐。自幼出家于太仓南广寺,后住隆福寺,诵中峰明本大和尚垂训,至“蹭蹬不随愚伴侣,蹉跎又恐落风尘”句,涕泪感发。继而习静虞山,刺血书写《大方广佛华严经》,复广参善知识。在云门显圣寺圆具大戒后,疑情大发。谒密云圆悟和尚,屡呈所解,均遭斥责。一夜黑地经行,与僧劈面相撞,扑破鼻子,蓦然有省:“某甲今年三十二,向来鬼窟作活计,忽然撞破鼻头时,但见鲜血流满地。”(184)密云圆悟和尚不肯。后于棒下顿脱疑滞,继随师尊赴育王,迁天童,不避劳苦,巾侍左右达一十三年之久。
崇祯十年(1637年),深韬锋锷、坐断十方、玉韫珠潜、光辉自著的石奇通云禅师,获师尊殷重付嘱,复于普润院闭关三载。出关之日,应请高登猊座,问难响答,机辩泉涌。十四年(1641年)秋,出世台州灵鹫山,大弘法化。其后又历主景星、雪窦、典化、密印诸刹,以慈摄暴,以忍应强,中流砥柱,匡扶法社。两淮吴越上下数千里间,学道高流闻风景从,鸿儒硕彦追随挂搭,得法喜者不计其数。然石奇通云禅师门庭严峻,始终以直捷行令,以枯淡自持,以珍重付授,决不将佛法作人情。
清世祖顺治十八年(1661年),石奇通云禅师归幼年出家之地南广寺。圣祖康熙二年(1663年)正月初十日示寂。世寿七十,僧腊四十五。有《雪窦石奇禅师语录》十五卷行世。
牧云禅师(1599—1671年),讳通门,江苏常熟人,俗姓张。20岁投兴福洞闻和尚出家,力事参究,颇有省发。后参密云圆悟和尚于金粟,以偈呈见,遭密云圆悟和尚以番菩提珠痛打:“你若作打会,入地狱如箭射。”(185)由此疑情大发,不顾危亡得失,奋力参究。密云圆悟和尚赴黄檗,主育王,迁天童,通门一直随侍左右。不论晓缘顺逆,始终精进提持。一朝豁开正眼,直下湛然。获授心印后,出世嘉兴古南禅院。继又历主栖真、梅溪、兴福、极乐、天童诸刹法席。晚年退隐京口鹤林。因檀护哀请升座说法,牧云通门禅师为示一偈,随即隐遁他往,居无定所,问道者罕得一见。
康熙十年(1671年)十一月望日,牧云通门禅师怡然坐脱于吴门之观渎恤庐中。门人奉全身塔于京口黄鹤山。不久,塔身倾斜,启塘荼毗,获五色舍利千余颗,光莹如菽。有《牧云和尚语录》、《懒斋别集》等著作行世。
浮石禅师(1593—1667年),讳通贤,幼名重光,浙江平湖人,俗姓赵。19岁,父母命其完娶,通贤急走普陀山,礼绍宗上人剃染。旋至云栖,从莲池大师受沙弥戒。在湛然圆澄禅师座下圆具大戒后,谒闻谷上人于灵祐寺,受命参父母未生前之“本来面目”。继上莺窠山结制,日夜提撕。偶阅《五灯会元》,参“七贤女游尸陀林”公案有省。遂急急下山,求善知识印证。首礼湛然圆澄于云门,次参密云圆悟和尚于金粟,机契留为侍者。一日侍立,密云圆悟和尚忽发一问:“古人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答:‘薰风自南来,殿角生微凉。’汝作么生会?”(186)通贤不能对,力参三昼夜,连呈数偈,均遭斥责。被逼拶到山穷水尽处,忽然一念顿息,廓悟玄旨。复在密云圆悟和尚会下充浴主一年,维那三年。密云圆悟和尚自黄檗赴育王,通贤辞师至武原普净庵闭关。又隐居秦山,韬光养晦三年。下山后应嘉兴信众坚请,莅东塔寺弘法。住三年,拂衣退隐。继上天童省觐密云圆悟和尚,仍为侍者,旋典知客。一年后再赴武原闭关。
得密云圆悟和尚付予拂子、密授心印后,浮石通贤禅师首住当湖青莲寺。其后,又相继住持普度、报恩、广慧、东塔、天童、栖真、善权等古刹。
康熙六年(1667年)七月二十四日,浮石通贤禅师奄然示寂。门人塔全身于径山卧石。有《浮石禅师语录》十卷行世。
林野禅师(1595—1652年),讳通奇,合州(今重庆合川)人,俗姓蔡。自幼澄静沉默,遇荤不食。10岁时,父母度其志向非尘网中人,因送至金钟寺,依叔父道然为童行。17岁剃落,性乐禅寂。19岁出峡南游,出入讲肆14载。天启七年(1627年),息居当湖德藏寺,闭关阅藏。不及半年,突患痢疾濒死。于痛感生死无常、瞬息异世之际,顿觉经论之学非究竟法。一日,偶阅《密云圆悟和尚语录》,至参禅偈“一念未生前,试看底模样”,当下疑情猛发,将从前所知所解一应抛却,诗文注疏尽投火中,寝食俱忘,发愤参究。
崇祯三年(1630年)春,密云圆悟和尚过当湖,通奇遣护关者求开示。密云圆悟和尚令其关中莫妄想。通奇疑情益盛,心智为竭,犹如木偶人一般。一日散步,失足坠楼,顿如大梦初醒,会得一念未生前之本来面目,随口说偈:“一念未生前,六户绝消息,瞥尔扬双眉,大似眼无力。”(187)遂破关,走姑苏,谒密云圆悟和尚于清凉庵。兵刃交接,针芥相契,留侍左右。自此心意泰然,对境逢缘,如江河之行地。
崇祯四年(1631年)春,密云圆悟和尚赴育王之请,于佛诞日举世尊初生机缘相激励,继予众僧一顿痛棒。通奇于此全身脱落,透顶透底,无复纤机留碍。自此,机用轶格,辞锋猛利,人莫敢撄。密云圆悟和尚迁主天童后,通奇受命纲维,于堂中调燮众僧,整肃纪纲。九年(1636年),辞师赴东禅寺闭关。十二年(1639年)九月,得师尊殷重付嘱。
崇祯十六年(1643年)春,林野通奇禅师出世天台通玄寺,提策方来,直据本有。虽当风雨晦明之季,然其门庭孤峻,杖履风高,力追元世高峰原妙和尚之行履。不久,即声闻四表,龙象聿臻。
清世祖顺治四年(1647年)冬,林野通奇禅师应请莅嘉兴东塔寺法席,旋迁栖真古刹。七年(1650年)五月,升主天童寺。时值法道衰晚、人多趋炎之世,林野通奇禅师持正不阿,临深履薄;淡泊之操,始终无间。
顺治九年(1652年)三月二十九日,林野通奇禅师泊然示寂,世寿五十八,僧腊四十一。门人塔全身于天童寺玲珑岩下新庵之左。有《林野通奇禅师语录》八卷行世。
除上述十二人外,还有一位于滇黔大建法幢之彻庸周理禅师,亦曾获密云圆悟和尚印证。
彻庸禅师(1591—1647年),讳周理,云南县(今云南祥云)人,俗姓杜。9岁丧父,11岁投鸡足山大觉寺遍周上人出家。所习经书,过目成诵。稍长,笃志宗乘。后值密藏道开禅师游鸡足山,周理虔敬请益,获授参禅要诀。自是发愤参究,久久炉中火爆,撕破疑团。又隐居白云窝,上上升进。继而,遍历诸方,并于崇祯七年(1634年)入密云圆悟和尚之红炉锻炼。得蒙印可后,归鸡山妙峰开堂,痛棒热喝,大振宗幢,再焰祖灯。不久,即声震鸡山,海众云集。
清世祖顺治四年(1647年),彻庸周理禅师书偈而化:“生也如是,死也如是,梦幻空花,物恒顺,常如是。”(188)世寿五十七,僧腊四十六。有《竹室集》、《曹溪一滴》、《谷响集》、《云山梦语摘要》等著作行世。嗣法诸于中,以无住洪如成就最卓。
