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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允丞传略

陈振


  坚持三大政策和抗日救国的民主主义革命家刘允丞(允臣、允诚),名守中,自号运城。1881年1月26日生于陕西省富平县柏玉村一户农家。髫年颖悟,有若成年,体貌清癯,秉性刚毅。听乡贤遗老讲八公塬宋金鏖兵的英烈故事,与村童摹拟对抗演练,立志报国。后读书三原清麓山正谊书院,为兰田牛才子兆廉的高才生。见清政腐败,内忧外患,丧权辱国,深为国家民族前途忧虑,与兰田杨仁天、三原刘乐山、富平师子敬、渭南曹印候、兴平张仲良等建立联络点。继而奔走广结豪俊,有井勿幕、郭希仁、焦子静、邹子良、马开臣、胡景翼、刘蔼如、山西续西峰、李岐山、李亮工、续范亭、甘肃邓宝珊等。1906年加入同盟会。更结纳渭北健儿胡彦海、刘发明、冯子明、杨瑞轩、岳西峰、李虎臣、张明轩等,积蓄军事力量。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陕西首先响应,10月22日光复西安。受陕督张凤翙及郭希仁委托,邀请老师兰田牛兆廉、兴平张晓山、张鸿山前赴礼泉,说退升允东犯大军。继而与杨仁天、刘蔼如等敦促曹印候起兵渭南、临潼,一天发函数百封,发动集结军力,不到十天,敢死队驰骋关中各地。
  1915年袁世凯窃国称帝,派心腹陆建章督陕。刘先生广招豪侠,破产聚客,与胡景翼、董振五、邓宝珊等多人在三原组织“大有公司”为掩护,党人数十人密谋组织讨袁军。事泄,王绍文、杜守信等18人同日就义,刘先生悲愤奔走更力。郭坚、曹世英兵韩城、合阳,各地义军蜂起响应。胡景翼、张义安起兵富平,以不足400人于5月份全歼陆建章儿子——旅长陆承武3000人的“模范团”,并生俘陆承武。迫陆建章离陕。护国之役获得全胜。
  1917年,段祺瑞当国,加入协约国,张勋复辟,安福系解散国会。陈树藩附安福系,加入督军团。刘先生结合中华革命党人首树靖国军旗帜于三原,倡议以胡景翼为司令,拥护护法政府。又鉴于革命形势,接着奔走联络各方,使渭北东起韩城、合阳,西至岐山、凤翔,各路义军团结统一,派人从上海迎接于右任回陕任靖国联军总司令,副司令张伯英,总指挥井勿幕。下辖六路:第一路军司令郭坚;第二路军司令樊钟秀;第三路军司令曹俊夫;第四路军司令胡景翼;第五路军司令高峰五;第六路军司令卢占奎。从此,与广州革命政府南北呼应。 
  1918年,以席卷之势,取乾县、礼泉、兴平、户县,西安指日可下。附皖系陕督陈树藩恐惶万状。不幸骁将张义安阵亡于户县;井勿幕被刺于兴平;胡景翼遭陈拘囚;董振五牺牲于武功。陈树藩引八省援军与民军对抗:直军张锡之驻渭南;奉军许兰州驻兴平;晋军闫锡山驻韩城、清涧;甘军孔繁锦入陇县、彬县、长武、麟游;宁夏军马福寿据定边、靖边;绥远军李际春陷榆林、府谷、神木;豫军刘镇华占关中东部;陕军陈树藩驻西安、陕南。
  1920年6月直皖战争爆发,北洋政府皖系首领段祺瑞电陈树藩出兵东援。胡景翼获释,闫相文、冯玉祥相继督陕,形成两军对峙状态。先生与胡景翼、岳西峰、邓宝珊等商议采用党人续西峰之策:“君等局蹐关中,终不足以有为,曷若资吴以发展之。”遂决意东出亲谒孙中山先生,洽商革命形势,请示方略,面领机宜。即潜赴山西省绛州、平遥、太谷等地,访旧结新,各方咨询,待机南行。
  1922年,胡景翼、岳西峰率领陕西陆军第一师驻彰德、顺德间。派温天纬来迎接先生,请求决疑定策,咨询颇多。先生决心谒孙,不便多与盘桓,仅留两月,遂经武汉到上海。孙中山几经失败,与党人齐集上海。先生到沪,即被邀加入新盟,亲聆孙中山先生革命理论的真谛。交谈多日,孙甚器重,欲挽先生同赴广州,有所倚舁。然先生志在北方,未便应诺,以“慧能不应征长安”作喻,获中山先生应允,毅然北上到天津。胡景翼、岳西峰早来迎候。先生内秉孙中山所授方略,外以胡、岳谋主身分,经常奔走北京、热河、保定、洛阳、郑州等地,出入于段祺瑞、张作霖各派系间,又与冯玉祥、孙岳相会晤。当时续西峰居北京,常约革命党同志来邯郸丛台密商促冯、孙、胡以倒曹吴。
