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尽职守 无私奉献——记陕西省歌舞剧院舞蹈家郑凯(图)
张波
郑凯,舞蹈家,部颁“尖子”演员,陕西省政协委员,中国舞蹈家协会会员,中国舞蹈家协会陕西分会表演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陕西省歌舞剧院古典艺术团艺委会委员。
象蜜蜂酿蜜,献给人们清浓香醇的甘甜。郑凯以生命之热情探索美,追求美,创造美的形象。运用最具表达能力的汉语言文字,也难活托出艺术家的情态。对郑凯亦如此。
郑凯天生丽质。1944年12月26日,她的出世为哈尔滨市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增添了春意。
她在母亲怀抱时就喜欢手舞足蹈。蹒跚学步时,就象在独木桥上翩翩起舞一样。到了三四岁,便整日活蹦乱跳,学鱼儿游,学燕子飞,学青蛙跳,身子轻盈利洒,而且全神贯注,就象是真格的。她生得俊俏,小脸儿白里透红,闪着稚气的光泽;小手小脚纤细灵巧,两条腿修长优美。她那颗童心里,充满着爱。爱着花儿,爱着鸟儿,爱着星星,爱着月亮,也爱着美好的梦。父母是她的老师,故事是她的课本,知识分子家庭的气氛是她成长的和风细雨,她所向往和追求的是春天的世界。正因为如此,当家庭生活发生裂断,母亲愤然带着她登上赴大连的列车时,母亲仍笑着说:“小凯凯,咱到大连去,那儿有好多好多朋友……”她忘掉了不高兴,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又从母亲怀里跳出来,象要飞进乐园。她母亲的宗旨——给她最美好的,不能在她心灵上留下任何阴影。直到13岁入共青团时,母亲才说了父亲的情况,并给以美好的解释,说:“你父亲同与他关系很好的女子一起生活了……”
她在大连迎接了解放。在大连的小学校和文化宫创造属于自己的“海市蜃楼。”第一个小舞蹈《蝴蝶舞》,她象只真正的花蝴蝶飞上大连市的舞台,令观众耳目一新。第二个舞蹈《渔翁》,竟作为优秀节目登上省会沈阳的大舞台。她跳小鱼儿,掌声不绝。年仅10岁的小不点儿已经够醉心啦,然而她那颗小童心却大着哩!命运之神拉着她的手,她摇着羊角辫,来个鲤鱼跳龙门,从沈阳跳到北京。这正是1955年举行的全国民间音乐舞蹈汇演。一天,她刚刚走下舞台,就被一位风华正茂的大哥哥叫住了。
“我认识你,你叫郑凯,你的舞跳得好。”
“我不认识你呀!你是谁?”
“我叫张国衡,西北人民歌舞团的演员,也是跳舞的”。“你是教我跳舞还是有别的事?”
“要学跳舞,我们团有好多人都可以教你。我是想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跳舞?”
“是的,我很喜爱跳舞,跳起舞来不吃饭都可以,连做梦都想着跳舞哩!”
“那你跟我们走好不好?整天让你学跳舞。”
“有小朋友玩吗?”
“有,有一群年龄和你一样大小的舞伴哩!你们可以一起跳,一起玩,—起学文化。”
“那更好,我愿意跟你们一起走”。
“说定了,可不能变卦。”
“不变卦。”
就这样,郑凯来到了大西北。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中间还过了个欢欢乐乐的春节。她并不因为西北风代替了湿润的海洋风,黄土地代替了绿绿的海面,土里土气的西安没有大连洋气而愁眉苦脸,思想波动,把小嘴噘起来,或抹眼泪。恰恰相反,她总是乐不可收,穿一身团里发给她的绒衣,象个小大人。到团里后,她是最小的苗苗。她的机灵、可爱、天真,使团里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她到团里没几天就认识三个“妈妈”:“大妈”杜金玉、“二妈”党蚕、“三妈”刘燕萍。这些艺术家,除对她进行艺术训练外,从吃饭、穿衣到睡觉等等一切都关心到了。她生活在这个温暖的集体里,心头的甜蜜和惬意,不是变成歌声就是化作笑语。
“郑凯,想家吗?想不想妈妈?”
