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骊山捉蒋
李义彬
张、杨做出扣蒋决定后，12月9日张学良向王以哲、刘多荃透露了这一决定内容，并拟定出“兵谏”行动的内外两线部署。张学良决定由一○五师师长刘多荃任行动总指挥，确定外线是大包围圈，调一二九师师长周福成任指挥，动用的部队有原驻临潼的第一○五师第一旅第三团和原驻西安南门至韦曲的第一团。内线指挥，张学良指定由一○五师旅长唐君尧担任，动用的部队有东北军卫队二营，这是张学良的心腹部队，营长孙铭九是张的亲信；还有负责华清池防卫任务的卫队一营(营长王玉瓒)。张学良担心孙铭九缺乏作战经验，又加派骑兵第六师师长白凤翔及其所辖骑十八团团长刘桂五协助执行捉蒋任务。白、刘二人出身绿林，机智勇敢，枪法极好，对张绝对忠诚。此前，白凤翔驻防固原，张电令其赶来西安。刘桂五已在西安，他1936年秋参加长安军官训练团学习，深受张学良赏识，学习结束被留在张的侍卫副官处工作。张为考验刘是否勇敢和忠诚，12月8日下午曾把他召至金家巷公馆西楼会议室，张神色严肃地对刘说：“我有一项重要而又极为保密的任务，考虑很久，认为派你最合适，但此任务有牺牲性命的危险!”刘桂五团答：“副司令既然信任我，我不怕死，保证去办!”张说：“我想派你去当刺客”刘问：“刺谁?”张说：“刺杨虎城，你敢不敢?”随即摸摸刘的胸口，看他心跳不跳。刘说：“只要副司令信任我，尽管放心，我敢去。”张学良见刘桂五很平稳，就用很缓和的语气对他说：“我是和你开玩笑!杨将军是我们自己人，我们哪能刺杀他呢?”随后十分郑重地说：“我给你的真正任务是叫你去刺蒋介石。他不打日寇，又前来西安逼我们打内战。你敢不敢去干?”随后又摸摸刘的腿哆嗦不哆嗦。刘桂五说：“这可是个大题目。”想了想又说：“我敢去。但我不认识蒋介石，再说我也见不到蒋介石。”张学良说：”我带你去呀!”刘桂五再一次表示愿意去完成这一任务。张说：“前几天我跟委员长谈话，已说过我十八团团长刘桂五是热河省凌原县人，想派他回家乡，去组织游击队，以配合热河的抗日队伍。今天下午你去向委员长辞行。这样你可以侦察蒋的住室及院内外情况。”谈后，张学良亲自开车带白凤翔、刘桂五去华清池五间厅，蒋介石与白、刘谈了话。回到金家巷公馆，张学良问刘桂五在西安有多少人，刘说：“我身边只有20多人，都是神枪手。”张说：“你的力量太孤了，我让孙铭九带警卫营听你指挥。”12月11日，张学良在公馆再次召见刘桂五，对他说：“对委员长要捉活的，不要打死他，捉他是为了逼他抗日，并不是我要当总司令”，还问了刘的家属情况，向刘表示：“你不要顾虑家庭，你的亲属就是我的亲属。”①
12月11日傍晚，刘多荃在他的公馆召开会议，布置外线戒备任务。参加者有第一旅参谋长黎任荣、第一团团长张治邦、第三团团长林大木和周福成。刘多荃在会上宣布，外线的戒备任务是防止蒋介石突围逃跑，并适时支援内线。宣布这项任务由周福成负责指挥。接着，周福成具体部署了外线作战任务：第一团展开于灞桥以东，负责包围华清池的西面和北面，占领临潼火车站，解除火车站宪兵武装，控制交通，特别注意警戒灞桥至蓝田方面；第三团负责包围华清池的东面和南面，并在骊山附近设置机动兵力，准备适时支援内线。周福成的指挥部设在临潼县城内。午夜过后，张学良令刘多荃督促外线部队分头行动。至凌晨3时许，负责外线的两个团共5000人左右进入阵地，实行合围。
负责内线的孙铭九，早在12月9日就派排长王振东率20名士兵跟随学生游行请愿队伍前进。当学生队伍在西(安)临(潼)公路中途被张学良劝说回城后，这20名士兵没有回城，在西安城东二十里铺驻扎待命。第二天上午，孙铭九又派连长王协一带30名士兵前往二十里铺，与王振东排长会合，加强力量，并前进到灞桥，缩短与华清池的距离。11日，孙铭九根据张学良指示，派卫队二营副营长商亚东率领约一连人去灞桥，与王协一连长会合，限日落前到达宿营地。当晚9时，他又派两辆载重汽车到灞桥待命，供卫队二营行动时乘用。
12月11日深夜，孙铭九在金家巷张公馆正式领受捉蒋任务后，立即去白凤翔师长家约定出发时间和集合地点。12日凌晨2时，白凤翔、刘桂五和孙铭九来到卫队营营部入口处，一同乘白凤翔的小轿车，向临潼方向驶去。刘多荃在2时许也去了，并带了一辆空车。唐君尧已先去临潼等候。一场惊天动地、震惊中外的事变就要在这古城西安爆发了。
