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与深沙大神——特别关注其图像中的密教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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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脚僧类图像是中世纪流行的一种绘画题材。其中东京国立博物馆收藏有一幅所谓的《玄奘画像》,此画自然让我们想到与之造型完全一致的兴教寺石刻①。画中表现了一位中年的行脚僧人,长眉微须,身背经箧,经箧中清晰可见一卷卷经书,僧人右手持拂尘,左手持经卷。在僧人头部的上方,从经箧上部垂吊下一盏小灯,让人们不禁想到漫漫求索路上,影伴孤身的行脚路程。值得注意的是画像上,高僧的耳朵穿有大耳环,颈项上挂有由九个骷髅组成的串饰,腰悬戒刀。如果按日本学界公认的说法,此像为玄奘画像,那么,这种饰物该如何解释呢?如果我们假定这个僧人就是一部分学者认定的玄奘法师,又该如何理解玄奘的成就与画像的关系?本文试图主要从以下两个方面解读画像:一、玄奘的成就与皇室的赞助,二、玄奘与深沙神的关系②。

    最早对这类图像进行系统研究的是日本学者松本荣一,他在《敦煌画の研究图像篇》第四章“罗汉及高僧图”的第三节“达摩多罗像”中讨论了这幅图像。他依据的主要材料是朝鲜总督府博物馆藏1(纸本著色)、法国吉美博物馆藏1(纸本著色)、大英博物馆藏1(纸本著色)、大英博物馆藏1(纸本著色,残片)等四件藏品。他就作品本身梳理了这种图像的文献依据和在十六罗汉中的意义。而对于最为重要的图像学意义,即为什么在10世纪前後,出现了这种像式基本相同的行僧像这一问题,松本氏提到了西域胡僧变为玄奘,是由于西域巡礼的关系,让人们将这两个图像联系在一起。当代学者王静芬在其文章中也提到胡僧样式对这类图像的影响,使人们在表现玄奘的形象时,自然地采用了这种形式③。

    一、玄奘的成名与皇家赞助

    玄奘回国後主要生活在贞观年间。众所周知,唐朝从一开始就是崇奉道教的,“道先佛後”是初唐三帝一贯的政策。在玄奘所处的时代,佛教为获得主流地位,与道教的斗争十分激烈④;即使在这种背景下,玄奘仍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成名主要是基于西行求法的成功及回国後与王室的和谐关系上,而这种和谐又使他的译经活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本文将从三个方面进行叙述。

    1.《大唐西域记》的写作

    贞观二年(628),年轻的玄奘决意去印度等地学佛。这一行前後历时17年,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春正月,玄奘回到京城,开始了他的译经生涯。当我们认真检读《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时就会发现,玄奘这位献身佛学的高僧,是一个十分立体的人物:他充分利用了皇室对于民众的号召性,他的译经成果,离不开与之关系密切的皇家赞助人。“他的政治嗅觉又是很灵敏的,他完全了解太宗的打算,”⑤皇上对于西域之事极为感兴趣,“广问彼事,自雪岭已西印度之境,玉烛和气,物产风俗……帝又谓法师曰:‘佛国遐远,灵迹法教,前史不能委详,师既亲睹,宜修一传,以示未闻。’……前又洛阳奉见日,敕令法师修《西域记》……’。”⑥“到了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仅用了一年的时间,(玄奘)就把《大唐西域记》写完上进”。写好了《西域记》,玄奘又进表,作了一个说明,皇上见後,答“当自披览”。见皇上答後,又“重表曰……”,这样一来二去的目的,不过就是希望得到皇上的重视。所以一部《大唐西域记》是应皇帝之请所写,也是为获得君主的欢心而作。

