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军进犯陕甘宁边区初期的失败
任子勋
进犯边区前胡军集结概况
1947年3月，胡宗南在蒋介石的命令下开始向陕甘宁边区进犯，企图在3—6个月时间内解决陕北问题，把中共中央和解放军逐出西北。胡宗南部队是进攻边区的主力，大约有15万人，加上甘肃、青海、宁夏的马家军约7万人，总共20余万人，在数量上和装备上占着绝对的优势。战争初期，先后占领了延安和边区的大部分县城。解放军在数量上只不过是两万余人，装备上是小米加步枪，没有坦克，没有大炮，处于绝对劣势。但是在毛泽东主席的正确领导和亲自指挥下，在边区广大人民的密切配合下，接连不断地给予胡宗南部以沉重的打击。经过青化砭、羊马河、蟠龙几个战役，打得胡宗南蒙头转向，陷于进退两难的困境。大约在一年的时间内被歼10万多人，最后，只得夹着尾巴逃出边区。我当时是参加进攻延安的国民党整编第九十师的副师长，从进攻延安起到蟠龙失守止，约有两个多月时间，我都随前线作战的整第九十师师部行动。兹将个人所见所闻，就现时所能回忆起来的概述于后。
从1947年2月底到3月初，胡宗南按照蒋介石的指示，秘密调动他在关中和晋南的嫡系部队，向陕甘宁边区南部的洛川——宜川集结。到3月10日，集结在洛川附近的，计有整编(以下简称整)第二十九军所属之整第三十六师(师长钟松)之整第一二三旅(旅长刘子奇)、整第一六五旅(旅长李日基)；整第七十六师(师长廖昂)之整第二十四旅(旅长张新)、整第一三五旅(代旅长麦宗禹)①；整第十七师(师长何文鼎)之整第十二旅(旅长陈子干)、整第四十八旅(旅长康庄)和整第八十四旅(旅长张淇)，共计七个整编旅。集结在宜川附近的，计有整第一军所属之整第一师(师长陈鞠旅)的整第一旅(旅长吴俊)、整第七十八旅(旅长沈策)和整第一六七旅(旅长李昆岗)；整第二十七师(师长王应尊)的整第三十一旅(旅长李纪云)、整第四十七旅(旅长李达)；整第九十师的整第五十三旅(旅长邓宏仪)、第六十一旅(旅长邓钟梅)，共七个整编旅。另外，尚有整第一四四旅在同官集结待命。总共合计为六个师十五个旅。每个旅按9000人估算，十五个旅大约有13.5万人，每个师的直属部队及临时配属的特种部队按3000人计算，六个师大约为1.8万人。总数大约有15万人。
3月11日胡宗南在洛川召集旅以上干部开军事会议(我和整第九十师参谋长未参加会议)。胡宗南在这次会议上宣布了由他总部拟定，经国防部批准的进攻延安的作战计划。3月12日晚，董钊在宜川把这个计划下达到各师，3月14日②就开始进攻。
二、进攻延安的军事部署和战斗经过
(一)攻击目标：胡军决定以董钊的整第一军、刘戡的整第二十九军编成左右两个兵团，采取钳形攻势，包围歼灭陕北的解放军，占领延安以至整个边区。攻击重点置于右兵团方面。
(二)兵力部署：
1．右兵团——第一军军长董钊率领整编第一师(辖整第一、七十八，一六七旅)、整第二十七师(辖整第三十一、四十七旅)，整第九十师(辖整第五十三、六十一旅)，共七个旅由宜川经南泥湾、金盆湾向延安进攻，占领延安东北地区，在拐峁停止待命。
2．左兵团——整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率领整第三十六师(辖整第一二三、一六五旅)，整第七十六师之整第一三五旅，整第十七师之整第十二旅，共四个旅，由洛川经牛武镇、清泉镇向延安进攻，占领其西南地区，在枣园停止待命。
3．总预备队——整第七十六师所辖整第二十四、一四四旅，共二个旅，集结于洛川，于进攻开始后，随右兵团后尾前进，策应两兵团作战。
4．作战地境分界线：两兵团作战地境分界线为洛川东四十里铺、南泥湾通延安的道路之线，线上属左兵团。
5．第二线部队的任务：整第十七师(辖整第四十八、八十四旅)保护同官到洛川间的后方交通线，随战斗之进展向前推进，并修筑、保护洛川到甘泉间的公路，保证前方粮食、弹药的补给。
(三)进攻开始日期及到达期限：各部于3月13日黄昏前就攻击准备位置妥当，14日开始攻击，3月17日到达延安。
