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之政府观与国民之当决心*
大无畏
自徐锡林以达官巨职倡言革命，躬亲执械，誓死力斗，而皖抚毙于非命，纷扰几起。于是促成时论，谓非立宪不足以图存，即非立宪不足以保帝天下之尊，故袁、张得相继入阁，共图改进。论者又仰首北望，张目大呼曰：宪法之颁布非遥，而预备之时期行且尽矣。政客四出，以说干贵人，欲其一显以自豪于一世，上书请愿者，接踵乎北阙之下。自谓其说之用，即在目前。而孰意高官厚禄者，适反其言以鞭笞之，言论集会新闻禁遏之条件，相继发表，苛虐达于极端。而政府诸公所日谋预备谋实行者，则仅借外债之一事。夫此一事也，为害于国家岂待问哉。以苏浙两省之民，与夫天下有志之士，交相电迫，以求脱免，而终不见宥于诸公。诸公自谓处于外交困难之地，实无可如何者也，故不得已而殖此亡国之种，以为将来之隐患。吾虽不敢深信诸公之言，而吾通国之士夫，与夫苏浙两省之人民，若甚有爱于诸公，而遂信其言者，斯亦已耳。然所谓预备立宪，与所谓实行立宪者，政客奔走于诸公之门，新闻纸群噪于诸公之耳，有识之士，咸谓此吾民之所幸遇，而千载之一时也，将定于诸公之手者。今且卒岁矣，而诸公终不一顾问，似熟视而不睹者。将亦有所谓邻邦与国者，不得不辑睦之，和好之，而徇吾民之请愿，将有伤于邦交，而置诸公于困迫之地者在乎。此固当今政客与夫有志之士，所厚望于诸公，不能得其解，设为此问以待决于诸公者也。记者无望于诸公之立宪，亦不甚措意于政客之诸般运动，而欲其有成也。然且有所云云者，则愿我国民之熟思之，而审处之也。又一事焉，政府诸公显为之，而自以为可以掩天下之耳，吾国民熟视之，而自以为无与于其身。诸新闻纸，若知之，若不知之，或且偶一及之，而欲吐不吐，似曾不甚留于意者。记者将显言之，天下或且罪其言之多而无味，未可知也。然而记者之不能已于言，则言论吾之自由，而其事又似与吾有微未之关系者。在襄政府有二大厉行之处置，而为天下所共闻者，则段芝贵之革除，而樊增祥之撤去是也。段吾不甚悉，樊为陕人脂膏所豢，记者习闻之，而审知其价值者也。居陕数十年，陕人士不闻称其一善，道其一长，而惟述其丑恶之行，以为谈笑之资。自往迹言之，诚恐有污吾人之清听，而亦吾乡人所记忆，无容赘述者。至于去岁见除之由，则以铁路摊捐，妄施屠戮之故，彼阳欲窃取热心路政之名，实则他有所谋，而出于此，稍有心时局者所能知，而政府诸公似亦深知其用意之所在，故决然斥去之而不顾。乃曾不数月，而樊施其运用之术，狐媚诸公，罔知耻辱，遂有山西藩司之复简，段亦适于其前后重任之，为东三省练兵大臣矣。夫段以何等事得罪于天下而遗羞于列强，吾无言矣。吾即无言，岂复有一人之未喻也。东三省今日之局，俄日两国各逞其能事，争欲攫而纳诸囊中，非可复讳，铁道矿山之权利，与夫通商条件之受亏，勿论矣。甚且警察、行政、土地所有权(间岛事)，日人曾不少顾，一切为所欲为。彼徐督之，昏庸无知，形同木偶，已使人生觊觎之心，种种要求，日出而不息。今间岛事急矣，人欲以兵挟我求割，其新闻纸屡屡言之，明目张胆，无所顾忌，以促其通国上下之决心。而政府诸公，以此莫大之事权地位，为大恶不道、豺虎不食之段芝贵，作升迁之荃。夫天下岂有不知耻辱之人，而可使之握兵为将令行禁止者，抑吾中国军人之性质，独不同于列强耶?不然，则是政府诸公知段之工于狐媚，使挟其术以悦外人，而使之忘其谋我耶！记者不能解，亦不欲与闻诸公事。然吾国民所恃以为保障，而介居列强之间，谋自存而终不至于亡者，则惟此政府是赖。吾欲我民之思其果可赖与否，而一再熟计之耳，无徒自苦而与之俱亡可也。昔桀之亡，其国人曰：“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吾国民其亦乐与之亡而无悔乎?
* 本文原载一九○八年三月《夏声》第二号。
《辛亥革命在陕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