  1924年曹锟贿选总统,国人同恶,吴佩孚第一次直奉战争获胜而骄横,为直系诸将领所痛恨。直系津、保、洛三派,各怀异心。关外奉张不甘失败,企图卷土重来,皖系残余淅江卢永祥虽被直军围困,亦不甘灭亡,谋求侥幸出路。领导国民革命的孙中山在广州整军经武,乘机北伐。先生审时度势,认定时机成熟,积极奔走,联络奉军张作霖、热河米振标等,除函电互通声气外,最后只身由邯郸潜诣大名孙岳馆舍(孙时任第十五混成旅旅长大名镇守使)。待夜深始密谋于绿荫轩。经五宿,驱曹倒吴之计乃定。9月中旬,孙岳亲赴南苑与冯玉祥在昭忠祠计议,冯玉祥早有倒曹之心,唯恐实力孤单,犹豫不决。孙即介绍胡景翼,冯初未信。孙之知胡,是在袁氏窃位时曾被迫流亡华山之下,与刘允丞、井勿幕、郭希仁、邓宝珊、续西峰等,竭革命之诚,订患难之盟。所以孙对冯说:“胡景翼与我交之最久,完全可以信任。”冯、胡、孙连络势成,冯起义之志始坚。孙中山10月18日致函刘允丞“望团结同志迅赴事机以成大业。”刘促冯从前线迅速回师北京。行次滦平,刘先生又以胡、孙之全权代表身份与冯在营幕中密谈彻夜。随应冯代胡在起义计划书上签名。联合冯玉祥、孙岳、胡景翼、岳西峰十万之师,回戈南指,兵不血刃,23日一举占领了电报局、电话局、车站等要害部门,包围总统府,囚禁贿选的总统曹锟,推翻颜惠庆内阁,接收了北京全城防务。25日在北苑举行会议,经孙中山同意组成中华民国国民军,冯玉祥为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胡景翼、孙岳为副总司令,分别兼第二军、第三军军长。11月5日驱逐溥仪出宫。刘允丞即派邢肇棠、赵懋新代表赴粤请孙中山来北京主持大计。12月10日孙北上抵津,曾致刘允丞“嘉慰贤劳望继续努力”的信件。
  1924年1月在共产党帮助下,孙中山改组国民党为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联盟,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刘允丞与李大钊极表赞佩,奉行唯谨。在北京由陕人康心孚介绍认识了中共北方局领导人李大钊教授,过从甚密,彼此倾慕。胡景翼受任河南督办南下前,先生促其同访李于寓所,推心置腹畅谈国内外形势,嘱胡邀李来河南。孙中山抵京,即介绍苏联顾问鲍罗廷、日本朋友佐佐木、苏联大使加拉罕等与刘允丞相识。孙中山派汪精卫、刘允丞为代表,陈友仁为翻译,同苏联代表鲍罗廷在北京饭店会谈,苏联政府已答应接济军火。当时段祺瑞阴谋多方牵制,吴新田、刘镇华据关中,憨玉琨占洛阳,故刘先生定榆林为根据地。鲍惊疑,刘先生展开地图,在库伦、郑州、洛阳各作一点,以指画通,又于榆林、长安、潼关作三点,以指绕画作一大圈。鲍点头而笑,按指画处一一作出标记。孙中山自感处处受段祺瑞掣肘,以北方事委诸胡、刘、并约外蒙借十万骑兵拟讨伐段。委令胡假俄械统北方,责令刘允丞、汪精卫、鲍罗廷会办之,后又增加于右任、陈友仁。刘先生于是有察哈尔之行,见冯玉祥于张垣,洽商运械事宜,定榆林或宁夏为存械弹储飞机处。此时段祺瑞、吴佩孚、张作霖、闫锡山等军阀联合发起“讨赤军”。11月中旬胡、刘在京往辞李大钊时,确立国民军与共产党合作,转达苏联大使加拉罕将援胡装备十个师,12月12日胡抵开封。苏联顾问普里马科夫有这样一段记载:“第二军司令胡景翼是国民军领导人中第一个向苏联政府请求援助的。