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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音远播记——回忆西安易俗社参加陕西省戏曲演出团到十三个省市巡回演出的盛况

柳滨一中


  西安易俗社是最早组建的秦腔艺术团体,也是我国最老的戏剧班社。在易俗社七十多年的梨园史上,有着许许多多光采的篇章,他们早在一九二一年初,就曾甲乙两班合并组成演出团抵达汉口,首次将古老的秦腔播到了大江南北、汉水两岸。而最为光辉的历程,则是一九五九至一九六○年间,他们随陕西省戏曲演出团到北京为建国十周年献礼演出后,进行了一次远程巡回演出活动,前后共历时十个月,巡演于十三个省市,行程两万余里,走了大半个中国,第一次把古老的秦音远播到了大江南北、东南沿海、湖广名城、巴山蜀水和云贵高原,获得了普遍的赞誉。我们是当时陕西省戏曲演出团总团部负责组教宣传的工作人员。从筹组到结束,经历了全过程。这里仅将易俗社参加演出团及其演出活动,作如下的回忆:
  演出团的诞生
  我们是在一九五九年四月被指调到西安丈八沟招待所的。中共陕西省委第一书记张德生当时在病中就医,也住在这里。我们调来是进行陕西省戏曲演出团筹组工作的。初夏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张德生打电话把马健翎、罗明、杨公愚三个搞戏的行家叫到丈八沟,商讨成立演出团的事宜。身体消瘦的张书记在通往会客室的葡萄架下的小径上踱来踱去,专候着马、罗、杨等人,由于他们借用的一辆小轿车出了故障,路上延误了时间。稍顷,省委候补书记、宣传部长赵守一也专程赶来。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确定以省戏曲剧院和西安易俗社为基础,选调演职人员,组成陕西省戏曲演出团并在全省范围内选调优秀演员。
  演出团建立了党组,由省委直接领导。团长赵守一,副团长有马健翎、罗明、刘侠僧、杨公愚、黄俊耀、史雷、毕雨。
  一九五九年十月一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中央鉴于秦腔是个古老的优秀剧种,指定陕西省戏曲演出团的秦腔团调京进行国庆献礼演出活动。于是六月调齐人员,集中到丈八沟进行紧张的排练准备工作。除在本省请来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小云、徐碧云参加指导排练,并由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惠济民、刘毓中、苏育民、李正敏、韩盛岫、宋上华等组成导教组,还专程由四川请来川剧表演艺术家琼莲芳、彭海清、陈全波等来陕指导表演技艺。
  省委经过几番审慎选择,确定赴京献礼节目为省戏曲剧院的《游西湖》和西安易俗社的《三滴血》。
  杨公愚分工负责《三滴血》的编排工作,演员以易俗社为基础,还抽调了陕西省军区五一剧团演员李爱琴扮演剧中小生李遇春,宝鸡秦腔剧团青年演员曹海棠扮演剧中花旦贾莲香,咸阳人民剧团的青年演员郭明霞扮演剧中正旦李三娘。
  九月要进京,时间不等人,领导齐坐镇,排练不歇停。省委张德生、赵伯平、赵守一等领导同志轮流听取剧本修改情况,反复观看指导,在看的过程中,具体为一句一字或一招一式提出意见,有时甚至争论不休。那时,搞戏的同志紧张、严肃,但心情是愉快的,因为上下级之间相互是了解的,说话直截了当,全不计较,都想把戏搞好,为戏曲艺术尽职尽责。想到此种情景,不由得使我们追忆起这样一些有趣的细节来:
  “马下个牛娃子”,这是《三滴血》中县令晋信书的一句台词。在演出时,有一定剧场效果,但考虑到剧中人是个熟读五车书的书呆子,这话出自他口中不太雅致,经过反复研究,把这句台词删掉了。一次试演时,省委负责同志都兴致勃勃地来到排演场,戏开始后,当晋信书演到这段时,赵伯平睁大了眼睛,指着台上大声问到:“樊新民,你的'马下个牛娃子'咋不见了,跑到哪里去了?”“没跑、没跑”,樊新民立即回答着。他在剧中扮演晋信书,此时此刻,他确实没有防备省委书记在台下看戏,会插进来和台上剧中人问起话来,只见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摇着帽翅,继续说道:“赵书记,这句话不要了,说是改掉了。”