(四)战斗经过：右兵团董钊整第一军于3月13日按上述攻击准备位置，以整第二十七师在宜川以北地区、整第九十师在英旺以北地区，整第一师在瓦子街以北地区各自布置停当，从3月14日拂晓开始整第二十七师向临真镇、整第九十师向金盆湾、整第一师向南泥湾东侧攻击前进。
整第九十师战斗经过概要：整第九十师以整第五十三旅和整六十一旅分为左右两个纵队齐头并进，师部随整六十一旅前进。14日左纵队整第六十一旅遇到轻微抵抗，各部队当晚进至岳家寺以北、以东地区。15日向金盆湾前进途中，整第六十一旅从上午9时起即遭遇正面上较有力的抵抗，前进较缓，到午后l时左右，在金盆湾以南高地，解放军阻击力量增强，同时，左纵队整第五十三旅也遭到抵抗，前进都感困难。下午3时许停止进攻，即在金盆湾以南高地构筑工事，与当面解放军相对峙。这一天整第九十师师部和整第一军军部均在左纵队整六十一旅后面山坡上露营。16日，整第九十师继续攻击前进，当面解放军除留少数部队保持接触外，主力撤至金盆湾北边的高地占领防御阵地。金盆湾以南约有十里一段地区，解放军到处埋设土造地雷，进攻部队在前进途中不时发生触雷事情，炸伤炸死人马不少。每前进一步，都要先派工兵进行搜雷扫雷工作，因之，行动甚为缓慢。占领金盆湾后，发生触雷事情更多，每一房舍或窑洞，门槛下、灶火里、坑洞内、水缸里、门背后、窗户上都有埋设拴上地雷的可能，只要走进房内，谁要粗心大意，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会被炸伤或炸死。弄得人人精神紧张，谁也不敢进屋，谁都不敢动手。下午l时，左纵队整第六十一旅攻至金盆湾北侧高地。这一天从早到晚推进不到20里。左翼整第一师进占了金盆湾以西高地；右翼整第二十七师也占领了临真镇。
3月17日，董钊下令调整部署：整第九十师为右纵队，沿金盆湾向延安大道以北地区攻击前进，整第二十七师为兵团的预备队，由临真镇推进至金盆湾，策应兵团作战。这一天整第九十师仍以整第五十三、六十一两旅分作两个纵队攻击前进，正面解放军教导旅坚守阵地，竭力阻击，两旅逐山争夺，战斗甚为激烈，伤亡400多人，整天只前进20多里。
18日，董钊命令整第一和九十两师竭尽全力攻击。这一天上午，整第九十师的左纵队整第六十一旅旅长亲自在前线督战，攻至狗梢岭，遭到解放军教导旅猛烈反击，将该旅正面中央的一个营打垮，一时呈现混乱，后经调动预备队增援，才稳定下来。下午，解放军教导旅向北撤退，整第九十师全部进至狗梢岭以西地区，整第六十一旅的先头部队距延安只有15里了，因时已黄昏，停止进攻，师部当晚进至杨家畔宿营。这时，据整第六十一旅参谋长报告称：该旅曾窃听延安解放军的指挥员给南线守备部队下达命令，要他们迅速脱离战场，撤至延安待命，等语。整第九十师师长陈武便兴高采烈地说：“这下子我们可以得占领延安的首功了。”陈武当时分析了友军前进情况后说：“从17日以来，左翼整第一师方面未闻有激烈的枪炮声，直到目前为止，它的先头部队才进到杨家畔左后方某村(村名忘记)，计算路程比整第九十师落后了15里，明天若按规定时间前进，他们到达我师的现在位置时，说不定我们已进占延安了。”这一天，接到董钊转达胡宗南的命令说：“首先攻入延安的部队，赏法币1000万元。”陈武满以为这下子定可名利双收。谁知董钊在18日夜半又传下一道命令，指定整第九十师在3月19日午前9时由现在的位置开始攻击，其攻击目标为宝塔山至清凉山之线及其以东地区。这道命令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是不让整第九十师进入延安城；第二、是让落在后面的整第一师赶到整第九十师的前面去。陈武当时对董钊命令表示极大的不满。他说：“为将帅者要敢信于人，最贵的是待下公平，其次是赏罚严明。如果存私心，图私利，必然招致上下不和，士不用命的结果。我们九十师从17日起连续两天担任强攻，牺牲很大，而第一师未遇激烈战斗，并且行动迟缓，落后15里。这时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却来限制九十师的行动，偏袒第一师，要它去立功，真他妈岂有此理!”