“不想,我的家就在西安”。
“那么,大连的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
“没有。因为我在这里很好,她一定很放心。”
“郑凯,你象个国际主义小战士。”
“我不懂。”
“四海为家呗!干革命就是这样。”
“噢!我学好了舞蹈,跳给妈妈看”。
…………
郑凯在团里扎扎实实学了三年,基本功好,弹跳力强,反应灵敏,能跳很多舞蹈。她的个头高了一截,也懂事了许多。她暗暗地想:我应当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舞蹈演员,决不是能跳几个舞蹈,赢得几阵掌声,就成了名家。老师们水平那样高,还为什么苦苦地学习、练跳呢?“对!艺无止境呀。”三年来,她演了三年小孩角色。《走上新路》、《麦收前后》、《果园三姐妹》等舞剧、歌剧节目中,她扮演小孩,演得都很成功。成功在于入戏,演出了个性。团领导问她:“郑凯,你说说三个不同形象的小孩,为什么能够演得真切,象那么回事?”她说:“老师教得好呗!”领导说:“对!这是个原因,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她一时回答不上来。领导说:“我们排这几个节目时,都在乡下呆过一段时间,参加过农民劳动,见到过农村各式各样的农民和小朋友,和他们一起滚过一身泥土、流过热汗,这就叫体验生活。写文章不深入实际体验生活,没有真情实感就写不出好文章来,演戏也是同样。你的3个小孩形象都塑造得好,这与我们下乡体验生活有直接关系。老师教得好,也是下乡有所得。如果关在门里,不知道农村是啥样,不知如何收割,何为果园,不知农村人的人情世故,不掌握农村小朋友的情况,恐怕也教不好。”领导这一席话,沉甸甸地落到了郑凯心里。从此,她懂得了艺术源于生活、服务于人民的道理,并将这一艺术哲理牢记心头,付之实施。粉碎“四人帮”、进入新时期后,已经成为著名舞蹈演员的郑凯,依然没有忘记20年前团领导的谆谆教诲。1984年4月,她随团去宝鸡石油机械厂演出。因是露天现场演出,她没有做演出自己拿手节目《剑器舞》的任何准备。但工人同志热切要求要看《剑器舞》,说:“机会难得,不看遗憾终生”。郑凯被这恳切至极的话语感动了。她二话没说,借穿一位女工的扎带力士球鞋,拉开架势,在职工宿舍楼前的基建施工沙地里嗖嗖舞剑,时而鱼跃腾空,时而劈叉就地翻滚,那围得水泄不通的地面观众,那从各层楼探头窗外的空中观众,都向她报以热烈的掌声。《宝鸡日报》记者撰文赞誉她是“心贴工人的人民演员”。
建国初期的郑凯,勤学苦练,一年一个台阶。1957年4月一天,团领导突然找她谈话。正在练功的郑凯,一进领导办公室,一边擦汗,一边笑着开腔:“给我新角色,排练新节目吗?”
