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军六十一师跟九十军在秦岭左侧的防守和撤退川西的回忆
陈华
一、在陕西留坝县和陇南成县整补
我是在一九四八年陕西宜川及其西南瓦子街地区战役后调任国民党第九十军第六十一师师长的。这里我着重回忆一下关于一九四九年六十一师在陕西扶眉战役以后防守秦岭和向川西撤退的情况。
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三月十日，在陕西宜川及其西南瓦子街地区战役结束，由于任务紧迫，这个部队仍留战地补充，并参与尔后诸战役，直至一九四九年七月十一日——七月十四日扶眉战役的失败，除师野炮营、警卫营、输送营外，其余伤亡损失惨重，这才调到留坝补充。
1、移防陇南成县
六十一师缺员和装备在一周内基本上补充齐全了。第九十军(辖五十三师、六十一师、三百三十五师)是所谓胡宗南的三大基本队伍(第一军、三十六军和九十军)之一，故能优先补充。一九四九年九月移防陇南成县，担任天水东南亘两当西侧地区防守，即秦岭防线的左侧翼，以阻止人民解放军南进，为先调入川西的残破部队争取时间进行整补。当时西北解放军主力部队西进解放青海、宁夏，正同马家部队作战，因此，六十一师防线虽横广五六十里，纵深六七十里，前线每昼夜除时有前哨战外，营以上激烈战斗都很少发生，表面看去似颇平静，六十一师利用这个难得机会，以一个团凭险轮换防守，师主力集结成县地区，积极争取时间加紧整训。
2、部队掀起了“四公运动”
为了团结军心，振奋士气，严肃军纪风纪，迅速恢复、提高战斗力，在胡宗南的嫡系部队中掀起了“四公运动”。什么是“四公运动”呢?简要言之，就是：“经济公开，人事公开，军事公开，意见公开”，雷厉风行，短时间内象煞有介事地展开起来，倒也看到一些效果。但是这个运动在当时反动部队中是不可能坚持贯彻下去的，不久就偃旗息鼓，无疾而终了。
3、组织战地民众，集训在校中学生，充实政治工作队
蒋胡军溃败消息频传，革命高涨形势的激荡，人心惶惶，尤其知识界深感不安。为了装作在这里不走的打算，笼络人心，遂先集训在校中学生，为时大约五周。以政治教育为主，军事教育为辅。政治课程是：精神讲话，总统言行，“剿匪”手本，三民主义，“四公运动”的实施办法等。结业后，吸收部分学生参加师部政工处政工队工作。
这里防线既长，地区内又道路崎岖，山高险峻，河流水深湍急，交通十分不便，骡马难行，运输全赖人力，因而考虑到部队转移问题，不能不早为之谋。此时正在实行党政军民一元化之领导，对组织民众工作，很多便利，于是协商地方党政机关和民众团体编组青年担架队，共得一千余人，总算是靠着军事压力编建起来了。在调查户口编制过程中，该县县长派一干员协助外，他只注意田赋缴纳，捐税征收，临时摊派等，对其他政务则支吾搪塞。成县富产高梁，出产有名的徽酒，糟房就在成、徽两县间的横川镇，这位县老爷一天早午晚餐三次醉，简直是个醉生梦死的县令了。其实这样的地方行政官吏，到处皆是，纵令把“党政军民一元化”，叫得再动听，再响亮些，也是无济于事的。
二、向四川盆地撤退
1、成县会议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上旬的一个清晨，在成县城内独一无二的一幢背山环水、古木参天、亭台楼阁、花草俱全，可是已经斑剥破敝的大公馆里，周士瀛军长召集师长开会。室内钉满军用地图，另外新增一幅中国地理形势图，室外戒备森严，气氛沉重，参加会议的除周同其参谋长外，就只有五十三师师长和我共四人。当时三百三十五师在后方成立尚未归建。周讲述了当前敌我态势，大意是：从敌我两军形势来看，无疑的现在我们是处于危急的时刻了，我军现在采取避免与敌决战，保存实力的方针，乘敌主力西进，凭险构工防守，掩护后方部队的整补和训练……。然后，他又气息低沉地说，我们很快就要行动了，大目标是经四川的成都、邛崃、西康的雅安、西昌去印度，以后行动，还不知道(随着他的话，参谋长手指地图)。这一行动计划对官兵暂时绝对保密，……在行军作战中万一指挥系统被打断了，师可依照避免与敌决战、全师撤退的方针，独断专行。在转进时要秘密迅速作好充分准备，俟兵团主力(第十八兵团系第一军、第六十五军、第九十军组成)南撤三日后，第一线防守部队开始撤退跟进，同时必须彻底破坏交通通信，并运走地方通信、医药卫生器材设备，不使资敌……等等。蒋胡军事行动的最后企图，只是在他们的嫡系部队中才能得到这样预先的指示。
2、裹粮行险
