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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阻击战

王诚汉


  一   
  一九四九年夏,我师参加解放太原战役后,即奉上级的命令,向西北进军。   
  初夏的秦川,天气已很炎热,适又遭雨,道路泥泞难行。指战员们在毛主席、朱总司令“向全国进军”命令的鼓舞下,不顾疲劳,不避风雨,昼夜兼程,连续行军十多天,于六月十日晚赶到了西安城郊。十一日,根据第一野战军指挥部的决定,我师代表华北部队举行入城式,以示军威,安定民心。部队精神抖擞,军容严整,步伐整齐,从东向西,穿城而过,集中到西安飞机场吃午饭。吃饭的时候,同志们都议论着:“走了十天多,现在到了西安可能要休整三两天了吧。”可是饭还未吃完,军部骑兵通信员就气咻咻地跑来,交给我一封信:军首长命令我立刻赶到咸阳第一野战军临时指挥所接受任务,全师部队饭后即向咸阳进发。我暗思忖:命令这样紧急,不留一点休息时间,很可能咸阳方向情况紧张。我与政委张春森同志简单商谈了几句,决定他在后面率领部队,我和副政委黎光同志带领十几个人先去咸阳接受任务。说完,我们立即纵马向咸阳驰去。
  在路上,我和黎光同志谈到全国的战局,我军已解放了国民党的首都南京,蒋介石王朝已趋覆灭。陕西胡宗南部队在我军解放太原、进军西北的威逼下,害怕成为瓮中之鳖,仓促撤出西安,妄想在秦岭一线组织残余力量负隅顽抗。不过,这只是胡宗南的痴心妄想而已。在华北兵团进军西北配合第一野战军的打击下,在全国解放的浪潮中,用不着多久,胡宗南逃不脱覆灭的命运。
  到了咸阳,我们找到了一所小院子——第一野战军临时指挥所。跨进院门,我一眼看到一个很面熟的人,他热情地招呼我和黎光同志。噢!原来是李夫克副参谋长,我和他在一九三六年时是红军大学的同学。久别重逢,还来不及寒喧,李副参谋长便说:“是彭总找你们,要给你们亲自布置任务,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接着就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屋子。这里陈设简单,除了摆着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就再没有什么了。彭总见我们来了,亲切地同我们握手,然后关心地说:“你们辛苦了,走了十多天路,没有得到休息,现在又要打仗了。”
  在这之前,我们多次见过彭总,但没有直接接受过他布置的作战任务。从外表上看,感到他是一位非常严肃的首长。这次听了他这些饱含爱护之情的质朴的话语,感到他在威严之中透出亲切。于是,我们回答道:
  “报告首长,只要有仗打,战士们总是高兴的。”
  “部队怎么样?很疲劳吧!”
  “是有点疲劳,但听说打敌人,同志们劲头就来啦!”
  听了我们的话,彭总脸上漾起了亲切的笑容,高兴地点了点头。接着,彭总站起来说:“胡宗南和‘两马’(马步芳、马鸿逵)纠集了十七万之众,企图乘我华北兵团和西北野战军尚未会合之际,反扑关中。胡宗南的三十六军一六五师在郿县东南被我第一兵团歼灭,主力徘徊于郿县、扶风一线。但尚未遭我打击之‘两马’军,气焰仍很嚣张,直向咸阳扑来,企图夺占咸阳,重占西安。因此,这次你们要打一个新的敌人——马步芳的军队。”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走到墙边,手拿棍子,凭他脑子里的“地图”给我们一边指划,一边说:“马继援的八十二军和骑兵八旅已经到达彬县附近,离咸阳不到一百公里,他的骑兵在明天中午前可以赶到。你们要在这里顶住它。打好这一仗,不仅是守住了咸阳,保卫了西安,更重要的是对马军的一个迎头痛击,打掉他的凶焰,掩护华北入陕部队的顺利集结和展开,为解放大西北创造有利条件。”彭总在认为我们都领会了作战意图之后,又进一步嘱咐:“马步芳的部队受民族矛盾的挑拨和封建迷信的麻醉,十分蛮悍。你们要特别留心,敌人兵力大,我们兵力小,并且缺乏对骑兵作战的经验,应该发动干部战士多想办法,”
  我们向彭总保证:“坚决守住咸阳,决不后退一步!”
  彭总接着说:“此外,你们要尽量保护城西北的工学院,这在全国都是很少的。还有城西北的纱厂。全国解放后,我们马上就要建设,到那时候,这些东西就特别需要了。”
  彭总这一席语重心长的告诫,展示了他必胜的信心和高瞻远瞩的胸怀,句句扣在我们心上,鼓舞着我们去夺取新的胜利。
  彭总又问:“部队多久能到?” 
