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编第四十八旅在西华池遭到歼灭性打击
阎进杰
西华池战役是1947年初，胡宗南进犯延安之前，整编第四十八旅入侵“囊形地带”末期进行的一次战役。这次战役整编第四十八旅遭受解放军歼灭性的打击，几乎全军覆没，旅长何奇被击毙。当时我在该旅直属部队任战车防御炮连连长，亲自参加了这次战役，兹将作战经过，写在下面。
西华池位于合水县南塬上，距碉堡封锁线约80华里，是陕甘宁边区合水县的一个城镇。镇内南北大街长达二华里多，商号居民共约1000户。该镇北通甘肃陇东各县，南通陕西关中，为陕甘两省货物集散重地，商业比较繁荣，物资相当丰富。就地形而论，和陇东其他地区一样，具有高塬沟壑地区的特点。镇东西两侧都是南北向的大沟，在军事上利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
3月4日，第四十八旅从合水出发前，何奇已派人先到西华池安排宿营，当地人士组织了欢迎大会，下午4时何奇到达，街上悬旗结彩，张贴标语，百姓排队夹道欢迎，真好像是军民一家。各部队宿营以后，有些人向何奇建议说，部队进入解放区5天，所过村庄，都是人去家空，今天来到西华池情形大不相同，甚至比碉堡线南正宁县城还热闹；而且街道上群众往来川流不息，地方绅商殷勤招待。情形确实可疑，请加注意。但是，何奇从来骄傲自大，自夸是日本士官炮科毕业，是胡宗南手下有数的高级军事人才，向爱自我吹嘘，有“何大炮”’之称。这时听到部下建议，不仅毫不在意，反而训斥他们是胆小鬼，庸人自扰。
何奇这次一定要取道西华池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抢劫粮食，搜掠物资，大发一笔横财。因此，他到西华池后，只顾叫部队找仓库，尽量的掳掠粮、盐及其他物资，各部队就借机大肆搜括，拉牲畜，派民伕，公私不分，一齐乱抢，人人都为发财红了眼，谁还有暇去管派遣警戒呢?
西华池战役是首先由战车防御炮连打起的。当天黄昏时候，排长唐清永带士兵数人到镇东沟边场上给骡马弄草，发现沟东边路上行人来往不断，他立即向我报告。我亲到沟边仔细看过，并立刻用电话转报给何奇，何马上派作战科长王国珩前来侦察。我们正在沟边进行侦察时，忽然从沟底走上来一个老汉，经过盘问，他说是给西华池的部队送草料的，再问沟东有没有解放军?老汉说：“解放军正在沟东八里远的九龙川做饭吃，人多的很。“王国珩把老汉当时带回旅部，何奇盘问后，也亲来沟边侦察了一番，命我连设立一个排哨，把住这条路口；并低声对我说：西安绥署方才来电报，根据飞机侦察，我旅今天由合水出发后，有大批解放军在我旅东侧10里左右跟进，送草的老汉所谈情况可能是实在的，你对沟东边来人要特别注意检查。但这情况一定要保密，不要扰乱军心。何走后，我当时就在这个路口设立了排哨。
晚上9时许，排哨所发现有4个人匍匐前进。当发觉时，已接近距哨兵约20公尺，哨兵当即开枪射击，4人投掷了2个手榴弹，即下沟去了。何奇听到枪声，派副官处长张奎武来询问情况，张叫我连人员武器进入阵地，作好一切战斗准备。但何奇总认为这是局部的扰乱性质的活动，因而对其他部队都没有作相应的布置。他总是过低估计解放军的力量，过高估计自己的力量，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终于造成了全旅在西华池惨败的结果。
一、3月4日夜至3月5日上午的战斗
