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长安县调查记录
马长寿
西安指现在的西安市和长安县两地而言。前清时,除西安府城外,还有咸宁和长安两县,都属于我们今天调查的这个区域。
这个地区的回民现在多集中于西安城内,郊区和长安县的则为数极少。总数大约有一万九千三百余人,大部分是西安城内的和在同治元年由四乡逃进城的回民后裔。我们向西安地区回民调查的目的有二:第一,是想通过他们获得进一步向其他各地进行调查的线索;第二,是想通过他们和本地区汉民,调查了解当时咸、长两县回民起义的情况。
由于我们学校即在西安近郊,所以这一地区的调查方式不是集中的,有层次的,而是利用课暇抽空进行,其间断断续续约达一年之久。因此,这就使我们的材料有些零乱。但为了忠实于调查,我们宁可牺牲材料整理时的系统,而不愿失其原貌。所以我们还是按调查先后整理如次,其与西安无关者从略。
1956年2月24日,在西安市委统战部和西安市民族事务委员会的协助下,我们召开了西安市回民座谈会。开会之前,我们曾拟定了一个提纲,先期发给参加座谈会的人,以便会议的发言能够集中。座谈会由市民委马平甫副主任主持,参加座谈的有:马德涵,八十六岁,省人民委员会委员;马仲良,四十七岁,中医师;马中贤,五十一岁,饭馆经理;惠登鳌,五十九岁,街巷干部;马捷三,七十岁,区政协委员;马实轩,七十八岁,民主人士;马正卿,八十一岁,民主人士;谷梦安,五十七岁,商人;李老四,六十七岁,清真中寺寺师夫;刘让黎,五十三岁,商人;羊军,三十三岁,市民委办公室主任。我们参加的有马长寿先生和冯增烈、侯志义两同志。
第一个发言的是马德涵先生。他说:“陕西的回回是唐代解职归农的,分布于东府十大县与西安、泾阳、三原等府县。除了务农外,他们还贩马,经营运输和牧场等。全省有回民约二百万。从西安北门外马家堡直达泾阳塔底下,这一带有大、小清真寺百余所,人口达五十万之众。
当时的官府对回民很坏,回、汉涉讼,回民时常打输官司。泾阳有一个汉人叫陈广林,开了一家妓女店。陈广林曾和回回嫖客打了架,因此他和张芾商量要洗回回,给皇家除眼中钉①。张芾的母亲听到这消息出来阻止,他不听,遂发动起来。其时,二华(华州、华阴)回、汉也因砍竹起事,渭南的回回同时参加起义,甚至有大脚妇女也骑马冲锋陷阵,事态便越闹越大了。
官府派张芾和马平甫主任的爷爷回绅马伯龄到临潼去安抚,到了油房街,张芾叫马伯龄少说话,他们分开两处住。回民在张芾的轿底里搜出了‘秦不留回'的鸡毛传贴。②当即把张芾杀了,同时也囚禁了马伯龄,要他领导造反,如不从,就要杀他。以后来马伯龄偷跑回来,西安府的汉人因张芾被杀,马伯龄却活着,他们便要杀马伯龄。随后抚台假行把马缚进城,声言要给他治罪,马因此才得入城,但到光绪初年仍然发生了袁世凯之父派人行刺马伯龄,杀马全家妇孺十二口的事。
西安城郊回民起义的日子是五月二十七日。五月十三汉团就有磨刀会,声言要洗回回。起义以后,回民围困了西关外的金胜寺,把汉团在这里歼杀净尽,并火焚其寺③。当时西安城内有两个回民秀才,一叫马可骧,一叫孙锡文。马可骧小皮院人,那时写有日记,民国后存于孙锦云处,后为马霄石得去。”④
其次,是惠登鳌发言,即说:“回民以东府十大县为最多,十大县就是‘二华关大水,三城朝合阳'。即:华州、华阴、潼关、大荔、白水、韩城、澄城、蒲城、朝邑、合阳。起义的总原因是受不了统治者的压迫,同时又由于统治者对回、汉人民的挑拨离间。
起义先发动于同州。回民因逃荒砍了汉人的竹竿,汉人杀了回民的老幼,壮年才跑到渭南。渭南起事于同治元年五月十二,到五月十七才反及于西安。其时,张芾和赵老五曾商议要洗回回。原来赵老五是流氓无赖,他的父亲曾借过回族地主禹二元的五百两银子,被赵老五嫖光,后来禹便借此侮辱赵老五。赵老五不服,才找亲戚本家,要在六部化钱,打算除掉陕西的回回。恰巧这时,张芾丁忧回家。因为回、汉打架,回回烧了汉人的房子,张芾便认为这情同造反,于是找赵老五取银贿通六部,要‘秦不留回'。据说,张芾的母亲曾经劝过他们,张不听,抓了一把菜籽向他妈说:‘汉人一斗,回回一把,一百二十八个汉人杀一个回回,怕啥!'张母劝谏不听,便自缢死了。
事情闹大以后,陕西巡抚张芾和马伯龄去解和。张计划到临潼先杀马伯龄,被马看出,因此马便请张先走,他回家骑马却先出北门,经草滩到渭南河北的禹家寺,在禹家寺约张去商谈。谁知张一面讲和,一面又传帖洗回。禹家寺的掌教以礼待他,他却误将洗回传帖当安回传帖给了掌教,因此回民才起来把他杀了。
在西安,回民军是先攻六村堡的。因为六村堡当时都有官眷住着,也有大地主。堡内曾以元宝下掷,但回军不顾,将堡子破了,杀死了统治阶级数万人。这时,汉团援军正巧赶来,和回军在金胜寺遭遇。回军大破了汉团,并且火焚了金胜寺。
回军的首领是孙玉宝,自号‘大汉镇西王',系长安城南屠户出身。此外还有马正和,系长安赶车夫;白彦虎,系长安首巴掌的农民⑤;黑鸣凤,系长安阿訇。
回军以后被清兵压向甘境,雷军门以二十万人围金积堡,马化龙不给陕回供给粮草,五十万人困得没法,于彦禄和邹麻子才出来请马正和为总帅突围。他们在金积血战一日,歼灭清兵一百道(营)粮子,接着便到河州,白彦虎不屈出了口外。”
再次,是马正卿发言。他说:“我的祖籍是长安县姜村廒安定里解家村第二家人,我们村上领导回民起义的就是马德兴。我的大伯父叫马尚富,他以下的三个兄弟名尚贵、尚有、尚余,都是跟随马德兴的。长安变乱最初发动于汉团梅景堂和石仓。五月十五日,马德兴把解家村、糜家桥、叶护塚、张家村、丁家桥、老鸦寨、北石桥、曹里村、首巴掌、郭村、桥村、子午镇、张村等地的回回男妇老幼聚在西铺上,以便于保护。这时,梅、石以金胜寺为汉团的根据地,十六日策动三桥廒和叶马廒的汉团洗杀回民,长安县知县李为出面弹压,为乱民所围。十七日,李因为梅、石在西南乡,便命马德兴携其朱批布告,去西南乡弹压当地回民群众。到了木塔寨,当地汉团见三十余回人前来,不分皂白,便围困在木塔寺内,我父亲当时身中十数刀,且中矛伤。马德兴见安不住,逃回西铺上,这时各村老幼已被汉团所焚毙,他悲愤交集,才一气走向渭河北搬兵。河北的兵搬来后,马德兴在金胜寺大破梅、石西南乡汉团,并且烧毁金胜寺,汉团死伤四、五万人⑥,从此梅景堂、石仓的十八廒团练便完全垮台。马德兴在这里取得给养后,联合孙玉宝在周至、户县一带和清军、团练对阵,一直到后来退走。
马实轩接着发言。他说:“起义以前,关中村村皆有回民,据父老相传,仅清真寺大小就有八百余所。我知道除西、南乡外,北乡的回村还有北关里、东西菜园、午门村、井上村、光大门(即光太庙),米家崖、十里铺、石碑寨、草店子、牛耳寺等;东乡则较少。回民当时主要是务农,也兼营运输、贩马等副业⑦。西安回民中有一句俗话说:‘米家崖里养娃——一蔺子',就是说其地有贩马帮每年去洮州,回来后年轻人在家里一住,接着又走,次年妇女生孩子便接二连三,造成风气,所以叫‘一蔺子'(一股风气)。
回民起义之初,有人说因砍竹竿引起,其实内中还有别情。原来太平军来时,各县备办军械,矛头子不发给回民。回民无法,首先是华州秦姓回民实得其汉人把兄弟的竹竿地,想用竹竿给村人作武器。但该汉人父亲不知儿子已将竹出卖,于是便聚人斗殴,汉人烧了回回村庄,回回才逃到河北,事态越闹就越大了。
西安回回被汉团洗杀后,马德兴到河北搬的是大元帅杨文治的兵。杨部来先攻红庙坡,再焚金胜寺,最后破六村堡。
回民元帅中最有血性的是白彦虎。他从金积堡投奔河州马占鳌。马降,又走新疆。出了嘉峪关后,有人见平沙无垠,想回来,同时官兵也从后边尾追而至,于是有人就劝白彦虎投降,白说:‘我头可断,这些广大妇孺老幼将如何?'适戈壁无水,忽有马以蹄扒出水来,大家以为白有天佑,便跟他同时出关,只有马万清、马寿清两阿訇降了。马寿清即普洱马,曾给左宗棠讲天堂是给公道人设的,左就升了他的官。
十八大营的另一元帅崔伟,是凤翔人,他的后人被安插在天水、清水。现在的平凉和化平都安插的是西安和东府的回民后裔。”
这时,谷梦安发言:“化平安插的是十大县人,那里的村名和陕西的村名都叫得一样。平凉大岔河的是西安近郊人,起初不安业,因为左宗棠答应让他们回陕西,连三岁娃娃都想回老家。”
在今天的会上,马平甫副主任除了提供线索,引导别人发言外,他也作了如下的补充。他说:“北乡的回村还有南摆、北摆,在新筑镇附近。柳树余家以北也有回民。从前,东、西两府的教门很盛,当时阿訇住学都讲究上同州和凤翔去,西安反较之逊色。西安只有十三坊,在城内西北角。现在的北院门叫宣平坊,我家就是宣平坊马伯龄家。
我听说马占鳌是在大学习巷清真寺念经穿衣的。他开河州摩尼沟大寺的学,是河州西乡人⑧。左宗棠攻河州时,回民公推他出来指挥抵抗。他要求群众一心,得听他的号令,否则他就不管。马占鳌利用冬天结冰的特点连夜以水、土筑起来几道高埠,他利用有利的地势打退了左宗棠的无数次进攻,使左宗棠在这里死了六名提督和三百道粮子。他打退左宗棠后,才派人前去讲和。左宗棠以败绩不敢上奏,也就和了。左给马占鳌的儿子起名叫安良。八国联军侵入时,慈禧到西安,马安良曾上本主战,被贬充到伊犁。”
马仲良除介绍了一些线索外,他还说:“陕西在辛亥以后还曾演过大台秦腔,名《竹竿记》,是专演同治元年起义的。马伯龄在戏里是以小丑身份出现,我还记得赫明堂出场的自白是:‘头缠白布小雁塔,清真寺里跟主麻。若问某家名和姓,周老爷的徒弟赫满拉。⑨'当时回民年青人去看戏,就曾偷至台前,用鱼儿刀割断绳索,把戏台拥倒。以后这戏也就不演了。”
今天是我们调查陕西同治年间回民起义时第一个座谈会,开得还算不错。
3月16日,我们访问了省委统战部和省民委,其目的在请求组织协助,拟于春假期间去省东渭南专区访问。先到省委统战部,遇见陈同志,他表示对于回民过去历史虽有所闻,但没有积累下材料,所以仅对当前本省回民分布给我们作了粗略地介绍。他说:“现在本省的回民除西安外,以陕南较多,如安康专区就有一万余人,主要分布在紫阳县。镇安县的矛坪、关上二乡是回民乡,当地回民据说是同治年间由长安、临潼翻秦岭逃去的。也有一部甘肃人。汉中专区以汉中市和西乡县最多,各约一千人以上。宝鸡市虽有两千余人,但都是近十几年由河南、甘肃迁去的。现在华县、华阴各约一百余人,都是解放后由西安迁去的。潼关是二、三百人,是河南省迁来的,临潼仅十三人,也是客户。渭南和咸阳是陇海线上的大镇,前者四百至六百人,都是河南籍,后者约八百至一千人,西安和河南人都有。
本省回民现多居于城镇,所以从事农业生产者少,从事摊贩,尤其从事屠宰业者较多。旧社会给回民带来的是贫穷和灾害,所以到1953年回民中百分之七十生活和生产上还都有困难;但现在已降低到百分之十了。回民无工业基础,大都缺乏技术。现在我们一面组织他们的手工业合作生产,一面在某些地方适当的移民,如宝鸡最近就迁移十多户到千阳,打算让他们走农业合作社的道路。除此以外,我们还大量地介绍回民青年入工厂,培养他们的生产技术。
在历史上,回、汉的仇杀统治阶级要负主要责任,例如民国年间在镇安还有回、汉乡长挑拨民族关系,人民是受其蒙蔽的。”
从省委统战部出来,我们到了省民委。正巧省民委马志超主任和张副主任都在,于是马主任将陕西回民近况给们介绍如此:“陕西共有二十七个民族,除汉族外,主要是回族。全省回民约计五万左右,分布在八十多个市、县中,而以陕南较多,且较分散。全省中回民最多的地方是:西安市,约两万人;镇安、安康,各约六千至七千人;汉中、宝鸡、西乡,各约两、三千人。
回民的职业主要是小商小贩,约占全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宝鸡市的经济基础比较薄弱,七百户中尚有八十户缺乏劳动力。其他各地问题不太大,特别是公私合营以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私营工商业是走向社会主义道路,因此这些回民的生活有显著提高。我们还给咸阳的几个纱厂介绍了许多女工,这一条路也解决了一些回民的生活问题。