  “天黑时先头部认可以赶到。” 
  “来了以后要加紧修筑工事,时间仓促,不可能做得很完善,但要尽力多修一些工事。”“尽力”两字说得特别重。
  我们对彭总说:“我们到西北后,都想很好的打一仗,在全国即将全面胜利的时候,应该立一个功,才不辜负全国人民特别是西北人民的期望。”待我说完,他又亲切地告诫我们说:
  “指挥员在战斗中,不单要看到胜利的因素,还要从不利的情况着想,才会在思想上有充分的准备。”又问:“有什么困难现在可以提出来。”
  这一下可把我问住了,刚刚接受任务,的确一点也没有想到还有什么困难,只好答道:“我还没有仔细考虑。”
  “那么,时间不早,你们赶快去看地形。”然后又紧紧地握着我和黎光同志的手说:“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打好这一仗!我在西安等着你们的胜利消息。”    
  辞别彭总,走出指挥所,太阳已经偏西了,把天边的白云映得金灿灿的。
  二
  我和黎光同志从彭总指挥所出来,一路上边走边商谈着,脑子里思考着各方面的情况:这一仗要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结束,现在都还不能预料。华北的两个兵团正在向西北赶来。在最前面的是十八兵团的六十一军,其余的大部队都还在后面的路上。在这种情况下,敌人想趁我们行装甫卸,人困马乏,立足未稳之际,反扑过来。我六十一军一个师担任西安防务,一个还未赶到,只有我们一个师担任咸阳阻击。这次战斗要求我们以一个师的兵力阻击住敌人四个师的进攻,才能够争取时间,掩护大兵团集结展开,这是关系着今后西北战局的重要一仗。摆在我们师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但一想到彭总的指示,上级的信赖,想到即将到来的全国胜利的大好形势,就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为了勘察防御阵地,我和黎光同志抓紧时间爬上了咸阳城西北的礼泉县昭陵和文王陵。这些古代帝王的墓地,堆积得象小山样。我们站在坟顶,俯览咸阳,真是一目了然。咸阳城南面和东面紧临渭水,北面系台形高原,咸阳犹如座落釜底,向西成斜面高起。渭河象一条蓝色的带子,从城边绕过,截断了通往西安的道路,河中只有几只小船在游动。从整个地形看来,敌人从彬县来正是从西北向东南,居高临下。我们处在下方,又是背水为阵,没有退路,这是历代兵家所禁忌的。不过,我们决心与咸阳共存亡,决不退过渭河!但是地形对我们确实很不利。城西北的文王陵、昭陵一带坟墓是较高的起伏地带,靠城垣的附近有一道小土包。我们只能据守这些起伏地带阻击敌人,消灭敌人。但具体怎么守呢?我们边看边商议。在我的脑子里设想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守文王陵一带;一个是守城边的小土包。守文王陵地形有利一些,但防御正面过大,三个团守不了;土包一带虽然地势低一点,但防御正面小一些,又有敌人原构筑碉堡工事可资利用,便于我军坚守。经过反复考虑,我们决定放弃文王陵,坚守离城约五华里的小土包一带。在兵力部署上,我们决定把一、三团放在前面,二团做预备队。师指挥所设在城墙上,虽然较暴露,但地点适中,便于观察和指挥。同时,我们还从最困难处着想,拟定了退守第二线第三线的作战方案,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一直坚守到我军出击。
  天黑时,先头部队已开始渡渭河,但只有几只小船,渡河的速度很慢。为了加快部队的过河速度,我叫部队在河上搭了一座浮桥。直到十二日四点钟,部队才全部渡完。一、三团马上进入设防地带构筑工事,二团在城内集结准备。我们派出一个侦察班,配备一辆自行车,由侦察参谋王青山同志率领,迎向敌人去实施前进侦察,发现敌人马上回来报告,以便部队及时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
  天明以后,我又和张春森政委带着全师团营干部到阵地上去看地形,当面交待任务。来到吴家堡一团的阵地上,战士们正在修工事。胡宗南部队留下了一些破旧的工事,射口大部分都是向南开的,只有改修才能利用。 