  “是谁改的?是谁说不要了?”赵伯平站了起来,生气地问着。
  “说是改掉了,是×秘书通知的。”樊新民停了下来,有些困窘,正好秘书坐在赵的左边第五个座位上,赵顺着台上樊新民的手势看见了他,便把他叫到跟前,心平气和地说:“我给你说,这是戏,戏的语言不能太死板,要生动活泼,大众化,改戏改词时要尊重历史,又要照顾观众,'马下牛娃子'有啥不好,这句词是有效果的,台上已经说了多年了,你改了,观众是不会同意的。”秘书点了点头,赵继续说“是你通知他(指樊新民)改掉了,现在你再通知他改过来好吧!”秘书立即告诉樊新民还按原来的演,戏又继续演了,樊新民熟练地说出了“噢:原来是马下了个牛娃子。”台下哄堂大笑,赵伯平拍着手对秘书说:“你看,你看,嘹扎咧!”其实秘书也觉冤枉,叫樊新民改戏,哪能是他的旨意,只不过是传达编导组一次讨论的结果而已。“马下个牛娃子”这句曾经有过激烈争议的台词,不仅在其后的演出中保留了下来,就是在拍成电影时,也一直保留着。
  演出团对艺术精益求精,改了又排,排了又改,整个夏天,在丈八沟忙个不停。《三滴血》的本子原来很长,要演三个半小时,经过反复的推敲,本子缩短了,剧情集中了,省委领导同志拍板说:“好了,就这样。”于是杨公愚和易俗社参加这个剧组的同志们,才算松了口气,开始进行其它外出准备工作。
  誉 满 京 华
  演出团是在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四日动身赴京的,由于赵守一因公不能随团,省委临时决定由宣传部副部长叶光宇担任党组书记、总团长。
  北京,这个祖国的心脏,金色的秋天,到处呈现一片欢腾的海洋。最令人难忘的是在举行建国十周年节日的盛典时,我们演出团全体成员被安排在天安门城楼下的观礼台上,抬头就能亲眼看到伟大领袖毛主席以及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城楼上挥手检阅游行队伍。易俗社的名老艺人刘毓中、孟遏云、杨令俗、樊新民和青年演员肖若兰、陈妙华等,在观礼台上激动得热泪直淌。观礼结束,还久久不能平静,我们帮他(她)们给报社写稿,向家中人写报喜信,一直忙到深夜。
  国庆前夕,我们演出团应邀派了十名代表,到刚刚落成的人民大会堂参加周恩来总理主持的盛大国宴,其中有易俗社的杨公愚和刘毓中。另外,全体人员还应北京市长彭真的邀请,出席北京市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欢迎宴会。
  演出团成员在京还观赏了世界芭蕾舞明星,苏联乌兰诺娃在京演出的《天鹅湖》。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先生为演出团献演了他的拿手好戏《贵妃醉酒》。
  《三滴血》一九五八年冬曾在北京演过几场,颇得戏剧界好评,此次经过半年加工整理,公开出现在首都舞台上,立即获得了喝采赞扬。应邀在中南海怀仁堂演出时,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中央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参加观看。周恩来总理等接见了演员,对秦腔《三滴血》给予很高的评价,说是在戏曲舞台上继昆曲《十五贯》后的又一台好戏。
  在前门外广和剧场公演《三滴血》的第一天,盛况空前,时至中午,当天座票全部售完,据剧场工作人员反映,当晚停放小轿车之多,是从未有过的。首场公演结束后,邓子恢、薄一波、习仲勋、谢觉哉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张治中、张奚若、汪锋、张邦英、贺晋年等数十位有关方面领导同志均登台祝贺,接见演员,摄影留念,摄影师应接不暇,当场换装胶卷,忙得汗流浃背,以后传为佳话。
  《三滴血》在京公演后,售票紧张,反映强烈,戏剧界呼声很高,著名戏剧家和评论家纷纷撰文评介,田汉写了连载文章,盛赞《三滴血》中晋信书的表演“入木三分”;曹禺、梅兰芳、马少波等都亲自撰稿赋诗;首都各报刊、电台纷纷派记者到团驻地采访、约稿;中国妇女画报还专访了秦腔第一个女演员孟遏云,并以此为题,文图并茂的辟了专栏,刊物发行国内外,均引起了广大读者的注目。
