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部进犯延安纪略
裴昌会
一、进犯延安的军队部署
1946年7月，胡宗南的整编第一军(辖整编第一、二十七、九十等三个师共七个整编旅)和整编第三十师联合阎锡山部队进犯晋南解放区后，即积极从事进犯延安的准备。其部署是在晋南方面以整编第三十师守备曲沃、临汾、霍县之线，并以一部兵力进驻吉县监视壶口、禹门口等黄河渡口，确保关中安全。其整编第一军在运城地区集结伺机蠢动。在西面即陕甘边区方面，则以所谓“吸引陕甘宁边区主力于陇东决战之机袭占延安”的战略方针，以整编第二十九军的主力向陇东之庆阳，合水进犯。胡宗南在完成这两着进攻延安的准备后，以为延安唾手可得，毫无问题。但进犯晋南的整编第一师第一旅在浮山、临汾间的陈渰村之役，全部被歼；进犯陇东的整编第二十九军所属的整编第四十八旅也在合水西华池遭受歼灭性的打击，东西两面，损兵折将，士气沮丧，使胡宗南对共产党更加恼恨。
1947年3月初，胡宗南的整编第一军附重迫击炮营和火箭部队由晋南运城出发，在禹门口渡过黄河经韩城向宜川附近集中，整编(以下简称整)第二十九军(辖第十七、三十六、七十六等三个师共八个整编旅)附战车重炮部队向鄜县、洛川地区集中。这两个整编军都在10日前集中完毕，并完成战斗准备。1947年3月11日胡宗南下达作战命令，要旨如下：11日晨各就现地攻击前进，整第一军之整第九十师(在右)、二十七师齐头前进，经临真镇、金盆湾向延安以北迂回攻击；整第九十师并派有力一部向延长方面进击，掩护军之右侧背，整第一师在整九十师后跟进。整第二十九军之整第十七师在鄜县以北占领阵地掩护军主力沿咸榆公路攻击前进后，继续在后跟进，迅速攻占甘泉县北劳山制高点，随时策应右翼军作战，并钳制敌主力于延安以南地区，使右翼军迂回攻击容易奏功，以期在延安附近聚歼敌人。另通报甘、宁、青马家部队，要求派出一部兵力向庆阳、合水附近进击，以支援胡宗南部的北进(但这个通报马家并未理睬)。部队前进后，由于解放区早已完成坚壁清野工作，胡军各部队派出的搜索部队，又经常遇到边区民兵的奇袭，因而不敢远离侦察，情况不明，地形也不熟悉，只得采袭老一套的战术，叫作“蛇退皮”的方法，即前卫部队前进占领阵地后，掩护本队前进，本队再区分前卫部队占领阵地，迭次掩护前进，因此，部队行动缓慢。就当时作战经过情况，除整第一师在临真镇、金盆湾地区，整第二十九军在劳山地区遇到边区部队的猛烈阻击外，其他地区并无战斗，只是随时遭受民兵的奇袭，而有些小接触。但这些小接触常使胡军误认为主力作战，在这种情况下，胡军部队既不得不展开，又不敢顺着道路走，只好爬山越岭以求安全，因而使得部队疲惫不堪，士气更为沮丧。18日，整第一军进占了金盆湾、南泥湾后，整第九十师已到延安东的宝塔山附近，整第二十九军也正由劳山北进中，这时胡宗南又命令整第一军先头部队停止前进，而以整第一师的整第一旅迅速进入延安，并命令整第二十九军攻占延安南二十里铺东西之线即停止前进(限制该军先进延安的意思)。由于整第一军部队在行进间前后交替，人马辎重挤成一团，嘈杂混乱已极。先头的两个师又得在凛冽寒风中等半天，官兵都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在前头打，你们在后面看，可是有功劳你们就抢先。”胡宗南为什么要先叫整第一师整第一旅进入延安呢?据副参谋长薛敏泉说，这是胡一定要坚持的。因为第一旅在进犯晋南时全部被歼灭，胡宗南为掩盖事实真相，立即在运城由其他部队抽调精锐，重新成立起来。这次必须先由整第一旅进入延安，用意在于表示它不但没有被歼灭，而且还是这支“天下第一”的王牌军把中共中央根据地占领的。这种无耻的伎俩，充分表现出胡宗南妄想掩人耳目的愚蠢手法。