1924年12月底,这位将军邀请加拉罕到开封他的官邸,此后胡景翼又派了一个军官代表团同大使谈判,关于这件事,在苏联驻华武官格克尔同志给加拉罕的报告中有所陈述。格克尔写道:‘今年1月29日,国民军第二军司令胡景翼的代表刘将军(指刘允丞),及其驻北京代表于将军(指于右任),以及北京大学李教授(共产党员李大钊)来到我这里。将军的代表宣称,来访的目的是谈判援助革命军的问题,他们希望苏联不会拒绝援助反帝的斗争。’”1925年1月初,李果践约,由陕人屈武陪同到汴,对胡在河南的一切举措,多有赞赏,尤其对恢复在“二七”罢工时被吴佩孚破坏查封的京汉铁路总工会最表满意。李在开封驻一周期间,与刘先生及胡督朝夕会谈。普里马科夫还记载道:“北京当局得悉铁路工人代表大会将在郑州举行,乃下令胡景翼解散代表大会,并逮捕大会的参加者。胡景翼拒绝执行这项命令,而且把大会领导人邀来,把电报拿给他们看,并宣称代表大会可以安然地继续进行工作。共产党人和国民党人也都在他的同意下,在城里建立工会组织,在农村建立了农民协会。”1925年2月10日总工会公开在郑州重新成立之日,胡问刘先生:“送贺幛应写什么?”刘允丞说:“应写‘劳工神圣’四字”,可见他对工人阶级和工会之推崇。胡、刘兵行诸省,从未阻止工农运动的发展。当时住在开封招待所的共产党人还有王若飞、刘天章、杨海清等,共青团员有屈武、邹均等,还有苏联代表团、军事顾问团,真是八方英俊会中州。以后对胡在河南延聘苏联顾问,创办军事学校,由苏联补充枪炮弹药等方面,李大钊之力居多。1927年李遭奉系军阀张作霖杀害时,刘先生寓居山西平遥,闻讯极度悲痛,敬置与李的合影于桌上,对左右及家人讲述当年与李的深交,闻者莫不泪下。王若飞1925年任中共豫陕书记,当时豫督公署高参李仲三赴欧时与王有一段友好经历,李由开封来郑州,在鑫开饭店设盛宴招待王若飞、张昆弟、李震瀛、马文彦等人,邀刘允丞、邓宝珊、史可轩作陪。由李仲三介绍,刘先生与王若飞倾心交谈,此后经常往来。1933年王若飞在绥远被捕入狱,刘允丞闻讯,即于入蒙旗考察途中,间道去绥远,会晤傅作义将军时说:“王若飞在河南与我非常熟悉,其人很好,才很高,绝不能伤害。”傅答:“不伤害是可以的,不解往南京(指蒋介石)也是可以的,但如闫(锡山)要人,我就不能不给。”刘又对傅说:“你要对王加以优待。至于闫处,我再设法。”后经刘先生与闫锡山联系,1936年王若飞终于在太原获释。这里还有一段轶闻:当傅命监管人员带王到司令部询问时,王以为牺牲时刻已到,就对傅说:“我死后,希望把我埋在王昭君墓旁,以使我王家同胞,并垂千古。”事后傅将经过面报先生,故在视察内蒙期间,乃有凭吊王昭君墓之行。 
  胡景翼督豫,张作霖的部队集结在津浦铁路线上的徐州地区。萧耀南的部队集结在湖北,吴佩孚龟缩武汉,与周围军阀结成同盟,命憨玉琨部队攻占洛阳一带,勾结留陕的吴新田、刘镇华为后援。刘先生居郑州与诸将领商议,决计以少数部队监视对抗东面和南面,将全部主力集结埋伏于郑州以西的两厢山区。经两个星期的顽强激战,包围全歼了憨玉琨、刘镇华十余万部队,占领洛阳,豫西战役获得全胜。战后政局急需整顿,孙岳曾推荐刘允丞任河南省长,北京驰电促其视事,刘先生函孙曰:“……弟赋性迂拙,于官场最不相宜,且生平硁硁自守,雅不欲凭藉时势而变初衷。叨在契末,实非谦让。我辈同营八极,经纬万端,兄之责弟当有远者、大者。……”此足证明先生一生重实干,轻名位之恬谈胸怀。先生鉴于孙中山在京备受段祺瑞掣肘,故与胡景翼密商,迎孙来汴建立中央政府,出兵北伐段祺瑞。乃与鲍罗廷、加拉罕等频繁往还。后加拉罕奉斯大林之命,特赠刘允丞金质怀表一只,表链上系以红五星,并嘱加转告,如来苏俄,即可持此作为晋见斯大林之信物。忽闻孙中山先生于1925年3月12日在北京病逝,不胜悲痛,遂专车赴京与党人同营治丧事宜。谁知祸不单行,4月10日胡景翼突然在美国陆军医院病逝。先生连遭挫折,肝肠寸裂,痛不欲生,大有舍此二人,有谁知我之慨。