  演出团在京期间,文化部和北京市多次组织游览首都名胜古迹,给来自大西北的秦腔演职人员开阔了视野,增添了历史知识。北京的秋天是十分优美的,颐和园的秋景尤为宜人。演出团在即将离京前夕,国务院副总理习仲勋利用星期天在颐和园约见了演出团正副团长和主要演员,在场的还有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张治中。当习副总理向张治中介绍演员时,张治中笑嘻嘻地握着樊新民的手说:“我看了你的戏,你是演晋信书的,演的很好!”樊新民说:“请首长批评,我是耍丑的。”习副总理接着樊新民的话说:“今天叫你来,就是要打个招呼,你们在成绩面前和赞扬声中不要骄傲,两个秦腔戏在北京演响了,马上要到南方去演。你们在怀仁堂演了,恩来、少奇和朱德都看了演出!总理是浙江人,少奇是湖南人,朱总是四川人,都夸你们演得好。你们千万不要头脑发昏,忘乎所以,到南方去要虚心向兄弟剧种和剧团学习,艺术上要严肃认真,精益求精……”。这一段语重心长的告诫,给演出团及时打了防疫针,团长们向全体演职人员作了传达,花了两天时间进行了小整风,使开始萌芽了的骄傲情绪,及时得到纠正,从而轻装离京,踏上了秦腔播向江南的征途。
  三大秦班下江南
  一九五九年十月中旬,陕西省戏曲演出团离开首都,乘车往南京,与此同时,所属的眉户碗碗腔团(省戏曲剧院眉碗团)也由西安乘车向南京进发,号称三大秦班的两团演职人员在钟山脚下的古都金陵会师了,至此,秦音破天荒地播向祖国的大江南北。
  在南京,演出团受到了中共江苏省委、省人委领导同志以及金陵文艺界的热情欢迎和接待,全体人员被安置下榻在江苏饭店;彭冲、惠浴宇等省市党政领导同志亲切接见了演职员,给予了极大的关怀。在宁的短暂十天停留中,三个剧种演出了十二场,全部座满。《新华日报》、《南京日报》连篇报道了演出盛况,评介了秦腔《游西湖》、《三滴血》、《赵氏孤儿》和碗碗腔《金琬钗》等。南京戏剧界为演出团开了座谈会,进行了艺术交流。演出团还为军事学院和驻军部队进行了慰问演出,廖汉生等部队首长接见了演职人员;还组织参观了伪总统府、中山陵、雨花台,游览了玄武湖等名胜古迹。
  离开了南京在赴沪的途中,曾在无锡、苏州两市进行了短期访问演出,游览了太湖和苏州园林等江南名胜。
  进入隆冬的十一月,在大西北已是风吼雪飞的严寒季节了,而黄浦江畔的上海仅略有寒意。演出团抵沪的热烈情景令人难忘。记得那是十一月的一天上午,蒙蒙细雨淅沥地下个不停,演出团所乘的列车刚刚停到上海站,上海文艺界知名人士周信芳、袁雪芬、丁是娥、筱文艳等涌上前来,亲切握手。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周信芳曾在西安演出过,他象亲人久别重逢似的,与马健翎、杨公愚等雨中叙旧,上海市副市长金仲华,上海市委宣传部文艺处长章力挥,市文化局长李太成等党政领导同志也专程冒雨到车站迎接,细雨中漫长的车队,把全体演职人员送到南京西路的国际饭店。首次来上海的秦腔演职员,就在这座耸立在黄浦江畔的我国当时最高的二十四层高楼里下榻了。
  秦腔演员乍到上海,一切陌生,先别说上海人能否听懂秦腔,就是日常生活也颇感别扭。陕西人听上海话是吃力的,易俗社一部分人住在五楼和九楼,每次在上电梯时,总是听服务员在报“虎楼”“狗楼”的,我们的人听了就不舒服,以为他们在骂人。老艺人刘毓中,一次在电梯上就发火了,为什么要说“狗楼”?搞得对方莫明其妙,日久才慢慢弄清了“虎”是五,“狗”是九,误解才消除了。
  上海人能看懂听懂陕西戏吗?的确,我们自己也很怀疑。于是我们到后即在各报刊登了剧种和剧目的介绍,但事实同我们的预料恰恰相反,三个剧种在沪公演了一月,的的确确是座无虚席,每晚华灯齐明的演出剧场门前总还是排着长队,竞相争购座票。这种在细雨蒙蒙的傍晚,打着雨伞,排着长队的热情观众在剧场门前等票的场面,是十分令人感动的。
  上海各报每天都在报道演出盛况,发表评介。周信芳、袁雪芬、丁是娥、筱文艳、章力挥、顾仲彝等上海文艺界著名人士,先后在《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上撰文评介秦腔,盛赞表演艺术。《新民晚报》为演出剧目开辟了专栏,连续刊登评介文章。
  演出团在沪广泛展开了艺术交流活动,观看了京、越、沪、淮等剧种的精采表演。周信芳邀请刘毓中等到家里作客,著名京剧演员童芷苓向著名演员宋上华学演秦腔折子戏《杀狗》,并作了汇报演出。上海市还在文化会堂,举办了专题讲座,刘毓中、宋上华、李正敏、樊新民、杨令俗等均登台分行当作表演艺术讲演,博得了上海剧界的好评和赞许。