本省回民从事农业者少,从事农业的又缺乏农具,技术差,所以经济上还很落后。但解放后他们的情形开始有了变化,就以西乡为例,1955年10月仅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加入了合作社,而现在都超过了百分之八十;解放前他们每亩地收成一百五十斤,现在都提高到四百斤了。
陕西的回民在宗教上有三派,即老教、新教和嗄德林耶,但都团结得很好。
我们的工作作得还不够好。特别是民族历史的材料,可以说根本没有,所以我们极欢迎你们的工作,也极愿意协助。”
以上这些情况,对于我们在关中回民中进行调查具有指导作用;同时这些材料,也反映了百年来陕西回民的生活变化。
3月17日,上午我们到光大门一带去访问。因事先冯增烈先生的爱人马俊莲同志说,在光大门村南她家的祖茔上,有两幢清乾隆二十四年的石碑,是当时四乡八镇回民给她高祖先贤“三圪塔爸”公立的。同时我们前两天又接到市民委电话:说东十里铺新发现明代回文碑一通,我们也就决定同时去看看。
出小东门,经胡家村、斡儿垛、老人仓、新庄而到光大门。光大门是当时渭河北回军进窥西安的前哨阵地,东渡浐灞二河,约二十里地便是回军屯兵所在的沙河了。《秦难见闻记》所记米阿訇、马眉白等代表抚台去广代门见赫明堂、马生彦等议和,此广代门即指今日的光大门而言。同时,《秦难见闻记》二年五月初九日所记“米小宫、戴锡章等入城,言刘阿訇现在塔底下住”云云,则知回军即由此直扎泾阳。我们是沿着当年马德昭进击光大门的道路到达其地的。光大门村是一个破败的村落,我们到达那里遇见了一位姓杨的汉人农民,七十余岁,是灞桥东黄家村人。据杨姓老人说:“东黄家村回回已搬到董志原去了,我们是高陵来的。我记得三十年前还有人来这一带上坟。广代门的高堡子原来是半回半汉地住着。在马氏祖茔东北五十步的高台子上,曾是当日的清真寺。”
我们在马氏祖茔上发现了两幢碑石,一幢是阿拉伯文和汉文的碑文,另一幢上除一半阿文外,下面是咸、长各村公立碑石的村坊名,极有历史价值。当时我们在大风中请博物馆赵同志将它拓下来,其村坊名称如下:南关村、解家村、糜家桥、上马村、下马村、杜城村、方桥头、沈家桥、河湾村、西铺上、曹吕村、三会寺、皂河村、东西北石桥、凉楼滩、湾子里、八家村、刘家寨、城角里、长条村二坊、北关厢、西菜园、东菜园、午门村、八府庄、石碑寨、井而上、大梁村、石家挖、东刘村、草滩里、桥上、牛而寺、方村、东铺上、米家崖、沙家庄、新庄里、水窑堡、团庄里、洛家堡、沟上、疙瘩寺、西草店村、八家里、冯家滩、杏园头东西二堡、东沙河二村、东草店、唐家村、上下班家、南北拜铁二村、寇家东西二堡、马五十东西二堡、东全子头、东撒家村、白家滩、白家嘴、西撒家村、苏家堡、行车桥、抵家村、本坊(光大门)。每一个村坊的名称下面都有“三位掌教及阁坊人等”字样,最底下是“四乡回民公立”。
从这幢碑石上的村名来看,它也的确是咸、长四乡的回村名称,因为象长安城中的化觉巷大寺、大学习巷大寺的坊就没有。但同时它又不全是“四乡回民公立”,因为它又有如“平凉灵台县”和“咸阳普家湾”以及同州、泾阳等地的个人名姓;特别是象“行车桥”一村,显然是指临潼县属的行者桥。因此,追索出碑文上的全部村堡,便可明白西安府附近回民村庄分布的大概。
碑文上一共六十三坊寺,其可考的如下:
南关村(即南关)、解家村、糜家村、上马村、下马村、社城村、方桥头(双桥头)、沈家桥属长安姜村廒,在城南十里。此廒还有上下塔坡。
河湾村(即三河湾)、铺上(即西铺上)、曹吕村(即曹里村)属长安河池廒,在城西南二十余里。
三会寺(俗呼赛会寺),属郭杜廒,在城西南三十里。
皂河村、刘家赛(即刘家寨)、八家村(即八家滩)属叶马廒,在城西北十里。
东西北石桥、分属鱼化和五寺二廒,在城西二十里。
凉楼滩(或系楼阁台)、城角里(即城角村)、长条村二坊属长安杨善廒,在城北十五里。据碑文的村序看,湾子里亦可能在城西北或正北一带。
以上皆长安村落。以下是咸宁管:
北关厢,即北关。
西菜园、东菜园、午门村、八府庄、石碑赛(即石碑寨)、井而上(或称辘轳井)、水窑堡(即水腰坊)、洛家堡、本坊(即光大门)属咸宁午门仓,在城北三里。《咸宁长安两县续志》云“光太庙四村,马家湾在光太庙四村内。”又云:“接前志菜园前村、张家堡俱系回民所居,自同治后已无村落;菜园前村今为回民坟”。至于团庄里,碑文上是在水窑、洛家之间,推测似在本仓,但“续志”于东陵仓下注“马坊团庄,今无考”,则不知孰是。
石家挖(或称石家道)、东刘村、草滩里(即草滩村)属咸宁曹家堡仓,在城东二十里。从方位上看,大梁村或在此仓。
桥上(据杨姓老人谈,即灞桥镇)、方村(即方家村)属咸宁路家湾仓,在城东北二十五里。
牛而寺即南北牛珥寺,属沙谷堆仓,在城东北十三里,《咸宁长安两县续志》注云:“海家村系回民村,同治后已无村落。”
东铺上、米家崖、新庄里属咸宁斡儿垛仓,在城东北七里。沙家庄从碑文村序上看也可能在本仓,但北乡十里铺俗称东十里铺,属白花仓,现在西安城内回民就有祖籍是这里的,碑文却和米家崖等同列,不知孰是。又《咸宁长安两县续志》载:“新庄村一社,统仲家巷、寺门口、石家巷、陈杜社、李家巷、南窑村六村”,附此存考。
沟上,属咸宁白花仓,在城北十里。疙瘩寺不可考,但《咸宁长安两县续志》载曹渠仓有疙瘩庙,在城东北四十五里,不知是否。
西草店村、八家里(或称人马家)属咸宁北辰仓,在城北二十里。
冯家滩,在城北三十里的马厂。
杏园头东西二堡(即杏园老堡、南堡)属咸宁新筑镇(或称新住镇)仓,在城东北三十里。
东沙河二村(即沙河西堡村、老堡村)属咸宁沙河仓,在城东北三十五里。
东草店、唐家村(即回回唐家)、上下班家(即班家堡或八军堡)、南北拜铁二村(即南摆村、北摆村)、寇家东西二堡属咸宁中原仓,在城东北四十五里。
马五十东西二堡在今窑村车站附近,白家嘴或即红庙廒的白家口,苏家堡不知是否在东陵仓。从行者桥的村名来推断,也许这是地近光大门坊的临潼或高陵的回村。
就碑文的村序来看,它是南、北、东而又北,并且从近及远;这些回村大都分布在长安西南乡和咸宁东北乡,其实际数目当然还不止此。例如,《续志》所说的海家村、张家堡就未列入。我们假定,这许多坊寺可能是当时咸、长四乡较大的坊寺,而且它们和光大门坊可能有更多的宗教联系。但总的说来,咸、长四乡的回村以东北、西南两乡为最多,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例如,嘉庆二十四年《重修咸宁县志》地理志就有:“北乡当渭水滨,土地平衍,尚节俭。东北诸社,土宜蓝,沙河则皆回民。设条教,立义塾,涵儒既久,蒸蒸响化焉。”
回校以后,冯耀轩先生曾给我们抄来一份西安四郊回民村落的清单,这里面有完全的回村,有半回半汉的杂居村,今附载于此,以备参考;
北门外有:东菜园,午门、八府庄、辛家庙、石碑寨、帽儿壕、光大门、米汤赵村、杨家庄、井儿上、咸阳店、雷家滹沱、新庄、郑家祠、严家祠、庙张、八马家、苏夏家、冯家滩、贾家滩、上水腰、下水腰、巨家、济家、白花村、北十里铺、曹家庙、徐家湾、余家寨、马蹄寨、坑底儿、二府庄、方家村、肖家村、南康家村、高家寨子、伍家、薛家寨、刘师花庄、温家庄、张家村、南李家村、蔡家村、合子西、滋地、杜家。
北门外西北角有:何家巷、北枣园、范家村、上下堡子、董家村、王家前头、北康家村、三究、郭家村、刘家庄、清明口、饿鬼店子、北李家村、李家街、北党、南党、长条村。
城西北有:王家村、赵家村、纸房、马家骨堆、红庙东西坡、大小白杨、吕家壕、阁老门、张家巷子、唐家寨、驼家寨、张家寨、雷家滹沱、东高庙、马家寨、刘家寨、未央宫、高家寨、蒋家寨、火烧碑、郭家口、白家口。
东门外有:亢家堡子、韩森塚、吕乐坡、张家湾、田家湾、师家湾、白杨寨、沙坡、药家寨。
在从光大门回来的路上,我问同去的马仲良先生为什么这两幢碑石是民国十八年才由马俊莲之父马静山掌教发现的。马先生说:“因为同治之后当地汉民把它弄倒,搬到村里当成马槽的槽底,只留下碑座在坟上。马静山发现以后,几经斗争,竟至两审官司打到前省高等法院,才经我父亲芾轩先生之力判回。民国十八年马静山在光大门修坟祭祖,重立碑石,所以这两幢碑石才得以保存下来。”
在回校的路上,我们便道去东十里铺浐水以东的卞家村访问了一下,市民委所报告的碑石就在这里。这座碑石是半阿文半汉文的,碑额有“卧黎雅某”(某贤者)的阿文字样,其提款有“大教范品超、马文高遵世芳行碑”,经查是清嘉庆三年,史料价值甚小。这座碑石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马某是卞家村人。据当地农民谈,碑石原在村北崖坡下,相传马墓在此,他们最近打算以此“废碑”作小桥用。其地近米家崖,当时是有回民居住的。第二,这碑文的格式反映了当时回民立碑的普遍格式,对研究回民语文的发展有参考价值。回来的路上,我们建议市民委将此“废碑”运回交博物馆,希望当作回民文物加以保存。
3月20日,下午,我们去省博物馆访问。因为听说1951年在西关外飞机场内挖出一些当年回民起义的武器,在该馆存着。博物馆的刘汉基同志给我们搬出来一大箱未整理的东西:切面刀、倒钧(俗称抓),铡刀、铁叉、镰刀、矛头、铁锏、马刀,大大小小数十件,看来也的确是农民暴动的武器。据刘汉基同志说:“这些武器可以肯定是回民的。因为第一,飞机场内就是当年的金胜寺,金胜寺在同治初年发生过一次回、汉的血战;第二,这个挖出武器的小丘相传就叫‘回回坟'所以我们估计它应当是当年回民战胜后埋葬其殉难战士的陵墓。当工人同志挖开这堆东西时,我奉命前去查看。武器的木柄当时还保持着原样,但手一触就朽了。武器的旁边有许多遗骨,某些遗骨兜肚原样还在,兜肚虽着手即朽,但其中的嘉庆铜钱还很完好。兜肚底下没有发现有阴毛之类的东西。因此我们按照以上诸点,确定它是回民起义的遗物。具体的说,是金胜寺战役中回民殉难战士的遗物。”
谈完后,刘汉基和另一华县籍的同志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些访问的线索,我们便辞出回校。
3月20日,下午,冯增烈同志去化觉巷、大皮院清真寺访碑石,想从其中看到起义前当地回民的一些生活情况,但无所得,他便按照刘汉基同志的提示,在大皮院街访问了白云寿之母,白母说:“我今年九十三岁,城南叶护塚人,是逃难以后到城里生的。小时常听我母亲说,我们村上有四五十家人家,都是回回。临近叶护壕的回村还有糜家桥、北石桥、铺上、曹里村滩和赛会寺等。
我母亲常说,她们当时被贼赶杀,胡乱逃跑,她们逃进城里来,逃了活命。那些未逃进城的就都被贼杀了。当时逃跑只说是躲了就回去,所以早上走的时候她还给鸡撒了米,倒了一盆水后才离开的。他们进城后就回不去了,城外杀砍得很厉害。我一个哥哥舍不得庄稼,要回去看看,趁机还想背些粮来,但在西门口被贼用铡子铡了。
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不但吃食困难,同时汉人要洗回回的消息也日夕数警。那个时候女人都是小脚,夜里睡觉不敢脱衣服,常常把裹脚缠紧,把‘西湖带子'扎上,准备事变。在最紧急的晚夕,我母亲她们常手持刀剪守在井边,随时准备自尽,几年的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
白老太太对其他的事件一概不知。她虽然年纪大了,但除眼睛不好外,身体、脑筋都很好,并且在举止言谈上还保持着农家妇女的风格,她把汉团这支地主武装称作“贼”。她的谈话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从妇女的角度看,最后一段反映了当时城内回民生活的真实情况,谈话是很朴实动人的。
从白家出来,冯增烈同志又按照刘汉基的提示去北关自强路访回文碑,结果在一家炭场内看到了两座回民的碑石。从方位上判断这两座碑石是立在北关城墙的外面,这个地方可能是一外坟场。但碑石没有多大价值,其一是乾隆二十三年八月所立的《大教范翁良宝先生懿行碑》,阿文、汉文各半;另一座是《掌教刘公道德碑铭并序》纯系汉文,乾隆十九年正月立。两座碑石除了提供一些值得研究的回民语文形式外,其次,它还反映了当时这里教门之盛行回民生员、举人之众多,由此亦可见其时当地回民生活之一斑。据《秦难见闻记》载,同治元年六月二十一日,“马军门将北门外回众坟茔房屋拆毁,树木砍伐,牌楼碑碣齐打坏。”而此处碑石能被保存下来,免遭拆毁,也是不幸之中可幸了。
