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潼县调查记录
马长寿
7月27日,我们由渭南的霍马家,经过槐里,到达临潼县所属的油房街。油房街因清代张芾的被捕而著名,现在与槐里合并改为油槐镇了。
先与乡支部委员贾同志接头,分为两组去访问、调查。
一组到北缑村访问七十六岁的民主人士刘蔼如先生。北缑村东与八里坤为邻。八里坤一名“回回庄”,当年此村回回甚多。八里坤回民居仓头与十三村之间,渭南回回西退,必先经此。而多隆阿向西进兵时,亦长时期地屯兵于此,故此地在回民起义史上很为重要。刘先生说:“昔年临潼县渭河以北回回,主要居于八里坤和雨金以西的十三村。八里坤系回村,原有回回一百多家,善种地,收成不坏,也有往南山贩盐者,有和汉人一起赶车者,回、汉关系还好。
回、汉纠纷多由羊吃田麦而起。汉农立“羊头会”,每年会后,出榜布告吃田麦、田禾者罚金若干,所以常有处罚回回罚金之举。还有各村唱戏,回、汉之间常常打捶,因此感情不睦。
临潼的回民起义在同治元年约阴历五月初的时候。当时春麦刚收完,正在种扁豆。我父亲在一天早晨正要到地里种扁豆,这时天还未亮,看见从八里坤那边过来二百多个马队,驰到路上行人便杀。我父亲刚出村郭,没有碰上。马队过后,父亲在路上遇八里坤回民叫银城子者骑着马跑来,银和父亲本相熟识,于是喊了一声,银城子回头对父亲说:‘不要喊,一喊连我也得死,快往山上跑,要杀人了。我们到油房街去!'这样一来,村里就乱了。
他们去油房街的原故,是因为当时张芾已经到油房街调解汉、回纠纷,这时汉、回纠纷发生在大荔、渭南一带,张芾到此,是因为油坊街是渭北商业繁盛之区,地近临潼,又离回村不远。所以就把渭南、大荔一带回回头目招来,希望调解无事。可是当时回回知道陕西没有官兵,所以态度非常坚决。和议不成,遂将张芾缚去。于是回回头目下令,八里坤回民都要参加起义,不然便以回奸论罪。八里坤四面皆汉村,他们也怕汉人洗杀,因此便全部离开,都跑到大荔西南集中起来。
自回民起义以后,逢汉人便杀,见房子就烧。三五成群,骑着马到处奔驰。这时各村汉人大多数或逃南山或逃北山,留在家里的,听回兵一来便钻入地窨。逃出去的人们,没有吃的,有的把妻子儿女卖掉。后来回家,村里什么都光了,地里的草长得跟房子一样高。”
另外,还遇到一位长工出身的贫农,名张玉秀,八十四岁了。他说:“回回起义的原因,是零零碎碎的事积得久了。”
另一组,请乡政府召集了五、六个街上的先生和农民在小学校开座谈会。
孟星五老汉来的很早,我们便先闲谈起来。他先说油房街的历史:“油房街是以本地多产菜油而得名。但这一名称晚了,最初叫‘吴凌镇',镇在今耿渡口,谚语说:‘先有吴凌镇,后有油房街'即是此意。”
跟着叙述张芾被捕的经过。他说:“张芾,泾阳人,是皇帝的老师。自回、汉不和以后,他自以为官大,亲身来调解,哪知在耿渡口便被回回拿碗把他打下轿来,活捉跑了。”
我们问他“十三村”在哪一方?是哪十三村?他说:“北乡距此二十多里有李桥。以李桥为中心,东至武屯,南至栎阳,西至大程镇,北至阎良镇,中间共十三个村,所以叫做十三村。”那时我们已经知道十三村在渭河以北的雨金镇以西,为什么在北乡又有一个十三村呢?我们想一定有道理的,于是追问下去,他说:“北乡十三村的出名,是因为咸丰年间李桥出了一位农民首领杨生华,他领导农民起来,反抗清朝的重粮杂捐,但到后来,没有成功,被官府所杀了。从此,北乡的十三村就出了名。”大家听了很注意。因为我们是调查回民起义的,在这里却获得了起义以前的农民暴动的资料。本来我们早也听说同治年前的杨生华事件,但不知此事就出在这里。
又一位六十八岁的老农常仲德说:“张芾在油房街的被捕日期是同治元年五月初一日早晨。到了仓头以后,任老五要他当头目,他不干。结果,回回杀之于仓头南门外,祭了旗。”
张四俊老人,七十三岁,他说:“咸丰末年,耿渡口汉人有个二流子名黄辉,以‘上路的'①为业。当时八里坤一个回女名金丝,被黄辉拐骗到耿渡,藏在地窨里边。后被八里坤回民发现了,结队成群到耿渡来索人。双方动武,结果在耿渡杀人很多,房子焚了不少。