十一月中，奉到破坏交通通信的密令，因为事先早已作好准备，在一夜间就将成县、徽县间的公路、通信设备破坏了。正在待命转进，拂晓又奉令行动延期一周，赶紧又予以修复。一星期过去了，又再延期十天。在破坏交通前夕，师炮兵、辎重部队和车辆马匹已沿川陕公路出发，集结绵阳归建。为了不暴露行动企图，都是夜行军。只有驮载武器、弹药、器材的骡马与乘骑留在部队中，山地行军就轻快多了。为了不使人民解放军谍报侦知这个部队的行动，一方面严密封锁防守线出入口，加强小部队的威力侦察活动，一方面照常让乡民进城赶集，还要师部秦腔剧团每晚演戏，故示镇静，因而城郊秩序还算正常。走的那夜我们还去听戏，等戏散场，全城入了梦乡，部队才离城，按行军路线——武都、碧口以东，略阳、阳平关以西的一条已经侦察过的崎岖小路南撤。全军是分两路撤退的。这条小路两人不能并行，高山峻岭，有些地方是悬崖陡壁，很难攀登，白水江水深流急，架设浮桥亦殊不易。先头部队的工兵爆破轰隆轰隆之声时有所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部队拂晓出发，黄昏宿营，披星戴月，日行亦不过六七十里。沿途二三十里无人烟，路侧从无三五十户以上的集团家屋，中途无补给，山区贫瘠，购粮也不可能，十余日裹粮行军，官兵自身携带口粮七日份，不能再增负荷量了，其余的粮秣就不得不用在地方编组的担架队来运输。天公不给方便，倾盆大雨一下就是四五天不歇，山洪暴发，人马不慎都会被湍激的洪水冲走，道路泥滑，真是寸步难行，尤以川甘交界处为甚。乡村老叟云：“老总，我们这里几代人也未见过这么多的大队伍过路啊！“担架队的民夫虽是青壮年，但绝大部分没出运远门，连遭大雨，衣履尽湿，又无雨具，五日之内，病倒十分之三四，甚至有重病不治死亡的。目击惨状决定分批遣回。我对成县人民万分内疚！十余日艰苦的山地行军总算走上了川陕公路的朝天关。在广元、绵阳各休息一天。于十二月中旬到达成都与军部会合。
三、成都军次
1、成都外围武装大游行
军次成都，兵不歇脚，马不停蹄，六十一师旋即奉命在成都外围的新都、金堂、赵家渡、石板滩、龙泉铎、花桥一带兜圈子，部队疲惫不堪。官兵埋怨说，既不照预定计划，急速西进，又无保卫成都象征，不走也不战，日夜武装大游行，这是干啥?究竟是我们还跑路债，还是要把我们拖死呢？其实，由每天上级发来的情报看，成都附近地区的地方武装蜂起，心怀叵测，谣诼纷纭，夜间枪声四起，人心十分不安，地方秩序搞得十分混乱，而且部分地方队伍的态度也不稳定。胡宗南的这种武装兜圈子的行动，大概是为了镇定人心，维持地方秩序，对地方武装组织与态度不稳的杂牌军队示威的。
2、新津解围
十二月十六日深夜，六十一师宿营在双流的簇桥西南地区，紧急战斗任务来了，命令六十一师明晨出发，沿岷江侧疾行进，去解第三军新津之围。当时岷江西岸及其以东的简阳、眉山、彭山、蒲江、邛崃之线已为解放军二野部队占领，西北解放军部队亦进抵德阳、中江附近。新津被围，不仅第三军有遭受各个歼灭之可能，最危险的是阻塞成都地区蒋胡大军西进道路，情势极为严重，军率五十三师经双流向新津西南前进，六十一师经花桥沿岷江东岸向新津东南前进。沿途并无大的接触，于当日黄昏前即进到青龙场东北地区，当与第三军取得联系，询悉人民解放军对该军仅作试探性的围攻，在空军飞临新津战地轰炸后，人民解放军即自动撤围。这一任务完成，时已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正准备宿营，又接受新任务，不及开饭，冒如注大雨，漏夜急行军，拂晓赶回双流，由第十八兵团临时配属六十一师战车一连，构工布防，掩护新津机场人员物资撤退。
3、双流军部谈话
十二月十八日上午，我到十八兵团了解目前一般情况，不一会儿，周士瀛军长也来了，谈了片刻，周邀我同到军部，在他房间里摒退随从后就和我谈起来，他低声而郑重地说：“告诉你一件机密消息，听说总统派了三架飞机来接师长以上部队长撤退，胡主任认为这样作不妥当，不能先让大家走，已经叫飞机载别的一些人走了……。将来万一没办法，成都的飞机场是我们三百三十五师守备的，控制一架飞机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我们总有办法。”我意识到他故意装出一付好心肠，关心我，借以安定我的情绪。这也反映了那时候高级部队长的一般心理都在各自打算，三十六计，逃走实为上策了。
4、新都途中
十二月二十三日五时许，也正是胡宗南带着少数亲信乘飞机逃往西昌的时候，我师由新都向成都行进途中，周在报话机上找我，用军用密语讲话。周说：“丽洲兄，××字第××号电令你收到了没有？”我说：“收到了，并亲自译出看过了。”周接着又说：“现在主力部队向邛崃行动了，贵师掩护兵团后背安全，任务很艰巨重大，又要偏劳你了……。”我回答：“知道了”。电令指示大要：1、确实掩护兵团后背安全；2、在道路不能行驶车辆的情况下，所有汽车炮车必须彻底炸毁。这以后的几天，就是胡宗南残余部队总崩溃的阶段了。
一九六三年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