今日还接到国民李宏容先生的来信,他提供了几条关于当年回、汉斗争的故事:一、张芾去临潼劝说时,双方正在谈判,几个回民为首的忽被捕杀,其中有位阿訇,于是就激起了回民的愤怒,和谈遂决裂。
二、在清军及地主团练高压下,西安城内回民拟苟残残喘,表示不愿与郊区及外县回民为伍。出入城时,手提猪肉块,以示安顺。以上两点,可资参考之用。
3月25日,下午我们进城向回民进行个别访问,首先在洒金桥清真寺找到了马实轩先生。马实轩先生向我们作了如下的谈话。他说:“同治以前秦川有大、小八百多座清真寺,不分教派。陕西有‘依赫瓦尼'(新教)和‘阁迪木'(老教)之分是从民国六年才开始的。因此,马占鳌在西安大学习巷清真寺穿衣是和教派没有关系的。但是同治以前回民中就有老教和‘哲赫忍耶'之分,马化龙是同治年间哲赫忍耶教派的教主。马化龙的金银很多。他死后由云南人马元章继承,称‘沙沟大爷'。马元章死于民国八年阴历十月初八之地震。
白彦虎所代表的陕西回民是老教。白彦虎等退到董志原后,马化龙不卖给他们粮草,但却把粮草卖给官军。官军利用教派挑拨陕、甘回民的关系。后来白彦虎和马化龙分裂,他在宁夏府抢皇姑,烧驸马府,欲给马化龙移祸,马化龙果因此为清军所杀。同时白彦虎也罪在不赦,他不得已引军西向,投靠马占鳌,马投降后白仍不降,才引军出了口外。
白彦虎是十八大营的主要统帅之一,他是长安叶护塚的农民。除他以外,还有崔伟,即崔三,凤翔人;马正和,长安屠户;杨文治,泾阳农民;毕大才,泾阳农民,曾为马正和部将,收抚后被左宫保带到过北京;陈林,渭南阿訇,其子光绪年间曾在大麦市街开过‘三泰店'(运输业歇脚店),为左宫保收抚于兰州,安置于化平;于彦禄,东府人;禹得彦,渭南地主,和马寿清(普洱马)一系。禹得彦收抚后被编入'旌善五旗',光绪十几年在北京和外国人赛马,获胜,因有人奏给西太后道:‘如此回子竟能胜得洋人,留作旌善五旗,给以兵权,必为后患。'遂被解职。禹得彦在西安的房产很多,被列为叛产充公,来办育婴堂,后来官家以此产得之回民,故又在化觉巷、大皮院、洒金桥三处清真寺内设立回民义学,资金即由此项下开支。除以上诸人外,还听得马生彦很有名,冯均福、哈连金亦有其人,邹保和是麻子、阿訇,但均不知其详。在我们西安还出了一个大帅叫孙玉宝,是长安北乡屠户,他自号'大汉平西王',札于长安西南乡到户县一带。后来在甘肃被宁夏雷提督使了反间计,为白彦虎所杀。”
谈到这里,我们问他西安的情况,他说:“西安的情况我只知道两方面:一是回军攻六村堡,一是旗人卖城。其他我所知道的那天座谈会上都谈了。
回军进攻六村堡之前,大军由渭河北过来,第一仗交手于北乡红庙坡,大胜,然后乘胜决战于金胜寺,最后才经高庙回攻六村堡。六村堡城坚壕深,西安城内的官眷大都避难于此,抵抗力量也很雄厚。因此,回民非攻下此堡不可。回军对抵抗顽强的该堡进攻,堡上先丢金银,最后竟至用砖石。结果还为回军攻开,大加屠戮。回军对于抵抗顽强的村庄非攻开不可,何况六村堡是官府用力最大的地方。
至于旗人卖城的事,我听说曾将西城卖了。其法是由回民用牛车拉大梁一根,到城门口故意将车轮弄坏,使大梁撑住城门不能关上,以备回军由此突入。但因当时后备军未到,坏车被守城清军抬开,因此卖城之计未果,西安得以保全。
以上白、马,白、孙之争和回军进攻六村堡事,是我小时从我舅爷高某之处听来,白彦虎抢皇姑、烧驸马府也是他说的。他是西安府白彦虎、马正和、杨文治军中的一名战士。”
马实轩先生以上所谈,有许多闻所未闻的事件。如白、马之争有教派问题纠缠,可以帮助我们去理解金积堡失败的原因,同时也可以看出清廷“剿抚兼施”政策的社会基础。其次,白彦虎抢皇姑云云,这是不见于统治者的经传的,统治者不会把自己丢脸的事记载下来。而理解白彦虎的“至死不降”,我们也不能不估计到这一客观事实。至于西安附近情况,除“卖城”一节之外,从红庙城到六村堡战役诸节,对之正史亦无,可见留传于回民之口的史实也是真实的。马实轩先生还谈了一些他本家的情况,有助于我们理解当时回、汉地主阶级的内部关系,他说:“我家是西关回回巷人,离解家村很近,我们当时有六顷多地。我二曾祖父是一位兽医。变乱以后,他为西关汉人绅士保作良民,从此就称作汉人了。但他暗地里不愿背叛自己的民族和宗教。过了六年,在他作六十大寿时,汉人给他送了猪肉,他把肉埋在厕所,并且私杀牛羊待客,结果为汉绅发现,当晚全家八口被害。我祖父在洒金桥什字得到消息,诉状与官,西关五位汉绅辩以'先良后莠',但我二曾祖因伤臂失镯,结果我们以‘见财起意,砍伤事主'打胜了官司,西关主谋五绅偿了命。我父亲还常常提起此事。”
和马实轩先生分手后,我们又拜访了马仲良先生。马仲良先生除了给我们介绍了渭城的形势和访问路线外,他只提到长安南郊有红沟岸、塔坡、杜城和东西留村诸战役。除红沟岸外,其他诸地都是回村,现仍有被屠回民的坟墓云。
仲良先生所谈只是得自传闻,经查《长安咸宁两县续志》,当时回军踪迹所至还有如下可证之村:一、属于咸宁者有赵村、郭家渠、南桑村、杨村、寺坡村、韦兆村、老洼庄、狄家镇、木塔寨、鸣犊镇、侯家坪、留村、阵家村、白鹦沟、库峪沟、马昌庙村、引驾回、下湾村、缪家寨、新街村、金滹沱等。《续志》忠节传有云:“杜曲仓南八村乡团,同治二年六月二十五日在王曲神禾原与回匪战,死约数百人。”是知此处亦有一重要战役也。二、属于长安者有义井寨、北丰镐村、阿底村、海家坡、宫西村、北张村、贾里村、枣林寨、马王村、北窑头中堡、阎张村、交河、温呼村、马务村、西坡村、子午镇、泉白村、北杜角村、小丰村、西仁村、中安丰堡、东石村、曹家寨、堰头村等。《续志》忠节传亦云:“王福恒,县学生员,同治元年倡立民团驻扎小五台,妇女避难多就者。六月二十三日,回匪千余人突由台后老原嘴猛进。团众奋战,互有杀伤,卒以众寡不敌,福恒及避难三百余人俱死焉。”是知此处亦为回军所到。以上所引,仅是西安四乡战斗之一斑,实际上恐怕不少村堡回军都到了。
从马仲良先生家里出来,我们请他陪同访问了周宗贤先生,周原籍泾阳人,自称是周老爷的后裔,现年六十二岁。他说:“我年青时代曾听王凤魁阿訇谈同治年间事,谈得很具体。王阿訇是临潼人,变乱后在十八大营里当阿訇。光绪三十三年到民国二年在大皮院清真寺开学,大皮院聘他时他已八十八岁了。王阿訇曾经告诉我们说,回民起义早在咸丰年间,当时渭南汉人杨生华领导回、汉农民抗地丁,就发动了起义。后来官府挑拨回、汉,强迫回民去打杨生华,反回来却说回回打汉人,奏回回造反。
但这事不久就平息了。到同治元年,张芾给汉人传‘秦不留回'的传贴,结果传到了高陵的耶苏教堂。耶苏教说回回是他们的兄弟教,于是就把传贴送给了高陵的回民财东马四。马四正碾场,因此便在高陵发动了起义。
在起义之初,东府领头的是禹得彦和于彦禄;西安府是白彦虎、马正和、杨文治、孙玉宝;西府是崔三。马正和底下还有王老四、邹保和,都是阿訇。当时有谣谚云:‘陈打刘,马打甘,邹麻子打的雷老汉,禹得彦打了一搅圈'⑩。这是说回军的阵势和战略的。
至于长安的起义,最先领导的是赫冶古阿訇。他在小皮院念过经,是周老爷的徒弟。西安人打不过,解家村人马德兴才去东府搬兵,东府兵来在金胜寺交了仗,回军大胜,城内回民才得保全下来(11)。
我听说:王阁村有上千户人家,陕西回民据说是居于渭、泾、浐、灞两岸”。
周宗贤先生谈毕,我们又访问了熟悉渭城地理情况的古董贩马崇德先生,他给我们介绍了渭城的情况,并又陪同访问了马富贵老先生,八十二岁,车户出身。他说:“我的父亲是马正和所部,降于平凉。我们原籍是北乡石碑寨人,马正和是南乡杜城人,都是咸长老乡。”谈到渭城情况,他说:“渭城回民曾屯兵于此,半耕半防;以后盖有清真寺,以为太平了,结果疏忽大意,为多隆阿破。”
在今天访问的同时,我和马先生还便道参观了大学习巷清真寺。寺的规模并不大,门前有石坊,上有“唐中宗乙巳年季春上沅之吉”字样,寺门横额亦有“大明洪武十七年季秋兵部尚书铁铉重修”云。寺内有“省心楼”,楼后院落有碑石五幢,其一为“大明嘉靖二年岁次癸未秋九月吉日立”,刘序撰文的《重修清净寺记》,颇有价值,兹摘录如下:“……乃至赵宋时,建清修寺于陕西鼓楼西北隅,会城人奉其教者萃于中,翻译诵拜。然□来林立,訇訇踵接,莫能容,迨元世祖中统四年六月,肇创此寺于长安新兴坊街西东面,名曰‘清净',分徒之半祝延于斯。至大德丁酉,陕西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赛典赤乌麻尔大崇厥教,增广饰治,视前有加。及我国朝永乐十一年四月,太监郑和奉敕差往西域天方国,道出陕西,求所以通译国语可佐信使者,乃得本寺掌教哈三焉。乃于是奏之朝,同往,卒之揄扬威德,西夷震*(上龙下言)。及回旆,海中风涛横作,几至危险。乃哈三吁天,恳恳默祷于教宗马圣人者,已而风恬波寂,安妥得济,随发洪誓重修所谓清净寺者。……嘉靖癸未其徒复为葺治……自哈三传马兴,至赵英,英再传于哈荣,荣传于赵和。承和之裔者,令为钟文,而副之者花聪,赞之者陈敖云。”
碑阴有很活泼的阿文草书,字迹刚劲熟练,似为毛笔所写,由此便可见当日阿訇辈掌握阿文之精。此碑之价值,除提供了郑和下西洋的一些材料外,它主要说明此寺创于元中统四年,至大德丁酉经咸阳王赛典赤饰广,迄后郑和还愿重修。此碑否定了“唐中祭乙己年”创建的造假,因为那时这里还是皇城内“将作监”衙地,历史上并没有将外来宗教寺院建立于皇城之内的。
3月29日下午,我们访问了化觉巷清真大寺,据该寺七十六岁的掌教刘景春阿訇谈:“华州起事失败后,回民退到河北十大县,延至五月十七,西安也发难,从此一闹整一年又八个月。
在西安起事之先,十八廒的团练就私下传贴,传帖中说‘面生可疑,格杀无疑',‘欺教灭教,秦不留回'。西安打仗最厉害的有两地,一为城南的红沟岸,一为城西的六村堡。红沟岸之役。回军一股由东原根西向,一股由西窑头东向,会于其地,死伤很重。及至攻六村堡,回军又与图大人战于杨家城,清军大败,图被杀。”
我们又与另一掌教安志杰阿訇谈,安阿訇五十余岁。他说:“西安城外有回民六十四坊,或云八十余坊,人民多以务农为业。事变以后,这些财产均被没收,清真寺或被焚毁,或改为庙宇,所以至今乡间没有回民。
十八大营内,西安城厢知名者只有一个马德兴。他是西关骡马经纪,土地也很多。此外,挂帅的还有一位安某,事平后还回过西安来。
马化龙占有大量土地,而且重利盘剥附近回、汉的商民,所以他起事有经济后盾。”
谈完以后,我们参观了该寺,此寺规模较大学习巷寺约大两倍,修建亦不凡。寺前有木构牌坊,其后有连三门之三道院落,有“省心楼”、“一真亭”,庑廊大殿,碧瓦琉璃,除石栏之外,殿中之天花板团尤为珍贵。寺内碑石很多,或阿文,或中文。其中有关修建此寺者凡五。一为乾隆三十三年孟冬所立之《敕修清真寺碑》,系就历代修建此寺碑记加以总结,无所取;一系万历三十四年四月冯从吾撰《拓建敕赐清修寺记》,言之空洞,不知拓建何所,亦不足取。唯其中值得注意的有二碑:一为“嘉靖五年岁次丙戌八月仲秋吉日立”、“国子监太学生李时荣撰篆书”的《敕赐清修寺重修碑记》;另一为“永乐三年二月初四日立石”之所谓《敕命之宝》。《敕赐清修寺重修碑记》有云:“……其初创立于唐之天宝元年三月,工部差督工官罗天爵监造,名为清真寺。宋靖康二年四月,差指挥佥事阿讨刺督工重修。及元至正二年四月,马虎仙自备赀财竭力重修,到延祐二年三月,复差平章政事赛典赤督工重修,奏请敕赐清真寺。至成化二年四月,长安人马斌督工重修,成化十八年奏请改寺名为‘敕赐清修寺'。至今将几百年,殿宇门舍颓塌,吾人礼拜者岂能容。嘉靖元年四月,……本寺掌教马宗玺……等募缘赀财千两……”其下文字难辨,大意谓其工将竣,忽然发生困难,因请于“敕赐飞鱼服秦府”,承“秦国贤王殿下”赐飞鱼稳兽及砖瓦等,因得修饰焕然一新。《敕命之宝》曰:“洪武二十五年三月十四日,咸阳王赛典赤七代孙赛哈智赴内府宣谕,当日于奉天门奉圣旨每户赏钞五十锭,棉布二百匹;与回回每分作二处盖造礼拜寺二座。南京应天府三山街铜作坊一座。陕西承宣布政司西安府长安县子午巷一座。……”碑阴有“本寺四至”图,核与今日寺址全合。