回回似乎不烧佛教寺,例如宏化寺、怀池寺等等都未被焚。”
另一老人冯怀仁,七十岁,大路冯人。他说:“我祖父冯和朝正在壮年,父亲冯遇春年方九岁,他俩在同治元年都亲眼看到张芾被缚事件。张芾是泾阳东关人。他和临潼县缪太爷同时到油房街,带着五百多人。张芾当时年老了,是个‘铜锅头',大而秃,满面红光,从轿上下来,到临时行辕里,祖父还给他送过茶。张芾是从西路来的,因为油房街汉人多,势力大,所以在此招见回回。在他招见回回以前,油房街昌家寨的团头姚永富曾经给张大人建议说:‘回回的饭吃得,回回的话听不得的。'张芾不听他的话,因而被缚。
张芾指明要任老五,因为他与长毛有关。这样一来,把事弄僵了,回众把他从轿上打下来,掳到仓头去。后来在仓头南门外杀了,祭了旗。
回民起事时,对汉民男子杀得很凶。对于女孩,有时掳了去。街上赵姓女,在同治元年五月十一日被回众掳到仓头去。在第二年割麦时,她才逃回来,为期正巧一年。”
另外我们还与贸易公司刘月云经理谈话。他是雨金人。他告我们说:“十三村的确在雨金镇的西南,周围约有十方里,包括北拜、南拜、新和屯、郭家壕、菜园、八姓村、北马、南马、原头村等十三村,原来都是回村。因为拜家是有名的,所以亦称为‘十三村拜家'。”
我们相信刘经理的话是正确的,所以我们打算由此前往十三村去调查。但是大雨之后,各河都涨,车很难渡;而且渭南的车夫反对我们到临潼那一路去,因此我们就决定先回渭南城再说。
7月28日,由油房街返渭南城。当日搭火车到达临潼县。县统战部同志们招待我们到新建住宅供销合作社。
7月29日,早晨由县城出发,先到北乡行者桥集合。行者桥以西过去是回民集中的村落,距县五里多,到齐以后,我们分为两组:一组到行者桥南、北村和回回道;另一组到马坊堡和三府村。
到行者桥南、北村的,是袁鸿欣、张大鹏、张庆吉和我。我们先到北村。约了四位年老而且是本村的老户农民在一个地洞里开了座谈会。这四位的姓名是刘风五,七十八岁;王德新,六十岁;任福盛,五十二岁;王子坚,四十三岁。
开始大家闲谈,一致说,从前这一带的古堡子、海家庄、三府街、五府、下宣村、八角庙、罗家寨、上于家、回回道、行者桥都曾有回回居住,有些村庄是汉、回杂居的。他们一致的意见,都说回回自同州起手,以后才打到临潼南部。行者桥是被打下来了,攻县城却未攻下。原因是胜保留在临潼城有两门大炮,火力很强,还由于在华清池粮道有一位姓张的武举率领五百乡勇抵抗甚力,所以县城得到保护。
但行者桥并不是没有回、汉斗争事件的。据刘风五老汉说:“行者桥包括三堡,即北堡、东堡、西堡,合为一社。在各堡之内绝大多数是汉人。在同治元年的四、五年前,三堡合唱社戏,不准回回来看。回回道距本村三里,有几个回回老人来村看戏,有一姓刘名侯景的劣小子把一位老回回推到泥沟里了。社里懂事的人们看到如此无理,是不应该的,就把老回回从泥沟里抱出。可是此信传到回回道以后,几十个回回手持刀干到村报仇来了。社里的人没有办法,只有让刘侯景带人去滋闹。当时南村闭门不参加,因此回、汉就在北村闹。刘侯景一派人多力量很大,一下又打死四个回民。其中有一个回回头目,手持葫芦铜鞭,长五、六尺,来势很凶,无人敢敌。但是他一鞭打在树上,鞭被树枝所缠,取不下来,于是刘侯景趁势用干把刺死。此后回回死五人,汉人未死,于是回回到临潼县告状。县长袒汉欺回,回回不服又把状告到西安。西安布政使审判,把行者桥七个汉人祸首关监,但是不久关监的七人被偷偷放回村里来了。从此回、汉之间的感情十分恶劣。
行者桥北堡,原来相当繁盛。北堡的北街,有许多商号,但自回乱以后,荡然无存了。回回攻行者桥在同治元年油房街杀张芾事变发生以后,北堡人被杀甚多,南堡人多逃往县城。”
接着,几个参加谈话的老乡,提出一些补充史料。
一位说:“三府有回回礼拜寺。”
又一位说:“回乱发生于同治元年五月十三日。”
又一位说:“在冯李村嘴上原来也住有回民。”