  秦腔到上海演出,对在沪工作的数万西北人,尤其陕西人鼓舞极大,影剧界名人周伯勋这位陕西籍的上海通,整天泡在演出团驻地,为演出和生活尽力帮助,夜以继日,不辞劳苦。江南电影制片厂看了《三滴血》的演出后,对剧本和演出都很欣赏,曾几次找易俗社领导人协商,要求易俗社和江南签定拍摄《三滴血》舞台戏曲片的合同,只是易俗社和演出团的领导人都作不了主,经请示省委,始知西影口头相约在前,不肯相让,江南厂只得放弃,周伯勋等热心的乡党也殊感遗憾。
  活跃在海防前线
  演出团在上海演出即将结束时,接到省委指示:陕西省已组成各界赴福建前线慰问团,演出团立即改由慰问团领导,随团开赴海防前线进行慰问演出活动。
  一九五九年十一月中旬,演出团奉命赶到风景秀丽的杭州西子湖畔,陕西省各界赴福建前线慰问团全体人员集结于此,总团长是省长李启明,副省长苏资琛、省军区副政委江波、西安市副市长陈式玉、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叶光宇为副总团长,团省委副书记刘舒昌、省妇联副主任李晋昭、著名农民科学家王保京、延安地区专员杨存富等为慰问团团员。艺术团除了戏曲演出团外,还有专程从西安赶来的西安歌舞团(原西工团)和市曲艺团的部分主要演员。这支来自西北的庞大的艺术队伍会师在这个享有“天堂”之称的名城,不仅饱尝了迷人的景色,且在古临安城展开了暂短而广泛的艺术交流活动,登门拜访了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盖叫天。年近古稀的盖老不仅热情接待了陕西艺术家,且老当益壮地为客人表演了拿手好戏。慰问团的节目均在杭州演出了一至二场,还观摩学习了越剧、昆曲和浙江歌舞的精湛表演。
  东南沿海的初冬,气候和景色一样宜人,慰问团一行三百余人乘坐专列,翻越桔子红遍了的丛山峻岭,跨过蜿蜒曲折的闽江,到达了海防前线的心脏--福州。中共福建省委、省人委和福州部队领导机关,对慰问团表示了热烈欢迎和亲切的关怀。中共福建省委第一书记、福州部队政委叶飞,前线部队首长张翼翔、聂凤智,副省长梁灵光等均亲切接见了慰问团全体成员,出席了欢迎大会;部队特为慰问团筹备了世界稀有的珍贵海味--福州海蚌作肴的盛宴,欢迎来自革命圣地、陕西人民的使者。
  慰问团总团在福州为英雄的前线军民进行了慰问及演出活动,然后再划分三个分团,深入前线各地慰问。易俗社《三滴血》剧组分配在一分团,在七天七夜的分散慰问活动中,演职人员精神昂扬,既演大戏《三滴血》,也深入到了前线机场、哨位、炮兵阵地,频繁地进行小型的慰问演出活动。
  令人难忘的是《三滴血》剧组的演员们,听了被誉为“海上青松”的战斗英雄安业民烈士英雄事迹后,不畏艰险,攀登高山悬崖,来到了位于台湾海峡峭崖上的英雄海岸炮兵阵地。这个伸向汪洋大海的蛇形小半岛,顿时欢腾了起来,安业民烈士的生前战友们,从炮塔上、坑道里、大炮旁、哨眼内……敲锣打鼓,撞击空弹壳等,伴随着有节奏的口号声,组成了悦耳动听的军民联欢交响曲,山呼海啸,崖壑沸腾。文艺战士们分组进行小型慰问演出活动,英雄海岸炮兵战士们也演出了小型自编节目。凑巧的是就在这个英雄的阵地上,还遇到了两个西安籍的英雄战士,他们在海防前线炮位上会乡亲,倍加亲切,他俩站在青松岩石上满怀激情地高声朗诵:
  渭河两岸放光彩, 秦岭南北亲人来;
  千里迢迢赴前线, 海防战士喜开怀。
  更难忘的是这支文艺战士的越海慰问演出活动: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厦门军港,我们和陈妙华、李爱琴等登上一艘炮艇,夜航出海,去慰问守卫小海岛的英雄战士。天黑得象锅底,海风怒吼,海浪狂啸,波涛汹涌,炮艇开动了,轻如秋千的荡板,在浪涛中飘浮前进。海军战士在我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个洁白的瓷盆,是专为晕眩时呕吐准备的。起初大家还都强忍着,航行不久,海上发现灯火点点,炮艇灭光全速疾驰,海浪起伏,艇体颠簸,我们这些破天荒越海的“战士”,程度不同地都呕吐了。《三滴血》中的两个小生--陈妙华、李爱琴吐的最凶,看样子肠肠肚肚都快吐出来了,还不时的支吾着说:“不要紧”。
  炮艇快速驶抵预定的小岛海面,已是午夜了,海滩水浅,炮艇无法靠岸,守岛战士们已在海滩等候大陆亲人多时了,一见艇到,顿时一片欢腾。他们淌水奔向炮艇,不管是男是女,背的背,抬的抬,喜笑颜开地把亲人送上小岛。此时此情此景是多么的亲切,多么的美好啊!