  岳西峰继任豫督,虽与先生亦为多年之交,但与革命路线相背。先生初则多方劝导,后观其目光短浅,刚愎自用,贪财好利,性情懒惰,不治军旅,孺子不足为谋,只好避居辉县。及豫局土崩瓦解,汴、郑不能守时,刘允丞主张取道京汉线,南行西折入荆紫关以归陕,此《孙子》所谓:“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而岳西峰竟不谙此意坚持错误,派兵将先生所乘255号专车,强行由京汉线改挂到陇海线而西,被刘镇华与闫锡山重兵阻于陕州。先生仅带侍从邢复宽一人,微服渡黄河,取道山西,被闫军查出衣角有一纸电报稿而絷留于运城达半年之久。因此,后有“留运城”之自号以记其痛。先生留运城,各方营救者有山西名耆张瑞玑、赵次龙、赵丕廉等多人。还有冯玉祥、于右任等由五原誓师,进军甘、陕,专电致闫,始得脱险。后潜居平遥,调护身心,又自号“晋阳长”,闭门读书,专攻史地。常与往还者,有张瑞玑,李亮工、赵铁山、柯璜、赵丕廉、杨晓初、牟文卿、黄彦英、岳友其等人。闫放刘而又慕其能,欲去隙修睦,多次请求见面,而先生多方拒绝,其骨鲠之节,由此可见。
  1927年蒋介石亲挽先生至南京共议国事,会谈多次终于意见不协。1928年被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兼国民政府委员。倦游五湖,寓居苏州网师园,潜心读书。
  1929年,蒋、冯、闫中原大战起,汪精卫等在北平组织扩大会议。先生本无意北返,因赴沪吊田梓琴丧,就见于右任,值经亨颐在坐,共劝于出面调停南北以为国包荒,于右任游移,请刘先生暂归苏州,行装刚卸下来,当地国民党部带公安人员忽来检查,企图加害,先生应急脱身,不得不同经亨颐、续式甫等于8月1日买舟北行,至北京,始参加了扩大会议。10月冯、闫失败,先生返平遥,密切关注大西北之发展趋向,复与杜斌丞、王复初、段泽青、杨明轩、李象九、甄寿山、杨虎城、杨晓初、黄彦英、牟文卿、许权忠等信使飞驰,意在组织西北力量,有所作为。在郑州曾说:“全国反蒋失败,今虎城入关,西北大有可为。”邀集各方代表共商西北大局,曾提出:“虎城先头部队及其行营可驻潼关,后尾摆到洛阳,另派一团兵力先接收西安城防,则大西北之门户为我控制,进退自如。让甄寿山率领西北民军向凤翔集结整顿,以便进窥宁夏,从事屯垦。让邓宝珊前往新疆(因邓曾在伊犁参加辛亥革命),持昔年斯大林命加拉罕所赠之晋见信物——金怀表,以取苏联援助,解决武器弹药之来源,俾国际路线畅通无阻。”并曾告邓宝珊说:“西北全靠你。”后因陕西甄寿山之被杀而形势突变,新疆之行未果,邓亦将原表退回。
  1930年,津、广党人共谋倒蒋,先生未参与,蛰伏山西太谷凤山佛寺中以读书自娱。常来往者有:李兴中、支应麟、马文彦、罗豁等。当年陕西灾荒年景,关中饿殍载道,哀鸿遍野,中外义赈会举办救灾施赈,先生亦多方联络,代民呼吁,而自愧无力,后经多方筹措,在家乡富平柏玉村赈济,全村每个人五元、儿童三元。虽系杯水车薪,然亦可见先生关怀乡里,解囊相助之义。
  1931年“九一八”变作,先生慨于国难当头,民族危机,时冯玉祥将军住山西汾阳峪道河,常派代表支应麟来平遥,先生请支代邀冯共赴国难。后与冯、闫、赵(戴文)等在太原兰村会晤,旋即与冯各带随员同乘专车出娘子关经丰台、转津浦线至济南。韩复榘殷勤款待,稍停,复乘专车进京。时虽南北缓和,而和战之见分岐,后竟至坐视十九路军淞沪抗战于不顾,急忙迁都洛阳。在洛阳西宫召开会议,演出一幕汪精卫策划选举蒋介石当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丑剧。刘允丞在会上愤慨地说:“要想让我投票选蒋介石当委员长,除非叫他自己来,跪在大家面前发誓,从此以后以人民为主人,他做仆人,并保证坚决抗日。否则,他不能当委员长,我也绝不选他。”接着一位姓王的发言,激昂质问:上海抗战,长城抗战,为什么不支援等话。话未完急得刘峙大吵大闹。