末了,刘风五老人给我们背诵“回乱”口歌。他说此歌不知何人所编,但流传于民间很广,我看这篇冗长的口歌,不是本地人作的,可能是清代末年民间印行一些封建性的小书,由书贾担着在乡间售卖,因此好事的农民就把他记下来了。内容不只是封建的、迷信的,而且对于回民起义来说,是大汉族主义的。但是无论如何,这种口歌能被今天七十多岁的农民背诵,那也就可推知多年支配农民历史观念的是一种什么思想了。照录如下:
十条手巾没织成,上织天王坐北京。
道光坐了三十载,咸丰王爷把基登。
扬州布个朱九陶,练就数十万铁甲兵。
首先他把新市抢,又往北京燕山搬大兵。
龙旨发奔西安省,西安着忙一堂官。
陕西发兵数十万,大小三军泪不干。
聚家人等莫要哭,听咱把话说心中。
要作官不能怕难,吃上了粮奔军营。
两军阵上抢头功,大小封你官爵坐,轰轰烈烈回家中。
口头别过双父母,妻子送到门外庭。
别的话儿没嘱托,还有八十多的老娘亲。
此去落得功一件,把你孝名天下传。
搬鞍列镫上雕鞍,需奔南京走一番。
南京贼占十一载,老王一命龙归天。
同治王登基是元年,回贼反乱在秦川。
杀掉黎民有千万,血水成河骨堆山。
可惜把房屋齐烧燃,烧得庙堂无一间。
本乡本地难立站,乞茶讨饭到外边。
众百姓举手把佛念,救命的菩萨在哪边?
河南省调来个多以明②,随带数十万湖北兵。
过潼关入了陕西境,陶、雷、黄、兰打先锋③。
头一阵得了同州府,二阵又得了朝邑城。
三阵忙中把令传,大小三军你们听:
“自古水紧好捉鱼,平川平地好用兵。
要作官不能怕难,吃了粮要奔军营,两军阵上抢头功。
干戈宁静回京转,龙书案上把本参。
大小时你官爵坐,轰轰烈烈在朝班。
小哥哥莫把营头乱,不顾星夜往西征。
我今行兵有一比,好比刘备取四川,杀得回贼入西番。”
汉中长毛出了山,起手先打周至县,逼死一堂好清官。
正行走,且从容,林子闪出一哨兵。
旌旗招展雪花飘,帅字旗上烈虎雕。
帅字旗上出大字,蓝大王战将的武艺高。
多以明听言把心痛烂,骂一声臭贼理不端。
漫说儿练就千员将,本帅定个计牢笼。
咕冬冬大炮三声响,道叫你臭贼有命活不成。
多以明提衣把将台上,站立将台观分明。
观见我兵数十万,围困周至火连天。
耳听大鼓冬冬响,昏昏沉沉一梦间。
梦见咸丰我的主,叫我一路去升天。
在家别母二十一,今日为国尽忠五十七。
罢罢罢,休休休,为国尽忠一旦丢。
我今命丧贼的手,想回家团聚万不能。
龙杠发奔西安省,哭死长安好百姓。
钟鼓楼前留诗句,晓谕长安人得知:
我今命丧贼的手,将灵发奔白池宫。
这首口歌分三段:第一段述扬州朱九陶抢兴国事,清廷从陕西发兵几十万,“征剿”太平天国;第二段述陕西回民起义,调多隆阿来“征剿”,多对官兵训话一节,颇合当时封建长官口吻;第三段是述多隆阿围周至太平军蓝大顺,最后为蓝军所杀。其中描写兰大王一节亦好。但总述全篇,是站在封建阶级立场而反对回民军与太平军的。
正当鸿欣与庆吉笔录上述口歌时,我和大鹏到回回道。回回道是当年临潼通高陵、泾阳的大路。全部分东西二道和中间一个梁子。两道和中间梁子主要居住着回民,汉人也有一、二十户。回回道的北面,近邻渭河。在渭河南岸,有良田数百亩,都是所谓“水浇地”。我们去访问村干部,正巧村干部的父亲王成喜就是一位七十七岁的老农。我们坐在炕上与他闲谈,他给了我们一些宝贵报道。他说:“我家原居上面的中间梁子,是村的一家老户。梁子上和东、西二道都是回回所居。汉人少,回回多,彼此相处很好。回回的主要职业是农业,有的兼营运输,或是喂牛放羊。东、西道沟里的窑洞,大部分是他们凿的,很大而且整齐。东道里有牛房,梁子上有清真寺,老人们都曾指给我们看过。当年回农的种地手艺很高,渭河北岸的水浇地都是回民所种。每年引水灌田,庄稼长得很好。庄稼主要是麦子,谷子和豆类也有。庄稼之外绝大部分种小蓝④。小蓝制成蓝,售于外县,是当年回农一项重要收入。
关于回民起义,他说:“成群结队打行者桥的事,是有的。汉人不该欺侮回民。同治元年,仓头回回起手以后,村里的回众就跟着响应。出动以前,先祭旗,随着把自己的堡子点火烧了。”