  我们很耽心演员晕船,使慰问演出活动受到影响,可是情况很意外,吐的最厉害的陈妙华、李爱琴经过一阵子登海滩的动人场面,她们不久就镇静下来,睡不着,吃喝不下,深夜间却要求起任务来了。部队领导和我们做工作,劝其休息,还很难说服。上岛后,即听说附近还有更小的岛子,守卫战士只有一个班,虽航行不易,却有通讯联系,于是我们就在电话机旁拉起琴来,陈妙华等演员通过电话,向隔海小岛上的英雄战士们进行着秦腔清唱,表达了诚挚的慰问情意。这样的电话慰问极大地鼓舞了海防战士,也受到指挥部和慰问团的通报表扬。次日上午,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活跃在小岛各个哨位上,分别为战士们进行形式多样的慰问演唱活动。守岛指挥员在临别时告诉我们,这儿距蒋军驻岛仅几千公尺,你们的慰问不仅鼓舞了我军战士,你们演唱的古老秦腔,顺风顺水也能传到蒋军驻守的岛子上去。
  老树红花南国开
  经过半月紧张的前线慰问活动,陕西慰问团全体人员又在福州集中,告别了福建党政军民,专程前往英雄城市--南昌,对革命摇篮井冈山根据地和江西军民进行慰问。在南昌市,各剧组都进行了频繁的演出,瞻仰了革命烈士纪念馆,参观了八一南昌起义指挥部遗址,观摩学习了古老的赣剧等。时至一九五九年底,陕西慰问团在南昌结束了慰问任务,总团部乘车直返西安,三大秦班又恢复了陕西省戏曲演出团的建制,继续进行巡回演出。
  演出团乘车南行,抵达英雄城市广州时,已是一九五九的除夕。广东省、广州市党政军领导机关,对演出团关怀备至,安排全体人员下榻珠江之滨的爱群大厦,市委书记薛焰和省市文化部门负责同志均到驻地看望。六十年代的第一个元旦,全体演职员应邀出席了盛大的羊城迎春会,市长朱光在会上致词祝贺,对演出团表示欢迎,并对古老的秦腔和动听的眉户、碗碗腔作了介绍,他在讲话中赞美秦腔是“中华民族之妙音”。出席迎春会的有省市著名艺术家红线女等。部分港澳人士也应邀出席,气氛十分热烈。南北艺术家相逢羊城,十分亲切地尽情联欢,大厅内谈笑风生,掌声雷动。朱光市长即兴赋诗,《三滴血》、《游西湖》等剧组的演员也在阵阵掌声中引吭高唱,频频被中外记者摄入镜头。活动照片除在广州报刊上发表外,香港各报亦相继刊发。
  从祖国的西北来到南大门的羊城,人们的语言相互更难听懂。古老的秦腔史无前例地来到这里演出,观众能否听懂看懂?这是我们来到这里比在上海更加耽心的事,陕西省的党政领导和群众也都在耽心此事。省委要求我们及时汇报情况,并要求采取各种方式广为宣传介绍。作好一切演出辅助工作,映打好字幕等。广州的新闻界也都尽力作了扩大宣传。事实完全出人所料,广告发出后,剧场门前就涌满了人,数场戏票,一天售完;港澳文化名流,影坛明星,商贾戏迷,纷纷电告广州华侨饭店,预订房间和戏票,一时座票紧张,情况比在京演出时还好。经过十余天的实践,不仅剧场天天座满,而且观众基本能听懂看懂,该有效果的地方,都有反映。《游西湖》中的“吹火”,《三滴血》中“虎口缘”,碗碗腔《借水》等折子戏,场场演出都赢得了响亮的掌声,省市日报和《羊城晚报》每天都刊有演出的消息、剧评等。香港的《文汇报》、《大公报》等,也天天刊登剧种剧目介绍和剧评等,甚至以“古老秦腔别开生面,羊城观众为之倾倒”为题,用特大字体醒目披露消息,头版位置刊登巨幅演员剧照。我们每天汇集情况,深夜报告给陕西的领导和乡亲们。
  演出团在广州展开了十分广泛的艺术交流活动,粤剧明星红线女专门邀请了《三滴血》和《游西湖》剧组主要演员,到她家里作客;省市戏剧界举行了多次座谈会。在广州不仅观摩学习了粤剧等古老剧种,而且有机会观看了驰名中外的优秀广东戏--潮剧,会见了抵穗演出的著名演员姚璇秋等。委婉动听的潮剧音乐特别吸引陕西戏曲音乐工作者,易俗社薛增录对潮剧音乐进行了专门的学习和研究,并专程赴潮汕地区采购了潮锣等乐器,在其后的演出和在电影《三滴血》的伴奏中,都吸收了潮剧音乐,适当地运用了潮锣,从而更加丰富了秦腔音乐。
  二 次 抵 汉
  按预定计划圆满结束了广州的演出后,演出团沿粤汉路乘车直达华中的心脏--武汉。