以上第一碑如与大学习巷清真寺嘉靖二年《重修清净寺记》对照,则知该碑所云“乃至赵宋时,建清修寺于陕西鼓楼西北隅”,实即本碑所说“宋靖康二年四月,差指挥佥事阿讨刺督工重修”也。本此,我们可以推出此寺创建于宋代,所谓“大宝元年三月”创建之说,是极不可靠的。因为天宝建寺之论源于该寺所存“天宝元年岁次壬午仲秋吉日立”之王鉷撰篆书的所谓《创建清真寺碑记》。但该碑系一伪碑,做假之工极,业经阎文儒先生考辨至详(12),为中外学者所公认。我们检查了碑阴,见碑阴镌有大字曰:“碑阴”、“天宝年建古刹碑记”。大字的一面有“唐宋以来……”云云的序文,另一面有“内井一眼”、“拜殿一座”、“井亭一座”、“大小柏树一十六株”以及“大门内石碑一座”等字样,但均依稀不可辨。碑末有“嘉靖十八年岁次己亥仲秋吉日书”。据此碑阴的记载,我们可以肯定此碑作伪于明季,所以李时荣所序天宝之说,当也本于其同时代此造假之论。
从第一碑“大小柏树一十六株”及“大门内石碑一座”等等来看,此寺规模当初可能甚小,寺内计明碑五、清碑七;同时据第二碑内容和碑阴“四至”来和今寺对照,则此寺扩建于明季之说,实属可能。据刘景春阿訇说:“父老相传,此寺创建于唐,扩建于明。听说当初大殿即是今日‘省心楼'以东的连三门过道,规模约为今日的五分之二”。刘阿訇此说颇为可信,因为扩建不可能迟于成化、嘉靖年间,赛典赤拓建亦不见于该寺嘉靖七年所立之赛氏碑,故洪武时扩建的说法是可信的。
从化觉巷清真寺的创建和扩建来看,伊斯兰教在陕西的传播与发展,至早亦当在北宋末年。其后信教者日多,至元时又以色目人之故而大盛,迄明遂蔚成巨族。因此,了解此寺的历史,对我们了解陕西回民的演化蕃息是有帮助的。
在化觉巷清真寺内,还有一幢乾隆四十六年十月由回民地主官僚米天成带头立石的,所谓西、同二府回民公立的《毕老大人德政碑》,此碑在叙述了哲赫忍耶教派苏四十三兰州事变之后,紧接着就说陕西回民“即如西安省城有礼拜七寺,相沿故事,持诵经文,不过以清净为宗,善良共勉,并无新教(指哲赫忍耶教派)及总掌教之名。其与撒拉番回,原属名同实异。爰与方伯尚公、廉镇浦公、观察翁公、吴公、咸宁、长安高、顾、徐三邑侯会筹详议,先行告示安辑众心,兹复据实陈奏,仰蒙皇上睿鉴,洞烛幽微,各于安堵。由是回人万众攘攘熙熙,莫不以手加额,咸庆更生”云云。这一段“德政”反映了两方面的情况:一方面,看来陕西回民有响应苏四十三的趋势,所以统治者不得不出面“先行告示安辑众心”;另一方面,统治者利用教派分裂回民内部,此时已见其端倪,如果要探索同治金积失败的主因之一,我们以为统治者分裂回民的策略这时早就预伏其机了。
4月1日下午,我们去省戏曲修审委员会访问了李静慈主任。李主任对陕西的掌故颇为熟悉,对回民起义的民间史料亦极注意,所以他对某些问题也就谈得很深刻。
李先生说:“同治年间陕西回民暴动的性质可以肯定是起义。因为它不但主要在打击汉人的地主武装,同时它和当时进步力量的太平军、捻军也保持有一定的联系。而《平回方略》序说:‘官吏抚绥不得其道,会发、捻群党西窜,关中回民响应,凶焰遂烈!其炽也,关中南山为贼巢窟,叛回出没与为声援,平凉戎马充斥,关外堠亭断绝,天山南北,几成异域。'可见当时回民在西北对清统治者打击之重了。
回民起事的原因,小的方面是回、汉平日积怨较深,常常打官司,回民又受到官府的打击。如父老传说,回、汉常因地畔相争,看戏打架。此事在汉人间尚不免,何况回、汉又有民族之隔。我记得清光绪年间尹长龄在渭南任县长,捉到一个刀客(土匪),他将其剃发,使其跪下,头上给套了个猪尿泡。刀客说:‘我不怕杀,只怕此法。'尹说:‘此法不是我发明的,这是同治年间渭南县某整治回回的办法。'又据说,灞桥附近有一小桥,有回民妇女骑牲口从桥上经过,汉人恶少常常挡住她们,要求将面上的‘盖头'揭去给他们看看,否则不准通过。更有恶劣的,常将回妇由牲口上拖下,要她们敛手下拜。侮辱备至,一哄而散,此事常惹得回民的怨愤。我年青时还听泾阳南屯某郑姓老人对我说:‘泾阳原是西北大码头,回民在这里以驮运为业,这里有一家万盛店,专供陕甘行商歇脚。城东北角有几处回村,有一天,我刚出店,即见由南来了许多汉人少年,抢了几个回妇,安于万盛店内。第二天,回民结党来这里劫了回去,汉人少年赶上,两家就大斗起来,回民遂反。'不仅如此,汉人对回民还有别的歧视,例如俗语常说:‘回回的饭吃得,话听不得。'我年青时还听得,合阳有金家堡,是回村,原来住在夏阳。夏阳有金、卢二姓,后者系汉人,自洪武以来,两姓以民族有异,常相不和。回民是经常受汉人的歧视和欺侮的。后来积怨日深,遂致酿成大祸。
回民起义原来开始于同、渭,当时张芾即以钦差团练大臣的身份偕其同学马伯龄去安抚,张原系江西巡抚。因抵抗太平军失职调安徽巡抚,后来在安徽又失职,旋丁忧在家。此人为人心术不正。他在京时原以同乡情谊拜在汉相蒲城王鼎门下,同事者还有三原聂沄。当时,在鸦片战争中王鼎主战,力保林则徐处事得当,和满相穆彰阿有路线上的冲突。王鼎是道光之师,言听计从,其地位在穆相之上。穆欲夺王之位,在此问题上既发生冲突,王鼎苦谏道光不听,遂自缢尸谏。王自杀的消息传出后,穆彰阿大恐,他想其奏折中一定有不利自己处,于是当晚趁天未亮即托聂、张二人以门生之谊去王府,偷下王的尸谏折,由张芾删去其中对穆不利的部分,并模仿王鼎的手迹另行奏折置于死者怀中。清制:宰相自杀非经皇帝派人检验不得动尸。等道光派人检验,张芾行事已毕。王鼎虽有一子,但当时已为张芾所贿。道光皇帝明知其故,因王子不承认,所以只有叹息了事。此后,张芾就因此故得到穆彰阿的重用,升迁颇快。
张芾为人既心术不正,他在安抚问题上也是先行缓兵,然后再设法征剿之。张芾到油房街以后,就给回民训话,他说:‘回民今后不能再找事,不许再仇杀。放下武器,即保无事,但必须交出祸首。我们已知道,这主谋者是外省人,名任老五,是老毛(太平军)那儿来的。交出任武,此事即了。'当时任五即在其中,未声言,回家即计议托人向马伯龄说:‘任五是半路来的,他是回民,也非外省人,我们不能有负此帮忙者。'马伯龄即说:‘起事者官府皆有名单,必须交出三、五人定案。'当时回民中有马云者,年轻好事,大喝:‘任五不能交出。起事的不是任老五,还有有钱有面子的人。今有钱有面子者保得无事,拿无钱无面子的去项命,此事实属不公,一个锅打破了,乱就乱到底。'于是群众一哄而上,捉马伯龄而去,张芾也遂为所害。
当此之际,回民中也有不愿意反的,特别是那些有钱有地的人。大荔有一个马道台,名昭元。他曾经奉使说降白彦虎。据说白彦虎说:‘要无事得全无事,打死人不理过去,不能算旧帐。我自己也不愿意造反,只是为人所逼罢了。'当时马道台很同意白的说法,但官方又疑及于马,马遂全家自尽,后马府改为多公祠。
张芾是陕西省的团练大臣,回民起义的爆发除他本人要负一定的责任外,陕西地主武装的团练尤其要负责任。团练首先是渭南的赵权中和冯元佐,赵权中有钱,冯元佐有人,俗话说‘赵权中不知有多少钱,冯元佐不知有多少人',其实冯只有一、两万人,纪律最坏,抢杀最烈,其原因是这些武装都是由地痞、流氓、刀客、土匪组成的。赵权中是孝义镇人,在各省都开有当铺,银钱无数。蒲城李仪祉先生之兄李约祉曾对我说:‘渭南严树森也是孝义镇人,和赵是亲家。当太平军纵横江南时,严曾经劝赵,钱多了不好,要赵藉此下台,赵接受了严的劝告,调各省号银回来,东来西往,到处走镖,全是赵家的银子。当时陕西某巡抚,见赵有钱,想趁机瓜分,于是便请赵吃饭,假言当此国家多事之秋,需钱练兵。赵即满口答应,愿招兵为国家和自己看门。某以赵不知趣,伺机想陷害之。但赵回去之后,即招兵练团,其中回多汉少,结果反为回民培养了武装力量。'
在西安府方面,当时咸宁有东仓三十六,长安有西廒三十六,按土地粮亩多少划分,是行政区,也是军事区。长安办团的是柏景伟(13)和梅锦堂等人。当时陕、甘不分,在陕西有两省书院,三原者为宏道书院,泾阳者为味经书院,西安者为关中书院。味经书院专尚学术,是早期的改良主义派;而关中书院以柏为长,专讲兵法,维护地主阶级政权。梅锦堂也是读书人。柏、梅二人讲兵、修城、筑寨,在长安、户县、周至大练军伍。西安起义,实由于柏、梅地主武装所,柏景伟尤其是大汉族主义者。他反对回民反清的斗争,反对逃到甘肃的回民返陕;马伯龄之始终不能出头,甚至死后埋在他家后院,都是柏某一人之力。柏景伟虽然是读书人,但他对左宫保却会逢迎拍马。他曾托三原程、朱学派的贺瑞麟给左宗棠拟了一联,是‘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极尽谄媚之能事。
起义之后,回民当然有些乱杀,但也不象官方记载所说的那样玉石不分。我曾听李同臣先生说:‘距同州七、八里有一小村名八里桥,原有三十余户人家,三分之一是回民。起义前两族人民彼此相安,有认干亲的,有拜兄弟的;起义之后,两族父老相约,既不内讧,亦不干预外事。以后先来了汉民军队,声言纠察回、汉有无滋事,拉走了几人;回民军来了,又拉走了回民若干人;汉团又来,拉走了汉人若干。至此,外面军队来,妇女皆死。'可见杀人不能全由回民负责。就我所知,回民消灭的基本上是抵抗它的武装力量。我家是合阳人,我听我父亲说回民到合阳只到西关的护南村,绕道至东乡的坊镇,坊镇以北未到。我们是黄河岸边的行家庄人。同治三年二、三月间,回民四人四骑进入我村,目的在搜索有无武装力量。当回骑先经过堡墙时,并不内瞰。回军过后,村中无赖想趁机发财,便挨户叩门。我家妇孺便先后跳井入窖而死。当时无赖叩门甚急,忽突然而止,原来回骑又忽转来,在墙外高喊:‘勿动,勿动'。这时我家只有我六姑母未死,当时只有七岁。一回骑进来叹道:‘我家人已死尽,而此家妇女亦死,我们不知何时才做得好人!'我父亲还说,回军见携有武器者便追杀到底。我的一个堂叔持矛行于村外,回军见了,便直追来,我叔抛矛跳下崖,回军才舍弃而去。以上是我祖辈所经历的真实事迹,可以说明回军杀人与否的另一情况。当然,兵凶战危,战阵之事不无砍杀者,如朝邑、合阳交界处,据说回民就杀人很多。”
谈到这里,我们就要求李先生能够谈一谈回军和太平军、捻军的关系问题。同时我们听说李先生在户县、周至和凤翔一带住过几年,因要求他能就这一带的情况提供一些线索。李先生欣然答应,于是说:“关于回民与太平军、捻军在陕西联合作战,首尾相应的事,正史记载甚为明显,无须多赘。我只提供一个线索,可以作为回民对待太平军的旁证。我民国二十几年在周至、凤翔一带调查,曾经听凤翔天主堂的高主教给我说,同治年间天主堂、耶苏堂以及信教的汉人都未受到回民的扰害,高陵亦是(14)。据说,当时他们相互送礼,互不侵犯。因为他们都信上帝,回民说天主教、耶苏教是‘老大',是‘长门人',他们是‘老二',是兄弟。太平军因当时以天父天兄相号召,这里面不无一定的微妙关系。同时,1948年我听周至徐汉卿先生说:‘蓝大顺,云南人称之为蓝老陕,原为阿訇,杜文秀起又时前往云南朝贺,曾帮杜佐理军务。蓝军中有回民、有石达开兵,本地农民也有被征入伍的。1938年秋还见一位八十余老者耳旁有一顺字,这就是蓝军的记号。
谈到蓝大顺,我想起了一个传说。据说多困蓝于周至城,蓝大顺说:‘困死不逃。'当时多屯兵沙河一带,二顺说:‘多隆阿是龙,龙钻沙,非死不可。'果然,多在敌楼中向城内窥视,被蓝军伏兵一枪入眼,半个脸都被轰去。据说后来蓝军转移,周至城内撤退一空,多军才去占领。
至于凤翔,在城南由东向西有麻家崖、白家洼、翟家寺、庞家鸣以及崔家崖等地都系回村。翟家寺据李慎庵先生说原系清真寺,为宋哲元拆毁,至民国十八年此处只住两家汉人。我记得麻家崖附近有一半截碑,为乾隆年间所立,上载回民村落地亩及人口数目,极有价值。在以上诸回村以及东、西马家台等地,民国后常有人从地下掘出银子。
回民离去后,凤翔原回民良田多为汉人地主所占。有协台某,曾就地收税,知府某出面干涉,于是从此文武均分此粮,政府反而得不到什么,民国后,农民代纳此粮,仍称为回粮。全县共十六万担,回粮占五、六千担。
陕西回民所遗田地过去都称‘叛产地',以后大多为客户所种。俗话说:‘先有湖光光,后有河南客。'湖光光指太平军失败后由湖北来的人,‘光光'言其一无所有。河南人来得较后,大都系西来做佃户、小贩、卖盆罐者。光绪二十六年到三十年之间,因义和团之变,山东人也西来,山东人多信耶苏教,现在三原大程镇福音村、蒲城保安洼等地,都是山东人。但这些人前来就和回民起义后移民无关了。”