孙铭九等一行约半小时到达灞桥。商亚东率领的卫队二营近2个连的队伍已在这里整装待发。孙铭九向商亚东、王协一简要说明了有关情况。白凤翔和孙铭九向卫队二营官兵作了战前动员。白凤翔主要是说：东北军无家可归是蒋介石一手造成的，现在又借打红军来消灭我们，今天我们要把他请到西安讲理。并转达张学良的命令，千万不能打死蒋介石，要活的。这支由奉系军阀演变而来的队伍，残留着深厚的封建影响，仍由张学良个人维系着。在孙铭九看来，所有东北军官兵都应该忠实于张学良。他就是从这个角度向卫队营官兵作动员的。他说：“今天我们到华清池去，是为了救副司令。委员长不抗日。也不叫我们东北军抗日，我们副司令向他请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他不但不接受，反而把我们的副司令扣押起来。我们今天去华清池，是要把委员长扣起来，逼他抗日，营救我们的副司令出险。保护副司令的安全是我们卫队营的神圣职责，我们一定要完成这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一定要扣押住委员长。但要注意，绝对不能把他打死。”②听完白凤翔、孙铭九的动员，全体官兵的情绪异常激愤。
作完动员，孙铭九根据白凤翔师长指示，率领100多名卫队营官兵奔向临潼，向华清池冲去。当时的部署是：王协一连长率领30名官兵乘第一辆汽车，直奔华清池，负责解除门口岗哨的武装，堵住各门窗的出入口，逐次将院内岗哨缴械，然后再来协助孙铭九；孙铭九带领部分官兵乘坐第二辆汽车，直奔华清池内的五间厅，蒋住此处。计划进入房中请蒋出来，假说有叛兵闹事，副司令为他安全着想，请他避开这里到城里去；如不顺利，则以武力将他挟持出华清池，架到汽车上押入城内；商亚东带人包围院外禹王庙(中央宪兵住这里)，并警戒华清池周围。
清晨四五点钟，王协一和孙铭九分乘的汽车驶到华清池门前。此前，东北军卫队一营已开始行动，收缴了驻禹王庙宪兵的武器。两个卫队营官兵开始冲击内院，遭到守卫二门的蒋的卫士的武力阻击。卫队营官兵开枪还击。顿时枪声大作，华清池内外展开激战。蒋介石的卫兵被卫队营官兵解决后，孙铭九带领部分人冲入二门直奔小桥，想通过那儿过去，但由于受到斜对面房中射出来的密集枪弹堵住，不得不改换方向，沿着假山小道直上。当他们进入五间厅蒋的卧室，发现蒋介石已不在了，用手摸床上的被褥还有余温，桌子上放着蒋的假牙和皮包，他的外衣和帽子还挂在衣架上，这表明蒋跑走的时间不长。在院内各处搜寻，未发现蒋的踪影。讯问在搜查中被捉到的蒋的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和贴身侍卫汪日章，他们都说不知蒋的下落。白凤翔将上述情况用电话报告张学良，张、杨十分着急，立即令刘多荃检查蒋的汽车在不在?刘多荃一看蒋的汽车还在，查问周福成、张冶邦、史大木，说没有一个人通过外层警戒线。张、杨判断蒋没走远，命令白凤翔组织部队搜山和加强对临潼周围的警戒。
原来，华清池门口枪响、东北军卫队营冲入院内后，蒋的内室侍从卫士们迅速占领五间厅平台，凭借水泥栏杆作为掩护，居高临下向外射击。蒋的堂外甥又是贴身侍卫的竺培基，迅速唤醒蒋介石，促他快走。蒋在竺培基和几个便衣卫士搀扶下，向五间厅房后不远的围墙逃奔。这是当时唯一的逃路，因为越过围墙就是骊山。围墙虽不很高，年过半百的蒋介石却上不去。此时，蒋的另一名贴身侍卫，也是他的堂侄蒋孝镇便蹲下身子，让蒋介石踩在他肩上，竺培基和另一名卫士扶着蒋介石，蒋孝镇再慢慢站起来，把蒋介石送上了围墙。此时，枪声越来越近，东北军已向内院追来。蒋介石咬紧牙关，纵身跳到墙外。他双脚落地不稳，背部重重地摔在地上，腰脊受伤，疼痛难忍，惨叫了一声。竺培基、蒋孝镇急忙跳过围墙，蒋孝镇背起蒋往山上跑。枪弹不断向骊山袭来，蒋的卫士有的毙命倒下。最后，蒋介石在竺培基搀扶下藏进一个山缝洞中。
天色渐明，骊山上到处是东北军部队在搜山寻蒋。在半山腰，搜山部队俘获了被打伤的蒋孝镇。他见满山都是东北军，吓得面无人色，加之流血过多，已不成人样了。孙铭九走过来问他：“你知道委员长在哪里?快告诉我们!”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知道。”孙铭九用枪指着他的胸口厉声说：“你不说真话，我马上毙了你!”蒋孝镇吓得混身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回头朝山上蒋介石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孙铭九一面命令一个士兵把蒋孝镇押下山去，一面亲自带领队伍朝蒋孝镇目指的方向去搜。走在前面的卫队一营两名士兵见一块大石头旁边有人影在晃动，看样子有点像蒋介石，有时人影又不见了。他们顾不得证实，就连声高喊：“蒋委员长在这儿呢!”卫队一营一个班长陈思孝首先搜索到大石头旁，见洞里蜷伏着一个人，便高声喊道：“是不是委员长?赶快出来!不出来就开枪了!”里边连忙回答：“我是委员长!你们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语音未落，蒋介石就从大石缝背后走出来，弯着腰扶着石崖站着。只见他上身穿一件古铜色绸袍，下身穿一条白色睡裤，赤着双脚，脸色苍白，冻得全身发抖。
这时，陈思孝便向走在后面的孙铭九报告：“报告营长，委员长在这里呢!”