“不是。送你到文化部第一期舞蹈训练班学习。学期一年,要把芭蕾舞、古典舞系统地学回来。”她激动得哭了,只向领导结结实实说了一句话:“拚尽全力,学好技艺,让芭蕾舞和古典舞在西北大地开花结果,发扬光大。”
在舞蹈训练班里,她仍然年龄最小,仅13岁多一点。因她条件很好,破格编入甲班。课程是繁重的,几年的教学内容,要在一年消化掉;训练是严格的,天天劳其筋骨,抛洒汗水,向不同的难度挑战;每天都是单调的三点循环——教室或训练场、食堂、宿舍;教学和训练都具有高度强化性。芭蕾舞是西方的舞蹈。芭蕾舞很美。平湖秋深的幽静,红日喷薄的壮丽热烈,异峰突起的峭拔凛然,在芭蕾舞中都可得到惟妙惟肖的表现。芭蕾舞的美,燃烧了她全部的学习热情和毅力,“开、蹦、直”的基础训练,她没有叫苦。郑凯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都闯过了芭蕾舞的关关隘隘。她所具有的柔韧性、弹跳力、控制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和发展。这时,她的眼界更宽了,知道芭蕾舞是高层次的具有世界性的舞蹈。她自勉说:“仰起头,向上看,自己决不能在山下转圈圈。”她知道了很多世界芭蕾舞的名家和他们的成就:苏联的乌兰诺娃、英国的玛科娃、法国的乔威尔、美国的爱德拉·托恩,郑凯羡慕这些名家,并下决心沿着他们的成功之路前进。对于学习古典舞,她受到触动:现代人要走向历史,要吸收大量的知识,融会贯通,以造型的舞蹈真实地再现历史,一定要有学习知识和技能的紧迫感与干渴感。
这一年的学习,象一棵小树把根扎进了厚厚实实的泥土,象一个优秀的跳高运动员把脚踏上了厚厚实实的起跳板。小树会长成材的,运动员会破记录的。郑凯于1957年年底结业返回陕歌后,学业大有长进,技艺扶摇直上。她返回陕歌不久,就碰上了把“高举三面红旗”唱得很响的年代。各文艺团体的首要任务是编排节目,上山下乡演出。这是一个具有特殊背景的历史时期,也给了郑凯一个施展才干的良好机遇。陕歌奔赴陕北各地演出曾在北京引起轰动的《陕北组舞》、《欢度新春》、《猎熊舞》等舞蹈。这些舞蹈取材陕北民间舞,虽以群舞为主,但导演在分配角色时,充分发挥郑凯功底扎实、技艺出色的优势,让她在群舞中扮演身份与众不同的特殊角色。《猎熊舞》中有年少活泼的村姑4名、身强力壮的年轻猎手4名,还有老母熊和两只熊儿子。这组舞蹈集中反映老母熊带领两只熊儿子为害庄稼而被猎人与村姑团团围歼的主题。导演让郑凯扮演了一只小熊。她身着熊衣登台后,憨态可掬,与另外一名小伙伴扮演的小熊,时而摇摇晃晃搬包谷棒,时而跌打翻滚戏嬉,时而惊慌失措地尾随老熊逃避猎人的围追堵截,活灵活现,舞姿轻盈,博得观众阵阵掌声。
演出是艰辛的。在沟壑纵横、交通不便的陕北演出,免不了爬坡攀梁,翻沟涉水,如同游击战士,到处流动。然而,这种异常艰辛的演出生活,也使郑凯和她的伙伴面对广阔天地,接触陕北群众,丰富了生活积累,进一步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人民。那时候,提倡科学种田的风气在陕北很热火,那方方块块、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试验田到处可见。种植试验田的有领导干部、妇女、老农,还有天真烂漫的“红领巾”。有一次,郑凯利用休息时间在田间散步,被三四名“红领巾”认真管理自己的一小块玉米试验田时所表现出的虔诚精神感动了,他们给已经吐出花穗的玉米进行人工授粉,有的用塑料纸包扎红缨花穗,有的掏出笔记本认真记录,有的给玉米培土施肥,那认真的科学态度,那期望五谷丰登、改善群众生活的抱负,使郑凯为之一震,“呀!他们可是人小志气大,将来准是农业科学家。”她抑制不住自己情感,问一个小朋友:
“你们怎么也种试验田?”
“我们要作苏联米丘林式的农业科学家。”
“你们能成功吗?”
“老农思想保守,我们相信科学,善于钻研,准能成功。”
郑凯被孩子的简短回答感动了,一种创作欲望在翻腾,“要是把孩子们种植试验田的生活画面以舞蹈形式搬上舞台,肯定能启迪和教育更多的小同学投身科学种田活动,这可是文艺教育人民的一件好事呀!”