    2.译经活动

    写完《西域记》之後,玄奘专心译经,“但是他没有,也不可能忘记‘政治活动’。他还是经常追随在太宗左右。他译了经,一定要请太宗作序。一次不允,再次请求,决不怕碰钉子,一直到达到目的为止。他也懂得在适当的时机,用适当的言词来‘颂圣’……太宗崩逝以後,玄奘同高宗的关系也处得很好。玄奘对这位新皇帝是如法炮制,连皇帝妃子怀孕,生儿子这种最俗的事情,这位高僧也不会忘记上表祝贺”⑦,对于所谓的吉兆,讲求空性的法师玄奘也要评上一评,并对皇帝详尽描述:“五日申後,忽有一赤雀飞来止于御帐,玄奘不胜喜庆,陈表贺曰:沙门玄奘言。玄奘闻白鸠彰瑞,表殷帝之兴:赤雀呈符,示周王之庆。是知穹昊降祥以明人事,其来久矣。玄奘今日申後酉前,于显庆殿庭帷内见有一雀,背羽俱丹,腹足咸赤,从南飞来,入帐止于御座,徘徊踊跃,貌甚从容。见是异禽,乃谓之曰:‘皇后在孕未遂分诞,玄奘深怀忧惧,愿乞平安,若如所祈,为陈喜相。’雀乃回旋蹀足,示平安之仪,了然解人意。玄奘深心欢喜,举手唤之,又徐徐相向,乃至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左右之人咸悉共见。玄奘因为受三归报其雅意,未及执捉,从其徘徊,遂复飞去。伏惟皇帝、皇后德通神明,恩加兆庶,礼和乐洽,仁深义远,故使羽族呈样,神禽效质,显子孙之盛,彰八百之隆,既为曩代之休符,亦是当今之灵贶。玄奘轻生有幸,肇属嘉祥,喜忭之深,不敢缄默,略疏梗概,谨以奏闻。若其羽翼之威仪,阳精之淳伟,历代之稽古,出见之方表,所不知也。谨言。”季羡林先生对玄奘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在通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用词最多者是“表谢”,即玄奘上表致谢,都为什么致谢呢?他译经要请圣上做序,圣上答应了,他马上致谢,圣上写完序,他读了还要谢。通过这种方式,玄奘保持著与皇室的亲密关系,他付出这样的代价,所得就是他所追求的“弘法”目标,也就是将他从印度带回的经典译出,在社会上传播。由于他与皇帝的关系,他的译经活动十分顺畅,当法师提出要在少林寺译经时,太宗说:“不须在山,师西方去後,朕奉为穆太后于西京造弘福寺,寺有禅院甚虚静。法师可就翻译。”当法师担心百姓观看,妨碍法事时,太宗又许诺,“诸有所须,一共玄龄平章”。“三月己巳,法师自洛阳还至长安,即居弘福寺。将事翻译,乃条疏所须证义、缀文、笔受、书手等数。以申留守司空梁国公房玄龄,玄龄遣所司具状发使定州启奏,令旨依所须供给,务使周备。”⑧由于有了皇帝的赞助,译经与传播变得比较便捷,比如法师翻译的《瑜伽师地论》,由于受到皇帝的喜爱,此经得到传播:“帝甚爱焉。遣使向京取《瑜伽论》。《论》至,帝自详览,睹其词义宏远,非从来所闻,叹谓侍臣曰:‘朕观佛经譬犹瞻天俯海,莫测高深。法师能于异域得是深法,朕比以军国务殷,不及委寻佛教。而今观之,宗源杳旷,靡知涯际,其儒道九流比之,犹汀滢之池方溟渤耳。而世云三教齐致,此妄谈也。’因敕所司简秘书省书手写新翻经、论为九本,与雍、洛、并、兗、相、荆、杨、凉、益等九州展转流通,使率土之人同禀未闻之义。”⑨在印刷不那么便利的时代,由皇帝亲自推广一部书,是有极大影响力的。皇帝不只是在译经上极力帮助法师,在生活上也是无微不至,“与法师无暂相离,敕加供给,及时服卧具数令换易。秋七月景申,夏罢,又施法师衲袈裟一领,价直百金。……时并赐法师剃刀一口。”⑩得到这样的礼遇,玄奘是要有所付出的,所以只能“昼则帝留谈说,夜乃还院翻经”(11)。这是很辛苦的,而辛苦的目的是使佛法得到弘传。“二年春正月壬寅,瀛州刺史贾敦颐、蒲州刺史李道裕、谷州刺史杜正伦、恒州刺史萧锐因朝集在京,公事之暇,相命参法师请受菩萨戒。”(12)一批官员得以修法,这是玄奘求之不得的事,所以“法师即授之,并为广说菩萨行法”,在接受官员入佛门的同时,玄奘还不忘君恩,对于皈依的官员还要“劝其事君尽忠”。