在李主任的谈话中还曾提到《竹竿记》、《苏家沟》以及他们最近搜集到的《逃回回》等有关回民起义的秦腔,但可惜皆有目无出,《逃回回》的情节也乏史料价值,故不录。李先生是汉族同志,他的谈话非常开明,有些是人所不知的掌故,有些是别人所讳言的史实,因此我们认为他的谈话是宝贵的。
4月30日下午,我们按照西安市民委的通知去访问马石轩先生,他给我们介绍了马继昭先生。马继昭,现年四十四岁,往年曾在关中一带赶车,略识字,对回民起义传说极为注意,记忆力很强。据说他的父亲在世时就很留心这方面的史实,曾集有很多中、阿文的记载材料,并且自己也写过东西,可惜1946年家遭火灾,炬毁无遗。马继昭现在所谈的,是他自己过去赶车在关中一带所闻,间或有得自其父的,现摘其有关者综合报导如下。
据马继昭先生谈:“澄县有一寺前镇,又名寺头。寺头之得名,是由于这里原来有一座清真寺名大北寺,我十几年前至该地,见寺址还在。寺前镇原有三百多户人家,回、汉杂居。从大北寺起南下经王阁、仓头、耒化、马家店、故市一直到蓝田的泄湖镇一带和长安的回回营,都有回民居住。早年我常听我父亲说:‘关中八百余坊寺,驰名者及半。'在长安方面,回民大多分布在西、北二乡,南乡偏东南从八里坡到鲸鱼沟也有回民,我还见过曲江池东南东高桥有一清真寺遗址。我曾见有一户县人著作,竹纸,有格子,回人所藏。因为书皮上有阿文签名,其中谈到城内回民是一万六千人。
我早年曾赶车到宁夏西吉,西吉肖何城地方全是西安、临潼一带回民之后,其地有大、小清真寺百八十座,村名也都是西安附近的村名。单家集以南,静宁以北、有团庄、范家沟、三个堡、御桥、下堡子、高家城、公义堂、陕义堂、下范家、东西马家、跃三十坊、三原坊、下摆家、马家沟、杨家河、蓝田坊、马家堡、马家嘴,都是陕西人。
回民起义以后,我听说仓头有人不主张杀马伯龄,主张联合长毛攻西安。当时攻西安的主要统帅之一是孙玉宝。孙玉宝是大皮院的屠户,统兵住在户县和长安交界的牛东一带。当地有个汉人,见孙军秋毫无犯,对待非武装的汉人很和顺,于是他就率村人投降,并以其女献给孙为妻。此女后来人称她为‘孙娘娘'。孙玉宝联合西宁人马尕三退走后,当地汉人又起来把孙娘娘之父杀了,据说是因为他无骨气,投降了回回。此时孙娘娘出面,质问乡人其父率降对地方有什么坏处,乡人理屈,因之就为女父立碑称功,此碑现仍在牛东街上。”
马先生今天虽然谈得很多,但有些与从前调查重复,姑略不录。据马先生说,他曾将其父所藏一部分阿文手稿于1938年赠于成达师范学生,另一部分藏稿如马仪撰《痛史》等今已遍寻不得。这时,我们就催他再找一下,结果找出来他父亲马光启的遗稿《陕西回教概况》一本。这本遗稿是根据作者原来所集材料写成的,其中反映了同治年间陕西回民生活的某些情节,特别是西安城内回民的情况,尚称具体翔实。此稿是回民自己的著作,我们打算予以校点正伪,附在西安调查报告的后边,供读者参考。
10月26日,我们骑车赴鱼化寨、老鸦寨、三会寺、沈家桥一线采访,一无所得。只在鱼化寨访问到一位被称为“杨八爷”的老人,杨七十四岁,其谈话如下:“鱼化寨这一带过去汉、回杂居,常因细故打架,后来便闹成大祸。据说从前七月十一是双水庙汉人过会的日子,回民小贩常上这里来赶会。汉人吃柿子论把儿(蒂)算钱,但汉人或把把儿吃下去,或抛掉,结果打起架来,回民经常吃亏。
八月十四日是三会寺回民的会,汉人就去赶集。有一天集上双方打了架,死回民六人,汉民一人。结果告到官,回民被轰下去,从此回民便衔恨在心,以致积怨成仇,弄得不可收拾。
回民头目孙玉宝,他的大营就扎在鱼化寨。当时寨内汉人已跑光,因此有一部分回军驻在寨内,但大部分都驻在寨东南角的帐棚里。”
1957年3月21日下午,冯、王、张三位同志访问了陕西人民出版社余海波同志。余同志四十九岁,新筑镇以北柳树余家人。据他说:“我们柳树余家分南、西、北三村,住的全是汉人。从柳树余家向北去近渭河一带,由东向西是东西寇家、上下班家、马家、回回曹家,再往南是摆家,都是回村。这一带的回、汉一般说原来处得不太好,汉人常欺侮回回。例如我们南北余家唱戏,回回就不敢去,去了就要挨打,回回只能偷偷去我们西余家。渭河边上的回民要上新筑镇,必须路过我村,但回民却得绕道过去。
回、汉地畔相连,有时也因此殴斗。但回、汉并不是没有联系的。据说回回准备起手,有在汉人家里做长工的回民就在磨面时告诉这家,说风声不好,最好早作准备。后来回回起了手,先杀自己家小,然后蜂拥进攻汉村。汉人对回回很害怕,见了就跑,所以一个回民一喝,许多汉人就争相奔逃。汉人说:‘煞星落在回回头上了',因此极为惧怕。
汉人逃回之法,一是择附近较固的堡子群居防守,例如距余家五里的半坡村当时就是这样;另一是先逃在近处,看风,此地如果吃紧,然后再逃往别处。半坡村后来被回民挖倒堡墙而入,全村被洗。据说汉人当时极怕回民,在堡墙上看回民挖墙,也不敢回击。往外逃的多逃往南山一带。我家就逃到引驾回。及后来回来,田园已荒芜不堪,地竟然可以随便占种。至于回村之地,后来多为湖北人即‘客户家’耕种。”
从出版社出来,我们冒大雨上市民委,打算在马成化同志处搜集一些他所代访的材料。据马成化同志说:“就我所知,西安的材料就是《秦难见闻记》。此物据说原存北关一汉人家,此汉人对回民很好,说此是回民之物,应交还回民,因之就把它交给了孙锦云先生。”成化同志将他最近从马中贤先生之母(八十余岁)那里抄到的一支民歌片段见示,其内容是这样的:
长毛子出山没有堵,
官兵请的梅老五。
长毛子进山没有追,
梅老五起心洗回回。
十七放火十八杀,
……
说一个好,也很好,
妇女娃娃往铺上跑。
……
开枪炮,打蒲城,
收枪刀,收枪矛,
见回回月里娃(15)也不饶。
……
梅老五动咧十八廒,
大队扎到杨家桥。
杨家桥有个绅士刘恒清,
刘恒清,叫刘老,
河北难民他知道。
……
赫阿訇,领的专,
忙把河州阿訇往回搬。
……
捎话就叫梅百川治坟园,
一抬抬到南城里,
不分穷富都埋呢。
活着吃啥饭,死咧拿纸卷。
……
有个庙门没划子(闩),
庙门里头安铡子。
这支民歌不全,前后也可能有记颠倒之处,但它却反映了当时西安地区的变乱真象。太平军是三至四月间来而复去的,五月间梅锦堂、石仓发动十八廒团练洗回,详见《秦难见闻记》。前引《续修陕西省通志稿》卷一百七十三纪事七胜保奏折亦云:“是时王阁村等处虽有回巢,而西安各属回村甚多,尚无蠢动。讵料梅锦堂乘间纠合汉团二千余人,先将长安境内各回村肆行焚杀,复到户县之辉渠堡回村围攻烧杀,回村数百家立成灰烬,惨不可言。其余未经起事地方,妄杀无辜回民,或数十,或数百不等,并将其庐舍一律焚毁。该回等老幼被杀,精壮悉归渭北,结为死党,前来报复,以致附省村堡,均遭焚掠。”可见民歌中的“梅老五动了十八廒”等事还是记实的。梅五炮轰西铺,西南乡回民老弱于五月十七悉死铺上,即同于马正卿先生的发言。至于刘恒清云云,据调查,系西安北关回绅,这里“河北难民他知道”,或即指刘某赴河北议和事。赫明堂搬河州阿訇事不详。南城治坟园云云,据调查,当时城内回民不能出城,人死即就城内殡埋。南城,即今东县门以东的团结巷,有一小清真寺,相传为满清八旗回兵于清初买民居所建。据说当时埋人已无裹尸白布,因以纸代布,所以歌曰:“一抬抬到南城里,不分穷富都埋呢;活着吃啥饭,死咧拿纸卷”云云。
又据调查,马伯龄当时妾死亦殡于南城,出灵时,殡葬行列在滴永河什字挡住了袁世凯之父的坐轿。据说袁父问左右:“其谁氏出殡,如此排场?”答曰:“是马伯龄殡妾。”袁父当时即恨道:“此老贼还未死?”于是便发生以后派人夤夜行刺马伯龄,致马全家死妇孺十二人事。
从市民委出来,我们又访问了一位赶车出身的回民马金榜。马现年七十三岁,他说:“渭南孝义镇的汉人和附近禹王三村有来往。孝义赵老五给他爸贺寿,请禹王三村人看戏,不料回、汉为看戏打了架,涉讼到官。赵老五买通西安府的汉官十九人,他们在西安联盟,要‘三天平川,五天搜山',在五日之内洗尽陕西的回回,然后在金胜寺摆太平宴。
但后来事情闹起来以后,张芾去油房街安抚,结果误递传帖,当时一半人主张抬张进京叩阍,另一部分人主张杀张,于是也就把张芾杀了。
西安当时有十八廒,十八廒的回、汉人数是一比一百二十八。回村计五十四,我记得的有木塔寨北堡、查张村西堡、铺上、塔坡、杜城、沈家桥、双桥头、西堡、糜家桥、海家村、北石桥、三会寺、刘家寨、双楼子、高桥、普家壕、吕家壕、长条村、东西菜园、北草滩、井上、石碑寨等,东北上我不清楚。十八廒汉人当时要给张芾报仇,于是起来洗回回,铺上伤人最多。
后来,多隆阿来了,住在王四家花园。多隆阿一来先把马伯龄传去。马给多送了两盆水盆羊肉,临行时给家人说:‘我要不回来,明年这时就记着我的周年。'多隆阿问马,张芾是怎么死的。马说:‘我只知谨守本职,各走各道去为国尽忠;他的事我不知道,我不能为朋友尽义。’多隆阿说不过马伯龄,收了两盆水盆羊肉,说:‘你回去派人告诉回回,我除暴安良,投诚者免死。'回回后来就逃散了,多把二河州阿訇也哄来杀了。当时回众携眷西逃,白彦虎因一领头,二杀附马,三劫皇姑,所以他不能降。据传说,白彦虎因攻城时西安城内回民未内应,所以极恨西安人。听说他临死时告诉他儿子,让他将来回到西安把四城的门环敲敲,以了却他的心愿。事实上,西安城内的回民曾将西城弄开,一窝蜂往外跑,后来被洒金桥回民千总丁泰将城门关上。
西安城内回民虽然未经上阵,逃了一条活命,但城内的日子很不好过。回民在城内十八年不准出城,直到光绪初年,官家传马、金、刘、穆、蓝、米六家出外为他们贩马,回民才算出了城。据说在东关亢家堡子有些妇女、小孩争着看回回,称说和他们一样,无甚异处,为何那样可怕?十八年之内,城里汉人就有四十八家粥场,但回回即无一家。汉人在宏福寺、二郎庙、铁塔寺还安着铡子,见回民越界就铡。西大街南桥梓口就经常有六把刀防守着,据说是防洒金桥一带的回回。实际上,那时回民晨礼连唤拜都不敢高呼,只用梆敲打。回民当时埋人埋不下了,有的走大街到南城去埋。南城一共有两座清真寺,一座在清凉寺附近,称东寺;另一座即今南城寺,称西寺。南城寺是八旗内蒙古人信回教的官兵所建,当时在东南汉民区还不要紧。我父亲五岁时,还有人将西门卖给窑头人,被唐道台查出来关上。当时汉人布置每家回回门口守住三、五人,只等窑头人进来,待抚台下令。是夜天下暴雨,抚台说'天不灭回'未允。当时回民妇女都手执刀剪坐在井边等死,幸未遇难。”
多隆阿和马伯龄对话一节,不见于记载,多某受刘秉仁阿訇牛髓一盒,见于《秦难见闻记》,此传说颇资参考。至于汉人安铡子及西窑头人叫城等,《秦难见闻记》元年五月十九日云:“逃难回众纷纷入城,而西南乡一带男女无进城者;间或有一、二人至西关,皆被长安乡约常天喜等在二郎庙铡为数节。是日,西城门回绅前署守备丁殿甲挡住出运火药、铅丸、火绳数车,抚台只令扣在西城上,未问是谁所运,运向何处。……晚间梅、仓带团叫西城,赖唐道之力未开。”此段记载内容和马金榜所谈近似。不知是否马所谈在时间上有误?又丁殿甲是否丁泰,则火药、铅丸云云,颇可寻味。
3月23日上午,冯、王、张三人骑车去西北乡采访六村堡。六村堡在三桥东北约十里处,距城约二十里,其西、南两面环绕之回村有泥河子,八家滩、皂河湾、焦家村、铁锁村、刘家寨等。据昨日下午回民贾承福(六十二岁)谈,八家滩有一座清真寺;焦家村有一处回民公墓地,民国年间被化觉巷贾姓子偷卖给当地汉人白五十。又据贾先生说:“六村堡当时城坚壕深,还有火力装备,所以城内官员都把家眷送到此堡去,怕万一城内回民和城外回民里应外合,将城破了。”同时,据《秦难见闻记》说:“六村堡者,团练之根据地也。”而《咸宁长安两县续志·地理考》长安形势下亦注云:“按城西五里金胜寺、西北十三里杨家城、二十里六村堡、又十五里鱼化寨,皆为同治初年官军与回、捻鏖战之地。”因此,我们有实际去那里采访一次的必要。