剧团于当年10月返回西安后,郑凯把自己的设想告诉团领导,得到了大力的支持和鼓励。
郑凯以14岁的年纪全身心投入到舞蹈创作中。她的头脑被构思、想象和布局塞满了。她趴在自己的床头上不停地写,不断地画,直至手指痉挛,疲劳得头昏眼花。经过10多个日日夜夜的艰苦创作,舞蹈《小小农业家》终于被编导们审查通过,决定搬上舞台。
这个节目于1958年11月首次在西安与观众见面。舞台上出现了两名男孩和一名女孩,女孩的扮演者就是这个节目的编导者郑凯。孩子们服饰艳丽,踏着欢快的锣鼓点起舞登台,观看一名老农在试验田劳动。当孩子们要参加试验活动时,老农却跺脚摇手表示:你们的任务是读书学习,不是务庄稼种试验田。孩子们一听愣了神,个个垂头丧气。这时只见小女孩两手抱头沉思,两眼机灵灵眨动,随之示意两个男孩:我们自己干!孩子们高兴了,立刻行动起来。整个舞蹈反映了老农与孩子们的思想差异,孩子们在黄土地辛勤耕耘、播种施肥、浇水灌溉、精心育苗的试验活动,编排紧凑,主题突出,舞姿优美,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和时代特色,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和好评。
郑凯获得成功。郑凯受到赞扬。陕歌在50年代是全国艺术系统的一面红旗,多次获得表彰和奖励。全院1959年呈送给国家文化部的工作总结中有这样几句话:“我们在上山下乡的演出中,深入生活,接近群众,收到了繁荣创作、锻炼队伍、提高演技的效果,就连14岁的孩子也创作出乡土气息浓厚、舞蹈生活化、深受群众喜爱的好作品。”
郑凯为事业付出艰辛,也在艰辛中收获,事业与学识日渐长进。1959年9月,湖南湘潭歌舞剧团慕名派出40多名小学员到陕歌学习。谁也没有想到院领导确定的两名教员,一名是青年优秀女舞蹈演员程彩翠,一名竟是与学员年龄相同的郑凯。从那时开始直到1964年年初,她就过起了三栖于排练、演出、教学之中的紧张生活。
既是教学,就得备课,就得示范,这是舞蹈教学中的两个关键环节。好在郑凯与湘潭学员年龄相仿,志向相同,很能谈得来。她在备课中既贯穿自己进京学习时老师教学大纲的基本精神,又以自己的切身体会参照学员的消化理解能力,浓缩变活,易于大家接受。她上课,讲起基本功,能从要领、细节入手,逐渐展开,层层加深,使学员感到阶段分明,脉络清晰;讲起古典乐舞,能从戏曲与舞蹈的血缘关系入手,把中国古典乐舞从民族戏曲中吸取营养、熔于一炉的相互联系,谈得生动具体,引人入胜,使学员既能区分戏曲与舞蹈的本质不同,又能理解二者互为依赖相得益彰的内在联系;讲起芭蕾舞,能从古典舞与芭蕾舞的各自特点入手,使学员明白,学点芭蕾舞,为跳好古典舞打下扎实功底,提高全面技能。在作示范动作时,郑凯对学员严格要求,不放过一个细节,不疏忽一个要领,坚持分解动作,循循善诱。由于她功底扎实,做起示范动作,从基本功的踢腿、下腰、劈叉、拿顶等到古典舞的上扒杆、下扒杆、身段等,都能不失规矩,项项合格。示范芭蕾舞动作,她的优势更加明显,从脚擦地练习到腿部控制、两腿大蹲等,都能显示出功力不凡、技艺出色的特点,让学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郑凯教学获得成功,40多名学员到结业时,均获优异成绩,没有一人掉队。这段生活是郑凯文艺生涯中的一个重要时期,既巩固了她的学习成果,又提高了专业理论水平,为她尔后一边排练演出,一边创作教学,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郑凯的长足进步,引起远在北京的东方歌舞团的注意。1964年,东方歌舞团奉周总理指示出访非洲六国。为了充实演出阵容,特借郑凯进京随东方歌舞团出国。这时的郑凯,年满20,光采照人,舞艺日臻成熟。她有了爱情,心中装着同团的小伙子张勇。
郑凯进入东方歌舞团,参加中国的《红绸舞》、《草笠舞》、《弓舞》、《女民兵》,日本舞《八木小调》,古巴舞《贡卡》,越南舞《咙呛》及阿尔及利亚民族舞的排练。经过老师的指导和自己的苦练,她逐渐对上述舞蹈理解深刻,跳得韵味十足。
东方歌舞团出访的前十几天,领导通知她做出国服装。她高兴得无法形容,写信向亲人们报告喜讯。信投进了邮筒,心中又忐忑不安地后悔,“我能出国吗?出不了又咋办?瞎张扬,不该!不该!”