  民国九年(一九二○年),西安易俗社曾来武汉演出过,把古老的秦腔首次传播到大江南北、汉水两岸,给武汉三镇的观众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那时候的西安易俗社,途经河南省的洛阳、郑州、许昌、漯河、驻马店、信阳等地,而后进入湖北境内,实属秦腔戏班首次远征,决非易事。那时候,本地人都只是各自剧种的热心观众,由于文化不发达,很少文化交流,对外地戏看不懂。同时,秦腔又比较难懂。就是有文化的人,对秦腔这个剧种也多不了解。可是易俗社沿途演出,情况尚佳。虽然十人有九人看不懂,但是人们都有好奇心,看个从来也没看过的新鲜戏,也是茶前饭后一件有趣的事。将近四十年过去了,如今西安易俗社又随演出团来到这里。当年随社来过的同志旧地重游,感慨万千,老艺人刘毓中当年风华正茂,年仅二十出头,而今已是年逾花甲的真正的衰派老生了。特别是建国十年来,祖国社会主义建设日新月异,隔江相峙的龟、蛇二山,如今“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武汉的巨大变化,使他不辨东西南北,连当年演出的剧场也找不见了。刘毓中在武昌饭店给易俗社的青年们讲述当年在汉演出情况,以及当时艺人生活的困窘:当时易俗社到了长江、汉水汇流重镇汉口首场演出,一开锣,就爆了满场。演出半月,日夜连场,座席不减。但是在那军阀混战的旧社会,对戏班的盘剥是五花八门,开支浩大,每场戏,收不了几个钱,有时甚至没钱开饭。新旧社会对比,真是天地之别,他鼓励青年们要珍惜时光,在这幸福的环境中勤奋学习,要使自己的艺术和工作赶上时代前进的需要。
  《三滴血》在汉口演出时,来了一位手拄拐杖、头发花白的老观众,剧场经理将他引来会见剧团领导。经了解,这是一位有名的戏曲资料收藏家,名叫许梦麟,据说一次住宅失火,老先生首先往外搬运的不是财宝,而是他收藏戏曲资料的两口皮箱。第二天我们跟杨公愚等专门拜访了他,许老让我们看了他收藏多年的资料。嗨呀!真够丰富,特别是京剧四大名旦几十年的演出广告,他像集邮似地精工剪贴编排,一本本的剧种剧目介绍和大量的评论文章。他拿出了易俗社当年在汉演出时的戏报,那是一张木刻拓印的黄表戏报,供张贴用的,同时介绍了当年易俗社在汉的演出剧目和情况。使我们得到了很大的教育。许老的职业并非文艺,如此爱好戏曲成癖,积极收藏戏曲资料,实在令人崇敬。
  时至隆冬,大雪纷飞,武汉三镇披上了银装,中共湖北省委对演出团在各方面予以关怀,全体人员住在温暖舒适的武昌饭店和省委招待所,演出活动也作了周密安排,由于春节将至,加之演出团离陕已辗转数月,急需更换行装,因此短暂一周演出后,即乘车沿京汉路转陇海铁路返回西安了。
  秦 音 入 蜀
  演出团由武汉返陕时,省市领导和文艺界在西安车站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地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为了表彰演出团几月来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省委和省人委特在人民大厦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省委书记赵守一等负责同志在宴会上讲了话。演出团各个剧组春节期间向西安人民进行了短期汇报演出,盛况空前。
  春节刚过,演出团应邀赴川,继续进行巡回演出,原班人马于农历正月初八抵达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党政领导同志对演出团十分关怀。李大章、赵苍壁、黄新廷等党政军主要领导同志观看了秦腔《三滴血》等剧目的演出。还专门组织到郊外金牛坝宾馆进行内部招待演出,刚上任的中共云南省委第一书记阎红彦也在那里观看了演出,并即向陕西省委挂电话,提出邀请演出团赴云南演出,当晚即把此事定了下来。