另一组是冯先生、许孝德和阎振维。他们到了马坊头访问了两个人。一位是七十八岁的米遇春,他说:“行者桥、回回道、三府、蔡家庄一直到高陵的喇叭庄,各村都有回回。回、汉经常因地畔相争,也有因偷汉人的麦打架。汉人立有‘羊头会',是用来处罚回回羊吃田禾的机构。
变乱以前,汉人演戏时回回常去看,看戏是就打呼哨。有一年七月七,马坊头西门外娘娘庙唱戏,回回把台子拥倒了。当时汉人有叫六郎的出来,把回回打散,回回就给他记了仇。同治元年变乱,六郎又出来和回民打,一不小心,被杏子皮滑倒,被回回掳到清真寺,用火烤死。时间大约在六月初,这时回乱起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回回的清真寺在三府,有十间庭房,现在遗迹还在。”
又一个被访问者是杨德林,七十六岁。他说:“回、汉关系坏了以后,回民筑长壕以防汉人。这壕从大侯家起,经南王家,河上到黑虎庙,长有四、五里,宽三丈多。壕上系以绳,绳上拴着铃,用以防汉人偷袭或拉牲口。
平时汉、回之间,各自居住,各有市集,本来就有隔阂。如马堡和回回道交界处就有官渠,回、汉不能逾界行走。回民的孩子到汉地割草,汉人把他的镰刀都没收了。到了打仗的消息传来以后,形势更为危险。堡的后面挖有地洞,汉人一部分藏在里头。又一部分逃到县城。
村民原有二百多户,战后杀伤、逃亡很多。只有一家赶车的名郑老五,因为他与回回赶车的是同行,所以人未伤亡,房屋未烧。
现在这些住户多是从商州、安徽来的。三府现在的住户亦以商州人居多。”
访问完毕,这一组同志由村长带领到马坊堡村南高坡上踏访了当时村人躲难的地洞。地洞口面西,据说这是末端,因农民在崖上拉土暴露在外。洞高约两公尺,底下为浮土所壅,洞壁有烟熏的黑迹。当时冯先生跟村长爬进去看了看,里面纵横交错,非常开敞。据村长说,洞中原来还有磨子,不久前才为村民移走。
当日下午,统战部在县府召集了关于回民起义历史的座谈会。到会者十二人。统战部张部长说明开会的要求以后,与会的先生们相继发言。
丁寿山先生,阎良镇人,六十三岁,县人委委员,首先发言。他说:“少时听我祖父说,同治二年七月二十三日,回回军到达相桥西南渔家河地方,杀人放火,人血把河水染成红色。富平周家河有寨子被回军打破,寨人亦被杀。康桥的丁杨黎之父率领团练在栎阳桥攻回军,为回军马队迂回歼灭,现有碑在康桥村外。”同治二年六月多隆阿屯兵交口,三面向回军进攻,临潼、富平间之回兵约系由八里坤北退,途中遭到各村团练阻挠,故残杀甚烈。
继由张铭尔先生发言。他是相桥附近楼子张人,六十四岁,中医。他说:“同治初年,张芾偕西安马百龄与临潼县长缪树本到油房街议和。和议成,回回为之备酒席,饭后张言中提到白彦虎⑤,白住八里坤,不在场,但他的儿子听到了,走告其父。白气愤,因杀家中老小,率领回回来油房街。张芾闻惊,乘轿至渭河岸,不能渡,被缚送仓头,解为八块,祭了旗,缪县长也被铡了。
本县人经济宽裕者逃上山,不宽裕者完结了。河北平川一带自焚毁以后,空垣破房,荒无人烟。
回兵且掠夺汉人财产衣物。多军追来,衣多拿不走,堆积焚之,所遗钮扣成堆。在新丰对岸尖角村就留了铜扣一大堆。”
关于渭河以南回回原来的分布村落,我们还不明确,因而提出向大家请教。张医生说:“自回回道以东,白庙寨、行者桥、西仓头、冯里村嘴上、零口、大寨村都有回回。这都在渭河以南的。在渭河以北,八里坤、尖角、十三村,回回更多。”
对于渭河以北的十三村,我们还弄不清楚。今日与会者很有几个是渭北十三村附近的人,因此,我们请他们回答这一问题。
县政协秘书高维垣同志(吉庆乡人)首先为我们回答这一问题。他说:“渭河北岸,原上有五十八堡和十三村。五十八堡是汉村,十三村是回村。这十三村是:官路郑、北拜村、南拜村、新集、菜园、郭壕、原头、马家堡、八姓村、古宋村、狐子沟、杨家洼、原南村,此外还有白龙沟和盐店庙也在十三村附近,是否属于十三村不知道了。现在原十三村的范围内又发展出一些村落来,例如新和村,是由北拜分出来的。吉庆乡原名‘坑儿'或‘坑沟',恐原来不在十三村之内。太平村原名狐子沟,八姓村大致也是后起的。原上从前还有一个上寨子,今已废。”