  1932年返郑,曾参与新乡(华北办事处)救亡活动,继而联络300多人成立了“华北救亡会”,因忤蒋介石意,被迫解散,以其有呼应上海十九路军、长城二十九军及察哈尔抗日同盟军嫌,而几遭不测。刘允丞爱国大志未伸,悲愤赋诗《忆南京》一首:“伦荒不与大夫俦,时梦秦淮月夜舟,此日蒋山头上望,六朝滚滚赋东流。”
  1933年,先生以国民政府委员带随员谭超一、杨大乾、杨可均、柯善骥等多人入内蒙,东起察哈尔,西至宁夏,遍历各盟旗。对于山川形势,天象气候,兵要地理,历史事迹,民情风俗,种族关系,群众疾苦,均有采录,汇编成册,约30万言,提供国家经营内蒙、备战抗日的可靠参考。刘允丞考察内蒙归来,住郑州关中里寓所,在门额上自题:“非吏非隐居”。足见鄙弃名位而又反对消极隐逸,素以平民自视的坦荡胸怀。当时,国民政府考试院长戴季陶,在一次会议上公然辱骂西北人民为野蛮未开化之人,要给“陕”字加“犬”旁。刘允丞闻知戴将去西北,即以“陕西难民同乡”名义草拟一书,从“陕”字可否加“犬”旁作了透辟驳斥,进而对戴季陶的劣迹作了无情揭露,书写印制了很多份,交由任启明专程从郑州送陕西,并嘱任过陕州后,每站下车寄陕西各机关团体学校若干份。这对1933年杨虎城部队、西安学生和工农商各界痛打戴季陶,并推倒烧毁其小卧车的群众怒潮起了一定的催化作用。
  1934年,刘允丞二次复入蒙旗,偏重调查实业,其目的在唤起工农民众,巩固西北堡垒。他在1935年9月19日致华侨名流林义顺的信中说:“弟自西北归来,瞬经半载,国事轗轲,感愤何既,窃思四省沦亡,华北危殆,惟有西北较远处从实业方面着手,建立坚固之堡垒,以为它日民族复兴基础。年来奔走西北各地者,盖为此也。去冬自宁夏东旋,道经张垣,适逢察东时局紧张之际,民情激昂,将士愤怒,一经抵抗,敌竟不敢轻犯。可见国土丧失,不战之罪也。孱弱之躯,时为病累,抵平后,即入医院,诊察结果尚佳,乃以诸事麇集,旋又来郑处理。不幸河北事件相继发生,全国为之动摇,我方一再退让,遂暂告平息。然危机犹伏,时有爆发之虑。……”先生主张“一兵工农”,即兵工农结合一致。服膺颜习斋兵农合一学说,承孙中山工农政策,使兵工农合一,战时皆兵,平时亦工亦农。先生常讲:“中国之大后方,应在西北,而不在东南。”他在1935年7月的一则日记中写道:“中法越专约已签字,今日宣布。若政府偏居西南,应赶修八莫至昆明间铁路,以求接济,此南政府也。北人必不能随之南迁,应与俄合,以立北政府。合俄则须信共产主义。人谓共产党杀人放火,试观今日政府,主政以来,水旱、瘟疫各灾,死者累累,不知赡恤,伤亡之数,几至五、六百万,而兵争不与焉。共产党决不如此惨毒也。况革命无不流血者。果俄国不为新帝国主义,与之携手可也。追从之亦可也。予谓:兵家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外交策略非至运用机轴时,虽至亲不可轻易言之。”
  1936年,寓居三原北城,除读书外,常约三原老友郭自兴、刘乐山、胡景瑗、房仙洲、张愚生、伍五斋等慨谈国难,冬春围猎,借以勘察地形,锻炼身体,准备应变保家卫国。西安事变,杨虎城将军以归三原东里堡探母为名,来访先生,有所咨询。刘允丞先生说:“既絷之,必杀之,以谢国人。”又说:“有君如无君,无君为有君。”后中共代表团提出,迫蒋答应抗战即可和平解决,先生深感钦佩。又闻张学良亲送蒋回南京,长叹而赋打油诗一首:“陇海通车邮,闻之喜悠悠。往事何堪说,人间有阳秋。纸糊面自厚,铁打肠亦柔。千载一转瞬,得失任取求。”并语人曰:“必以败盟而告终。”
