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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富平游击队的成长

王方民


  一九四六年六月,蒋介石背信弃义,悍然撕毁政协决议和停战协定,妄图夺取抗日战争的胜利成果,于六月二十六日,大举进攻我中原解放区。而后,发动了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
  一九四六年冬,胡宗南调兵遣将,以重兵包围我陕甘宁边区,积极作进攻的准备。敌人要进攻延安,首先必须打通我关中警备区司令部所在地马栏。因为马栏是我解放大关中的前沿阵地,它又象扎向胡宗南的巢穴西安的一把尖刀。因此,马栏就成了敌我必争之地,战争处于一触即发之势。
  形势非常紧张,边区的党政军民从政治上、思想上作了自卫动员,并根据当时的物质条件作了充分的准备。如果敌人侵犯边区,我们就打向敌区去,和敌人来个大换防。
  当时,我是关中分区司令部侦察科长。为了粉碎胡宗南对分区的进攻,驻在马栏的陕西省委和关中分区司令部,决定派我带领方光、任天兴、邵培田、贾全福、蒋志义、刘林等十几名同志,并携带武器和宣传材料,深入敌占区,宣传武装群众,开展游击活动,牵制和打击敌人。具体任务有四:建立隐蔽据点,站稳脚跟,宣传和揭露蒋介石发动内战的种种罪行;发动和组织敌占区人民群众的反胡(宗南)运动,建立“陕人治陕”的统一战线;组织人民武装地下游击队;侦察、搜集敌人的情报,测绘敌占区咸榆公路以东同官(今铜川)、富平山区的兵要地图。
  接到命令后,我和这十几名连排干部,带上短兵武器,以武装工作队的名义,于一九四六年农历八月十四日傍晚,从淳耀县(当时边区设临时县)的聂家河出发,冲过敌人层层封锁的碉堡线,闯过敌人咸同路的重兵驻地,一夜急行军,行程一百一十多华里,天黎明到达同官的陈炉镇东部的上店。这里是国民党第二保保公所的所在地,二保保长刘天升和一保保长王鸿俊,和我们有着密切的统战关系,后来均发展为中共党员。到上店的那天,已是八月十五日,正逢胡宗南部队在关中各县进行大清乡,封锁道路,严禁行人,挨村挨户清查户口。我们一进入敌占区,在刘天升的掩护下,在村里隐蔽了一天。这一天,虽然同官县保警队到上店来了一个分队清查户口,却被刘天升巧妙地把他们骗走了。当天晚上,我们十多个人就转移到陈炉镇的第三保里七坡。后来又转移到和富平白庙山接连的石马山,在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住了下来。我们住下以后,就地分散活动。开始,我们没有暴露身份和武器,只给当地群众收糜谷,干零活,做活不要钱,吃饭开饭钱。我们的行动,引起了群众的怀疑。群众的怀疑,我们也觉察到了。亮不亮我们的身份,我们作了分析,这里离边区近,过往经商路过这里常谈及边区情况,群众对我们的政策多少是了解的;再则,这里住的都是贫苦农民,是我们的依靠对象。于是,就以实言相告,说明我们是马栏来的老八路军,化装成老百姓为的便于活动,向群众揭露蒋介石发动内战准备进攻边区的罪恶,并给群众讲明,万一打起仗来,我们打过来就要解放这里。还向群众宣传了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经我们说明,群众的疑团解除了,对我们分外亲热了,腾出热炕让我们睡,给我们烧水、做饭,帮我们放哨,侦探敌人的动静,给侦察人员带路,搜集敌军从潼关到西安、从西安到咸同线一带的敌军番号和有关军事情报。仅仅几天功夫,群众和我们简直成了一家人。有的同志说,到敌占区才几天,老百姓对我们就这样亲,和边区没有什么区别。人民的拥护,这是我们在敌占区开展工作的有利条件,是我们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游击根据地最可靠的保证和坚实的基础。在这里住了几天,我们从石马山又转移到陈炉镇上店的育寨村、龙王山一带。凡是我们活动的地区,如有人来找,群众弄不清楚的,绝不让见面。有时群众还主动盘问可疑的来往行人。有了可靠的群众基础,我们就耳朵灵,眼睛亮,工作很主动。