  我发现右翼李家堡一带紧靠渭河的地方,有很长一段距离没有部队防守,这里有通三原的公路,若敌人投入重兵,沿这条公路侧击咸阳,对我极为不利。昨天因天快黑了,对地形看得不够详细,留下这样大一个空隙。当然现在弥补还不迟。但是谁来守卫呢。只有把二团也拿上来,这样,师便没有后备力量了,只好叫各团自己留下部分兵力作为二梯队。我估计敌人远道而来,火力不强,部队密集一点对防守是有利的。我叫二团团长武占魁把部队带上来设防。 
  一切布置妥当了,全师成马蹄形拱卫着咸阳,左右两翼紧靠渭河。经过十多天连续行军,本来战士们都极度疲乏,但一听说打仗,大家的劲头就来了,立即投入了抢修工事的紧张劳动,准备迎击敌人。
  这时,侦察员尚洪申骑着自行车回来报告:西边尘土很高,象刮旋风一样,敌人已经来了。不一会,西北方枪声响了,冲锋枪声“哒哒哒”的,一阵紧似一阵。这是侦察班和敌人打开了。我凝望着西北方,前面风尘很大,什么也看不清,激烈的枪声从远方传来,紧一阵,疏一阵,但慢慢地越来越稀少,后来竟停止了。情况到底如何呢?是侦察班打退了敌人,还是敌人吃掉了我们的侦察班呢?我的心情很沉重。
  原来是这样:
  侦察参谋王青山带领侦察班在实施前进侦察中和敌人遭遇,他本来可以马上把部队带回来,报告发现敌人的情况便算完成任务,但他没有这样做。他知道后边的部队才进入阵地不久,工事都修得很差,若侦察班能够顶上几个小时,对这次战斗是有很大帮助的。他一面命令尚洪申回来报告,一面把侦察班的十二个人全部拉出村子,想占领一个有利地形阻击敌人。部队拉出去后,才发现前面是一片平地,无险可守,但这时敌人却越来越近,想退回村子去依托房舍进行战斗,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和敌人硬打。王青山命令大家就地卧倒,做好射击准备,听命令同时开火。敌人骑兵先头营没有想到这里有一支部队在等着它,待我十二支冲锋枪一齐开火,敌人便纷纷落马。敌人清醒过来之后,挥舞着马刀,乱叫着冲了过来,正面的敌人被打退了,可是左右两翼又被敌人抄了过来,侦察班被包围了。侦察班十二个战士背靠背成一个圆圈,用冲锋枪扫射敌人。冲锋枪的火力织成了一圈火网,把敌人阻击在几十米外,人马死了一大片。野蛮的家伙急疯了,全营都投入了冲锋。侦察班英勇顽强地抗击敌人三个多小时,给了敌人以迎头痛击,但终因敌众我寡,弹尽力竭,最后全部壮烈牺牲,谱写了一曲英雄的壮丽凯歌!
  敌人先头营遭到我侦察班的沉重打击后,锐气大挫,不敢贸然前进,只好等齐大队人马才又向咸阳围拢来。下午四时,敌人骑兵赶到,占了文王陵、昭陵一线。由于侦察班的阻击,给我们争取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侦察班同敌人血战到底的壮烈事迹极大地教育和激励着部队。“为侦察班报仇”的誓言响彻阵地。我们感到有党的领导和上级的指挥,有这样英勇顽强的战士,我们一定能挫败敌人于咸阳城下。
  三
  四时半,敌人发起了冲锋。果不出所料,敌人首先攻我左右两翼,企图两边钳击,包抄截断,敌人个个都赤着臂膀,有的把身上脱光,露出污垢满身的黑肉,冲锋前先下马跪在地上,眯上眼睛,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就象下神的神汉那样,然后在密集的机枪、步枪掩护下挥舞着马刀,拚命地叫着:“天门开,天门开!多杀汉人,南天门开了好上天。”象一群疯了的野兽,以集团战斗队形,气势汹汹地直向我阵地冲来。解放太原时,我们缴获了很多自动火器,这一下都用上了。敌人四五百骑兵向三团二连阵地拥来,来得很近了,二连还没有开枪,阵地上象没有人一样。突然,敌人被什么拦住了,马队嘶叫地跳踏着,徘徊不前。原来,他们被壕沟挡住了,有的一下子收不住马,连人带马掉到沟里。后边的敌人不知道,还在往前拥,都拥到了沟边,达到了最大的密集度,而且又近在百来米。这时,二连的机枪步枪一齐开火,敌人成堆地倒下去,没有死的乱作一团,丢下尸体,狼狈地退了回去。
  一团二连三排的阵地被敌人马队突进来了,虽然副排长魏海东率领战士们和敌人拚刺刀,终因我寡敌众,阵地被敌人占去了。骑兵出身的一营长陈钊,命令三连二排把枪放下,一律换上在太原缴获的日本战刀,提着手榴弹,喊着“杀”声往上冲。一阵手榴弹轰,一阵乱刀砍杀,只见刀光闪闪,血溅数尺,象砍瓜切菜一般,敌人的头颅纷纷落地,阵地又被二排夺了回来。中舞台阵地上二团的一个重机枪排,在无工事依托的情况下展开了战斗,对准冲来的敌人射击。敌人在我重机枪的猛烈火力面前,连人带马倒下一片。敌人碰上这样一个硬钉子,惊恐万状,一声吆喝,掉转马头向后逃跑,你争我挤,一片混乱。战士们不放过这有利的杀敌机会,勇猛地跳出堑壕一股劲地追击敌人。  