    3.大雁塔的修建

    永徽三年,法师欲建造大雁塔,以保存由印度取回的经、像、舍利等,仍然得到皇家的赞助,“敕使中书舍人李义府报法师云:‘师所营塔功大,恐难卒成,宜用砖造。亦不愿师辛苦,今已敕大内东宫、掖庭等七宫亡人衣物助师,足得成办。”(13)

    通过《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我们发现,自玄奘由印度回来,一到于阗,就开始实施他的依国主而立佛法的想法,就与皇家“礼”尚往来,而他的目的就是弘法,他争取的最大赞助家就是皇上。在李唐王朝早期“道先佛後”的大背景下,玄奘的弘法获得了最大限度的成功。西行的成功只是玄奘弘法的一部分,最後的成功就是玄奘获得了皇室两代君主的赞助。由于玄奘的成功,使全社会对这种西行及弘法产生了强烈的向往,在佛教界掀起一种思潮,就是诸多佛门弟子踏上西行求法之路,“至若玄奘入印,声振五天,其後西行者数十辈,而义净亦因少慕其风而卒往天竺者也。玄奘法师促进佛教势力之功效,岂不大矣哉。”(14)这种思潮凝固在图像历史中,成就了一种广为流行的图像类型:行脚僧。

    二、玄奘与深沙大神的关系

    如前文所言,被称为玄奘的行脚僧画像上,僧人的耳朵上穿有大耳环,颈项上挂有由九个骷髅组成的串饰,腰悬戒刀。对于耳环,意大利汉学家图齐(Tucci)在Indo-Tibectica vol.1中,对于擦擦第137件的解读时说:“此像是莲花生(Padmasambhava,Pad ma abyum gnas,Guru rin po che)……他耳朵上戴著常见的耳环(rna cha),耳环是这类成就师(siddha)或学习了大量印度和西藏圣典的苦行者的饰物。他们被认为是印度影响深远的调和运动的创始人。与莲花生建立的宗派有关的、在印度依然流行的牛护(Goraksa)和Matsyendranatha学派,即堪帕特派(Kanphat),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刺穿耳朵的人’。”另见图齐对擦擦第145、146、147件的解说:“此像表现的是成就师(Siddha)。苦行者似乎是裸体的,坐姿为罗汉游戏座(ardhaparyanka)……造像如成就派(Siddha)的许多派别所习惯的那样戴著耳环。”按照图齐的说法,耳环是苦行者的饰物,佩戴耳环是成就派僧人的习惯。而这些从图像学意义上说,与作为法相宗祖师的玄奘似乎都没有关系。对于骷髅饰,在佛教密宗学派中,尤其是在怒相神的饰物中触目皆是,如大威德金刚有九头,除最上的菩萨面头戴华丽珠宝冠(菩萨装)外,其余八面部戴五骷髅冠。他的脖子上挂50颗人头骨大念珠;护法神大黑天,也是头饰五骷髅冠,三目,脖上挂有一串人头饰,腰间围有虎皮。他的四臂中,中间两臂执物与二臂像相同,左手持骷髅碗,右手持月形刀。所以骷髅饰似乎更多地与密教图像有关。另外,画像中这位僧人项上所饰头骨,其画法和造型,完全是汉地的样式,不同于藏传佛教传统的画法。这种画法可参看汉地水陆画中明王像中出现的骷髅头的表现手法。以上是从密教图像表现传统的角度进行的思考。另外,关于玄奘像中的骷髅饰,还有一个流传深远的传说,对于理解这一图像元素可能有重要意义:“这串骷髅是玄奘游学精神的一个图像特徵,当玄奘穿越沙漠到达敦煌西部的时候,他的水壶没水了,有几天时间,他一口水都没喝地走著,最後他又渴又绝望,绝望中作了一个梦,梦中他遇到一个神灵,神有几米高,手里挥动著戟,催促和尚完成他的旅行。