无住禅师(1589—1664年),讳洪如,定远(今云南牟定)人,俗姓邓。自幼志行孤洁,颇契幽遁,“精铁工,不识字。”(189)因闻“生死为大事”语,时时自问:“生从何来,死去何往?”晓夕穷研,久久疑情大发,不觉于打铁炉边定去。出定后,从大千和尚剃染。继谒彻庸周理禅师,作礼毕,彻庸周理禅师问:“不远而来,有何证据?”洪如对曰:“始闻生死事大,掷却铁锤,有些入路。做了僧家,虽会念佛,转觉僧不如俗。”(190)彻庸周理禅师令参“狗子元佛性”话。洪如苦究三年,颇有省发。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至定远化佛山再叩彻庸周理禅师。后者责其“体尚未圆,用还大欠。”(191)洪如闻斥大惭,辞师入白云窝,又死究三年。一夕,闻化佛山高楼铙钹声,悠然洒落,了明大事,遂走姚安求证于彻庸周理禅师。后与师尊同游天童,并于杭州闭关三年。出关后,侍彻庸周理禅师至金陵,请《大藏经》归妙峰山。继于水目山创建宝华禅寺,弘开律学:“末法门头不正,邪师惑众者多,当先戒律作蕃篱耳。”(192)广施法化,宗风凛然;道价之盛,冠绝一时。
无住洪如禅师虽然不识一字,但证悟本来后,夙慧勃发,不仅能诗会文,书法遒劲,自成妙手,而且融贯百家,撰有《苍山集》、《空明集》、《苦海慈航集》、《南灯续焰》等著作。
明季,云南还出有一位坐参游究、得法上乘之祖先系硕德,他便是承楚山绍琦和尚七叶正传的朗目本智禅师。其传承为:楚山绍琦——性空闻——月潭澄——无闻性——默庵慧闻——兰风真定——朗目本智。
朗目禅师(1555—1605年),讳本智,初号“慧光”,后改“朗目”,云南曲靖人,俗姓李。12岁礼白斋和尚(与鸡足山开山之祖白斋净月非同一人)出家,19岁受具足戒。白斋和尚顺世后,本智奋志参方,北游中原,遍历当世教、禅师匠之门庭。承诸师炉冶钳锤,于宗于教,均颇得指归,又备修苦行。最后登天目山,参兰风真定禅师。后者以“见佛了生死”语相诘,本智每拟议,即遭呵止。进不得,退不得。刀裁尺培既久,终于心光透露,亲证临济骨髓。自是机辩纵横,声望渐隆。钟宇湻、陶允宜、刘东星、汪可受、王元翰等名流,均相与莫逆。
自万历二十六年至三十年(1598—1602年),朗目本智禅师得刘东星诸檀越护持,于安庆浮山复兴护国大华严寺,重竖当年古庭善坚禅师之刹竿,弘开华严道场。又从京城请回《大藏经》,以镇护浮渡山门。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朗目本智禅师勉从皇太后懿旨,莅北京广慈寺,为众演讲《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讲至“同分别业二种妄见”处,忽忽辞众,潇洒西归。门人奉灵骨舍利归浮山妙高峰建塔奉安。有《浮山法句》、《九带集》等著作行世。
① 喻谦:《新续高僧传》卷五,见蓝吉富主编:《大藏经补编》第27册,台湾华宇出版社,1986年,第63页。
② 参见喻谦:《新续高僧传》卷五,见蓝吉富主编:《大藏经补编》第27册,第63—64页。
③④⑤ 喻谦:《新续高僧传》卷五,见蓝吉富主编:《大藏经补编》第27册,第64页。
⑥ [清]圆鼎和空:《滇释纪》卷二,转引自林建曾等:《世界三大宗教在云贵川地区传播史》,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250页。
⑦ [明]大闻幻轮:《释鉴稽古略续集》卷二,见《大正藏》第49册,第934页。
⑧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八,见《卐续藏》第145册,第193页。
⑨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八,见《卐续藏》第145册,第192页。
⑩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八,见《卐续藏》第145册,第192页。
(11)(12)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31、932页。
(13)(14)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32、932—933页。
(15)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11页。
(16)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16页。
(17)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三,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76页。
(18) 参见任宜敏:《中国佛教史 元代》,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49页。
(19) [明]莲池祩宏:《皇明名僧辑略》,见[明]王宇春等编:《云栖法汇》,金陵刻经处光绪二十三年刻本。
(20) [清]彭希涑:《净土圣贤录》卷五,见《卐续藏》第135册,第285页。
(21) [清]彭希涑:《净土圣贤录》卷五,见《卐续藏》第135册,第285页。
(22) [清]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二,禅源寺嘉庆十一年刻本。
(23) [明]莲池祩宏:《皇明名僧辑略》,见[明]王宇春等编:《云栖法汇》,金陵刻经处光绪二十三年刻本。
(24) [明]汰如明河:《补续高僧传》卷二十五,见《卐续藏》第134册,第374页。
(25)(26)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07页。
(2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34页。
(28)(29)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34页。
(30)(31)(32)(33)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09页。
(34) [清]释松华:《东天目山昭明寺志》卷三,杭州文粹书局光绪三十二年刻本。
(35) [明]苗衷:《道林寺碑记》,见龙显昭主编:《巴蜀佛教碑文集成》,成都:巴蜀书社,2004年,第236—237页。