他又说:“北原初名‘降驾原',应是西北通宝鸡的'北原'的头或尾巴。此原一名‘破头原',即龙头为白龙沟所断,或者称‘普陀原'。
从此,我们知道了十三村为什么也叫作‘普陀原十三村'。
关于十三村回、汉关系的历史,县人民委员会朱国超委员(雨金人)有很重要报导。他说:“同治年以前,十三村回民到汉人地里牧羊,汉人便把践禾的羊捉住杀了。汉、回相争,往往成讼。临潼县汉官因受汉人的贿赂,回回没贿,所以常常袒汉压回。
回、汉感情不睦,雨金镇集市的汉人就拒绝回民上集。回民无法,所以十三村回民自己成立了自己的一个新的集市,这便是‘新集'村的由来。自从新集市成立以后,回民市场日新月异,繁荣起来,而雨金的汉人集市反而萧条下去。汉人为了繁荣自己的市场,设法把所有的粮行都集中到雨金。雨金人没有钱,出主意把雨金的药王庙地产变卖,然后从临潼县府买回设立粮行的权帖。所以此后每逢二月二药王的生日,就在每个粮户的粮食内取出粮食一勺,约有若干升,名为奉祀药王的香火费用,迄解放前仍因之。从此在回民的新集市里不准买卖粮食。
但汉人的诡计,阻止不了新集市的发展。回回本讳食猪肉,而汉人故意在新集市杀猪,这样就使回民对汉人痛恨万分。”
这段史料是很重要的,从此我们可以看到汉人地主官僚过去曾经如何压迫回民。
此外,朱委员还给我们谈了一些史料,对于我们研究回族历史有关。他说:
“胜保率兵曾攻回村双寨,回众守之甚力,胜保败退。
原头本来有一清真寺,后来回回西逃,汉人就把清真寺改为多将军庙,即现在的完小。
新集村的东面,坑儿北原来也有一清真寺。
此外,渭河以南新丰的嘴上,原来也有一清真寺。”
其次,文教科李凌汉科长跟着谈,他说:
“新丰村东北有罗家和姚家二村,皆是汉村。回回军队由此过境,汉人放枪,回兵转来,杀人很多。原此二村有许多汉人避难,不幸终于罗难遂瘗于此。以后各村汉人,每逢清明都到此烧纸祭祖。
当兵荒马乱时,我大祖父骑马往县城给家人送东西,路上遇回兵索马,未与。回来时,又遇回兵,以干戳来,祖父肠出死亡,回兵乘马而逃。”
张部长说:“当时回回活动范围,最北没有越过蒲城的卤滩,最南没有越过南山十里路,即马鞍镇、乌柳村一带。临潼至今有谚语云:‘红袄绿袖子,杀得丢下南山背后一溜子。'就是说,平地人儿杀完,只剩下在南山背后的逃难的人。”
后由赵庆生馆长谈。他说:
“故老相传:回回杀人,长毛只掳人,不杀人。栎阳城南有大寺,回兵到时,汉人避难于此。楼子张村有富豪,汉民来避难者亦多。但后者为回兵火攻破之,烧杀甚烈。”
张中医说:“渭北交口是一重要兵事重地。多隆阿在此扎兵很久。太平军亦曾到达过交口营儿堡。
“多隆阿攻下大荔、渭南的回堡以后,分两路西攻:一路由交口至泾阳、三原;一路攻渭河南零口。”
赵馆长说:“零口大寨子回民在起事的前三天,封门闭户,不与外人交通,声言我们这几天有事。”
县人民委员会秘书王文杰先生说:“回、汉之争,一由于争地盘,二由于争势力。回回虽然也有钱,但敌不过汉人作官人多的势力。回回有钱的不能发展,对汉人忍气吞声。
回回起手是因同州传来了鸡毛传帖。在本县渭河以下的进兵路线,县人至今有口歌,说是‘骡马张家西段家,拉到童家带范家'。骡马张家在今零口车站以西,段家在其西铁路旁边。此言其进兵是顺此线而西。回兵到了庙底村,未攻下,所以转头到了新丰镇。”后一段所述西进路线,颇为重要。
最后我们提出几个问题,请教出席的诸位先生。头一个问题,是张芾到油房街到底从哪条路去的?
朱委员说:“张芾是大官,行必由径,他应是与临潼县长缪树本同时出发,经新丰、零口到北街渡,这条路在从前是官大路。张芾渡河,应当是从北街渡,对岸的渡口便是耿渡口。”
我们相信这话应是可靠的。《平回志》卷一记载“五月丁亥芾自省登道,戍子,由新丰渡渭,宿临潼之油房街。”与此说合。
第二个问题,是杨生华暴动的经过如何?