她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心上人张勇写的。张勇也是舞蹈演员,很有天赋。他8岁起迈入艺坛,先在戏曲学校学习京剧,后到歌舞团改学歌舞。在日常生活中,郑凯同英俊、善良、热情的张勇默默倾慕,暗暗相爱。郑凯在东方歌舞团紧张排练,张勇的心整天牵挂着。他思念她,又有说不出的担心。尽管郑凯不断地给他来信,信中一片痴情;然而,每当张勇打开情书时,总把眼睛紧紧闭上,怕信上出现自己不愿看到的字眼。他得知郑凯出国演出,自然为之祝贺,但那种担心却禁不住使他悲伤起来。他在给郑凯的回信中多少流露出忧郁、感伤之情,同时又附了一首裴多菲的诗—《我愿意是树》加以掩饰。诗句是灼热的:
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
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
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光;
这样我们就能结合在一起。
而且,姑娘,如果你是天空,
我愿意变成天上的星星;
然而,姑娘,如果你是地狱,
为了在一起,我愿意永坠地狱之中。
郑凯给张勇草草回信:“出访行期在即,要做好多准备,祝你保重,谢谢对我的祝福。请相信,建立在相知基础上的感情和友谊,不会象肥皂泡沫那样破灭。”为了使张勇不致为爱情痛苦,把心放到实处,郑凯也附了一首裴多菲的小诗——《谷子成熟了》:
谷子成熟了,
天天都很热。
到了明天早上,
我就去收割。
我的爱也成熟了,
很热的是我的心;
但愿你,
就是收割的人!
出访前,郑凯亲耳聆听了周总理的讲话,牢记周总理的叮咛。起程前,她们几个姑娘在长安街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在天安门广场站了好久,把天安门看了好久。
出访回国返陕,她带着荣誉和艺术上的进一步成热,活跃在陕西舞坛,在诸多舞蹈中担任独舞和领舞的角色,饮誉万千观众之中。
历史是严肃的,但也有瞬间的荒诞。正当郑凯在事业上大显身手的时候,1966年“文革”开始,首先波及文艺界。横扫的“铁扫帚”虽然没有扫到郑凯头上,却扫到了她的心上。一天中午,张勇去食堂打饭,郑凯在房子里等了很久,不见张勇回来。她直奔食堂看个究竟。刚一走到食堂门口,就看见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贴满食堂周围,张勇低头站在“黑帮”行列。郑凯顿感天旋地转。在舞台上她不管转多少圈,说停就会戛然而止,可这时她头重脚轻了。
她母亲很想她,来了急电。她也很想母亲,回了电报,并告诉母亲她将同张勇一同返回看望她老人家,顺便确定结婚日期。可眼下,舞也跳不成了,世事不知发展到啥地步,他们顿感心灰意冷。不过他们坚信:两颗忠诚的心相结合,能产生克服困难的巨大力量,会写出美好的诗篇。
大连又来了电报。郑凯关着房门恸哭,她母亲没等到她和张勇回去就闭上了眼睛。后来,她听人说,母亲临终,一直叫着“郑凯!郑凯!”老人家扯着长长的泪珠告别人世。她把撕心裂肺的电报捂在心口,哭得没有声了。正值她悲痛的当儿,为一次什么“欢庆活动”,造反派组织勒令她穿上华丽服装、腰缠红绸子,扭着大秧歌,上街游行。