(36) [明]胡滢:《无际塔院序》,见龙显昭主编:《巴蜀佛教碑文集成》,第236页。
(37) 龙显昭主编:《巴蜀佛教碑文集成》,第238页。
(38) 参阅[清]丈雪通醉:《锦江禅灯》卷八,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28册,台北文殊文化有限公司,1989年。
(39)(40) [明]陈以勤:《别传禅师塔铭》,见印光大师监修:《峨眉山志》卷五,苏州弘化社,民国二十三年。
(41) [明]陈以勤:《别传禅师塔铭》,见印光大师监修:《峨眉山志》卷五,苏州弘化社,民国二十三年。
(42)(43)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四,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69页。
(44) [明]莲池祩宏:《皇明名僧辑略》,见[明]王宇春等编:《云栖法汇》,金陵刻经处光绪二十三年刻本。
(45) [明]汰如明河:《补续高僧传》卷二十五,见《卐续藏》第134册,第375页。
(46) 参阅冯学成等编:《巴蜀禅灯录》,成都出版社,1992年,第320页。
(47) 参阅[明]陶荮重编:《古庭禅师语录辑略》卷一《行脚》,崇祯六年刻本。
(48) 王海涛:《云南佛教史》,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01年,第273页。
(49) [清]霁仑超永:《五灯全书》卷五十九,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26册,第270页。
(50)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三,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78页。
(51)(52)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11—212、214页。
(53) 参阅[清]丈雪通醉:《锦江禅灯》卷九。
(54)(55)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50、967页。
(56)(57)(58)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四,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68页。
(59)(60)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五,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76页。
(61)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五,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76页。
(62)(63) [清]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二。
(64) [清]释际界增顶:《西天目祖山志》卷二。
(65)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四,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70页。
(66)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25页。
(67)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四,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86页。
(68) 有关此公案之详情,请参阅[宋]大川普济:《五灯会元》中册,中华书局,1984年,第370—371页。
(69) [明]憨山德清:《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卷三十《云谷先大师传》,见《卐续藏》第127册,第632页。
(70)(71) [明]憨山德清:《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卷三十《云谷先大师传》,见《卐续藏》第127册,第632、633页。
(72) [明]汰如明河:《补续高僧传》卷二十五,见《卐续藏》第134册,第375页。
(73)(74)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54、954—955页。
(75) [明]空印镇澄撰,印光大师增修:《清凉山志》卷三。
(76) [清]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二。
(77)(78)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53—954、954页。
(79) [清]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二。
(80) 参阅[请]释际界增订:《西天目祖山志》卷二。
(81)(82)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53、963页。
(83)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23页。
(84) [清]释松华:《东天目山昭明寺志》卷三,杭州文粹书局光绪三十二年刻本。
(85)(86) [清]释松华:《东天目山昭明寺志》卷三,杭州文粹书局光绪三十二年刻本。
(87)(88)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一四,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88页。