  成都文艺界有组织、有计划地和演出团进行了多方面的艺术交流,《四川日报》以“锦江添春色”为题,对演出团剧目进行了评介和赞扬,同时安排了在成都的参观活动,游览了杜甫草堂、武侯祠等名胜古迹,还专程去灌县参观了古老的水利设施--都江堰。成都文艺界为演出团组织了游园联欢,踏青郊外进行野餐等活动,在桃红柳绿、风景如画的广阔天地里,进行频繁的排练演出活动。川陕两省艺术家相互学习,进行了具体的艺术辅导活动,半月间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告别成都,演出团乘车直达山城重庆。市委第一书记任白戈,是文艺界的前辈,他对演出团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关怀,不仅接见了演职员,亲临观看演出,而且给演职员作艺术报告,同时向大家介绍了山城重庆的革命斗争史、革命文艺传统等。演出团决心继承发扬光荣传统,抵渝后,立即在抗日战争时期的街头演出旧址--解放碑,连续组织了街头演出。《三滴血》、《游西湖》等大型秦腔剧,轮番在街头为山城观众公演,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每晚观众均达数万人,演出中秩序井然,这的确是少见的。
  演出团在重庆解放军剧院等处售票演出亦场场座满、轰动山城。《重庆日报》不仅发表了大量评介剧种剧目的文章,且登载了许多工农兵观众的热情来信,称赞老树红花盛开山城。为了满足要求,演期一再延长,并送戏上门,分别深入到歌乐山和长江、嘉陵江两岸的工厂和农村去演出,到处受到热烈的欢迎。
  在山城停留期间,演出团亲切会见了川剧老师琼莲芳等,结识了川剧新秀许倩云等,这里川剧艺术实力雄厚,人材辈出,戏技尤为突出。演出团在这里也抓紧时机进行了对口对手学习活动,特别是攻学川剧三小(小生、小旦、小丑)的一些独特技巧,如扇子、道袍、甩发等基本功训练,得到了很大的教益。川剧还和演出团进行了联欢演出和座谈。市文化局组织演出团人员参观了红岩村等革命遗址,“中美合作所”及其残害革命者和爱国者的集中营区等,使演职人员受到了深刻的教育。
  云贵高原播秦音
  演出团原来的巡回演出规划,只有四川成都、重庆两地。在成都时接到陕西省委指示,应邀去云南演出,并顺道到贵州省进行访问演出。在重庆演出的后期,昆明军区领导机关已派干部专程抵渝迎接,并在运输及沿途食宿等方面创设了方便条件。于是重庆演出结束后,阳春三月,演出团全体人员,“快马加鞭不下鞍”奔向了云贵高原。
  重庆出发,车过綦江后即入当年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路径了!演职人员今日能踏红军长征路,莫不欢欣鼓舞。车抵娄山关时,大家要求步行,霎时歌声四起,山谷回荡,“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许多同志豪迈地朗诵了起来,男女同志在欢歌笑语中挥汗翻越陡坡,倒也轻松,不少同志还抄险峻小道而捷足先登。易俗社年逾花甲的刘毓中也精神百倍地徒步攀登,他和女演员康兰等在翻越娄山关的行军中,始终跟在团部的队伍中,从不让别人搀扶,受到大家的赞扬。
  翻越了娄山关,夜宿贵州的桐梓。第二天中午抵达革命历史名城--遵义。演出团在这里停留了三天,参观了遵义会议旧址和当年红军攻打遵义的战场,访问了长征时留下的伤病员,听了红军长征的故事和留在遵义的红军老战士的英雄业绩,使全体同志又受到了极其深刻的革命传统教育。演出团在遵义城每晚分头进行演出,慰问英雄军民,受到盛情款待和热烈欢迎。离遵义,过安顺,渡乌江,抵贵州省会贵阳,只作了短暂停留,随即前行。汽车在万花丛中回转,途中观赏了黄果树大瀑布等胜迹,行车三日抵达西南边疆云南省首府--春城昆明。