军宣队进入省歌舞剧院。郑凯回忆说,那位勇敢的老首长我们至今仍怀念他。他一个个找演员谈话,也对郑凯失去亲人给以安慰,对她在事业上的勤奋耕耘给以鼓励。他和蔼可亲,催人奋进。进院后的第一次大会、第一件大事、第一句讲话就是“抓业务”。世界上没有一个艺术家不把事业当作生命的。只要搞事业,他们就来劲了,他们都是好样的。难得的首长,他象抓军事训练一样抓剧目排练、抓艺术的发展,象爱战士、爱神枪手、爱战斗英雄一样地爱歌舞演员。因而,郑凯又有了用武的机会。她在舞台上接连推出《送行歌》、《打飞赋》、《英雄姐妹》、《开路》、《护坝》、《传枪》、《白毛女》等节目。她以纤巧隽美、刚柔并济的舞姿,塑造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上述节目中,最为引人入胜的是她演出的三人舞《传枪》。《传枪》是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好节目。爷爷向第三代人——孙子和孙女(民兵)传枪,孙子嫌枪破旧不高兴,孙女毅然接了旧枪。爷爷讲了旧枪的光荣历史,孙女更爱这支枪,同哥哥比武获胜。这个舞剧中扮演孙女的郑凯是主角,技巧难度大,她持枪转身腾空干净利落,如雏燕凌空;劈叉大跳的行进中射击,如小鹰展翅,常常博得雷鸣般的掌声。这个节目参加了全国舞蹈调演,得到好评;又参加了调演优秀节目的汇报演出。接着,她在舞剧《白毛女》中担任喜儿和灰毛女角色,又得到观众赞誉。
熬过了冬天,春天就来了。翻过“文革”的一页,即是改革开放的新篇章,为艺术的发展、为艺术家大显身手提供了最为合适的条件和环境。
郑凯开始了新的攀登,新的跨越。如果说以前20年她所作的努力、舞蹈技艺达到的水平,依然是在舞蹈艺术的必然王国中的话,那么,今天她开始跨入了自由王国。
80年代,似惊雷之势在陕歌诞生的《仿唐乐舞》、《唐长安乐舞》,应该骄傲地说是陕西舞坛上具有重要意义的艺术成果。在这两场剧目中,郑凯演出了《剑器舞》。正是这个节目,成了郑凯在舞蹈艺术的自由王国中摘取的一颗金果。
《剑器舞》是表现盛唐时代公孙大娘舞剑的一幕,舞姿雄浑而不失俊秀,透出一股辉煌强健的盛唐之气。从技巧上说,是剑术和舞蹈的高度协调、高度统一,是把光彩的人物、如火如荼的盛情、如诗如画的意境融为一体的高超艺术化。这对不懂剑术、从没握过剑器、缺少资料和图像的郑凯说来,有很大困难。但是,迎刃而上是她的个性。
她朗诵、低吟、细读、深思诗圣杜甫的《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行》诗篇,酝酿寻找感情的火焰。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糯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蒂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她向剑术老师求教舞剑技艺,观看其它戏曲中舞剑的片断,虚心学习舞剑的窍道,掌握了剑术的套路。
她苦练舞剑的功夫。两柄7斤重的铁剑在手,天天练得大汗淋漓。
她成功了。她的《剑器舞》一搬上舞台,观众的赞誉和报纸的评论结伴而生。《宝鸡日报》、《西安文化报》、《广元报》、《西安晚报》、《陕西工人报》、《陕西日报》、《中国舞蹈》等报刊杂志,都从不同侧面和不同角度,介绍评论她的技艺:
“舞台灯光轻暗,观众目力所见,唯有双剑的锋刃和剑柄末坠着的长穗。骤然,双剑横空起舞,进退回旋,如流星赶月,似飞箭惊鸣,若潜龙腾升”。“灯光再亮。舞剑者收了势,一个双剑交叉托天亮相。你看她——发髻乌黑,双眸闪闪,紧袖上衣散腿裤,一色湖蓝,好一个潇洒风流的唐代女舞师。”