胡宗南部队进犯延安之前，人民解放军为了诱敌深入，中共中央和边区政府也早已撤出延安，同时实行坚壁清野，使延安成为一座空城。但是，胡宗南在接到董钊的电报整第一旅进占延安城后，就督促洛川指挥所的参谋们捏造战报，竟扯漫天大谎说：“我军经七昼夜的激战，整第一旅终于19日晨占领延安，是役俘虏敌5万余，缴获武器弹药无数，正在清查中。”当这一战报经西安留守的参谋长盛文转报蒋介石并公布后，跟着陕西省政府主席祝绍周就命令西安市的商店、居民一律要在当天晚上悬挂国旗，燃放鞭炮，庆祝所谓“陕北大捷”。可是咸榆道上输送给养弹药的汽车300多辆，回头的空汽车连自己的伤兵也未运回一个，因此所谓“激战七昼夜”的说法，就连蒋介石集团内部也不敢完全相信。当时，专任蒋、胡之间联络的范汉杰在西安大放鞭炮庆祝胜利的时候，三番五次地打电话问我，战报是不是这样，以便根据报告国防部。我最后答复他：“战报发出后，已由盛文转报国防部了，这就是根据，不要再问了吧。”当然他也能会意，就无可奈何地说声“再会”，也就不再来电话罗唆了。关于这种捏造战绩的事，听说后来陈诚和白崇禧曾借此攻击过胡宗南，但这些家伙都是一丘之貉，也都惯用这一套的。
二、整第一军第二十七师第三十一旅的覆没
3月20日，我和薛敏泉正在吃早饭的时候，胡宗南拿着一张抄电纸，显得特别得意的神气递给我们看，电文是：“宗南老弟：将士用命，一举而攻克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愤，殊堪嘉尚，希即传谕嘉奖，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戡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旃。中正。”接着胡说：“你们看攻占延安，先生(胡对蒋介石的通常称呼)是多么高兴呀!”又说：“现董钊来电说，军队很疲劳，又不明敌人退却方向，去电告诉他们，由整第一军之整第二十七师担任延安城防，并以一部进驻拐峁镇构筑工事。同时远出进行威力搜索后，相机推进青化砭固守，使主力尔后向北进出容易；整第一军主力即在延安以北西北地区集结待命；整第二十九军即在延安、鄜县沿公路线构筑据点工事，确保补给线的安全。”这时，胡宗南占领延安已经五天了，但截至23日黄昏，前方仍无确切的情报，只好主观臆测作这样的判断：拐峁镇以北无敌情，整一军系山东南向西北迂回，敌人可能被迫向安塞方向撤退。根据这一判断，胡宗南于24日下达作战命令，要旨如下：整一军之主力于24日晨向安塞方向搜索前进，如无敌情，25日仍回延安；其余仍照20日作战命令×号所示行动。24日早，胡宗南同我一起乘汽车由洛川出发，午抵达延安。25日午，董钊的部队由延安到安塞县作了一次大游行，扑了一个空，毫无所获地回到了延安，董本人也到了延安指挥所。正闲谈间，整第二十七师来电话报告说，刚才整第三十一旅李纪云的电台在青化砭以南发出危急呼号，几分钟后就呼叫不出了。对这一消息大家沉默相觑，薛敏泉就向董钊诘问，谁叫整三十一旅向青化砭前进的?董钊漫应说，谁也没叫他前进，只是转达20日作战命令×号的指示，叫他在拐峁镇远出进行威力侦察后相机前进。胡宗南气愤地说：“不要先追究这些，整一军主力今天行军不远，即刻向拐峁镇以北前进吧。”并立即命令刘戡整第三十六、七十六两师保持机动，准备策应整一军主力作战。董钊连午饭也来不及吃，即刻集合部队向北进发。下午4时许，董钊在拐峁镇来电报告说，据少数逃回官兵说，李旅长被俘，全军覆没，敌已向北远去；军如何行动盼复。狂妄而又愚蠢的胡宗南一向的作法是，顺利的时候就随兴之所至，无所谓计划，轻举妄动，部队东调西调，乱指挥一气，遭遇到大的失败，就一筹莫展，把军队蝟缩在一起不敢动了。在这种情况下，胡宗南急得直跳，只好复电董钊将部队集结在拐峁镇，昼夜赶筑强固工事，以免遭受损失，并四出威力搜索。企图得到一些情况再行蠢动。
