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内攘外使命下军人应有的自觉与努力——对独立第四十旅、骑六师第十一旅、绥署特务团的讲话
毕万闻主编
(1935年4月23日，开封小南门外演武厅)
一、引言
刘主任、徐旅长、胡旅长、以及诸位官长、诸位士兵：此次奉命校阅豫、鄂一带驻军，有机会得同大家见面，我是非常高兴，非常快乐!本来，在革命的立场上，我们是同志；在种族的分野上，我们是同胞；在民族自由解放的斗争中，当然，我们又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士。所以，今天敢以主任的地位，毫不客气地同大家谈谈。
二、校阅军队的意义
1．校阅军队，是在作自我的批判，因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在这内忧外患重重压迫之下的中国，我们军人负有“安内攘外”两种重大的使命，也可以说，今后中国的生死或存亡，完全操在我们军人的手里。所以，我们校阅军队唯一的意义，就是在我们特有的使命下，去作自我的批判，看看自己本身的力量究竟到了一种什么程度，有没有优点，优点在那里?有没有弱点，弱点又在那里?假设我们能够这样确实地了解了自己，我们才能够取长补短，我们才能够进步改良，然后，我们才能战胜国内和国外一切的敌人。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谓“知彼”，是指了解敌人的意思而言；所谓“知己”，是指了解自己的意思而言。校阅军队根本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了完成“知己”这一个目的。
2．今天的集合，并不是形式的比赛，乃是实质的检讨。
我们校阅军队，既是在作“自我的批判”，所以今天的集合并不是形式的比赛，乃是实质的检讨。我们校阅，是对于军队的任何方面都要有一种深刻的考察和批判，具体的说，就是要从一般官兵的素质上、体格上、精神上、教育上、卫生上、风纪上以及政治训练上，去认识和了解这一个军队的实质，因为这些问题都是关乎军队的优劣，关乎战斗力的强弱，不从这些方面作综合地校阅，是把握不到这一个军队的真相的。但是一般人有所误解，总以为校阅军队，类乎一种比赛性质，只要在校阅的当时应付下去，就是尽了优良军队的能事，这真是一种非常错误而危险的念头。我个人在军营中总算有好几年的历史，我很清楚，一般没有好组织好训练的军队，总有一种投机侥幸的心理，等到主官校阅时，便买来两条手巾，换上一双新鞋，专从表面上去粉饰，以图掩护自己的弱点而博得主官的好评，等校阅时间一过，又依旧马马虎虎地敷衍下去，表面上的粉饰也都顾不到了，这种心理与行为，不只是一种虚伪，简直是一种罪恶。其实，负责校阅者决不糊涂，就算你侥幸能欺骗了你的主官，难道你能欺骗了你自己吗?
3. 把握现在，策励将来，以完成中国军人特有的使命。
我们军人既然负有保国卫民的重大任务，我们就应该时时刻刻充实自己，健全自己，以期不负国家与人民之所托。同时，我们为了将来的成功，就不能不把握住现在的实况。所以我们决不怕人家批评我们的弱点，正相反，我们倒希望人家指出我们的弱点，因为这正是策励我们努力的一种动力，俗语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这就看我们是不是真正优良的军队了。诸位，现代的战争，完全是一种力量的对比，所谓“以刀还刀，以枪还枪”，决不是敷衍欺骗的事，而军队的力量，是基于军队本身的组织和训练，只要有了健全的组织和充分的训练，就能够发挥伟大的战斗力，就能够对抗一切的敌人。中国军人是负着特有的使命的，大家更应该把握住现在，积极地从组织上从训练上去努力。这样，在最近的将来，我相信一。定能够得到最后的胜利。
三、安内的先决条件
1. 不扰民，不害民，是安内的基础工作。
我们为什么要剿匪呢?因为赤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使得一般人民不能安居乐业，以致颠沛流离，走死逃亡。大家想想，许多肥沃的田地没有人耕种，许多农村的房屋没有人居住，共产党这种残酷的恶行，是不是中国有史以来空前未有的惨劫?!我们军人，为了保护人民安全，为了维持社会秩序，是不能不同赤匪去拼命的。假设以安内自命为革命而奋斗的军人也去扰害老百姓，那不但在公理上良心上说不过去，而且也从根本推翻了你自己的任务。何况你们的服装、你们的饮食、你们的薪饷，又都是来自民间的呢?大家看看，一般人民所穿的，有几个不是破棉烂布，一般人民所住的，有几个不是破屋或草棚?一般人民，为什么衣不得暖，食不得饱，居不得安，还要拿出来许多血汗的金钱，供给我们军人的生活呢?不是希望我们能够保护他们的安全吗?!所以从积极方面说，便应该去清剿赤匪，从消极方面说，便应该不扰民，不害民，这才配担当“安内”的任务。
2. 要立下清剿赤匪的决心，有兵无匪，有匪无兵。
军人的天职是在“卫国保民”，所以国家的敌人，人民的敌人，就都是我们的敌人。如今，赤匪到处骚扰，到处作乱，使老百姓受到无限的荼毒与压迫，我们军人不能不立下清剿赤匪的决心。而且，赤匪问题,是中国今日一大隐忧，这一个问题不解决，所谓统一，所谓复兴，永远是空谈，也永远是幻想。明白地说，安内既是我们的任务，剿匪便应该下决心：有兵无匪，有匪无兵!