  敌人骑兵突击不能得逞,只好徘徊于我军阵地前的兆源、上兆村一带,不敢前进。 
  初战交锋胜利,战士们的情绪顿时高涨,消除了打马步芳骑兵的顾虑。我们以前和马步芳的部队没有交过手,传说比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要难打得多。这次交战前,敌人曾扬言“两小时内攻下咸阳,渡过渭河,占领西安”。今天一交战,也不过如此。假若敌人不顾死活,硬往前冲,我们就叫它彻底灭亡在咸阳城下。
  四
  半夜时,得到情报,敌人三个步兵师赶到。
  静静的渭河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的心却很不平静。马步芳的部队受了“多杀汉人可以早升天堂”的欺骗宣传,野蛮地硬往前冲,白天激烈战斗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眼前。今天敌人先头部队有这样大的冲击力,在明天整顿之后,还会投入更大的兵力。可以预料,明天会有一场更大的恶战。敌人在远处点起了点点灯火,象孤魂鬼火似的闪闪眨眼,显得格外阴森。那些死在阵地前的敌人,曾夸口“咸阳城外不下马”,现在都“早升天堂”了。
  二团八连三排和机枪排坚守的中舞台阵地,是右翼的核心。我离开指挥所,想亲自去那里了解一下情况。来到阵地上,只见战士们正在一边修工事,一边谈论着白天战斗的情形。 
  “嘿!真来劲,机枪一扫,敌人就一排排往下倒。”一个带点童音的年轻战士在说话。
  “他妈的,这些敌人一个个上身脱得赤溜光,肉黑得象周仓一样。”还没说完,大家一齐哈哈大笑。
  十三日天刚刚发亮,敌人的山炮就持续地轰击着。今天的进攻比昨天更为猛烈。
  下午五时,敌人对我师约六公里正面的阵地展开了全面的攻击。阵地前先出现了大批的牛,敌人用抢掠人民的耕牛打头阵,掩护其进攻。我们一阵射击,牛被吓得四处乱窜。二团的中舞台前边来了一个营,赤膊挥刀,到阵地前三四百米的地方突然卧下来,不知在等什么。一会,约两个团的敌人从后面高处漫山地压过来,卧在地下的敌人迅速立起喊着往前冲。我命令山炮、迫击炮向敌群猛轰。只见硝烟滚滚,天昏地暗;烟云散处,可见敌尸成堆。敌人在我暴风雨般的火力打击下,被阻于阵前。
  敌人的伤亡虽然惨重,但还是整营整营向我阵地冲击。我们的工事很薄弱,在敌人居高临下的射击下,我们的火力不能很好发挥。敌人骑兵速度很快,有几次突入了前沿阵地。战斗持续到十四日中午,情况恶化,前沿阵地大部丢失,同志阵亡在敌人的马刀下。几个主要支撑点也陷入包围,我们各个阵地上的勇士们都在浴血奋战。
  三团一连一个排坚守的左翼一号阵地,被敌人切断了后路,指导员郑国俊沉着地指挥着战士们投弹、射击。原来似乎没有用的旧壕沟,现在却起了很大的作用。敌人虽包围了阵地,但过不了沟,始终无法攻占一号阵地。郑国俊组织力量和后边打通了联系,但很快又被敌人切断。如此反复达九次之多,最后他们凭着剩下的九颗手榴弹和收集的石块,与敌人搏斗,守住了阵地。
  中舞台的前沿阵地丢失后,敌人插到了后面,想从后面攻进中舞台,但被壕沟挡住了。壕沟又深又宽,三面卫护着中舞台。敌人把预先准备登城的梯子也运来了,人先站在上边,然后把梯子高高竖起,企图趁势把另一头搭在中舞台阵地上。但壕沟过宽,梯子够不着,人和梯子都落在沟里。敌人的蛮劲很大,明明梯子太短,还一股劲地冲,结果沟里落得越来越多,都爬不上来。战士们把一束束手榴弹扔到沟里,敌人没处躲,没处逃,被炸得哇哇乱叫。背后三面攻不动,又转到正面。正面有两个石台,中间只有一米多宽的门。这里有一个班长把守,他端着一把刺刀,虎视着前方,上来一个敌人,他就一刀刺过去,就在石台边,他接连挑死三个敌人。因此,敌人再也不敢从这里进攻,只有围着中舞台打转。
  中间的吴家堡阵地离城最近,由一团二连坚守。二连的前沿阵地上,一个班只剩下副排长魏海东一人,敌人第三次冲上来,他没有子弹了,便挥着战刀冲向敌群,一阵砍杀,接连砍死了六七个敌人。敌人被他的勇猛吓昏了,都不敢靠近他。后来敌人从后边接近他,用三把马刀把他砍倒。可是他并没有牺牲,凭着他惊人的毅力,仍爬了回来。在另一个阵地上,战士们的子弹打完了,敌人上来时,一个广东籍战士挥起反击时拾的马刀迎上去,敌人先砍他一刀,鲜血染红了他的背部,但他没有松手,仍挥马刀向敌人砍去,一个敌兵的头被削成两半,死在地上。   
  战士们的英雄事迹举不胜举,真是气壮山河!
