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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华池战役

陈定行


  1947年2月中旬,胡宗南拼凑了整编第三十六、七十六、十七师各一部为主力,开始从东、南、西三面向“囊形地带”推进,并命令整编第四十八旅第一四二团截断山河镇与杨家店之间的解放军退路。胡的这一并不高明的部署,早被解放军所闻,已作好坚壁清野工作,向北撤走了。这样,胡宗南第一着就扑了空,毫无所获。
  胡宗南侵占“囊形地带”后,旋即命令整编第七十六师师长廖昂率该师(欠第一四四旅)和整编十七师所属之第四十八旅(欠第一四四团)向陇东庆阳进犯。
  廖昂的整编第七十六师所辖第二十四旅旅长张新,下辖三个团;整编第四十八旅旅长何奇,下辖两个团,其中第一四二团由我任团长,第一四三团由杨荫寰任团长。这两个旅均系胡宗南的所谓精锐,共约15000余人。
  整编第四十八旅从1943年起一直担任东起陕西栒邑县,西至甘肃宁县一线之封锁任务,长达3年之久,1947年2月27日奉命集结宁县待命。当天下午5时许,廖昂召集团以上军官训话,他把进攻陇东的战略意义和目的说明后,即宣布兵分两路:第二十四旅进攻庆阳,第四十八旅进攻合水。接着何奇又于当晚召集连以上军官训话,他把陇东解放军兵力部署作了一些错误估计,就盲目宣布出发时间、路线以及行军序列。我率领第一四二团为前卫,拂晓前出发,28日上午10时许攻占赤城镇。该镇约有解放军一个连,他们仅凭借一小小土寨子作顽强抵抗。我为了迅速占领该镇,派遣一支先头部队迂回到左侧背断其后路,前后夹击,结果解放军除主力安全转移外,少数被我所俘。战斗结束后,何奇曾亲自询问被俘人员,企图摸清陇东解放军的兵力,结果亦不过徒劳而已。
  3月1日没有经过任何战斗于黄昏前到达板桥,正准备宿营,突又奉命向合水进发。夜渡马莲河,因天色昏暗,人疲马困,坠河而死者颇不乏人。渡河后又沿山沟往塬上爬,羊肠小道,沟深壁陡,稍一不慎,即连人带马坠入沟底,因而行动缓慢。天亮后俯视沟底,大部队仍在蜿蜒蠕动,此时若解放军知情,不需要多少兵力即可全歼四十八旅于板桥沟内。
  3月2日下午4时许进抵合水,除东北角山头有机枪向我扫射外,合水乃是一座空城,搜索全城仅发现一个老汉和一只山羊。时近黄昏,决定在合水宿营。第一四三团在城北山头占领阵地,构筑工事,第一四二团固守城坦。薄暮时分,突然爆炸声迭起,惊弓之鸟,更是惶惶不已,后经了解始知是几名士兵在搜寻食物时,不慎触发地雷,算是一场虚惊。当晚忽又接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电令:第四十八旅在攻占合水后仍由原路撤回宁县。何奇自然唯命是从,但在研究退路时,众议纷纭。主观认为经西华池到宁县是一条捷径,昼夜兼程一日可达,故决定经西华池南下。
  3月3日我第一四二团仍为前卫,渡河攀上南塬,回顾城内火光冲天,烟雾弥漫,据说是何奇命令焚毁粮库和其他物资,以免资“敌”。下午3时许先头部队进入西华池,此地属合水县的一个镇,距宁县北面封锁线上的据点兰义井约70—80华里,是陕、甘两省物资集散地,商业发达、市场繁荣,居民约千余户,均集居塬上,东西两侧为南北向的大沟,南面解放军筑有相当坚固的防御工事,然而对整编第四十八旅来说,并无利用价值,因其面向蒋管区。
  部队到达后,出乎意料:所有商店居民不但未见逃避,而且照常营业。茶楼酒馆、座无虚席,熙攘行人,闲情自若,似乎对国民党部队无所畏惧,甚至有的表示“欢迎”。何奇也夹在人群中到处巡视。他走进一家酒楼坐下神情泰然,毫无戒备之心,并邀请我们两个团长一同吃饭。当时我感到此地情况异乎寻常,应该提高警惕,最好马上离开,免生意外,何奇却满不在乎。酒至半酣,他说离天黑仅两小时了,即便急行军也赶不到封锁线,现决定第一四二团继续前进至七里店宿营,其余部队在此宿营。即命参谋主任张芷庵侦察地形,分配防地。构筑工事。话还没说完,突然我团情报员报告:今天中午此地从东北方向探亲回来的人说,在途中遇见从西华池撤走的解放军叫他告诉西华池人民不必逃走,他们就要回来的,并说距此20余里的山沟里驻满了解放军。听完报告后,何奇却认为此情况不可靠,并说陇东共军仅三五八旅和少数地方部队,如果真增加了部队,很可能是由延安方面驰援的,那么,我们声东击西的战略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由此足证何奇对解放军神奇战术是一无所知的。
  何奇素有“何大炮”之称,他与我系黄埔六期同学,后东渡日本炮校进修,回国后又考上陆大,因此倨傲自负,常自比孙吴。
  饭后,何同意我先离开西华池。走时副旅长万又麟步出酒楼对我说:“何大炮刚愎自用,说不定你我得陪着他送死哩!”言下不胜感慨!