  1937年1月,南京当局和友好迭电敦促,始赴南京,后寓居上海爱美虞限路,钻研时事。5月31日记者访问,“问:陕西北山红军如何结束?东北日伪西进如何应付?答:予谓均非所急,众人仰望者,惟视蒋介石主张以为趋问。实际蒋介石专候与英国交涉借款成功耳,即日本亦视英国定议而动,不惟不敢加兵于俄,亦不敢加兵于中国。北山红军,日本无权过问也。可惜连年用兵,专取打伐,以和缓日本。今因西安事变,容共抗日,而日反无言。可知东四省之失为白送,江西用兵至于陕甘为徒劳,畏日本以贻误国者,可以省矣!”由此可窥爱国忧时,联俄联共,坚持抗日之政见。
  1937年“七七”事变后,王炳南持杨虎城从旧金山来电,嘱转商诸友好,要求归国请缨杀敌。刘允丞告王转杨:既然归国,何必出国?相隔数日,能见容取信于人乎?劝其抑情周览,增进知识,国家多难,必待起用。然后奋志疆场,未为晚也。此可知先生待人之真挚诚恳。
  8月7日致函闫锡山强调三件事:“一、近日平、津陷落,恢复以前,用全力固守平汉、平浦两路。敌将乘其有备,大举攻察绥。察绥若破,敌则长驱而进,断绝我与俄国往来。此等封锁较海面尤为坚固,故须坚决主张联俄。欲联俄,必先死守察绥。察绥乃二虎争食之所;二、民众无组织,人心易于动摇。战前、战中所苦者民,战后弃民不顾,其民更苦。被弃之民,弱者填沟壑,强者流为汉奸。必须先组织民众,民之在我者,整齐步伐,以壮军容。在敌者,潜形勾引,令敌内溃内防,以分敌之兵力;三、当组织临时发动机关,主持运用连合,其义在民族救亡,故不为一党或地域所限,包括华北七八省,西通新疆与俄相接连,内中民族问题亦属之。”
  8月25日致函傅作义将军:“……溯至去岁绥东抗战胜利以来,全国人士乃有中华民族不可轻侮之转变。现时举国团结一致抗敌,故察绥不惟为国防前线之要冲,更为国际路线之枢纽。守土卫国其功岂在一隅!今者人人争以金银饰物贡献国家,守中愧无所有,昔年俄大使加拉罕以国家名义所赠金表,自中俄断交以后,存置箧中,已过十年,今谨以奉呈左右,区区微物,或有助于将来,聊寄深情,何敢自比于救助国家也。”
  同年“九·一八”六周年纪念日,先生感慨万端,在日记中写道:“按今日为‘九·一八’者,二十年九月十八日倭寇占我沈阳之日也。今竟六年不能恢复,而寇患日益加深。两月以来,天津、北平、宣化、张垣、大同相继陷落,沪战愈月,日夜从血泊中争尺寸地,亦云烈矣!然六年血账至今未结,功过岂不分明哉!追思‘九·一八’之祸起于民国十九年蒋、冯、闫中原大战。大战之起,由于编遣不公,其功过可知者一也。张学良父子,世居东北三省,虽不为人所重视,然以土著之资,颇显声威。故学良于其父作霖死后,犹能内外辑睦,乃不自安,寻衅于俄而惨败于俄。闻嗾之者王正廷,不知王正廷又为何人所嗾。其功过可知者二也。中原大战相持之际,蒋力已竭,闫、冯亦无力进展,三家分遣代表求援于张,张利用美女重金以从蒋,遂得开府北平,绾毂黄河以北各省,豫皖则有名无实,晋鲁则彼此利用。陕西之杨虎城新受蒋氏卵翼,扩张势力于甘凉,浸浸有得陇望蜀之想。张之根本仍不出东三省,尽人而皆知之矣。张从此舍本不图,蒋亦幸其远离巢穴,易入牢笼,且深悉其有郭松龄、杨雨亭旧部潜藏其后,是以兵无定帅,民无定志,日寇仅以百余人扰乱沈阳,驱昔日所谓马贼、所谓胡子军者,如驱绵羊。警报至北平,张正观剧,部下不敢禀闻,及知之后犹曰:‘何必大惊小怪,严守和平,勿与冲突’。后电达南京,南京告以退让,听候国联会议处理。至今张、蒋互相诿过,犹在于此。其功过可知者三也。东三省坐视沦没,以后锦州尚有重兵驻守,倭向张交涉,请其让出,此局一成,誓不再往西进跬步。蒋亦以其言可信,令张受之。予此时将南下应付国难,与冯焕章、闫百川、赵次龙会于太原兰村,提请中央以十万大军死守锦州。初不与通过,及通过又延不实行。日寇喘息少定,一鼓而下热河,以成今日危局,其功过可知者四也。十九路军淞沪抗战,不与增援,而又加以掣肘,虽三尺童子亦能言之,而立朝堂者不敢公言,遂有淞沪协定,其功过可知者五也。