我们是从三桥经燕雀门、铁锁家一路到达六村堡的。到达了该堡以后,我们先后访问了社会计田同志、老农阎金建(六十八岁,其兄七十二岁)弟兄、乡村知识分子阎如山先生(七十二岁,民初曾去日本留学)以及小学校长吴锡田和山启玮老师。现在,就将他们的谈话综合报导如下:“六村堡原名六姓堡。六姓是唐、毛、张、田、相、阎六家。六村堡据父老相传有二百多户人家,后来人口日多,唐、毛两家便分到老堡紧东的新堡,相家分到村东北的相家小堡,阎家有一部分分到村西北的阎家下头。六村堡附近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所以堡民的生活很好。堡内的高庙即唐时三台寺,明万历年曾重修,每年三月三有庙会,热闹非凡。相传六姓主持庙会,所谓‘一家摆祭,两家唱戏',可见本堡人民生活之一般。这个堡子有一个特点,即其北、西两面是利用汉故城旧墙筑成的。相传此故城西北角名‘拐角城',盖因地筑墙,至此达一高阜,故名‘拐角'。
由于这个堡子比较坚固,所以回变以后附近村民便都来此避难。同时堡内有四支大抬枪,有很多土枪,在当时都算上等武器。同时堡内组织得也很好,入堡者只许进来,不许随便出去。堡东、南两面比较薄弱,因此堡民就用门板沿墙搭成高台,立在上面防守。六村堡是先与附近几个回村如八家滩、铁锁村、刘家寨人交手的。有一天八家滩回民三百余人前来攻堡,堡民出去接战,大败,从此便胆怯不敢出,后来由苏家沟和同、朝一带来了回民,才攻得更凶,但是因为堡内有火器,所以始终未被攻开。
当时正是六月暑天,回民夜攻而白天休息,所以村人就有白天潜出村外逃入城的。如阎金建之伯,当时十三岁,藉口割苜蓿出村入城,逃得了活命。回民越攻越凶,堡内火药告罄,于是一面派人赴城请援,一面以开水沸汤下泼,斗争极为炽烈。这时回民于堡西南薄弱处挖地道内钻,堡民给地道口安上铡子,钻进一个铡一个,暂时堵了一阵。
到了六月三十五这天,有满城图大人由城里带了四十道粮子来援六村堡,中途和回民大战于铁锁村,被回民打败,图大人亦阵亡。于是回民夺得火器,当晚即站在堡西南老爷庙房上向堡内施放,堡遂破。堡破之时,妇幼都跳井殉难,精壮或被杀,或冲出北门经渭河滩逃入城内或周、户一带,其领导人物皆退到高庙内,举火自焚,其中有武举阎某。
回民被多隆阿赶走以后,外逃的堡民才慢慢回来。当时没有粮吃,堡民还去河对岸的苏家沟背过回民所弃的粮,到光绪初年,堡民将殉难妇幼骨殖捞出,埋在村东南角外。光绪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大祭,文碑今仍存在于阎家下头。”
据六村堡群众所谈,并无城内官眷避难此堡之说,则回民民间传闻,可能和孝义镇投银子之说混淆,故误以为官眷在内云。但六村堡地当苏家沟南渡要冲,按马德昭亲率所部送火药,则其为城垣犄角甚明,故回民必须攻下此堡。至于堡中领导人物,《咸宁长安两县续志》忠节传有云:“毛荣先,附生,六村堡人。同治元年回乱作,督团守寨,贼众,力不支,扑火以殉,事定,给以云骑尉世职。”守堡领导人自焚于高庙一节,可得证明。
谈完以后,阎如山先生带我们参观了光绪九年祭文碑,四六文字,无甚价值。同时我们也踏看了堡壕和西北角汉城城墙,真所谓墙高堑深,足资防守。在汉城角我们拍了照。即行返城。
在今天访问六村堡之后,我们按照阎金建先生的提示,曾请社会计田同志去向某家探询所藏抬枪。据说,此物为其姐所埋,姐已死,不知处所,容慢慢寻找。今天我们还听到山启玮老师(沣西马壬廒冯村人,三十余岁)谈:“我们沣西有海家坡、拜家村、计家村、马务北堡、赫家村以及南场等地,皆是回民所居。此一带回民为冯集廒的柏景伟乡团所杀洗,后来斗门镇一带所扎的回军,则与此处汉团隔沣河对峙。我们村里阴水坊当时拒回的有一文一武:文的叫白进为,专门出主意;武的姓李,绰号‘三痣子',是个武生。当时回民也有南渡渭河而来的。李某手持长矛一杆,见回民蜂拥而来,则带上白帽子大杀一阵。此人为地方所称道,其后人现仍居阴水坊。”从山先生的谈话看来,长安西南回军当时主要是扎于沣河以东从斗门廒到鱼化廒一带,南连接户东,东向进窥省城;沣西一带,则是或从咸阳、或从斗门一带窜去的。
回校的路上,我们途经徐家堡以下的刘家寨、叶家寨、吕家壕、小白杨、大白杨以及张家村等地,据说。这一带当年都有回民居住。但村堡皆破败不堪,访无所得。
3月29日。下午,冯、张二同志又去访问马继昭先生,因为去年我们访问马先生时,因时间关系未能畅所欲言,同时本月22日马先生亦因患病谈西安事绩过略,所以今天还得再去找他。下面,我们就将马先生近两次所谈,综合报导如下。他说:“同治五年以前,西安府办团练,即于城北门内硷家巷打造兵器。兵器中有连背铡刀万件,铁柄处有三孔,将木把纳入铁柄,就孔隙处嵌以铁钉,则如‘春秋刀'。此外,还有铁锏两万把,一尺长铁钉两万斤,后者据说要于四城门钉长毛和回民用。当时既有洗回之说,而此兵器打好后就藏于金胜寺内,所以金胜寺实际上即团练之武器库。
金胜寺之役,戮死石仓者是西关马德兴之子‘新长儿'。马德兴是解家村东马家(我家是中马家)人,该村约住回民二百户,马在西关街上当骡马牛羊经纪,临近解家村还有草阳下头,出西稍门偏南即是,也是回村,有二十余户人口。
随后,是六村堡之役。是六村堡是该堡汉人先铣杀燕雀门之回民,回民才围攻该堡。当时回军一路由三桥去,一路由咸阳、三里桥、黄家寨经皂河湾去,是后者用火药轰开该堡的。就在破六村堡这天,满城有小图者(即图克唐阿)带兵去救,小图出城时抬着麻绳,据说是捉回回去。结果在杨家城被马正和用连背铡齐肩带背劈死,由奔马将其尸拖回。当天,官兵出迎,未见回民大队,只将所虏回民妇孺屠戮,将一些大姑娘掳进城。当时有一大姑娘,即今孙有者之祖母,从太阳庙门中途潜回,通其情甚详。
金胜寺和六村堡是城西的事,也是后来的事。起初,在城东北乡一带,回民聚居于光大门。当时精壮者逃到河北,所留老弱妇女没有吃的,于是抚台就下命令说:‘你们不要上长毛的当,可回家各安其业。'回民听了抚台的话,各回家去,半路上就被出北门经帽儿壕的官军所屠,死亡约万余人。以后河北的回军过来,占据了光大门,再后抚台才派刘大阿訇去议和。同时,东沙河还有一次战役,回军死了七个头目,其中一名叫‘河北大马阿訇'。再后,彦平马一股在北门外被俘,解至太乙宫,精壮者被杀,妇幼有被掳去者。
在东南乡,最大的一次伤亡是红沟岸之战。当时马正和带领二十道粮子扎于红沟岸,北攻省城。同治二年,官兵经潼关由南山来,马军未顾后背,因被包围,血战两日,被截为数段。马反复冲杀,由西南方突围而去,从此马正和更出名了。
孙玉宝当时扎于鱼化寨、曹里村滩、蒲阳村、斗门镇、丰镐、秦渡以迄户东一带。相传孙军中有张大秃子者,户县算命的汉人,为孙定谋。张后来死于董志原。孙玉宝在长、户之间,后来因为食粮不足,又遇淫雨,因此才分两支渡渭,退走河北,从此河南无战事。据说,孙退走时,还有些回民偷偷地留下。从前有人告诉我,沈家桥现有几家汉人,虽不信回教,但相传不吃猪肉,或即为当时回民之后裔。
当时在城内,回民求生也很困难。有些回民千方百计往外跑,据说有偷登西北城角,双手撑一大簸箕下跳者;也有手抓裤腰,紧系两支裤脚,反转之使风满裤桶而下跳者。其时,小雁塔驻有官兵,南门常开,因也有回民持旱烟袋,穿双梁鞋,手提猪肉一块,从容混出。混出或跳城是一种办法,但同时也有想冲出城的。听我父亲说:他的舅父名马凌汉,是十三坊总乡约马天才的儿子。当时马凌汉约了三百余精壮少年要冲出西门,事为其父发觉,被制止,结果只有马等十七人冲出,但到大营的仅有四人,马凌汉当时投到孙玉宝部下,到了固原,孙和赫明堂内讧,马遂亦被赫明堂所杀。
城内的回民苟安偷生,天天提心吊胆,天天在清真寺开经祈祷,但城内的回奸却很活跃。据说有一个回民假提猪肉混城,事前遭回奸告密,结果此人刚出城丢掉猪肉,即被追随汉人盘查,遂被拉去铡了。后来有人说这是铁维衍告密,铁因此在洒金桥寺内凭经发誓,挂了一只匾,大书'今世后世'四字,以示明心。但此后即无回民按此法混出城了。另外,还有一个回奸叫马兆骐,是个文魁。他曾去渭城说降,凭经发誓,说只要渭城大寺依玛目(掌教)出面抵罪,即可保大家安生。结果此依玛目为万千人民出面,即被处死,但普陀原、渭城还是遭到血洗。同时还有个回奸名李家丰,是个文举。此人曾建议当局命回民出城带腰牌。据说腰牌上有表格,书明出城者姓名、住址及外出何干等,西门在瓮城东南、南门在火神庙交牌。这是同治末年的事。当时城内回民曾给李家门上抹粪便,以示抗议。但到光绪年间河州事起,李又有此建议,遂为愤怒的群众用猪肠拴其大门,并在门上挂上两片猪肉,题诗道:‘早晨开门两扇,门上挂着两片。全家一人一蛋(块),吃个稀罕!’云。
以上三个回奸,都是回民中的上层,这些人和人民的态度是不一致的。他们不仅出卖回民,同时也损害了自己的民族尊严去迎合官府。同治三年,有石瞎子等四十八家回绅齐集官府,奉命大食猪肉,以表示自己是顺民。但人民对他们却严加指责,以致有的羞赧难容,便迁到包头等地去了。
就在李家丰建议官府给回民带腰牌前不久,回民在城西北角这一带是难越界外一步的。当时各街口都有木栅栏,据说是曾大人命防长毛时所立。当时回民在桥梓口以西如果要越出栅栏,即被挟去西关铡死,直至腰牌制度建立,此风才略为收敛。
据我父亲说,他听回民知识分子丁殿华光绪年间发牢骚谈,北乡和西乡近城的回民逃入城内者约千余家。光绪年间官府曾通知回民,言在乡下之地产,现都为客民所种,只要交出原契,便可按原契发给官价,当时回民交出地契者共四千余张。但官府拿去契据后,结果归之于叛产,于是将回民在乡间所有连根拔去。所以我父亲据此推知,当时入城逃难者是近千余家。”
以上所谈,有许多地方是确实的。如连背铡刀云云,就和我们在博物馆所见的相同,此或是回民在金胜寺所获得者。六村堡之役,马先生所谈与六村堡访问亦大致相同。唯光大门死人一节,不见经传,《秦难见闻记》同治元年五月十六日所记或可以参考,“新庄”、“水窑”是光大门南北两邻村也。红沟岸之役遍查不得,但回民中传说红沟岸之役者颇多,不知是否与太平军红沟岸之役相混,抑或是回民于此处亦有一次战役,因照录存查。马先生所谈“收契”一节,还有价值。但其所谈马天才为回民十三坊总乡云云,可能系变乱以前事。因《长安咸宁两县续志》义行传有云:“张炳焘,字子敏,同治己已补行壬戌甲子科举人。精医,为一时推重。……甲戌军事既定,大吏委炳焘为省城十三坊回民保甲总绅,稽查严密,省外回匪无混入者,省回亦赖以安。”可见甲戍以后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了。
谈完以后,马先生就带我们去香米园访问铁水明老先生。铁先生现年八十七岁,同治八年生于白彦虎大营中。光绪初,随父母由新疆红庙子返陕。一向是劳动谋生,所以头脑和身体都很好。铁老先生说:“我家原籍长安叶马廒铁锁家,附近有八家滩、皂河湾、刘家寨等,皆回村,我家在乡下有七十多亩地,还有水车井。光绪年间我父亲去上坟,还给我指点过。我们的地契一直保存到民国时,因为打官司要地得纳三百六十元的讼费,我一气把它烧了。同时,我家在城内北广济街口开有羊肉铺,俗话说:‘先有铁家,后有童家。'辇止坡童家虽然有名,但他们经营较晚。
同治元年起事以后,我父亲把家誊送进城里。那时他血气方刚,便雇了汉人把他打扮成汉人送葬的孝子,穿白布麻鞋,执哭丧棒,从南门混出城去。混出南门以后,他投到牛东孙玉宝大营,后来归白彦虎统率。据我父亲说,他们攻过六村堡,六村堡的堡墙是用棺材装上火药轰开的。他说,当时小图被马秃子元帅劈死。其后,他们用草填平西北城壕,要攻城,结果因城内回民没有内应,外边以为城内回民被洗,所以又相率退去。
后来到甘省,攻某城时。据我父亲说,当时白彦虎叫老幼妇女都坐在黄河边上,白说:‘如果打胜,就跟队伍前来;如果败下来,你们就赶紧投河。'结果打下清朝四十五道粮子。白彦虎劫皇姑以后,为雷黑子所得,清朝封雷为‘金锁侯',赐给金锁。
我父亲打仗很勇猛,绰号叫‘猛出窝'。他左耳被削,颈项也被砍开复合,所以晚年脖子有一刀棱,剃头的都不敢给他剃头。我母亲姓杨,杏园头人,他们是在大营中结婚的,所以我也生在大营。我外祖家被左宫保安在甘肃静宁县单家集下浩水川。我父母则是跟白彦虎逃到新疆红庙子才停下,当时白彦虎已到了俄国,到国界处,清兵说追土匪,要俄国人交出白等。但俄国人却说他们收的是难民,没有交出。