朱委员和李科长说:“杨生华是县北李桥人,原是一个农民。因为他感到清政府的税捐很重,所以引导农民进行抗粮运动。后被官兵拿住,送县城杀了。当时有人看到,杨本人很魁梧,带着妻子与儿子上刑场。儿子方才两岁,很聪明,大家都在叹息。杨沿途唱着戏,临刑前说:‘清家入关杀人多,我不怕死,死后造反的人更多。'最后在南潼街割了头。两岁的小儿亦被人抱着割了头,观者大哭。”
与会的人们都为这件事感动,沉默了一分多钟。
最后还提出一个问题,是临潼县的外省人是何时迁来的?这里的天主教与回民起义有无联系。
他们说:“这里的外省人以山东人为最多。初时是光绪年间焦应龙在这里作县长时,把他的家乡的山东人迁来的。”
统战部长说:“天主教在本县渭河以北的原头,栎阳的田家窑、公益村,交口乡的邱家庄,阎良乡的南王家,孟家原乡的油李村都有信徒,这都在渭北。在渭河以南,零口镇也有天主教信徒。最初天主教徒是在同治年以后迁来的。”
这次座谈,对于我们的学习和研究很有益,我们对他们非常感谢,摄影而散。
7月31日,学生的实习期满了,大部分回校。冯先生也回校预备新课,只留我和王宗维、张庆吉二人,在临潼休息一天,明日准备到凤翔县。
在休息期间,我们阅读《临潼县续志》,光绪十五年杨彦修等修的,作了笔记。
《续志》卷上有《缪树本传》,通过此传可以看到杨生华的抗粮暴动、太平军入陕及张芾与回回在油房街议和等事件。传云:
缪树本,常熟人。前知县周蕃寿因改赋役旧章,里民杨生华抗公事。公到任后,抚军遣守剿捕之。公查获首恶并恶党数人,置之法。同治元年春,发逆由粤窜秦,公亲率团勇出境堵剿,并于骊山下多设疑兵。逆探知有备,绕出临境,由蓝田直趋渭、华。回逆久萌叛志,遂踵起。时团练大臣张文毅公芾,误信回绅马百龄之言,不带团勇,冀婉言抚反侧。以公素有威望,邀与俱。因先布城防事,戒备而行。至油房街,犹复推诚开导,逆首任五恐众心动摇,拥公至仓头镇河滩,与张文毅公同时被害。此五月十三日事也。从此贼势猖獗,渭南、华州、高陵、泾阳相继沦陷。
行者桥以西回民之暴动,见于《刘文煜传》云:
同治元年,回乱,行者桥西,旧有回民五百余户,距城仅六里,同日构祸。乃预集乡团日夜防守,逆至,率众迎击,搏贼巢务尽。县城赖以保全。
关于新丰东北姚家堡被陷事,《续志》中亦有记载:
新丰东北姚家堡,地势迂曲,民多被难其中,贼围七昼夜不克。会城陷,男妇闻变堕岸投井死者千余人,无一生降者。
此段记载与昨日座谈会李科长所谈相参考,始能窥其全貌。志中关于回兵所以围姚家堡的原因不谈,显然系为汉族过失讳,是不公允的。
康桥丁某与回战阵亡事,志中亦有记载。云:“康桥丁拜俊,张北里人。同治元年五月回乱,倡义集团御贼,栎阳桥数获大捷。越日贼犯桥南,才鏖战间,渭南贼复攻桥北,首尾不能救。”此段可与昨日丁寿山所谈相参考。其间可注意的,是由栎阳路来的回军当为临潼十三村之回兵攻康桥的南部。渭南一部的回兵,攻康桥的北部。两路相会,丁拜俊所领导的地主武装集团才被打垮。从此可见康桥一战,从回、汉战史来说,是非同小可的一场斗争了。
另一个地主武装集团,是由米贯月所领导。志内《米贯月传》云:
米贯月,斜口镇人,邑增生。同治元年五月,回逆之乱,首倡大义,纠集乡团,与雷公鼎、李春懋等率众搏贼巢,毙贼多名……后又与米养生、王水长、张光耀追贼平姜沟,遇伏俱死。
传中所谓“贼巢”指渭河以南回村,到底是哪一村不明。平姜村不知在何处。
续志中人物传里的“人物”多与平回或被回所杀有关。总其所述,可以看到回军所到的乡镇如下:新丰镇、零口镇、马额镇、铁炉镇、斜口镇、北田镇、雨金镇、栎阳镇、阎良镇、相桥镇、武家屯、康桥镇、关山镇、田市镇、交口镇、槐里镇、油房街。从此知临潼县各镇几乎无处无回。以意度之,铁炉、马额二镇之回兵约系华州河南回军西退者。田市、相桥、槐李诸镇之回兵,则系渭南县渭北之回军西退者。大致渭河以北的回军,一路从阎良镇西退三原县之大田镇,此股经三原而至泾阳、咸阳;一路并十三村之回众西经高陵县至咸阳。渭河以南的回军,经斜口镇而达西安府。其情势至为显然。