长城抗战,杂军义勇队不下二十万人,予与张溥泉、丁鼎丞亦由华北组织民众以为协助,蒋亦从庐山北上至石家庄,各省疆吏纷集,群情愤激,莫不欲甘心张学良以谢国人者,蒋从众议,易以何应钦。声言收复四省,饷糈械弹一无准备,阳曰挺进,阴实抑制,它不必论,杨杰为中央大员,督师密云,关麟征为中央直属部队之师长,特派出征古北口,均遭撤责。于是而有塘沽协定,其功过可知者六也。冯焕章组织察哈尔抗日同盟军,已攻下多伦,谋窥视热河,何用间谍宵小百计破坏,使冯潦倒于泰山下者数年,其功过可知者七也。北方既入掌握,卑礼厚币延段祺瑞入都以定通车通邮之策,日寇所谓五条件者也。流血革命党军,政府不敢公行,而凭北洋亲日首脑之言,憨然行之,其功过可知者八也。何梅协定,断送北方殆尽,人于溥仪之傀儡国,殷汝耕之伪组织,俱不暇追求,惟罪何以画河为守兼及于汪精卫,予又与张溥泉率北人流寓南京者三数百人,创立华北救亡会,较前此之新乡华北办事处为更进一步之督促。蒋令汪,汪令宪兵司令谷正伦解散,且欲横加逮捕。予面诘汪,汪引蒋以为重,曰:“蒋先生谓未亡何以言救?予谓既亡则不及救矣!以后宋哲元代何收拾北方残局,以至卢沟桥战起,平津失守,虽耻辱百端,而矛盾之迹远伏于汪黄(郛),饵曰,蒋何撤兵弃地以启戎心,其功过可知者九也。国难六年,剿共已占五年,以抗日之兵力、财力,销灼于内,惟求取信于英、美、日、德、法,意与我不相为谋之国。壮士之血略尽,叔伯之耳无闻。幸张学良翻然改图,联杨虎城,与红军提携,劫持首领,发动抗日,以成今日之全面抗战。自南阻北,日死于敌人炮火之下者,千余人或数千人。近见抗敌会宣传委员会发动之精神国防运动大纲,谓我们只有一个主义,曰三民主义;我们只有一个政府,曰国民政府;我们只有一个领袖,曰蒋委员长;我们只有一个敌人,曰日本军阀。言之诚是也。然政府主席为林子超,林应居于领袖,而蒋介石好高务大,自称领袖,六年血账应结于蒋氏一人。书曰:“一人有庆,万国赖之。其功过可知者十也。”
  1938年初冬,日寇攻陷广州、武汉,当局拟放弃关中而苟安陕南与四川,刘允丞先生致函阻止曰:“不守河东则关中不固。无关中不惟无壮丁,亦且失饷粮矣!四川虽称天府,如精金外漏、不能一朝有也。”并与张溥泉等联袂赴重庆,多方指陈国策之失,遂促使蒋介石、白崇禧在武功农学院大招文武会议,方有坚守陕西以安北方之决议。
  1939年元旦,在重庆参加陕西会馆团拜时,先生大讲秦人以往光辉盛德,并说:“予北人也,不忍北人之水深火热,将归而与共危亡。然其时荆、襄、南阳同罹敌锋,夫地理之势,随山川而东,此时北归,正中敌分我为华北、华南、华中之毒计矣!”乃与冯玉祥同乘轮船往来视察荆、宜,慰问刘汝明、冯治安等部将士以鼓舞斗志。复经长江三峡,闻豫郑大捷。5月3日回重庆约一时许,即遭敌机轰炸,宿舍被毁,数人掩覆,即赴成都。1940年10月16日离渝飞陕。在西安曾往七贤庄八路军办事处与周恩来、林伯渠会晤密谈,不久即返三原寓所。
  1941年春,在三原北城,除连日检阅各军步骑兵部队外,还邀归侣:胡景瑗、薛鸿哉、温怀强、张明轩、伍五斋等多人及乡曲健儿,以聚猎为名,进行现地勘察。并与胡景瑗、冯子明、杨瑞轩、李虎臣、薛鸿哉等国民二军时诸将领约定,倘日寇犯陕,当即分路起兵卫国保乡,痛击日寇。并向省政府推荐关中十县县长人选,俟日寇进陕则由各县长率民抗战。还在百忙中不断学习,抽演《四史》,温习《左传》,经王子元(西北农学院创建人)介绍,听取三原东关教会英国牧师乔惠济来讲欧洲史地、民族、殖民与两次欧战经过实况。著有:《郡国志补注》、《明邢玠征倭考》、《说文补注》、《水浒读后记》及《六十自叙》,并以函电与面谈指导各主要战场。积劳成疾,胃病三天,医治无效,于1941年10月23日晨寿终三原寓所,享年6l岁。临终还电示高桂滋将军作战方略,数日后高桂滋等将军在灵前纷纷报捷祭奠。国葬于陕西华阴烈士陵园。大量书籍、文物、日记、祭文悼词以及函电底稿,全部捐献国家,至今珍藏在甘肃省图书馆东楼。