“《剑器舞》在观众不注意时,出奇不意地抽出双剑,剑穗错综多变,波澜起伏,飞花耀目。两把剑犹如两条银龙缠身,时而进,时而退,时而旋转,时而翻滚……把公孙大娘飒爽英姿的威武形象活托托呈现在舞台上。”
《香港的文汇报》、《明报》、《镜报》评论说:
“舞蹈家郑凯表演的《剑器舞》,利落敏捷,刚健凌厉,真有杜甫描述的‘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之势。”
《剑器舞》自1982年公演以来,先后在西安、北京、广州等地演出超千场,中外观众多达100多万人次,招待过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外宾,确为中国舞坛增添了光彩。
挪威、丹麦、瑞典、日本、美国、冰岛等国家的报纸也文图并茂地报导郑凯演出《剑器舞》的情况,笔者虽未找人翻译过那些文字,不能了解评论的具体内容,但从排在头版位置的大块文章和特大演出剧照看,记者也是大唱赞歌的。
如果说,郑凯登台献舞的技艺已到出类拔萃的程度,那么,她和爱人张勇近年在舞蹈创作方面也是开拓进取,令人刮目相看。
早在70年代,郑凯就找比自己起步更早的爱人张勇一起在舞蹈创作的园地中辛勤耕耘,先后创作出《延安新春》、《端阳》、《青年迪斯科》、《昭陵六骏》、《春节》等既有地方特色、时代风采,又有东方情趣、民间传统的舞蹈。另外,他们在80年代的最后一年又跨上一个新台阶,和其他专业人员一起,创作出充满中华儿女抗日爱国激情的大型舞蹈《高粱情》。
《延安新春》和《端阳》获建国35周年优秀剧目纪念奖;《昭陵六骏》获陕西省首届艺术节舞蹈编导一等奖;舞蹈《春节》在陕西省少年儿童音乐舞蹈比赛中获创作二等奖,并代表国家参加了在保加利亚举行的第四届国际少年儿童艺术节演出,1991年还被选为西安市春节文艺晚会演出节目;舞剧《高粱情》在西安市第二届艺术节的演出中获优秀奖(相当于参赛一等奖),在陕西省第二届艺术节中又获银质奖,并以优秀剧目入选参加第二届中国艺术节西北荟萃的演出,获优秀剧目纪念奖。
一个人成名后,荣誉可能成为他向前迈进的动力,也可能变成一种沉重的包袱,使他从此停步不前。郑凯选择了前者。她从未躺在成名之后的美丽花环上休息。她说:“荣誉只能属于过去,我仍是以前的郑凯,一名普通舞蹈演员,一切都要从头来。”
她的“一切都要从头来”,不仅立足当前,而且放眼未来。她常说:“新陈代谢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随着岁月流逝,任何剧种中曾经是‘台柱子’的演员,都要相继告别舞台,将本剧种兴旺发达的期望寄托在新的一代人身上。”从1987年开始,她不讲价钱,不要报酬,主动协助任本院演员训练班班主任的爱人张勇,教练40名少年学员,投入了三栖于演出、编导、教学的超负荷运转。
刚到班里,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包围了她。她却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你们别高兴,我这个老师可有两重性,既是火炉子,又是冰罐子。我从内心喜欢有培养前途的下一代,会象对待自己儿女那样对待你们,这象火炉子;学习开始,我可要严格要求,一点也不马虎,往往恨铁不成钢,显得冷酷无情,就象冰罐子。不知你们吃得消吧?”