  有一次,我们住在陈炉镇东部的上店、育寨两个村子。天黑以后,陈炉镇的镇队副罗巨瑞派人送来情报,说镇上来了国民党两营军队,封锁了镇上的消息,行动严密,叫我们马上转移。那天晚上,可真危险。我们的同志在两个村子,住的很分散,直到人睡静的时候才把人集合起来,我们前脚出村东,敌人后脚就进了村西,我们安全转移了,敌人包围了村子,却扑了空。事后了解,因为我们的频繁活动,给了敌人同官县地方政权严重打击,敌人拿我们没有办法,就请了国民党部队,来围剿我们,结果使敌人的愿望落空。
  我们在同、富边沿地区活动了半个多月,建立了数十个隐蔽据点:同官地区有上店、育寨、里七坡、何家沟等;富北一带有底店、化石村、白龙沟、三尺堡、万家窑、三条沟、周家堡、大渠里、尚书村、西王家等。由边区到敌区,往返有了立足之地,活动有了藏身之所,不仅熟悉了群众,熟悉了地理环境,同时也摸清了敌情,为游击队的扎根、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一次,我们奉命返回马栏,十多名同志,走了一夜,天快明时,走到文王山下楼子村的田河,发现前边约二百米处就是敌人的碉堡,看来,从这里冲过敌人的封锁线是很困难了。正好附近有一户群众,是一个三间庵间有楼的独家院,我们就决定隐藏起来,晚上再行动。到了这家门前,人还没起来,门还关着。叫开了门,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我们进门就封锁了消息,隐藏起来。不一会,邻村一个杀猪的老头来叫门,一进门就被我们扣留了。过了一会,杀猪的老婆领着两个国民党兵来找老头杀猪,一进门也被我们扣留了。不大一会,又有五、六个国民党兵来这家叫门,嚷着要买核桃呀、鸡呀什么的,看样子似乎要过什么节日。不管怎样,凡是进了这家门的,全都被我们暂时扣留了起来。小小的三间楼上,一天就扣留了四十多人,我们的心情也紧张了一天,好容易盼到天黑,等到黑静了,我们放走了群众,带着七个国民党兵,顺利越过敌人的碉堡,很快回到了马栏。后来才听说,我们这天的活动,很快就被群众神话般添枝加叶地传开了,不用说,群众很高兴。可是,却吓坏了敌人,他们的警戒加严了,士兵不准外出乱跑了,怕再被游击队抓走。敌人这样严,反倒对群众的干扰也少了。对我们的活动也方便多了。
  一九四六年的十月下旬,胡宗南进犯我边区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气焰也越来越嚣张。我边区军民的自卫还击,也处于战备状态。我奉命二次进入敌区,和我同行的有政治部派的雷震东、马爱云,陕西工委派的周惇,还有地下武装人员惠章杰等,共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军政干部,并带了两挺轻机枪。走的路线和前次一样,先到聂家河住了一天,第二天晚上由这里动身,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以急行军的速度,一个晚上,先到了陈炉镇的上店,以后又转移到富平的底店、曹村、赵老峪、老庙、大水峪,同官的红土镇、云蒙山、北神沟,蒲城的杨家河一带。
  这一次的任务,主要是组织和扩大地下武装,摧毁敌基层乡、镇、保、甲制度,破坏敌人的征兵、拉夫、派款、征粮,秘密建立我们的地下政权组织,打开敌人的粮食救济贫苦群众,切断敌人粮秣、弹药供应线。动摇敌人,震慑敌人,使群众得到实惠,积极靠拢我们,以利扩大我们的地下武装,开展游击战活动。我们到敌区不久,我和雷震东、惠章杰,配合同官许天杰同志领导的游击队,摧毁了同官县红土镇乡公所,缴获长短枪二十余支,又打开仓库,把二百多石麦子救济了当地的贫苦农民。这次战斗,打开了局面,扩大了政治影响,争取了群众,动摇了当地国民党的基层政权,使他们对人民的反抗斗争越来越难控制了。