  附 录:
  刘允丞先生之碑
  (巢县冯玉祥敬撰并书)
  先生姓刘氏,讳守中,字允丞。世籍陕西富平县。曾祖大贤妣氏马。祖世保,妣氏李。父德智,字仲贞。妣氏韩。仲贞公受业于三原贺复斋先生之门,经明行修,一时称许。有子五,先生其第三也,早岁肄业清麓书院,为复斋先生再传弟子。性刚毅,貌清癯,器宇深沉,研求义理之学,崇尚气节,敦厉品行,识者多以远大期之,而先生亦慨然有济世匡时之志。适值清季,愤国是日非,外患益甚,遂结纳豪俊,如井勿幕、郭希仁、曹寅侯、李岐山诸先烈,先后入同盟会共誓革命。辛亥武昌起义,辄首先响应参与军幕,转战于各地,居中筹画之计为多。迨共和告成,陕局甫定,井勿幕、曹寅侯皆迫于不得已解兵柄而去,先生以事不可为,亦翩然远举,潜迹燕京。无何,袁氏窃号,海内骚然,当时陕西督军袁党也。先生散家财以结客,与胡景翼、岳维峻、董振五、邓宝珊诸公谋在三原共图义举。事泄,因之殉难者王绍文等二十余人,先生愈愤,奔走号呼,所在义军蜂起,关中大震,卒使陕督不安其位以去。旋护法之役,先生复促张义安、董振五、邓宝珊辈发难三原,号靖国军。遥尊广东护法政府,以为声援。推胡景翼为之主,井勿幕佐之,分道进兵,声势张甚。不幸张义安战殁于户县;井勿幕遇害于兴平;而胡公景翼亦被诱执,囚而不放;先生虽历尽艰苦,终能化险为夷。而同志丧亡,私心痛之。嗣曹氏当国,政以贿成,天下岌岌,复将大乱。时玉祥驻节燕蓟,惄然以忧。赖先生为笠生代表,因与孙禹行二公谋议,始得树立国民军旗帜,一举而扫荡以尽焉。溯自辛亥以来,神奸钜蠹,曾出不穷,革命之事,亦屡起屡仆。先生几无谋不与,无役不从,其有功于国民革命.顾不大哉。民国二十年被选为国民政府委员。二十五年复被推为中央政治会议委员,翊赞枢机,优游论道,老成硕望,海内尊崇。而先生之谋国忧民,犹始终如一日,曾两入蒙古,遍历盟旗各地,于山川形势,民间利病,以及物产之所宜,凡关于国防民生者,无不周谘博访,钜细靡遗。迨倭寇之侵入中原也,或视察黄河沿岸,或巡历荆宜、三峡,抑或慰劳将士,亲出入于疆场,仆仆道途,不避艰险。当广州、武汉相继失守之际,先生则倡言关中不可轻弃。谓不守河东则关中不固,无关中不惟无兵可征,抑且无饷可筹。四川虽号称天府,然局促一隅,不足以图恢复也,因向中枢直陈得失,辄被采纳。乃天不慭遗,竟以积劳过剧,于民国三十年十月二十三日因病逝世,享寿六十有一。呜呼悲哉!先生性慷慨,好游侠。平居读史,常慕季布、侯嬴之为人。故喜交纳,能折节下士,往往得一英才,数语激发,辄使其振奋自图,蔚为国器。其于故旧,尤为笃念,曾倡议设立陕西革命先烈崇祀抚恤委员会,及陕西革命先烈华麓祠墓造林董事会,风义之高,有如此者。晚年精研小学,讲求历史地理,尤好谈兵法,酷嗜孙子十三篇,多能阐其奥义。至政治主张,就其常以告人者,则曰:“一兵工农”。一兵工农者,即兵工农合一之谓。盖先生素服膺博野颜习斋先生兵农合一之说,亦即承先总理农工政策之精神也。辞曰:华岳钟灵,笃降忠贞。崛起革命,义不顾生。无役不与,有志竟成。照人肝胆,节似冰清。谋国谠论,树厥风声。功赞枢要,望系舆情。忝余为友,相见以诚。岂惟道合,抑且心倾。追念曩昔,撮述生平。庶几亮节,永作典型。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五月长安孙应福刻石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二辑 陕西民国人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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