关于捻军之至临潼,一见《郭昌时》传,称“五年冬,捻逆突抵坝岸。”又见《周采臣传》云:“同治六年,捻匪攻寨城,督团练阵亡。”可看出捻军在陕西的一些活动。
关于杨生华事,《李先甲传》叙述,云:“李先甲,武家屯人。咸丰辛酉,里中以抗官新章,甲总杨生华浸不法。”生华为武家屯所属之李桥人,所率领农民以武家屯一带为多。其起义年代为咸丰十一年(1861),正回民起义之前一年。
王宗维抽空访问了县城东街的陈吉安先生。陈七十五岁,他记得有一个民间流传的口歌,内容是记述泾阳回军的围城历史的,观点当然有问题,录之如下:
郭子仪征回纥威名大显,你不该把回纥带回营盘。
将回纥安置在渭河两岸,心里想渭河涨将他冲散。
谁料想到后来生息万千,事至此怨古人也是枉然。
……
天道行二百年世事大乱,秦川地回逆贼起了祸端。
一起手在东府杀人几万,没几天又乱到泾阳三原。
泾阳县回逆贼成千成万,一个个逞凶威围定城边。
用良方想破城不能得便,四下里用绳索围成大圈。
绳上边拴大狗响铃万串,看有人出城来提刀跟前。
见汉人急忙忙提刀乱砍,一刹时把人命送到阴间。
用荆棘把泾阳围困不展,看呆迷一个个跑到那边。
只困得城外头闲草不见,城里头老和幼谁不熬煎。
一斤面十五两铜钱半串,一个饼五两五半串铜钱。
拿上钱买不到一点米面,大半人没度用饿死里边。
买卖人有货物不能化变,手拿着白银子恨地怨天。
到如今你不当半碗茶饭,到不如将银钱掷撒满院。
哭了声苍天爷谁不可怜,衙门里无度用方子想遍,
将好马一个个杀得吃完。……
城外头逃难的没有事干,他一心梦想着要赚大钱。
一个个在泾阳四路送面,谁若是要送面命不周全。
□□爷是忠臣英雄好汉,自杀家吊死在衙门里边。
附:再生记
谢恩诰
同治元年夏五月,回逆赫明堂等与汉民械斗。张中丞芾、蒋大令(若纳)、临潼缪前令(树本)偕往谕解。至油房镇,悉被戕害,叛迹始彰。零口义回柳姓,坚不从逆,先令全家尽节,入城告变。言讫自刎,城中得以设备。
临回如渭河南之三府(村)、马坊(堡)、行者桥(三堡),(河)北之普陀原十三村,素称狂悖。自戕官后,恣意焚杀。难民徒手入城者,数日相继饿毙。六月间,文生米贯月练勇数百人,矢志杀贼。与三府回相持,屡有斩获。因众寡不敌,力竭死之。七月初,逆党闪玉龙,假扮官兵,叫令开城。瞥见回骑踵至,玉龙驰往迎敌。一炊许,持首级数颗掷城上。朱前令(百珏)未敢信,遣炮兵张大斌往探,旋称‘实系官兵,可命入城'。然城上远见旗帜不一,马无行囊,疑之,仍不令入城。贼知有备,宵遁。讯知张大斌受贿内应,解省(西安)正法。
八月十三日,胜星史保,率师进攻三府,失利。军火器械皆为贼有,回势愈炽。前署任皆以积劳成疾,回省就医。余适补斯缺,于十月二十二日绕道之任。斯邑为省东门户,城小而卑,赖贾前令(芳林)修葺完固。惟逼近骊山,城中虚实易见。加以邻近之高陵、渭南、二华⑥、泾阳等州县,次第失陷,势孤援绝,民情皇皇。贼骑昼夜分起来扑,必大开枪炮始退。守垛者,雪夜僵立,达旦不敢暂离。城下贼,听锣柝声懈,即缘木而上。赖巡视严密,惊之使去,尝有已登女墙坠地而逃者。
城中食乏,惟恃骊峰一线可以运粮。贼思绝我粮路,于十一月初五日,由骊麓东西攀援而上。先焚老母殿、老君殿,乘势围烧华清池行台;当率民团、炮勇出城夹击,毙敌数十人,始退。
二年三月二十三日,贼围县东二里许之高家堡。堡民号哭求援。命绅团急往。贼攻堡门已破,见救兵至,始遁。追杀数十人,夺获刀、矛、马匹无数,全活堡民五百余人。生擒张喜儿供:‘系三府回民赫阿訇(明堂)命十三村众,会攻县城。为踞守计,马坊回目郭成等,造齐娱蚣梯二百余架,每夜爬城,皆因有备而还,不日四面围攻'等语。当即正法。