到俄国和新疆边地后,有些人就愿意受抚回来。不久,红庙子县官接到我爷爷的信,就把我父亲叫去,说:‘铁万宝,你爸想你眼都哭瞎了,你回去吧!'我父亲才一站换一站,在光绪七年前后回到陕西。其时,我爷爷还健在。我父亲死于民国十二年,享年九十二岁。在我们之后,还回来了有三、四家。”
铁老先生的谈话虽然不多,但具体、生动,反映了某些真实的历史情况,是值得注意的。从今天铁、马两位先生的谈话来看,一方面,他们具体地报导了当时城内回民的动向和所受的苦难;而另一方面,他们的谈话也反映了西安近郊回军屯兵的情况。看来,以西南乡为据点的一军,其北是与咸阳苏家沟相呼应,迤西直到户县,南亦曾到达南山脚下的杜曲村。在东北方面,以光大门为前哨的一军,也西接咸阳,南下进驻红沟岸一带。如此布置、显见得西安是处在回军重兵的包围之中。
4月2日上午,冯、王、张三人骑车去访问光大门。因为这是一处很重要的回军前哨,同时上次我们拓碑时,仓促间未能入村采访并拍摄照片,所以这次去访问,实际上是补做上一次未能做完的工作。
我们先后访问了三个:社主任龚永福,五十三岁;农民张士铭,七十八岁;农民黄生银,七十二岁。现将其谈话综合如下:“光大门是古东陵乡,唐代称光泰门,后称光大里。光大门村包括五村,从南而北是马家湾、上堡子(本村)、窑场、什字、后街。全村旧制共有十甲,回民是七甲和八甲,其余均为汉人。当时回民一部分住于马家湾,计二十四户,全是窑洞;一部分住于上堡子村南三分之一处,和汉人同村,亦有二十四户,共四十八户。汉人全村有八十余户。
事变以前,本村回、汉相处很好,互有往来,不仅遇事相互送礼,且亦有认儿女干亲者。光大门本坊东邻悬崖,南接马家湾,只有西、南、北三门。当时汉人占今西门和北门,回民占南门并另开一西门。在本坊以南三里即新庄,向北去六、七里即水窑,也都住有回民。新庄和光大门村共有一寺,在本村西南半里处,此清真寺很大,占地约十数亩,大殿上还有琉璃瓦和雕花砖等。
本村东南有一家回民大财东,仅花园就占地近十亩。在本村南堡三分之一处为回民所居,我们就称它回回湾。事变初起,河北回民就来给马家送信,接着这里的回民就起来了。但回民没有杀本村的汉人,却放纵他们向城里逃,向南乡一带逃。可是有些汉人并没有逃,象黄生银的四爷黄天盛,当时在村内教学,回、汉学生都有,他未逃,回民待他也很好。此外,象李姓汉人给马家管帐,亦未逃。
回民当时驻兵在光大门本堡,他们将附近几村的木板破车等拿来筑成一座木城,主要是西、北两面。因为这里地居高阜、东为浐灞交流的河道,堡子下临悬崖,南边马家湾过来处也高,形势险要,易于防守。同时回民在村西三里处光大门沟以东的壕上也竖一大纛,踞高临下,所以当时官兵队只到斡儿垛仓,就再不敢东来。回民由此往北经水窑、苏夏家、八马家、冯家滩过河就可以连上河北回民;由此渡浐灞河,东北是东沙河一带,所以他们就占住了光大门。后来多隆阿来了,回民自己退走,本村并未被烧毁。当时有村人晚上偷回,见堡子已空,才去报告官军来占领。
回民走了以后,我们村人种了八甲回民的地,七甲则由客户耕种。所以直至民国以后,我们就一直代回民完纳钱粮。当时咸宁县给我们分地时,每亩地价三斗,租五十铜钱,价齐后发给‘营田官地契',即为所有。回民当年善务庄稼,他们的地都很肥,出产很好。
本村乱后很少有被刀伤的人;即便有,也是由城内夜晚偷回拾麦粒而误当奸细杀伤。”
谈完以后,我们参观了马家花园旧址,见其上仅羊圈就有二亩余地,其下十余亩种花,崖边有砖甬,并有作温室用之窖墙三面,壁上所涂白垩还在。从马家花园的排场看,这是一个回民大地主之宅是不成问题的。我们还观看了村东无量庙碑,从庙后东望,浐灞合流,一片平沙,东北方林木霭霭,即沙河、寇家等地,北望一片洼地,直达渭河。同时我们还步丈了村西堑壕,约宽丈许,深近丈。因此,可以断定光大门此一高阜地带是一形势之地,所以回军以其作为西窥省城的前哨。
据《续修陕西省通志稿》卷一百七十四纪事八载。二年七月甲子多隆阿奏云:“初十日,带队渡河驰赴南岸。谍报:回逆在三府里迤东筑垒六座,并由白鸭嘴起至灞河上,复挖长壕二十余里,壕内均系贼垒。……十一日,……分路进攻三府里贼巢,贼马步约万余出巢抵御。我兵勇气百倍,登时将三府里攻破……又将白鸭嘴贼巢立时攻毁。……十三日,命马步队进攻马乌什。该处十余村堡皆回众麇集之所,巢穴最大,经各队苦战竟日,将各村堡全行平毁。十四日四更,传令马步进攻沙窝老巢。贼以大队来扑,臣策励三军,誓必灭此朝食;将士均各用命,一鼓而前,奋不顾身。血战良久,贼始溃乱。我军纵横截杀,败匪向灞河一路而窜,……沙窝老巢,即时焚毁。是役也……南岸灞河迤东贼巢一律肃清,仅存近省之半阁村、光大庙小巢,易于蒇事。”同卷又载“十五日派队会合曹克忠所部于十六日黎明直抵光太庙境。该逆筑有高垒两层。兵勇呼跃直上,贼势不支,弃巢北窜。”由此可见,光大门一地东临渭水,西窥省城,实是省东回军根据地所在。至于“兵勇呼跃直上,贼势不支”云云,和群众所谈对照,实统治者自耀战功,其实此处回民早就“弃巢北窜”了。
附:陕西回教概况
马光启遗著
按:这是西安回民马光启先生所写有关自己民族历史的一篇遗稿,由其子马继昭先生交给我们。原稿是写于一本《算法大全》折线被裁开的背页上。从文字看,作者的文化程度显而易见是不高的,因此其中甚多语句讹误之处。但是,这篇东西很有参考价值,特别是其中有关同治年间回民起义部分,所以我特将它加以校点疏注,附录于此,以供读者参考。至于我所改易的字,其删去者以圆括号表示,其增加者以方括号表示,以存原作本貌。冯增烈志。
陕西位于中国之西北部,古时号称沃壤天府之土,周、秦、汉、唐曾建都于此,今已日落千丈(矣,所以),〔然〕亦为吾教来华布教之首地也。粤自圣使宛噶斯而后,西贤接踵来华布教,多在长安;而陶爸爸其尤著者也(16)。(于)唐中宗乙已年,始敕建礼拜寺以为传教习礼之所,此今之大学习巷清真寺也。至玄宗天宝元年,又敕建清教寺于子午巷。语见王鉷碑记,即今之化觉巷清真寺是也。迨安史之乱,回纥入援,收复两京,留驻防,择婚建寺,而吾教由是大盛;(此)〔盖〕回教之得名,实基于此,一时父精母血,滋生蕃息,遂成西北之回教民族,所以世俗相传,有谓“回回爸爸,汉人(奶奶)〔娜娜〕”(17)。“饭能吃;话不能听”(18)之古语也。在省城之西南乡,其后散居务农,与汉民杂处,颇称敦睦。因名其地曰“散回子”(19)。历宋、元、明、清以来,生殖日繁,遂布满全省,号称百万。考试、营业,与汉人无异;其所异者,不过宗教之点耳。语详见毕秋帆抚军奏疏,兹不赘。然际兹时期,教务日益隆盛,一般名阿林(20)多产渭北,举凡一切外教迷信习染,早已绝迹。所以一般父老相传教门之根在陕西省,此也。
迨同治元年军兴以后,而吾教教民被难之遭惨杀与战阵 (亡)而死伤者,难以数计。及军事结束,吾教人遂散处于甘、新一带及俄属之驼骨莽者(21),实居多数;因经商〔而〕隔断于东省如开封、张家口、归化城、包头等地者〔亦〕皆(有)陕西之回民也。由是,陕西除省垣以内、秦岭以南,凡三辅及陕北一带,茫茫大地,皆无吾教人之足迹矣。庄田庐墓,俱为他教人所有,礼拜寺俱毁于火。据前人调查,凡三辅及北山一带,计焚礼拜寺共计八百余所。兴言及此,良用怆然!语详见马仪先生所遗《痛史》。然是年五月十七,河湾、铺上之穆民既已被难,而敌方乘其余势,欲谋夜屠城内穆民,以除根株。惟蒙真主护佑,是日雷电大作,巨雨忽落忽止,抚院三堂之下,火球屡滚不熄。而瑛抚恐怖异常,即跪地下,向天叩首而誓云:“天不灭回,吾不敢萌洗回之念矣!”据一般父老言,是日雷电之剧烈,生平未有也。于是次晨,一方面传吾教刘老阿訇面谕,令其安慰回民,各安生业,毋庸惊惶;一方面具折条奏省内回民纯系良回等语。是以“良回”二字,竟成铁案,嗣后历如许之波折,而此案终不能翻。由是城内之穆民获免于难,所以五月十七日成为吾教人重要之纪念日。每逢斯日,各寺皆举行祀典,以祀灾魂。初由一寺发起,因该寺教民多系西南二乡之难民,与死者有故,是以追祀。各寺(因)〔继〕而通行,至今未歇。
及刘(荣)〔蓉〕抚陕时,鉴于回、汉恶感既深,欲谋融化起见,遂抱定用夏变夷之故智,谓吾教为陋教而负王章,急应反教开亲,以弭祸患。因之一方面具折奏请回民反教,一方面飞咨府县,实行取消回教。而吾教之人福薄反教者,已有四十八家具结,讨食猪肉者〔亦有〕三人。(而)〔时〕,长安县主遂恩赐四碗于二堂之西院以食之,一东向,一西向,一南向,竟于斋月之间弃斋而尝新味矣。“呜呼!逆主命违主禁而真主岂能容耶!只三人者,今已绝迹”(22)。正值危迫之际,而刘抚奏疏竟被部议驳斥,其事遂寝。嗣后,当道又发生将城内回民迁往南、北二山之奏议,亦被部议所驳,因不果行。所以十余年间,暗无天日,吾教拘在城内,处此困厄境遇,迭受外人之凌辱,吞声含垢,未有甚于此时者也。既不获出城营业,惟在城内日觅生活,正如笼鸟,任人舞弄,困鱼难越雷池一步也。迨至同光之间,左文襄既定甘肃,飞咨陕省当道,令回民出城营业,(而)〔且〕令当地有司严加保护,该地绅民不得阻滞;又令提款给回民设立义塾,(则)令儿童读书。由是,吾教人始有一线之曙光矣。然出城贸易者,则许每人身带一牌,令城门口出入验放,其外县营生者,则令县内办票以为护照,胥吏因而颇获厚利。从此以后,东西路通,而吾教人之生机日益活跃,宗教因之大行,回、汉间之感情〔亦〕日渐敦睦,于是吾教人之气力较昔已强多多矣。
至光绪十三年,樊增祥为长安县令,乃于九月十九日发“观风策”十道以谋士。其第三题(问)〔曰〕:“陕西隐患有四,而首者曰回民。”于是吾教志士大动公愤,遂于十月初三日具禀西安府,请其转详抚院,以伸曲直。兹将原呈开列于后,此吾教举人孙希文遗稿也。
“为募策可疑,恐滋后患,恳恩详上作主事。缘同治元年军兴以来,蒙前抚宪瑛奏明城内回民及弁兵保守城垣,深明大义,俱属良回。嗣奉谕旨安抚回民,只分良莠,不分汉、回,(腾)〔誉〕黄遍谕。迨陕疆肃清,叠蒙上宪为城回设立义学,延举绅士,广开粥厂,奏拨义园,加惠回民,恩同复载,与汉民一视同仁。回民亦具天良,何甘自处化外。至今二十余年,读书贸易,安分守法,近年以来,文武科举,冀图上进,〔亦期〕共享升平之乐。昨因长安县主樊公有观风之举,发题十道,凡街镇到处张示,晓谕阖邑,举贡生童。其第三题目问:‘陕西隐患有四,曰回民、曰客民、曰会匪、曰游勇,将欲消患,未萌其道安在?'武举等观诵之下,不免惊疑。思樊公观风谋士,不过取其才情,讵有他意。但不分皂白,就陕(西)〔患〕浑举之曰回民。武举等细思,陕西止此城回,平日与汉民各安各业,互相交好。回民中果有匪类,王法具在,何难尽法惩治。今浑举曰回民,试问首列隐患者,果何所指?何以浑同匪类,且令募策消患?〔盖此〕将使奸人乘机生心,以为官司父母尚指回民为隐患,势必居心(不)〔叵〕测。将欲消患,转滋其患;即回民无知者闻听此言,亦殊不自安。且回民自唐、宋以来,久居长安,迨历我朝,二百余年,食毛践土,文武科名同登仕途,其中效命尽忠载入邑志者,不胜枚举。是则回、汉均系朝廷赤子,何容歧视回民,标示隐患?一旦奸人借端滋事,回民如何安生?为此,叩乞仁宪大人电鉴,恩准详上作主,以杜后患施行。”
谁知太守竟不批示,〔却〕密传樊令,切责其没法弥缝。而樊令乃于十月之初五日另行出示,指为笔误。兹将原(批)〔示〕最后,亦云狡矣。
“〔为〕更正事。照得游手好闲,最为民患。吾秦无业之民,随处皆有,是以本县观风发策,问陕西隐患有四,曰游民、曰客民、曰会匪、曰游勇。以此试士,亦借以警游惰,惩奸宄也。不意写题之人将该'游民‘书作'回民'。查吾秦自平定以来,汉、回水乳,嫌隙毫无。本县一视同仁,皆吾赤子,岂有猜防之意?本日偶至关中书院,见榜示观风题目误作'回民'字样,亟应更正,以释群疑。为此示,仰阖邑士民知悉。所有观风……”(23)。
至十月十五日,因西安府久未批示,恐生别故,遂将原稿 (经)〔径〕呈抚院,至十八日蒙抚宪批示,之后,其案遂结。兹将原批录后:
“该武举等具禀前情到院,随传长安县樊令来辕令查询。旋据详复,实系将游民误书回民,由于笔误所致,业已另行出示晓谕在案。该回民等久处省城,安分守法,同为中土良民,皆属朝廷赤子,各地方官一视同仁,理无二致。着即晓谕各回众等,如常安贴度日,毋以告示稍存疑虑。”