3. 不消沉，不怠惰，利用剿匪交替的休息时间，加紧训练。
在剿匪期间，因为努力于攻守的作战工作，对于本身的军事训练，实际上是没有这种时间，没有这种机会的。但是“(为)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你们的学科和术科，都不免由于剿匪的关系而荒芜，而落后。现在，你们独立第四个旅新从剿匪工作中调出来休息，这正是你们很好的一个机会，你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加紧对部下的训练。我们不要消沉，不要怠惰，我们的委员长还那样的吃苦耐劳，难道我们就不能够吃点苦耐些劳加紧训练吗?我们知道，国家养兵，(主要)并不在于军队的数目，而在于军队的战斗力。事实上，一旅兵或一师兵，如果没有相当的训练，则这一旅兵或一师兵的本身，虽然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但并不见得就有什么样的价值。因为军队的优劣，是质的题，而不是量的问题。所以我们对于部下，如能加紧训练，兵力增加一倍两倍都是可能的。为了安内使命的早日完成，我们应该注意这一个问题。
4. 互助互信，才能成功。
剿匪的目的为的是安内。所以凡是剿匪的部队，在“安内”这一任务之下，都应该互助，都应该互信。因为我们的任务既是相同，我们的利害也当然一致，所以要认清我们共同的敌人，互助互信。譬如剿匪战斗中，甲部队被匪包围了，乙部队就应该有杀身成仁的精神去驰往援救，不要以为那是甲部队的防线，便不问不闻。同样，乙部队有时告急，甲部队也应全力帮助。这样，你帮助我，我帮助你，不但能消除被匪各个击破的危险，而且增大了剿匪军队的战斗力，这不是很有利益的事吗!互助之中，还应互信，譬如丙部队被匪袭击，急待丁部队援助，但丁部队并未(及时)来(赶)到，这时，丙部队不能就对丁部队发生怀疑。以为他是故意不来援救，而在丁部队被匪袭击时，丙部队也不去援救。其实，丁部队这时也(许)正被(赤)匪袭击，自顾不暇，那有力量援助别人?反过来说，丁部队遇见了这种情形，也不应怀疑丙部队。大家能够这样互相信任，互相援助，则剿匪成功，指日可待。
四、攘外的先决条件
1. 造成统一的民族战线。
“安内攘外”在今日的中国，已成为一般社会上的舆论了。不过“攘外”，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决不是单靠传单、标语、口号等宣传所能济事的。其第一个条件，便是造成统一的民族战线。假设国内四分五裂，你争我夺，则所谓抗敌，所谓攘外，那(就)都是梦想。谁破坏了统一的民族战线?是赤匪。赤匪不但蓄意破坏国家内部的组织，而且分散了全国的兵力，于是使整个对外的民族战线根本动摇，那有力量去对外?所以，赤匪存在一天，经济的建设，政治的发展，便都无从作起，而外侮的排除，更不能言及了!想攘外，须从肃清赤匪，造成统一的民族战线作起。
2．坚定民族复兴的信念。
孔子说过：“我欲仁斯仁至矣”，爱国者也可以说：“我欲复兴斯复兴至矣”。这是作国民的，在主观上应有的信念。本来，中国民族，在世界民族史上占有极光荣极灿烂的一页。虽然，这八十年来，国际帝国主义的压力不断地向我们袭来，但是，一个有着悠久文化的民族是不会长期沉沦下去的。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应该坚定对于中国民族复兴的信念。在中国古代史上，复兴的先例，所在多是。如越王勾践，当其臣妾于吴，国败身辱的时候，所谓“越国”早已不成其为国家，但他有复兴的信念，于是卧薪尝胆，苦身焦思，终乃亡吴而霸越。如汉武帝，当其即位之后，匈奴仍有南下的企图，但他有复兴的信念，于是礼贤下士，迭败匈奴，复灭南粤、平东越、服朝鲜、平西南夷，终乃使汉朝的声威由东而及于中亚，汉族一名也肇始于此。如唐太宗，助父亡隋，内乱虽已次第平定，而外患仍极严重，但他有复兴的信念，于是修明政治，注意武功，平东突厥，定吐谷浑，破吐蕃，灭高丽，终乃使塞外诸国皆内附，共尊之为天王可汗。如明太祖，生于蒙古族入主中国垂90年之后，但他有复兴的信念，于是起自民间，亡元复汉，北逐蒙古，西平蜀，南定云南，终乃统一天下。这些史实，都告诉我们，他们之所以复兴者，由于坚定复兴之信念而已。至于近代，如意大利之统一，如土耳其之再造，如日本之勃兴，如德意志之重振旗鼓，这不都是我们很好的榜样吗?所以，今日的中国，虽然沦于风雨飘摇中，但终有复兴的一天，我们应该有这种信念，不可妄自菲薄。
3. 不要忘了个人与国家的连锁关系。