在4日夜间发现情况后，我就命步兵排全部进入排哨阵地，又以二排排长唐清永指挥两挺重机枪在连部后院门外进入阵地，准备以火力支援排哨，封锁东沟的路口。5日晨3时许，解放军突然以密集队形由排哨两侧包围上来，双方步兵开展了激烈的战斗。同时，解放军以猛烈炮火轰击我连驻地后院，我亲率连部勤杂人员登上屋顶，进行顽抗。激战约3小时，全连官兵伤亡大半，排哨伤亡殆尽，排长只带少数人退守连部后院屋顶，解放军炮弹纷纷落入镇内，我即向何奇请求增援。这时天快黎明，各部队都发现情况：第一四三团在大街北段奉何奇命令坚守驻地；第一四二团被包围在距西华池约8里的村庄，两部均不能派队来援。解放军夺占排哨阵地后，以炮火掩护主力攻过东沟，直扑辎重营住地，该营以3个重机枪连的18挺重机枪火力竭力抗击，战斗相当激烈，终在天明时被打垮，解放军主力全部突入西华池，大街中部北段街道全被解放军占领。这时旅部和第一四二团、一四三团的电话线均中断，完全失去联络，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一直战到上午10时左右，旅直属部队已伤亡过半。炮火稍息，何奇派来通信连的一个步兵排支援我连，并令我连转移到街西，占领旅部北边(骑兵排驻地)堡子门楼坚守；令辎重营和第一四三团放弃街东地区，撤到街西地区固守待援。但当我连向堡子门楼转移时，骑兵排已全部垮下来了，旅部侧背受到严重威胁。何奇令我坚守堡子门楼，保障旅部。大约11时左右，四面枪声大起，解放军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堡子门楼守兵几至全部牺牲，情况十分危险。何奇手中没有控制部队，束手无策，真像热锅里的蚂蚁，只在院子里转圈圈。时而登上旅部住院的门楼，瞭望第一四二团，还不见来；继又登上北房房顶观察第一四三团和辎重营等方面的战况。就在这时何奇被机枪射中大腿，流血不止，他才叫副旅长万又麟把第四十八旅在西华池被围情况电告胡宗南，请求速派援军解围。两小时后，胡复电指责何奇不听指挥，擅自行动，贻误大局。何看完电报，长出了一口气，闭目不语，一命呜呼了。何奇死后，万又麟恐怕动摇军心，遂将何奇丧命的消息封锁起来，并立即召集部队军官开会，宣布：目前战况十分紧张，由他负责指挥全旅作战，任何人不许弃守阵地擅自后退，等等；同时，致电西安绥署，要求从速派援解围。当天下午，胡宗南复电：先派飞机助战，另有大军前来解围，望固守待授，万勿移动等语。万将胡电通知部队，坚守待援。
二、第一四二团加入战斗
第一四二团在3月5日下午1时许由南边冲进西华池，第一、二两营当时接替了战车防御炮连的阵地，第三营企图击退攻入大街中段和北段的解放军，以便与第一四三团会合。第一四三团住地大部是地坑院，地坑院上边土崖(俗称脑畔)，从5日天明就被解放军占领，各地坑院住的部队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只好凭借地坑院里的窑洞顽抗。5日双方互以步机枪火力和手榴弹对打了一天，该团伤亡甚多，其中大多数人是被手榴弹炸死炸伤的。当天下午就有人发现手榴弹多半是由老百姓住的窑洞扔出来的，由此就怀疑这些老百姓都是解放军指战员化装隐蔽在西华池打内应的。