(89) [清]释松华:《东天目山昭明寺志》卷三,杭州文粹书局光绪三十二年刻本。
(90)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六,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82页。
(91)(92)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37、238页。
(93) [清]介庵悟进:《鸳湖用禅师语录》,顺治十二年刻本。
(94) [清]介庵悟进:《鸳湖用禅师语录》,顺治十二年刻本。
(95)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31页。
(96)(9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31页。
(98)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08页。
(99)(102)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二,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64页。
(100)(102)(105)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10、211页。
(103)(104)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30页。
(106)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二,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64页。
(107)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11页。
(108)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九,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15页。
(109)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47页。
(110)(111)(112)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47、947—948、948页。
(113)(114)(115)(116)(11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48、949、946页。
(118)(119)(122)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二,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46—947、947页。
(120)(121)(123) [清]自融、性磊:《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二,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65页。
(124)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三,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65—1366页。
(125)(126)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23、231页。
(12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三,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61页。
(128)(129)(130)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三,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61页。
(131)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23页。
(132)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24页。
(133) [明]汰如明河:《补续高僧传》卷二十二,见《卐续藏》第134册,第339页。
(134)(137)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29、233页。
(135)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五,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71页。
(136) 参阅[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四,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81—1382页。
(137)(138)(139)(140)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33、233、234、231页。
(141)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四,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82页。
(142)(143)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39页。