  3月4日晚11时许,解放军以3倍于我的兵力,利用西华池东侧沟壑作掩护,对第四十八旅实行包围,大有全歼该旅于西华池之势。
  战斗一开始即闻枪炮声响彻云霄。这时我率全团在七里店宿营,便电询何奇,而何奇故作镇静地说:“扰乱,没什么。”但枪声越来越激烈,显然不是何奇所估计的。过了一会,我又电询,何奇此时也有些紧张地说:“看来敌之兵力不少,似乎要与我较量较量。”并问七里店情况如何?我说已发现有“敌”活动。不久何来电说:西华池已遭攻击,其势凶猛。东北角之敌已发起多次冲锋,正处于白刃战中;辎重营阵地已被全部突破;大街北面据点,也全部摧垮,部队已退至旅部附近;镇内也有埋伏,形势很不妙。接着说西安绥靖公署有电云:侦察机于今天中午发现我军左侧有大批敌军活动。这说明你团情报员说的属实。你向旅部靠拢,黎明后空军要来支援的……。当时我正在部署调动之际,何又命令先派一个营跑步增援。由此可见情况危急,我不得已派第一营先行驰援,不料一营刚走,我第三营阵地遭到突击;接着左翼又被突破,营长卢少陵被打死,官兵伤亡惨重。此时有部分解放军直扑团部与我特务连肉搏;第三营和团直属部队也全部出击,几经冲杀才迫使解放军退入沟内。时将拂晓,除以炮火追击外,留兵一连掩护主力向西华池靠拢。这时天已大亮,才发现我全团人马暴露于旷野平原,成了东西两侧解放军的良好靶子,前进十分困难。特别是解放军使用的马克沁重机枪,尖锐刺耳,流弹飞舞,其声凄怆,闻之黯然!在此危急情况下,只有疏散匍匐前进,直到10时才进入西华镇内。副旅长万又麟告知,何奇已被击毙。彼此相顾愕然!同声哀叹何咎由自取。万又麟急电向胡宗南求援。胡宗南见出师不利,大伤脑筋,电复死守待援。
  5日中午飞机空投粮弹,由于整编第四十八旅被打得七零八落,龟缩镇内,阵地狭小,空投很难准确,致使部分粮弹落入解放军阵地。我趁飞机盲目扫射的机会,率部分军官赴前沿侦察,重新部署,期作最后挣扎。在侦察中发现何奇在兵力部署上大有谬误。何奇没有把部署的重点置于西华池的东北方,尤其是西北角的小高地上的庙宇未派重兵据守,致被解放军所占,居高临下,对我极为不利,实为失策。目前包围圈一步步缩小,没有回旋余地,形势十分危险。欲达固守目的,必须夺回原有阵地,并大力攻占西北角小高地上的庙宇。否则,无生还之望。我当即决定:一、二营担任反攻,第三营的第九连全力攻夺西北角小高地上的庙宇。任务下达后,马上开始逐屋战,经过反复争夺,解放军放弃了几个阵地,但我们牺牲惨重。同时,夺取西北角小高地的战斗,相当困难,三次冲锋,均因解放军阵地火力猛烈,毫无进展,只得遗尸沟壑、狼狈回窜。
  夜战是解放军的拿手,我们望尘莫及。如何对待夜战是问题的关键。为了加强彻夜战斗准备,决定加强工事,扫清射界,万又麟还命令推倒部分民房,集中重机枪八挺,封锁大街北段开阔地,同时又急电留守在板桥的第一四三团的第三营星夜驰援。
  夜幕降临后,解放军发起全线总攻,炮声隆隆,硝烟滚滚,杀声震天,顿时血肉横飞,陈尸遍野。许多阵地得而复失,告急之声,纷至沓来。第一四三团正面阵地亦被突破,团长杨荫寰急电求援。而我的第一四二团已千疮百孔,自身难保;虽拼凑了一个连驰援,但杯水车薪,已无济于事了。此时整个形势令人沮丧,而解放军愈迫愈近,“缴枪不杀”的喊话声,清晰可闻。正在此时,有人主张突围,为了轻装逃命,立即火化文件,捣毁装具,顿时风声鹤唳,乱作一团。睹此情景,大有全部被俘之势。
  3月6日凌晨,西南角突然出现联络号声,知是留守板桥的第三营已赶到。少顷又接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电告:“援军已过宁县”。这时已成釜底游鱼的第四十八旅残部顿觉有了一线生机,正在庆幸之际,突然枪炮声又大作起来。经过侦察方知是解放军掩护大部队安全退却了。当时我对解放军用兵神速,指挥若定,深感钦佩。
  3月6日上午解放军安全转移后,所谓驰援的第二十四旅先头部队才抵西华池。我们为了迅速脱离战场,以第二十四旅作掩护,然后相继撤回宁县。师长廖昂在宁县政府召集连以上军官训话,对这次战役险遭溃灭进行假检查,但把责任完全归罪于已毙的何奇身上。他根据第四十八旅有关军官反映,何奇在西华池所以不走的目的,是妄图掠夺西华池的人民财产和库存物资。因何部所辖辎重营的骡马、车辆多,尽可顺手牵羊,满载而归。至于如何防守,以保安全的问题,则根本未作慎重考虑,因此导致首战大败,何奇要负全责。会后廖昂出示胡宗南电令:“整编第七十六师随大军进攻延安,第四十八旅着开赴耀县休整后归还整编十七师建制”。我们在耀县经过几天休整后即开赴鄜(富)县,担任维护洛川至延安一线之交通,以配合主力向延安以北推进。
  (甘肃省兰州市政协供稿)
  注解: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整编第二十九军第十七师第四十八旅第一四二团团长。
  《解放战争中的西北战场》(第二章 胡宗南进攻延安,宁、青二马出动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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