薄暮以后，援兵不见到来，各部队都怕解放军夜袭，纷纷向万又麟建议乘夜突围。万认为第一四三团尚被包围，其他部队突围出去，也不一定能够安全跑脱。特别是绥署命令他死守待援，他怕突围万一失败，自己不好向胡宗南交代，因而命令各部务必坚守阵地，待援解围。晚8时许，解放军突然发起全面总攻。第一四二团地面上的守军抵抗不住，一齐垮了下来，除了房里的守兵和重武器没来得及逃跑仍在进行抵抗外，其余争先恐后，一直向南逃跑，团长、营长制止不住，直跑到西华池镇外，才停止下来。而解放军适因天黑，再未跟踪追击。该团团长陈定行害怕擅自撤离阵地要杀头，又命令各营长率领部队恢复原阵地继续抵抗。援军迟迟不到，解放军攻势越来越猛，第四十八旅守兵几乎伤亡殆尽，眼看旅部就要覆灭，万又麟最后采取了残暴的措施，命令配属的重迫击炮连以两门美式重迫击炮对准西大街中段解放军占领地区，从北向南进行了面积射，不管该地区国民党军和商民、百姓、伤员、民伕等人的性命，连续发射了100多发炮弹，其中有不少燃烧弹，该地区民房多被打中，顿时火光四起，满天通红，人喊马嘶，不知烧死烧伤了多少人。这时北风直吹，火焰一直向南延烧到自己的部队和旅部来，大街上第一四二团的守兵赶快拆除了一段民房，才把火焰隔断。解放军因避火暂时撤到村外，攻势稍为和缓，旅部始转危为安。
6日黎明，大街中段，火犹未息。第一四三团留住赤城镇(距西华池30华里)的第三营这时来到西华池。该营是在5日听到西华池方面整天炮声隆隆，估计发生情况，主动向团部靠拢而来。据该营营长说，他们在天明时已看见解放军陆续撤到沟东塬上集合。这时候在西华池的我们才知道解放军已经主动撤走。
三、万又麟在撤出西华池前后的残暴罪行
3月6日早8时，第一四三团第三营进入西华池。凶恶残暴的万又麟，在命令各部队立即撤出西华池之前，下令把镇里的男人一律拉走，抬运伤兵。对认为形迹可疑的老百姓立即送到旅部，经过简单盘问，凡承认是由宁县和合水带来的民伕，并经部队认领后才算没有问题；如说不出部队番号，且无部队认领的，就认为是化装隐蔽在镇里的解放军，即令旅部特务连把他们拉到后边大沟枪毙了。听说被枪杀的人很多，确数我不知道。上午9时，部队撤出西华池，在街镇南边集合后，万又麟命令把拉来的认为有嫌疑的老百姓和民伕押到西华池抬运重伤兵(轻伤兵随部队走)。11时部队开始向南逃跑。南行约五六里才遇到绥署派来的援军整编第二十四旅的先头部队。万又麟把部队撤出西华池时，对被打死的官兵尸体都未掩埋，重伤兵也只抬出来一部分，还遗弃了一部分。据说，6日12时，解放军派小部队回到西华池清扫战场，把第四十八旅遗弃的重伤兵都一律收容救护，有愿意回去的也都根据他们的志愿放回。后据回来的伤兵说，整编第二十四旅进入西华池与解放军的小部队打了一小时，又把百姓打死不少，其中大多数是宁县和合水的民伕。
第四十八旅残部离开西华池后，巴不得插翅飞到碉堡线以南的安全地区。万又麟一路上马不停蹄地南跑。抬运伤员的民伕稍微走的慢了，就被认为企图逃跑，立刻枪毙，我在路上亲眼看见被枪毙了的不少民伕的尸体。3月7日部队回到永乐镇。8日万又麟命令把何奇的尸体、重伤兵以及认为有嫌疑的百姓和民伕，一律送往邠县旅部后方留守处。以后听说，在邠县还杀害了一部分抬送伤兵的所谓有嫌疑的民伕；另外还杀害了一个解放军参谋人员。
整编第四十八旅残部经过整顿，开到茶坊归还整编第十七师建制，又开始参与胡宗南部进犯陕甘宁边区的罪恶活动。
(陕西省政协供稿)
注解：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整编第二十九军第十七师第四十八旅旅属战车防御炮连连长。
《解放战争中的西北战场》(第二章 胡宗南进攻延安，宁、青二马出动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