  我们消灭了敌人,但敌人也占领了我们的大部分前沿阵地。战士们有的和敌人拚了,有的被挤了下来,电话线也常被打断,和各团的通话时断时续。各团的指挥员没有向我要部队,他们也知道师里是没有后备部队的,在电话上都表示:坚决守住主阵地。副参谋长李清昌同志已经把师直的人员组织起来,准备随时支援前沿及守卫城墙。
  阵地上烟雾很大,很难观察。我想再到二团去看一看,他们布防晚,工事做得差,战斗又最激烈。政委不同意我去,我也意识到去了后不能全面指挥,便抑制住这种冲动,拿上电话,想问一问情况,但什么也听不清。我有些烦躁,想责怪电话员。但我知道,我的烦躁会直接影响下级干部,在目前的情况下,指挥员更应保持高度的镇静。
  战斗继续发展,主阵地更陷于孤立,我们已无后退之地,前沿阵地必须夺回,前后必须沟通!最有效的办法是进行反冲击,把敌人消灭在阵地上,夺回前沿阵地。我们部队是夜战能手,在敌人兵力超过我们数倍的时候,晚上反击是最好的时机,现在离天黑还早呢,但是,决不能等待,必须乘敌人立足未稳之时,坚决反击。黄昏前我向各团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在火炮的支援下,反击进行得很顺利,很多连队都得手了。二团团长用电话报告说:“七、九连从两个方向反攻,打掉敌人一个营指挥所,还抓回来一个俘虏。”我叫他马上派人把俘虏送来,我要了解情况。一会,俘虏被押到了。是一个又黑又瘦的家伙,对我抱着敌视的态度。我说明了我们的民族政策和俘虏政策以后,他才回答了我的问话。他所在的营已经伤亡多半,今天是三个师同时进攻,除马继援保存在右翼的骑兵旅外,其余全部遇到重大杀伤。
  我们困难,敌人比我们更困难。我向党委提出了全面反击的计划,党委批准了这个计划,号召全师指战员坚决夺回阵地,把敌人赶回去。
  午夜,各团都用所有力量进行全线反击,约过半个钟头,收复了大部分阵地。但是,中舞台及一号阵地的前沿仍被敌人占领着。二团团长命令七、九连从两翼进攻,打通通往中舞台的道路。坚守中舞台的部队从里面配合。经过激烈战斗,反复争夺,到下半夜,中舞台的前沿阵地被我们夺回来了。十五日拂晓,一号阵地前沿也收复了。至此,我们昨天丢失的阵地,全部收复,不少一寸。
  五
  我们虽然两三天未合眼,但没有一点睡意。我们站在城头上,望着黑黝黝的村庄——敌人盘踞的兆源、上兆村。我们准备着,假若敌人还要较量的话,今天就再来见个高低。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色,阵地上的烟雾也逐渐散尽,但不见敌人来进攻。侦察队回来报告,敌人因伤亡惨重,又得知我们华北兵团已经到来,于是狼狈逃窜了。
  这时,我想着彭总在指挥所给我们布置战斗任务的情景,彭总的谆谆嘱咐和教导闪现在我脑际,于是,我赶紧找到政委说:“我们应该马上将胜利的消息报告彭总!”政委激动地答道:“对,请彭总和兵团首长来检阅!”他那带血丝的眼眸闪着亮光。
  望着东方天际殷红的朝霞,我们心中涌起了胜利的喜悦。
  一九八三年七月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七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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