(144)(146)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七,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89、984页。
(145)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40页。
(14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七,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84页。
(148)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38页。
(149)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四,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85页。
(150)(152)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43、244页。
(151)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五,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96—1397页。
(153)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44页。
(154)(155)(156)(15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20、1022、1023页。
(158) [清]霁仑超永:《五灯全书》卷六十八,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26册,第437页。
(159)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27页。
(160)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八,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97页。
(161)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八,见《卐续藏》第143册,第998页。
(162)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47页。
(163)(164)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八,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00页。
(165) [明]箬庵通问编、施沛汇集:《续灯存稿》卷十,见《卐续藏》第145册,第241页。
(166)(167) [清]自融、性磊:《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五,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18册,第1395页。
(168)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04—1005页。
(169)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05页。
(170)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06页。
(171)(172)(173)(174)(175) [明]汉月法藏:《五宗原·序》,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33册,文殊文化有限公司,1989年,第201、223、223、201、212页。
(176) [明]汉月法藏:《五宗原·序》,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33册,文殊文化有限公司,1989年,第201—202页。
(17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08页。
(178)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08页。
(179)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10页。
(180)(181)(182)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11、1012、1013页。
(183)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13页。
(184)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15页。
(185)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16页。
(186)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18页。
(187) [清]聂先:《续指月录》卷十九,见《卐续藏》第143册,第1018页。
(188) [明]钱邦芑纂,[清]范承勋增修:《鸡足山志》卷六。
(189)(190)(191) [清]高奣映:《鸡足山志》卷七,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32、333页。
(192) [清]高奣映:《鸡足山志》卷七,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