  “在这山茶花、杜鹃花盛开的日子,我们云南各族人民热烈地欢迎来自古都长安的文化使者……”,云南省长于一川在盛大的欢迎会上祝酒时,用诗一般的语言,对演出团表示热烈的欢迎。省委第一书记阎红彦、省委书记赵健民、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等都出席了欢迎宴会。省市专门成立了接待办公室,对各剧组的演出作了统一的安排部署,秦腔《三滴血》、《游西湖》、《赵氏孤儿》和眉户《梁秋燕》、《曲江歌女》,碗碗腔《金琬钗》、《白玉钿》等,轮番在艺术剧院公演,同时深入慰问边防部队。公演座票十分紧张,不得不采用有组织的分票办法,所有的演出都受到党政军及各族观众的好评。为了活跃边疆各族人民的文化生活,增强各族人民的大团结,昆明市组织演出团各剧组在市区公园和三十多个民族的劳动人民进行了联欢演出。白族、傣族、彝族、景颇、布依等民族的专业和业余的文化工作者,在联欢会上演出了丰富多采的民族歌舞,气氛十分融洽而热烈。
  昆明文艺界对演出团表现了极大的热情,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关肃霜为演出团献演了拿手好戏,表演了精采的靠旗打出手,指导了技练。古老的滇剧用新整理的剧目《鼓滚刘封》专场招待演出团,别具风采的云南花灯和民族歌舞也进行了招待演出,宾主相互观摩学习后,进行了亲切的座谈和广泛的艺术交流。
  省市党政军领导对演出团来到边疆,在生活上也给予了热情的关怀,除食宿舒适、交通方便,演出工作劳逸结合,先后组织参观了闻名世界的奇峰石林、风光秀丽的滇池、西山等胜迹,还参观了热带植物种植园,开阔了演职人员的视野,增长了知识。
  演出团全体成员依依难舍地告别了春城昆明,折返贵州省会——贵阳,被安排下榻在八角岩宾馆。李景膺、鲁瑞麟等党政军领导同志亲切接见全体演职人员,山城贵阳的各族观众,等待演出团到来已日久了,为此,立即进行了公演,受到了广泛的欢迎。黔剧、京剧、花灯剧的战友们和演出团进行了交流演出,相互观摩座谈,取长补短,气氛十分融洽。
  贵州是个多民族杂居的山区,奇峰突起,山林郁郁,土产药材丰富,又是驰名中外的茅台酒乡,省市领导为演出安排了参观游览。在仙境般的幽静山林公园——花溪游览时,演出团部分成员在那里幸运的见到了敬爱的朱德总司令和徐特立老人。老人们和演职人员在山涧小亭促膝谈心,时而漫步山间,谈笑风生,恰似久别重逢的亲人,大家沉浸在欢乐幸福之中。这次不平凡的游园,在大家生活的史册上留下了光辉的篇章。
  访 问 南 宁
  从贵阳乘车,几小时后出山进入广西,天地豁然开阔,山川秀丽,风景如画,一派南国风光。田间务秧忙的男女农民,头戴竹笠,身穿短袖衣衫,劳动中载歌载舞,把人带入歌仙刘三姐斗秀才的情景之中,久居关中平原的秦剧演职人员,如入仙境,赞叹不已,不知不觉中车抵邕江之畔的美丽城市——南宁。
  演出团在南宁进行了短期公演,所有剧目均受欢迎。刚刚结束的自治区《刘三姐》会演,留下了广西许多地市的文艺团体,为演出团进行艺术交流增加了丰富的内容。演出团先后观看了彩调、花灯、采茶、桂剧不同格调的《刘三姐》,会见了数位专业和业余的刘三姐扮演者,通过相互观摩、学习和座谈,充分交流了艺术经验。
  演出团就在这里结束了巡回演出活动,搭乘火车经桂林至郑州转车,满载荣誉,返回西安。
  结 束 语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转瞬间,二十五年过去了。二十五年前,陕西省戏曲演出团的全部活动,是陕西地方戏曲的一次长征,史无前例的将秦音播向了大江南北,东南沿海,湖广名城,巴山蜀水和云贵高原,为陕西地方戏曲史册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西安易俗社参加了这次艺术长征是极其光荣的,在社史上增添了光辉的篇章。
  (一九八四年五月写于西安豫剧团)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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