  对于敌人基层政权的首脑人物,我们都作了详细调查和慎重的分析,采取了不同的对待办法。坚决反共的顽固分子,我们就坚决打击,彻底镇压;比较开明的人员,做好工作,尽力争取,热情团结,化阻力为助力。象流曲乡的乡队副沈成统,曹村南崔的保长陈有才,曹村二保保长刘德仓等,都被我们教育争取过来,为我们办事。还有同官红土镇二保保长左新荣,以枪支弹药作为向游击队的进见礼,又杀猪宰羊宴请我们。陈炉镇的乡队副罗巨瑞,想办法,找熟人,愿和我们交朋友,搞好关系,帮我们通情报等。
  对国民党怀有不满情绪,和我们又有统战关系的进步势力和进步人士,是我们的依靠力量。象底店的惠显峰,老庙乡乡长张志林,老庙东留村的刘铁山,三条沟的吴云杰,同官里七坡的张巨贵老汉,赵老峪的总甲长路建祥等,他们都是从道义和物质上,积极声援、帮助我们,掩护我们地下工作人员,借粮给我们,帮我们送情报,报告消息,烧水,派饭,热情接待我们,对我们的工作和生活,给予热情地关怀和帮助。由于我们十分注意统战工作,所以吸引了好多人都参加了我们的游击队,使我们游击队的成员,一下子猛增到七十余人,成为当时活动在同、富、蒲三角地区很有声威的一支人民武装。
  游击队的发展壮大,敌人非常注目和害怕。他们调动乡保警队到处把关设卡,阻挠我们的活动。以富北来说,东有薛镇乡的保长赵有贤,西有曹村乡的乡长马中俊,同官县红土镇的镇长刘彦兴等,处处和我们作对,阻挠我们游击队的活动。当时,虽然斗争激烈,环境复杂,由于有可靠的群众基础,我们的工作还是很活跃,按照上级的指示,胜利完成了任务。我们活动了一个多月,接上级指示把扩大了的游击队带回边区,进行了军事、政治和游击战术的训练,以适应斗争环境的需要。
  敌人的凶相终于暴露了。一九四七年三月十三日,胡宗南以七个整编师共十五个旅,约十四万人的兵力,加上宁夏、青海、榆林等地的敌军部队,共三十四个旅,二十三万余人,向我陕甘宁边区开始进犯。胡宗南的十五个旅,从南面分两路,沿咸榆公路,从两侧翼向我延安大举进犯;又用五个旅的兵力,在陕甘交界的*(左周右鸟)灵关,以钳形分进合击,妄图首先包围并吃掉我驻马栏的主力新四旅和警一旅。我驻马栏的陕西工委、专署、分区司令部等,所有机关、家属,和敌人在*(左周右鸟)灵关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由于我军事先控制了制高点,压制着敌人的行动,掩护机关、家属进行了安全撤退,随后我主力部队也冲出重围,摆脱了敌人的包围。这次,我又接到陕西工委和马栏司令部的指示,任命我为富平游击队支队长,邵武轩同志任政委,率领经过短期训练的七十多人的富平游击队,又从马栏出发了。我们这次出来,是边打边走,沿途经过陈家楼子、窑峪、香山、前后芋园、高山槐、上下金马、慕坳原、柳林河、同官原、黄堡等地,整整转游了三天三夜,来回和敌人兜圈子。第四天的天快明的时候,我们才到陈炉镇,进而转至富平的赵老峪、大水峪、底店、老庙以及蒲城、白水等县的三角地带,以富平游击队的名义,积极地开展了游击活动。
  由于胡宗南已进犯延安,敌人的反动气焰非常嚣张,而保安团、自卫队等地方反动武装,也紧锣密鼓地配合敌正规部队,向我游击队进行清剿、扫荡。根据当时的敌我形势,我们采取了灵活机动的战术和敌人周旋。有时化整为零,分散隐蔽活动,进行政治鼓动,发动群众;有时集中起来,避开敌人主力,寻找有利时机,狠狠打击敌人地方武装。赵老峪地区保长赵有贤,是一个反共的顽固家伙,经常伙同他的外甥和我们作对,设关卡,要路条,勒索过往行人,对我们开展工作造成极大困难,并在赵老峪的掌巴山清剿我游击队。为了煞一煞敌人的嚣张气焰,我游击队班长李积金,镇压了赵的外甥,并对赵进行了警告。从此以后,赵的嚣张气焰大大收敛,再也不敢对我们张牙舞爪了。我们的工作在这个地区也活跃起来了。