3月19日，左翼第一师于午前l时许即争先恐后地插进第九十师的攻击正面，强占了第九十师的前进道路。陈武在午前6时许发现这种情况(被第一师强占的道路就在杨家畔村边)，便怒冲冲地派参谋人员去阻挡，不但未得结果，反被第一师的人骂了回来。据参谋人员说，第一师有一个团长骂道：“我们奉令攻占延安，你敢挡路，贻误军机，小心你的脑袋!”陈想此事责任重大，只好罢休。午前9时，第一师的辎重行李也挤了上来，陈武急了，乃派师的警卫部队挡住第一师的行李辎重，这时双方部队挤在一条羊肠小道上，直到下午2时才挤到宝塔山上。纵目望去，可以望见延安老城的西山顶上、城西南的高地上及延水以北的清凉山上，只有解放军少数掩护部队在活动，宝塔山的西南角下，有断断续续的机枪声。陈武用望远镜向各山头瞭望了一遍，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过去有人出胡宗南的洋相，说他只是个作连长的材料，今天我看董钊的才能，只配当一个排长，不配作军长，更不配作兵团司令。今天如果敌方有一支强大部队进行反击，我看在延安城下非闹出大笑话不可。”说毕便令整第五十三旅和整六十一旅即刻徒涉过延水，占领清凉山。直到下午3时，整第一师的攻城部队才在飞机掩护下，用两营兵力向延安老城西山的最高点突击。从宝塔山上看得清清楚楚，整第一师进攻西山的部队蝟集在山腰，乱放机枪，不敢前进，西山顶上只有解放军守兵六人，发射一阵轻机枪后，从容向山后撤走，迨整第一师进入延安时，城内早已空无一人。整第九十师师部当晚进驻清凉山，所属各旅占领清凉山以东地区。刘戡兵团这一天也到达延安西南地区。胡宗南部占领的延安本是一座空城，但胡宗南却在3月20日的西安报纸上大肆吹牛说：“我军攻克延安，打垮共军2个旅，毙敌3000人。”这种弥天大谎，当然欺骗不了全国人民。
三、董钊兵团安塞扑空，刘戡青化砭碰壁
胡宗南侵占延安空城后，始终侦察不出解放军主力的动向，而自己10多万军队的粮食、弹药补给则大成问题。这使胡宗南徘徊犹豫，举旗不定。胡军在延安等候了4天，补充了粮食以后，胡宗南从主观臆断出发，想在安塞以东、蟠龙以西地区寻找解放军主力决战。为了实现他的意图，曾作如下部署：(1)令董钊率领整第一军之整一师、整九十师共5个旅先向安塞“扫荡”，尔后由安塞以北地区向东旋回，协同刘戡整第二十九军捕捉解放军主力于蟠龙以西、延安以北地区而歼灭之。(2)刘戡率整第二十九军之整三十六师和整七十六师共4个旅向延安东北，蟠龙以西地区“扫荡”，协同董兵团在蟠龙以西地区歼灭解放军主力。(3)整编第二十七师戍守延安，建立秩序，并维护后方交通。
3月24日，董钊率五旅之众由延安出发，分兵两路，直扑安塞。整第一师为左纵队，沿延安、安塞大道前进，整第九十师为右纵队，在大道以北的山梁上运动。由于道路狭窄，军队骡马过多，运动极为缓慢。尤其整第九十师在山梁上行动，爬上来，爬下去，有时还要开辟道路，行动更慢。先头部队直到黄昏时分，才到达真武洞以北地区，后尾于深夜才赶到。当晚接到军部通报：两路纵队都未发现解放军正规部队。这五个旅的大“扫荡”，显然是扑了空。25日，整第一军正按原计划向东旋回，朝蟠龙方向前进，突然接到胡宗南电报，限令即日赶回延安；整第九十师亦接到董钊同样命令，于是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拼死拼活地赶回延安。