三、宣传“战绩”，当场出丑
胡宗南以全部兵力占据了延安这座中共中央主动撤退的空城，南京的国防部根据他所捏造的战报，大事宣传。一些为美、蒋捧场的反动报刊记者也自然而然地跟着摇旗呐喊，于是南京、上海一带的中外记者，都一致要求南京政府组织他们到西安来参观战绩，采访战地新闻。当国防部将这一决定通知胡宗南后，胡宗南即召集绥署有关处长以上人员举行紧急会议，积极进行准备；首先研究叫这些记者到哪里参观的问题，与会的人一致认为，前方易于捏造情报，以在延安现地参观较为稳妥。胡宗南当即指定绥署第二处处长刘庆曾、新闻处长王超凡两个人负责漏夜筹备，成立了一个“战绩陈列室”。于是他们两个人和一些有关人员绞尽脑汁，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在延安周围20华里内设战俘管理处10处，把主要在边区乡村抓来的青壮年所编成的青训队500多人为基干，另在城防部队整第二十七师挑选伶俐的士兵1500人，混合编成几个俘虏队，一律穿杂色服装，作为俘虏，加以训练，强迫他们按照事前规定的一套“对答”，应付参观的新闻记者。在参观的期间，每天每人津贴一元，以示恩惠。由于假俘虏队人数与战报所公布的数目相差悬殊，参观的时候，就临时由各战俘管理处互相抽调来充数。对于卤获武器一项，步枪则抽调整第十七师(驻甘泉)的三八式和汉阳造两种来抵充，不足的和一些轻重机枪就由延安警备部队中分别抽调，采取白天将枪支送到“战绩陈列室内”、黑夜送还部队的办法来顶充，所有武器都贴上标签，注明缴获时间、地点。此外，还训练一些参谋人员，担任“战绩陈列室”的介绍。不消说，这些解说，完全是彻头彻尾的欺骗。与此同时，还抽调一部分人力星夜在延安东北延水两岸建造了许多假坟，并用木牌分别标明国民党军的阵亡“烈士”或共军的坟墓，用以自欺欺人。当这批新闻记者到了西安后，由于所谓“战绩陈列室”的一些伪装工作还未完成，胡宗南的参谋长盛文就借口延安方面气候不宜飞行，以阻滞新闻记者的行程。弄虚作假的事，总是免不了露出马脚的，个别头脑比较清醒的外国记者，参观的时候问，这些新式轻重机枪、中正式步枪共产党军队由哪里得来的?作解说的参谋瞠目不知所答，只好支支吾吾。在参观假俘虏时，有的记者又问俘虏说：“我不是昨天在某一战俘管理处见过你吗?”被问的人，只好挺起胸脯，规规矩矩的立正，因为事前没有教导他们答复这样的问题，他们也就对答不出来。当场出丑，惹得胡宗南部内部互相指责，而主办这桩事的刘、王两处长陷于哭笑不得的窘境。胡宗南幻想以假战绩来混淆视听，骗取美帝国主义的更多的“援助”，挽救蒋介石王朝的灭亡，只是枉费心机而已。
(民革重庆市委员会供稿)
注解：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西安绥靖公署中将副主任兼延安指挥所主任。
《解放战争中的西北战场》(第二章 胡宗南进攻延安，宁、青二马出动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