斯时,众心危惧,日盼大兵不至,多有潜谋逃走者。余思官无家属无以定众志,遂遣丁接眷属来署。不料途中遇贼,幼子芸昌被虏;大、二、四女,妻弟陆巡检晟、仆人王福、贺金鳌、贺年儿等同时被戕。室人三女及仆妇等皆重伤,遇救得免。余闻信,正回逆群集时,挥泪而已。
自去冬十一月秋,多将军隆阿入关。十二月,迭破王阁、羌白诸巨巢后,十三村众结联同州败回,及三府、马坊、高陵、泾阳等处悍回,号称数万,计日来攻县城。时黄家楼团长张珣、张瑗、魏琳等练勇六百余人,战屡胜,因飞调来县,资以枪炮,饬札南塘,为骑角势。四月十九日,贼大股突至,张珣等择骊山要隘,张两翼以待之。城上炮子如雨。贼围攻半日,不退,又分股直扑骊山,张珣等屹立不动。箭炮并施,贼势稍却。城上迭开大炮,贼纷纷倒毙,遂绕麦田而去。然郊外贼骑犹往来络绎。难民争欲出城挖菜充饥,禁之不可,佥称:“枵腹难忍,即遇贼而死,犹愈于饥火中烧也。”闻之怆然。时病饿死者,日计百余人;出城被戕者,日计数十人,惨矣哉!先是,登陴者每垛常五、六人,此时,杂以老弱每垛不足一人矣。
五月初八日,大军驻雨金屯,分兵渡河,驻穆家屯。十二日,陶军门茂林追贼至零口。临邑之贼愈众,城中火药告罄,贼势益狂。余巡城所到处,贼之枪炮丛向两耳鸣鸣然,幸未有集于身者。五月十八日,炮子中西城楼,距余肩寸许,噫,险矣!二十三日,贼见城上不开枪炮,知火药尽,众万余直来攻扑。幸从潼关购得火药二百斤,俟贼已厚集,以小枪子千余装入大炮击之,每炮必毙贼数百,片时已毙数千,贼从此不敢径至壕边矣。二十五日,穆都护图善进扎新丰(镇)。贼骑往来,皆经城下,守愈不敢懈。
七月初十日,多帅与穆都护会合。十一日五更,亲督马步各军衔枚而进,三府、马坊等巢猝不及防,遂一鼓荡平。八月二十九日,返旆渡河,进攻十三村。全胜之军所向无敌,十三村同时收复,临境一律肃清。
余自冬徂秋,心力交瘁,自度无生理。幸元戎天降,打伐功成,万姓慰云霓之望,余亦庆再生之赐矣。是役也,城上所恃者唯铜炮二尊,能及三里外。远见贼骑有首级飞去而身犹乘马者;有白旗忽堕而身已离鞍者;或击之不退,叩祷一次,必能奇中,真神器也。
常川守陴者,不过炮勇六十名,小队二十名。协力固守者,为姚骁骑校年、贾千总方城、王县丞鹤年、张教谕驾庆、刘训导冲汉、钟从九肇洙、沈典史心阳、余兄附贡生恩洪及阖邑绅民,皆昼夜奔驰,始终罔懈。所谓众志成城者,讵不信欤?客谓余曰:“昔边长白⑦有《虎口余生记》,君亦其类也,盍识之,以存其实。”爰叙颠末如此。长白自号“再来人”,余因颜为《再生记》云。
同治二年九月初八日,陕西补用知州知西安府临潼县事京江谢恩诰识于县署之飞碧山房。
按:《再生记》系同治二年临潼知县谢恩诰所作,一般述临潼事无有详于此者,本文不多,印成小册,不引入注意,所以省图书馆及临潼县人士少有藏者。临潼县志多年未重修,得此更是珍视。原书藏大荔县文化馆,我在大荔时曾一寓目。未暇抄回。归西安,写信与大荔师范王重九先生,蒙抄示,并为断句加注。
附此志谢。
注 释:
① 为官府捉贼的衙役。
② 以明二字从音,不知原字为何。多隆阿字礼堂,死封“忠勇公”,何以在此处称多以明,待考。或为“一名”。
③ 陶、雷、兰分别为陶茂林,雷正绾和蓝斯明,黄不知何名。
④ 小蓝是一种制作蓝色染料的农作物。
⑤ 应为任老五。
⑥ 二华,指华州和华阴二州县。
⑦ 边长白名大受,明末静海人,官米脂令,奉命掘发李自成先坟,甲申四月被捕,行至寿阳脱逃,著《虎口余生记》。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