玄奘醒过来,不再想回返了,调转马头,继续向前……一会马儿带著玄奘到了一个有草有水的地方,他补充了水继续前行。”(15)这段传说,见于《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下略作《传》)卷一:“是时四顾茫然,人鸟俱绝。夜则妖魑举火,烂若繁星,画则惊风拥沙,散如时雨。虽遇如是,心无所惧,但苦水尽,渴不能前。是时四夜五日无一滴沾喉,口腹干憔,几将殡绝,不复能进,遂卧沙中默念观音,虽困不舍。启菩萨曰:‘玄奘此行不求财利,无冀名誉,但为无上正法来耳。仰惟菩萨慈念群生,以救苦为务。此为苦矣,宁不知耶?’如是告时,心心无辍。至第五夜半,忽有凉风触身,冷快如沐寒水。遂得目明,马亦能起。体既苏息,得少睡眠。即于睡中梦一大神长数丈,执戟麾曰:‘何不强行,而更卧也!’法师惊寤进发,行可十里,马忽异路制之不回,经数里忽见青草数亩,下马恣食。去草十步欲回转,又到一池,水甘澄镜彻,下而就饮,身命重全,人马具得苏息。”(16)“後来,这个神成了著名的深沙大神。”(17)关于这尊大神,《传》中只说高数丈,持戟,没有细节的形象描述;但在日本保存了这个神的形象。《守护般若经》及其持诵者之十六尊夜叉善神(18)(又作十六神王、十六夜叉神、十六大药叉将、般若十六善神、般若守护十六善神)通常与此大神组合(19)。唐朝金刚智曾绘十六善神图,全图以释迦佛为中心,左右有文殊、普贤、法涌与阿难、玄奘与深沙大神等并列,两侧则分列十六善神,据说此画後被日僧空海携回日本。关于此神,不空译《深沙大将仪轨》,《常晓和尚请来目录》中有《深沙神记并念诵法》一卷,日本国求法僧圆珍也求得《深沙神王记》一卷。单尊的深沙大神像据说由日僧常晓携回日本:“日本朝圣僧常晓在838年—839年到中国旅行时,带回了一尊深沙神的塑像,他声称这是玄奘在沙漠中遇到的神,并进一步确定他是毗沙门天王的变体,他的仪轨由不空金刚译出。十二世纪日本的绘画显示这个神的形象是头发竖立的凶相,他的一只手向外伸,另一手抬起似乎正要打人,他的脖子上挂有七个骷髅头,臂膀上缠著蛇,两个膝盖处伸出象头,神的脚是爪子状(20),在日本的平安晚期和镰仓时代,出现了木雕的守护神,被称作Jinia Taisho。另一种深沙神是恶魔相,吴承恩在小说中说明它是由玄奘征服的,後来成为沙和尚。在两幅镰仓绘画中,玄奘获取了深沙神的骷髅项链,假定,这个骷髅表现的是玄奘的七次转世(21)。(事实上,玄奘的骷髅饰是九个),”这样一个传说,背後是怎样一个事实,还不能确定。但通过深沙神与玄奘的关系,可知,玄奘的骷髅饰可能是取自深沙神的图像元素。因此,对于这幅画像研究的初步结论就有两种推断:一,这个画像中的骷髅饰样式是源自汉地佛教图像系统,骷髅饰的使用与玄奘的保护神深沙大神有关。二,按密教图像传统,画中表现的玄奘像可能具有一定的密法性质。

    据材料显示,行脚僧这个图像定型在北宋前後;五代至元时期,这种造型已经成为图像类型中的一个典型,画家在绘画时,可能多有运用。我们今天所见不多,可能是因为“递承中国文化传统的文人士大夫阶级鄙夷这些作品,视之为宗教民俗艺术,因而不纳入他们的艺术收藏之列,也不加以著录,因此这些画几乎注定要被遗忘”(22)。值得庆幸的是北宋画师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中为我们保留了一个可贵的图例。联想到画史的部分记载与敦煌的行脚僧像,可以推测,自唐末开始,这种造型或造型的变体已经占据图像类型中的一席之地,最终被附会到名声远播的玄奘图像上。