  我们有时在当地活动,有时到较远的地方出击,到处迷惑敌人,整得敌人草木皆兵。一九四七年八月间,游击队派中队长任忠义同志,化装成有钱人,坐着一辆轿车,车内藏有武器,带着几名队员,准备进行一次远途袭击。他们由富北出发,到县城西的亭子村,晚上在这里住了一夜。为了混淆敌人的视听,看到有人时,有的队员就有意地打着富平县国民兵团团长李鸿才的招牌说:“李鸿才老叫我们捎的买东西,又不给人钱…。”使人感到我们是很有来头的。第二天到三原县,由三原又转到临潼县徐杨的上寨村,在杨百忍家里住了一夜,又转到泾阳县的永乐店,在附近一个村子隐蔽了起来。这里离西安几十里地,可以说已深入到胡的心脏地区。任忠义等同志在这里活动了一个时期,作好了群众工作,疏通了乡公所的有关人员,各方面条件都成熟了,在一个晚上,任忠义同志以咸阳专署人员的身份,叫开永乐店银行的大门,对银行进行了突然袭击。敌人在这里驻军相当多,听到枪声,连锁反应,一时到处枪声响成一片。这次出击,虽然没有打开银行的保险柜,但游击队敢到这里来活动,足以使敌人受到很大的震动,吓得敌人的火车也中断了两天。
  国民党曹村乡的马中俊,是个死心塌地反共分子,对我们在曹村一带开展工作极为不利,游击队早想除掉这个坏蛋。我们经过研究,运用离间计的办法,分化瓦解敌人,扬言马中俊和共产党有关系,引起敌人内部互相猜疑。这个办法很快发生了效果,敌咸阳专署命富平县政府和国民兵团,逮捕马中俊。县府派穆省三(我地下党员)去执行。一九四八年六、七月间穆以杀西瓜为号,将这个罪恶累累的坏蛋枪毙在富平大奕学校。为了瞒哄敌人,以共党嫌疑持枪反抗拒捕为由,谎报敌咸阳专署,就此了结此案,拨掉了我们的一颗钉子。
  我们富平游击队,在敌占区活动的一年多的时间里,除取得以上成绩外,还有大大小小不少战绩:
  一九四七年夏初的一个晚上,我游击队四十余人,在黄堡镇二十里铺,潜伏在一个骡马店内,伏击敌由咸榆线下来的军车,约定的暗号是:“牛娃下来了。”时间不长,敌人从延安往下转运军事物资的二十辆汽车下来了,我们以十多分钟的速度,截击烧毁了最前面的一辆汽车,其余敌车仓惶北逃。这次伏击,缴获捷克式机枪一挺,卡宾枪一支,短枪一支,俘敌二十多人。继在富北捣毁底店保公所,收长短枪十余支。
  在我走后的一九四八年春,捣毁敌老庙乡公所,缴获长短枪五十余支,打死敌乡队副一名,民团四十多人,经过教育,大都参加了游击队。
  一九四八年春末,我六十多名游击队员,由教师惠章华作内应,于某晚开了薛镇乡公所后门,与敌乡长雷楼一亲自指挥的民团,激战一小时,缴获长短枪四十余支。
  我们不仅能捣毁乡、保,消灭小股敌人,最后还能成排、成连、成营的消灭敌人大股部队。在富北大水峪的娘娘庙一战,就消灭了富平县国民兵团黄楚三的第二营,黄狼狈逃窜。这次战斗缴获长短枪二百多支,俘敌二百多人,给了敌人以致命的打击。
  在摧毁敌人基层政权,打击敌人地方武装的同时,我们还发动和组织群众抗粮、抗丁、抗捐,破坏敌人的征粮、征兵和派款。在破坏敌通讯联络和交通运输方面,也做了不少工作。我们曾在同官北关,割断敌通往金锁关、石柱原的军事电线,摇倒了不少电线杆子。在岔口以南,炸断了“104号”铁路桥梁,使敌人咸同铁路瘫痪多日。
  我们富平游击队,在深入敌区的日日夜夜,神出鬼没,一直扩大到同、富、白、蒲、耀五个县的边沿。一年多的活动,打得敌人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在沿山一带侵犯我游击队,骚扰当地人民群众。游击队的影响越来越大,战斗力越来越强,队员由十多人发展到三个中队几百人。解放和控制了方园几百里,计七个乡、镇公所,五十多个保的地盘,建立了地下党政基层组织,有力地配合了我主力部队的作战。更重要的是,富平游击队根据地的创建,给一九四九年关中东路早日解放,创造了有利条件。
  一九四七年冬,上级调我回边区另有新的任务,游击队的工作移交给邵武轩、王维、周友才、田邵西等同志,我北上又投入了新的战斗。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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