“能!”孩子们齐声回答。
教学训练开始后,她总是抖擞精神,按规定时间提前进入练功场地。每天上午的两小时训练课,她先讲要领,后做示范,再让学生从头练起。孩子们从易到难,由慢转快,不间断地挪步、转体、腾空、翻滚……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一点休息时间也没有。尽管大家拚尽全力训练,郑凯仍然板起面孔检查,时而纠正一些学生的不规范姿势,时而批评一些学生没有掌握要领。充斥学生耳膜的话语是天天都能听到的“不行,再来”。时间一到,郑凯宣布下课,孩子们大汗淋漓,气喘嘘嘘,这才纷纷伸腿席地而坐,直喊:“哎哟!简直难以吃消,这郑老师冰得厉害。”听到这些话语,郑凯内心隐藏着难言的苦涩:“傻孩子,不是老师冷酷,要是没有严格训练,那能结出丰硕成果。”每当想到这些,她将同情学生的眼泪暗暗流到肚里。
一到课余时间,她的家中总是学生往来不断。有登门求知补课的,有请教老师解答艺术难题的,也有与老师探讨人生价值的。对于登门学生,她与爱人总是盛情接待,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她的家庭确实成了暖透学生心窝的火炉子,极富吸引力。1990年除夕晚上,有七、八名学生晚上8点就鸣放鞭炮赶到她家拜年。师生们欢聚一堂,有说有笑,知心的话语好象说不尽,真挚的情感好象倾不尽,直到大年初一早上9点,师生们共吃年饭后,才分手告别。难怪她在成都上大学的独生女儿噘着小嘴,假期未满就要离家返校。郑凯感到诧异,“女儿,你是怎么了,爸爸妈妈还没有来得及和你分享聚家团圆的幸福,咋能展翅又要飞走了?”女儿一语双关地回答:“父母的儿女40个,那里还缺我这个女儿!”。郑凯悟出这句话的分量,一种出自母爱的内疚涌上心头,“女儿说得也对,自从她离校返家,我们与女儿团聚倾诉心肠的时间连半个小时也没有,应当说欠女儿的父爱与母爱太多了!”但一想到事业和学生,她又发自肺腑地说:“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靠理智,又靠情感。没有理智的关系是庸俗的关系,没有情感的关系是冷漠的关系。学生们在我身上寻找的是信心和希望,而我在那些焦渴的眼神中寻找的是一种潜在的意志、智慧和力量。”一席充满真挚情感的话语使女儿深受感动,她连说:“我理解妈妈,支持妈妈,女儿绝不抱怨妈妈。”
辛勤的耕耘总是会有收获的。1991年春节刚过,郑凯与爱人张勇及其他老师为纪念党的70周年生日排练了一组专场演出节目。她给学生排导的《党旗颂》、《春节》等节目,主题鲜明,舞姿优美,表演手法新颖,使观众耳目一新。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邰尚贤在接见演员时连说:“观众从这场演出中看到了歌舞的希望,看到了陕歌的希望。有了这些崭露头角的幼苗,三秦歌舞定能跃上新台阶,创出新路子。”
目睹观众的情绪,听到领导的赞扬,郑凯,这位意志坚强,毅力惊人,平素很少落泪的舞蹈名家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她提了一兜水果糖来到后台,一边给学生递糖,一边充满激情地说:“孩子们,我们成功了!老师感谢你们,人民群众感谢你们,希望你们把已经取得的成绩做为新的起点,跃马扬鞭,高歌猛进,为三秦父老争光,为我们陕歌争光。”
学生们听得入神,从老师的话语中得到启示,对老师充满了更加真挚的爱,对未来充满更加美好的希望!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五辑 走上文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