孙铭九跑到蒋介石面前，只见他全身还在哆嗦。蒋抬头看了孙一眼，又赶紧避开，颓丧地说：“你打死我吧!”
孙铭九回答说；“不打死你，叫你抗日!”
蒋问：“你们是哪里来的?”
孙回答：“我们是东北军，是张副司令命令我们来保护委员长的。请委员长进城，领导我们抗日，打回东北去!”
到此，蒋若有所悟地说：“啊，你是孙营长，你就是孙铭九?”
孙答：“是我!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蒋说：“有人报告我的。”他看出孙铭九不会伤害他，就故作姿态地说：“你是个好青年……你把我打死吧，你打死我吧!”
孙铭九解释说：“副司令要委员长领导我们抗日，没有叫我们打死委员长。”他怕蒋介石不放心，不住地解释和催促说：“委员长快下山进城吧，副司令在那儿等着你呢!委员长，你可救了我……”还跪下磕了个头。
谙于世故的蒋介石见孙铭九这般模样，便摆起架子来，他坐在地上耍赖，发怒地说：“叫你们副司令来!我腰痛不能走。”
孙铭九见蒋如此，焦急地再次劝他：”此地不安全，请委员长还是赶快下山吧。你腰痛，我们背你下山。”
蒋仍赖在地上不走，说：“不!我不要人背，我要骑马!”
孙铭九觉得不宜拖延，就示意左右的卫士把蒋从地上扶起来，架着他走。任凭蒋呼叫喊痛，拥推着他下山。来到华清池，蒋一见五间厅更不想走了，佯装疼痛地说：“我吃不消了!腰痛得厉害，不能到西安去。你们叫张汉卿到这儿来好了……”
孙铭九装作没听见，叫卫士赶紧把蒋架出华清池大门，向停在门口的小汽车走去。蒋死活不上车，一屁股坐在门口公路上。
这时，身负捉蒋使命的白凤翔、刘多荃和庸君尧都已赶来。唐君尧劝蒋快到西安去，同张副司令一起协同抗日。
可是蒋介石对东北军这三位军官不理不睬，只是朝公路上东张西望，连声问道：“张副司令在哪里，在哪里?”
白凤翔、刘多荃和庸君尧一齐劝蒋：“张副司令在西安，请委员长进城去吧!”
蒋介石仍然一动不动。白凤翔向副官们使了一个眼色，士兵们连推带拉地把蒋架入汽车，让他躺在后排座位上，张学良的副官长谭海坐在车内前排。汽车向西安绥靖公署所在地新城驶去。指挥华清池捉蒋的唐君尧、白凤翔、刘桂五等乘另一辆车进城。
华清池战斗，东北军有三四人受轻伤；蒋介石的随从人员被打死17人，其中包括蒋的秘书萧乃华和原中央宪兵三团团长、现侍从室组长蒋孝先。蒋孝先11日晚在新城大楼参加张、杨的招待宴会后在城内寻欢作乐，午夜后才回华清池，当他走到临潼县城南门附近被东北军一○五师士兵截获。因为他在北平大肆杀害进步人士和青年学生，罪恶昭彰，当即被东北军士兵枪决，陈尸华清池。蒋的侍从室主任钱大钧胸部受伤。
① 清芳：《刘桂五》。《张学良和他的将军们》，辽宁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92—393页。
② 孙铭九：《临潼扣蒋》。《西安事变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219页。
震惊世界的一幕:张学良与西安事变/李义彬.—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