    对于耳环和骷髅饰,前文已提到,它们主要是印度苦行僧人与成就师的饰物,也可以说是与密教有关的僧人的标志物。其实玄奘本人认为骷髅项链、大耳环乃外道服饰:“纷杂异制,或孔雀羽尾,或饰骷髅璎珞。(23)”因此,玄奘的形象,逻辑上与这些东西是不沾边的。众所周知,玄奘所代表的宗派是法相宗,他所译经典也以法相宗为主。但也有学者认同将之与密法联系起来考虑,如认为玄奘是密僧的鸟越正直。严耀中在其著作《汉传密教》中引用其《中国密教遗迹の现状》所列与唐长安大兴善寺有关的密僧有:玄奘、金刚智、不空等(24);又有认为于唐代传播密教的,除开元三大士之外,像菩提流志、实叉难陀、玄奘、义净等也传译了一些密典(25)。可以说,玄奘与密教是有联系的,而通过鸟越正直的文章及图像,至少说明在日本佛教史上,可能有部分学者认为玄奘是一个与传播密法有关的僧人。三大士之後,唐密、东密流行,玄奘的形象与密教的关系可能更多些。这恐怕是画像上骷髅项链、大耳环出现的前提。日本存玄奘像,其明显的密教法师装束,与我们通常了解的“法相宗”大师玄奘有些距离。事实上,玄奘由印度返唐时携回的大量经典中,有许多是密教典籍。从时间上看,玄奘西行的七世纪,印度已开始盛行密法,因此他很有可能携回大量的密典。按史料所载,不空等译密典时,有一些是参照玄奘印本的;而玄奘在世时,也译出《十一面观音神咒心经》、《六门陀罗尼经》、《八名普密陀罗尼经》、《胜幢臂印陀罗尼经》等。在其死後,即664年以後,三大士陆续来华,此时两界密教大行其道,进而影响到日本,使密教在日本盛行一时。在这种情况下,将玄奘像以密教大师形象来描绘供奉是十分可能的。比如,在日本存有纪念玄奘的塔、画卷以及曼陀罗(26),而我们知道,曼陀罗主要是用于密教的。因此,当日本从中国请来法师画像的样本时,就逐渐加入了一些具有密法性质,或者说深沙大神的图像元素。

    结语

    由于多方经营,在李唐王朝早期“道先佛後”的大背景下,玄奘的弘法获得了皇家的倾力赞助,他的功成名就,使流行于公元10世纪的行脚僧像,最终定位在玄奘的身上。在形象处理上,画家删除了虎、大沿帽和胡相等图像元素,加入了代表其苦行的耳环和传说中与深沙大神有关的骷髅饰,最终确定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图像样式。

    通过以上的论述,本文的结论可以总结为三点:一,公元十世纪前後的中国,由于求法、传法的活动十分活跃,行脚僧像成为人们十分熟悉的一种流行图式;二,公元十世纪的胡相行脚僧像是玄奘画像确定其图像类型的基础;三,镰仓时期日本创立的有骷髅饰和耳饰的玄奘像,表明的图像学意义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由于耳饰和骷髅饰,使得玄奘画像具有某种密教性质,反映了日本学界在传统上对于玄奘的认识,这一点在对于玄奘画像的认识上是很重要的。其图像类型在日本形成後,又返传回中国。另一种可能就是通过深沙大神的传说,耳饰、骷髅饰可能表现为一种苦行者的符号,正如前文引图齐的论点,“耳环是这类成就师或学习了大量印度和西藏圣典的苦行者的饰物”。因为有骷髅饰玄奘像的出现,同时也多有深沙大神伴出。

    ①  兴教寺位于长安少陵原畔,是玄奘法师灵骨塔所在地,因唐肃宗题塔额“兴教”而得名,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历史。兴教寺大遍觉堂内的“玄奘法师像石碑”,高1.76米、宽0.67米,右上角题“玄奘法师像”,左上角为欧阳竟无居士所撰赞偈:“悠悠南行五十三德,孑影西征百十八国,千里跬步僧只呼栗,但有至心胡夷胡侧,弘始肯骖门历後翼,竺梵支文斯轨其或,实积缘吝译千三百,常常再来嘶风蹑迹。弟子欧阳渐敬撰并书。”

    ②  日僧常晓和尚请来目录中有“深沙神王像一躯”,并记曰:右唐代玄奘三藏远涉五天感得此神,此是北方多闻天王化身也,今唐国人总重此神救灾成益,其验现前,无有一人不依行者,寺里人家皆在此神,自见灵验实不思议,具事如记文。请来如件。另如在云南大理一带,讹传为沙漠大神。参见杨延福《洱海东岸访今古》,《大理州文史资料》(内部资料),第五辑。