迨后,庚子之岁,德宗西狩,甘军扈从。时马公翰如、马公云亭等统之。及辛丑还都之日,遂给各大庙及回教七寺均悬匾额以留纪念。谨将帝、后御制匾文开列于右:德宗皇帝之文曰:“教崇西域”,慈禧太后之文曰:“派衍天方”,金字蓝心、盘龙为边。时,前署臬司唐公冕周奉谕开办,是日热闹非常,观者盈街,诚千古一时之盛况也。于是,吾教人之气力因之大伸,几与汉民平等矣。
迨民国成立,五族共和,(而)吾教始脱羁绊。时,张云山统制又给各寺悬匾,以联络感情;其文曰:“道冠古今”,宋公伯鲁所撰也。又令回民〔可〕外县购地营业,而该地绅民不得阻滞。由是,吾教人之往外县典房营业者日众,然大宗不过牛羊肉行而已。近年以来,天灾人祸,频年相仍。吾教人既罹城围之困苦(24)复遭饥馑之灾,以致十室九空,生活程度日益过高,谋生之道,多感困难。所以吾教贫苦之人每日所入不敷用度者,计居十之七八;丰仓足食者,仅居十之二、三,经济困难,营业萧条,其苦不堪言状矣。兹将省内吾教情况及清真寺之来历,〔再〕陈述于后。
省内有回教居民,大约不过一千余户。城无巨商,乡无庄稼,中等营业除牛羊肉行为大宗外,其他商业则不过少数;而肩担贸易、日求升合者,实居多数。及民国初年,始有煤油公司之设,然仅一家而已。
回民所居之地位,在省城内西北隅之中部,分东、西两大段。街衢毗连,中有回、汉商人杂居之一街(25),为东西两段往来之孔道。旧时有清真寺七座,向称七寺,东四西三。今已增修三座,并东南城隅之小寺一座,共为十一座。寺各有阿訇、掌教以司教务。……昔时教务统一,团体坚固,颇称(浓)〔隆〕盛。今因教争之故,已分为新、旧两派。初则互相争持,各不相下;近则一方面保守古制,一方面履行新法。互相敦睦,几复旧观,惟阿訇方面两不相见耳。凡遇婚丧宴会,而以事主为本。若事主属旧,则新派之阿訇不至;事主属新,则旧派之阿訇不至,事后惟补“海贴”而已。(而)〔至〕乡老方面,则无论矣。
西部清真寺:
一、西部大学习巷有清真寺一座,在街之北端,系唐中宗乙已年首建之礼拜寺也。历宋、元、明、清〔诸〕朝以来,已敕修六次矣。殿宇雄伟,巍然壮观。昔时教民颇众,今则大约不过五十余户。寺内设立国民小学校并工(读)〔艺〕传习所(26),令儿童从事手工,以期实业进展,诚善举也。
二、小学习巷有清真寺一座,在该街之(西)〔南〕端〔往西〕,号“营里寺”,系清乾隆甲午年所建。其时抚镇官弁兵士回教人居其多数,彼时司教阿訇以〔其〕为外教〔人〕之雇工而下之。于是集资建寺,以备营中人礼拜之所。迨营伍无人,遂分寺之左右教民为该寺之坊民而保守之,今大约不过七十余户,寺内近亦设立民众学校矣。
三、小学习巷极北端有清真中寺一座,教民不过四十余户。 (其原)系大、小学习巷两坊之教民,然因教争之故,遂与原寺脱离关系,乃于民国十一年始购民宅建立此寺。但其初创,规模虽不宏大,然殿宇雅丽可观,近闻已在外募捐扩修矣。
四、洒金桥一街有清真寺两座、一曰西寺,一曰老寺。其初原系一坊,均属老寺教民,已达二百余户。后因教争之故,而一些教民与老寺脱离关系,遂另立西寺。由是始判为两坊,同居一街而各入各寺礼拜矣。
甲、老寺在洒金桥街之中部,据一般父老相传,〔乃〕建于前清康熙年间,原系民间集资建筑之寺,大殿五间,亦系巨工,然无碑记,不可考矣,现时教民不过六十余户,寺内惟设阿文蒙学而已。
乙、西寺在洒金桥街之(西)南端,旧为“海会庵”。原有大殿三间,巍然可观。前清光绪三十二年改为回教国民小学校,教育儿童,历有年所。至民国十五年,洒金桥一般回教教民始集巨资购获此地,就原地而建立清真寺于此。适前国民一军第七师师长马公鸿逵到陕,遂提“清真西寺”四大字匾额而始成立。近复添置大殿三间,并修葺前后,遂焕然一新,现时教民大约一百五十余户,寺内除原有国民小学校而外,又添设民众学校,寺旁又〔亦〕设女子学校矣。
东部清真寺:
一、东部化觉巷街有清真寺一座,在本街之南,俗称“大寺”,为诸寺之冠。面积之广,占街十之七八。规模宏大,殿宇雄伟,巍峨壮丽,诚巨观也。(系)〔此〕唐天宝元年所建之第二清教寺(也),历宋、元、明、清〔诸〕朝,迭经敕修,又改为“清修寺”,(然)其事实之颠末,俱详明李时荣碑记。内有宋时米襄阳“道法参天地”五大字,耸立其中。教民向称八百户,今则不过三百户。而该寺掌教马公谦益,学优望重,热心公益,对于整理寺政,殚精竭神,不遗余力,诚可风矣。回教公会、教灾会、国民小学校、民众学校、阿文蒙学,俱设寺内,惟女子学校设在西羊市街,亦系该坊之主管也。
二、广济街有清真寺一座,俗称“小寺”,在本街之南端中部。基址最小,殿宇壮丽,亦美观也。揣其建筑之年,当在清初,然无碑记,不可考矣。教民大约不过七十余户,寺内惟设阿文蒙学而已。
三、大皮院街有清真寺一座,俗称“大皮院寺”,在本街之西南端。殿宇雄伟,亦壮观也,(然)其建筑之年当在明代日。然无碑记,不可考矣。教民大约六十余户,寺内附设民众学校及阿文蒙学而已。
四、小皮院街有清真寺一座,俗称“小皮院寺”,在本街南边中部。基址虽埒于大寺(27),(而)〔且〕殿宇雄伟,巍然壮观,然其建筑之年,当在明代,(而)〔惜〕无碑记可考。旧时教民二百余户,近因教争之故,一般教民离本寺而另立寺院矣。现在教民仅六十余户。寺内附设国民小学校、民众学校、阿文蒙学,寺旁又设立女子学校,而狮子庙街所设立之国民小学校,亦系该坊之学校也。
五、(巴)〔八〕家巷有清真寺一座,在(巴)〔八〕家巷西口内,系属民宅〔改建〕。基址狭小,规模不大,教民大约一百五十余户,〔盖〕原系小皮院坊民,因教争之故,遂集资成立此寺;近闻已募捐扩修,但无相当地址,尚未动工耳。
六、省城之东南隅有小清真寺一座,在回回巷西口内,俗称“南城寺”,系清初汉军八旗中回教人所建也。规模(极)〔虽〕小,极其整备。正殿三小间,亦悬前清帝后匾额。教民不过十余户。然该寺之经济,全赖西部教民之协助而已。
此省内各寺大概情况也。外县仅周至有小寺一座;彬县修寺被阻;外闻泾阳县城内有旧时礼拜寺一座未毁,殿亭如故,今竟为该地外教人之学校,见者伤之。兹将周至、彬县情况述后:
周至在省之西南,距省一百二十余里。当民国八、九年间,镇嵩军驻扎周、户一带。(而)该军白师长并兵多人系属回教,遂于周至县城内购地动工,建筑一小清真寺,以备营内回教人礼拜之所。(而)〔且〕河南同乡客民徙此营业者已十余家, (亦)〔因〕延阿訇主持教务。及镇嵩军开后,而寺之正殿竟为土匪拆毁,近则该地穆民遂以街房为临时正殿矣。
彬县在省之西北,距省三百余里。县(东)〔西〕有亭口,向为吾教东西商人往来径宿之地。至民国初年,始有回教商民数家居此营业,每逢大典及聚礼日,多感不便。由是一般爱教之士(曾)〔便〕在平凉一带及本省时募集巨款,遂将该地旧时礼拜寺基址购回,重建寺宇,以备教胞礼拜之所。孰意动工之际,竟为当地土豪劣绅所阻,构讼多时,卒为所抑,不得修矣,惜哉!(而)〔然〕营业者〔则〕如故。
溯吾教由隋、唐间传入中国,建寺设教,历宋、元、明、清以来,滋生蕃衍,遂弥漫于三辅;而教务之发达,已臻极度。寺宇林立,村庄相望,猗欤盛哉!曾几何时,竟成废墟矣。今仅存者,特省内之一部分耳。推原其故,岂非拘于形式,畛域森严,以招教外人之疑忌耶!虽云教外人居心不善,而实吾教人有以致之也。每至乡间,经前人之故墟,观其规模深远、犹想见当年之盛!〔然〕及睹庄房田庐之为人所有,寺基坟墓之为人开垦,令人有黍离之盛,不禁(伥)〔怅〕然者久之。堪叹真主前定不移,人事变迁靡定。回忆往事,凡畴昔一般爱教爱群之豪杰志士,而今果安在哉!因作诗以吊之。诗曰:
尘世本来一幻境,沧桑叠变运不停。
多少英雄都消尽,始知傀儡弄虚情。
至于教育方面,自义塾开办以后,而家塾相继并起,颇极一时之感,嗣后教育改变方针,而新式学校接踵成立,今已有学校十余处,或官立、或私立,多附设于清真寺内。
注 释:
①据王生吉著《关陇思危录》卷一载:“十年,吉在泾阳学生里,有蒲城民陈广林者,在泾阳南关开设娼店。众回畏其桀黠,不敢肆扰,以此挟恨。适十五年正月十五日于水烟会馆演戏,回民乘隙滋闹。汉民乌合之众仇毙一回,因移祸于广林。次日,仓渡、高陵各处回党五六百人,竟赴泾邑南关,白昼纵火,杀伤广林,掠去娼女二十余人。这一条也可以作为起事原因参考之一。
②《续修陕西省通志稿》卷百七十三,纪事七曾载有胜保奏折云:“其时,张芾等闻汉回互斗,恐致激成巨患,即亲赴油房街亲为解散。冯元佐本欲带团护送,适回匪散布谣言,有一撤汉团,回众即散之语。张芾惑于诡说,先遣散冯元佐团练,以单骑往说,中其诡计。而汉人素存灭回之心,私立传单,约期举事;单中即推张芾为首。回匪遂疑张芾前来为羁縻陷害之计,因此被戕。”胜保的这一段话可以说是传说的蓝本。传说以讹传讹,遂说张芾私怀传帖,但基本事实却是大致不错的。
③金胜寺,即古崇圣寺,位于西安城西五里。同治初年西安地区团练以金胜寺为指挥部,镇压回民起义。
④马霄石所得的日记名为《秦难见闻记》,非马可骧先生所写。说者以为马可骧即“见闻记”中马梅亭。同时,按刘恒清曾孙刘让黎先生的说法,此物原存他家,民国初年为孙锦云先生借去,后来他问过孙先生,孙说丢失,殊不知竟为马君携去。
⑤关于白彦虎等起义军首领的籍贯问题,被调查者说法不一,本资料采用多说并存的方式如实记录。
⑥关于马德兴领兵战于金胜寺之事,据《关陇思危录》载:“六月初三日,回逆马德兴攻打省城西关,经孟柏林击败,初四日复率队攻扑东关,陕安镇总兵阎公丕敏击走之;该逆委迹而西,攻陷金胜寺。团练梅锦堂带团迎战,为贼所败;幸巡检魏荣封、军功陈茂经等带团援得脱。十八日,该逆马德兴将寺焚毁,随欲攻破西关。经马公德昭、孔公广顺、孟柏林督队迎战,贼始败归老巢。”
⑦据《续修陕西省通志稿》纪事中有引胜保、雷正绾奏折云:“臣论及陕西贼势,似非三五万兵力不能迅速荡平。前奏饬调苗练,并无私意,缘回众从前私贩马匹,常至皖省捻巢接济,深知苗练剿捻力量,莫不闻而生畏。”这一条,说明回、捻同治六年在陕西联合作战,是有其历史根源的。
⑧按伊斯兰教制度,念经即求学;穿衣即学成毕业赐穿绿衣;开学即受聘讲学。
⑨“头缠白布”是阿訇头上所缠的“太斯他勒”,曲屈盘旋,其状如塔。“主麻”即伊斯主教的聚礼日,在礼拜五。“周老爷”和清初陕西伊斯兰教大师,见白寿彝《中国伊斯兰教史纲要》。“满拉”,即学生;赫满拉,指赫明堂。
⑩陈指陈林;刘指刘松山,邹指邹保和,雷指雷卫绾。
(11)此指梅五、石仓屯团练于金胜寺,准备进城杀回之事。
(12)见阎著《西京胜迹考》107-120页
(13)《长安咸宁两县续志》儒行传有柏氏传,兹节录有关部分如下:“柏景伟,字子俊,号沣西。曾祖贡生,著《家箴缉要》见前志。祖世璞,父松龄,庠生。累世喜施予。景伟性忼爽,好义侠,尤笃于师友。东南兵事起,景伟知祸遍于天下,乃留心时局,博览旁通,慨然负于济才。咸丰五年举于乡,大挑,授定边训导。会回匪变作,未赴任,奉父母匿南山,转徙荒谷,亲殁哀毁逾恒,丧葬尽礼。服阕,适陕回窜甘肃,景伟偕提督傅先宗募勇湖北,赴甘助剿,解巩昌围,克庆阳城,赏兰翎,又以在籍办团防保,奖后选知县。同治六年,钦差大臣左宗棠督师入关,知景伟识略过人,辟参谋军事。因请筑寨堡以为民居,设里局以减徭役,提耗羡以足军食,从回居以清根本,开科举以定士心。又上办理回匪臆说十六事,宗棠深韪之,以属帮办军务刘典叙积年勚。特疏保荐,以知县分省补用,加同知衔。”
(14)《关陇思危录》云:“回逆畏洋人,不敢扰高陵天主堂,所以临近士民均依天主堂为固,从此入教者多矣。”可作一证。
(15)月里娃指未满月的婴儿。
(16)爸爸,上声,系波斯语爷爷之谓。
(17)娜娜,阳平声,系波斯语奶奶之谓,此处按民谚原句改之。
(18)话不能听,系因语言不通听不懂意思。
(19)散回子即三会寺,在长安西南四十里。
(20)阿林,阿拉伯语学者之意。
(21)驼骨莽是苏联吉尔吉斯托克马克市的译音,是陕西回族后裔聚居区。
(22)这段话为作者在原文中的旁注,绝迹指绝后。
(23)原稿至此缺,因亦断至此。
(24)城围指1926年军阀刘镇华围攻西安城之事。
(25)指城隍庙后街,其街中段是汉民居住。
(26)工艺传习所系冯瑞生先生资助,马赞侯先生经营。
(27)小皮院寺较化觉寺略小,但较其他寺皆大,埒于大寺之说不确。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