中国国家的地位，到现在已经低落到半殖民地的程度了。你们也许以为你们只不过是一个兵，与国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关系，用不到注意这些问题。然而，这的确是一种错误。我们知道，国家是个人的集体，个人是国家的单位，两者之间，是有一种不可分离的连锁关系的。譬如日本兵、英国兵、美国兵，都可以到中国来，为什么中国兵就不能到外国去?日本兵、英国兵、美国兵，都是呢衣革履，为什么中国兵就穿布衣草鞋?这不是因为中国贫弱才有的结果吗?中国何以贫弱?这不是因为外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内遭赤匪的破坏有以致之(的)吗?假设我们对外打倒了帝国主义，对内肃清了万恶赤匪，完成了民族复兴的大业，则你们不也同样地可以到日本到英国或到美国去(么)!你们不也同样的可以着呢衣和革履么?那么，个人与国家怎能说是没有关系呢?还有，朝鲜是亡国了，朝鲜人是不是到处受人欺侮?遭人白眼?印度也亡国了，我们几曾看见大家尊重印度人?在国家没有整个灭亡之前，你们也许感觉不到个人与国家的密切关系，但是国家一旦沦亡，你我和所有的国民，都免不了去做亡国奴，那时后悔也就晚了。因此，你们虽然只是一个兵，也不能不来注意国家的前途。
4. 承认自己在民族复兴运动中的责任与地位。
我们说过，个人是国家的单位，国家是个人的集体，所以，每一个人对于国家的复兴都负有很大的责任。你们不要以为个人是很渺小的一个单位，在四万万人中不过九牛之一毛而已，但没有个人，怎能有四万万人?譬如一秒钟，比一年的时间，相差不知几千万倍，但没有一秒钟就不能有一年。一元和一万元的金钱，相差自然很大，但是没有一元，就不能有一万元。所以在民族复兴运动中，我们不要渺视个人的地位，我们应该承认个人在民族复兴中的责任。我们应该知道，我们的祖宗，在古代文化领域里，确曾有过伟大的贡献与创造，假设我们甘愿沉沦，不知自强，那不但对不起我们的国家，对不起我们的总理，简直更对不起我们的祖宗。所以，大家要承认自己在民族复兴运动中的责任与地位。
五、我们应有的自觉与努力
1. 人民一日不安全，国家一日不稳固，我们就应当引为奇耻大辱。
现在，我还要提出一个问题来，我们军人究竟是作什么呢?是出操吗?是上讲堂吗?不是的。当然还有更重大的任务，这便是卫国保民。卫国就是所谓攘外，保民就是所谓安内。可是，今日的中国，已完全陷于国际帝国主义者之操纵宰割中，不但东北的领土全部失去，而(且)华北也是危机重重，于是国际地位一落千丈，民族尊严摧毁无余。这都是谁的责任呢?当然是我们军人的责任。赤匪作乱，农村破产，大多数人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于是到了今日，贫穷混乱几成为我国社会一般的现象。这是谁的责任呢?当然也是我们军人的责任，所以我们军人应该有这样的自觉，人民一日不安全，国家一日不稳固，我们就应当引为奇耻大辱。
2．努力罢，首先要健全你自己，充实你自己。
既有了这样的自觉，便应该本着此种自觉去努力，完成“安内攘外”这两项重大的使命。只要你能健全了你自己，只要你能充实了你自己，至少，你便能完成了你个人的职责。大家都这样想，则大家都能尽到了大家的职责，于是乎所谓“众志成城”，国家的危机，人民的痛苦，不都可以完全解除了吗?总之，我们要彻底地觉察自己的责任，我们要彻底地完成自己的职务。譬如，一个携带特种兵器的兵，他一定要了解这个特种兵器的构造，以及射击的技术、保存的方法。一个排长或连长，不但会作排教练、连教练，而且还要清楚了解本排或本连士兵的出身、教育、个性或嗜好，等等。努力吧!不然，不足以应付内外夹攻我们的敌人。
六、总结
今天我的谈话，完全是发挥委员长平日对于我们的训示，所以，也可以说是传达委员长的意思。你们作部队长官的，要随时把我谈话的内容，讲给你们直接领导的士兵，使大家都能领悟“在安内攘外的使命下，军人应有的自觉与努力”。时机已经迫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信号已经吹到了宇宙(地球)上每一个角落里，然而，这正是我们民族的一种更大的危机。我们必须振作起来，在领袖领导之下，加紧地剿清赤匪，完成安内的工作，然后，才能在世界的舞台上一显我们的身手，使民族走上康庄坦途。
(《军事周报》第6、7、8期，1935年5月11、18、25日，皆第1版)
张学良文集（1.2）/毕万闻主编.-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