    ③  参见Dorothy C.Wong,“The Making of A Saint:Images of Xuanzang In East Asia",Early Medieval China 8(2002)

    ④  《隋唐嘉话》卷中记:“张僧繇始作《醉僧图》,道士每以此嘲僧,群僧耻之,于是聚钱数十万,贸阎立本作《醉道士图》,今并传于代”。通过这个小的事件也可看到当时佛道之间的斗争。见《隋唐嘉话朝野僉载》,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2页。

    ⑤  季羡林《佛教十五题》,中华书局,2007年,第179-194页。

    ⑥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帝先许作新经序,国务繁剧,未及措意。至此法师重启,方为染翰。少顷而成,名《大唐三藏圣教序》,凡七百八十一字”……“时法师既奉《序》,表谢曰”……卷七“二十二年夏六月,天皇大帝居春宫,奉覩圣文,又制《述圣记》。……法师进启谢……。”见《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释迦方志》,中华书局,2000年,第142页、144页、146页、147页。

    ⑦  季羡林《佛教十五题》。参见《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九:冬十月,中宫在难,归依三宝,请垂加祐。法师启“圣体必安和无苦,然所怀者是男,平安之後愿听出家”。当蒙敕许。其月一日,皇后施法师衲袈裟一领,并杂物等数十件。法师启谢……五日申後,忽有一赤雀飞来止于御帐,(玄)奘不胜喜庆,陈表贺曰:“沙门玄奘言。玄奘闻白鸠彰瑞,表殷帝之兴:赤雀呈符,示周王之庆。……谨言。”表进已,顷闻有敕令使报法师“皇后分娩已讫,果生男,端正奇特,神光满院,白庭烛天。朕欢喜无已,内外舞跃,必不违所许。愿法师护念,号为佛光王。”法师进贺……佛光王生满三日,法师又进表……。

    ⑧  见《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释迦方志》,中华书局,2000年,卷6,第130-131页。

    ⑨  同上,卷6,140-141页。

    ⑩  同上,卷7,151页。

    (11)  见《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释迦方志》,中华书局,2000年,卷7,154页。

    (12)  同上,卷7,158页。

    (13)  同上,卷7,160页。

    (14)  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中华书局,1982年,22页。

    (15)  参见Dorothy C.Wong,“The Making of A Saint:Images of Xuanzang In East Asia”,Early Medieval China 8(2002),p.60。

    (16)  见《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释迦方志》,中华书局,2000年,卷一,第17页。

    (17)  参见Dorothy C.Wong,“The Making of A Saint:Images of Xuanzang In East Asia”,Early Medieval China 8(2002),p.61.

    (18)  据《陀罗尼集经》卷三所载之十六善神,即:(一)提头赖吒神王,(二)禁尾噜神王,(三)跋折噜神王,(四)迦毗噜神王,(五)咩窥噜神王,(六)钝徒毗神王,(七)阿你噜神王,(八)娑你噜神王,(九)印陀噜神王,(十)婆姨噜神王,(十一)摩休噜神王,(十二)鸠毗噜神王,(十三)真陀噜神王,(十四)跋吒徒噜神王,(十五)尾迦噜神王(十六)俱鞞噜神王。

    (19)  关于此十六善神,还可参见金刚智译《般若守护十六善神王形体》。

    (20)  相关解释及图像,可参看Dictionary of Buddhist Iconography,卷3,“deep sand god”条的内容。另参见本文注释1:常晓和尚请来目录及其记文。

    (21)   参见Dorothy C.Wong,“The Making of A Saint:Images of Xuanzang In East Asia”,Early Medieval Chin 8(2002),p.61.

    (22)  洪再辛选编《海外中国画研究文选(1950-1987)》,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2年,第234页,([德]雷德侯撰《十王图的图像学分析》)。

    (23)  白化文《汉化佛教法器服饰略说》,商务印书馆,1998年第182页。

    (24)  严耀宗《汉传密教》,学林出版社,1999年,第25页。

    (25)  吕建福《密教论考》,宗教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8页。

    (26)  Dorothy C.Wong;“The Making of A Saint:Images of Xuanzang In East Asia”,Early Medieval China 8(2002),p.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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