到延安后，听到整第二十七师师长王应尊说：“胡宗南直接命令整第三十一旅旅长李纪云率领该旅直属部队及谢养民团，经姚店子到青化砭，掩护刘戡兵团，25日在青化砭碰了个大钉子，详情尚不清楚，刘戡已派队驰往增援了。”随后得到确实消息，当整第三十一旅进到青化砭时，突被解放军四面包围，只经几小时战斗，就全部被歼灭了。这时刘戡兵团尚在延安东川李家渠、拐峁以北地区，并未派兵驰援，第二天即3月26日才派整第一六五旅到青化砭活动，结果只在该处收容了几十名伤兵而已。
四、九个旅向延川、清涧、瓦窑堡“大扫荡”
自从整第一军安塞扑空，整第三十一旅青化砭被歼后，胡宗南吸取了分兵被歼的教训，决定采取国民党国防部制定的所谓“方形战术”，也就是用两个兵团排成数十里宽的方阵，行则同行，宿则同宿，以为这样就不致暴露弱点，遭到各个击破。这时胡宗南的注意力集中到延安东北方向，主观认为青化砭打击整第三十一旅的可能是解放军的掩护部队，其主力必然向东北方向撤退了，因而便决定使用两个兵团的全部力量，向延川、清涧进行一次“大扫荡”。胡宗南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如果共军愿意决战，就用两只“铁拳”把它打碎，否则就驱逐它东渡黄河。从3月27日起，董钊、刘戡率领九旅之众，从延安开始行动，直奔延川、清涧方向前进。原来延安到清涧只有三日行程，这两个兵团却走了六天，一路上并未找到解放军的主力部队，只遇到小部队和一些地方民兵的牵制，结果，这一次所谓“大扫荡”又扑了空。解放军主力既不同胡军决战，也不东渡黄河，只用一小部分兵力把胡军九个旅引向东北方面，主力却在相反的方向上活动，待机歼灭胡军。
3月27日，整第九十师从延安出发，当天到达拐峁东北某村(村名忘记)宿营，刘戡兵团司令部在姚店子附近。28日，整第九十师和整第一师都赶到甘谷驿，次日，整第一师沿甘谷驿通延川的大道上行进。由于整第九十师担负着对整第一师的掩护任务，所以这次行军仍旧在该师北侧比较危险的山梁上行进。这一天遇到解放军小部队和地方民兵在山头上射击阻止部队的前进，当我们先头部队展开攻击时，他们就撤到另一个山头上阻击。且战且走，行进颇感迟缓。同时，因地图不准确，图上的道路，在实地上时有时无，这一天只前进了50余里，就在山上露营。30日到达延川，因等候兵团其他部队，在延川休息了一天。4月1日到清涧，一路上未发现敌情。刘戡兵团这一天也赶到清涧以南地区，这时各部队携带的粮食已经用尽。当天晚上董钊传下胡宗南的电报，命令两个兵团即由清涧折转西进，再向瓦窑堡、永坪之线“扫荡”，企图把解放军主力赶向北方，然后与榆林方面南下之第二十二军在绥德会师。
4月2日，董兵团以瓦窑堡为目标，刘兵团以永平镇为目标，同时由清涧西进。整第九十师在董兵团的左翼行动，当天进至折家坪西南约20里的山地露营。4月3日到达瓦窑堡。刘兵团也于3日到达永平镇，这一次“扫荡”又扑了空。此时胡宗南命令留一个旅驻瓦窑堡，两兵团的主力由瓦窑堡北上，向绥德前进。4月5日董兵团从瓦窑堡北进，当天到达王家湾。刘兵团因在永坪等候补充粮食，5日未行动，6日北进时，在永坪以北地区遭受解放军尾击，即停止前进，并要求董兵团回援。董钊7日由王家湾折转南下，8日半夜赶到永坪与刘戡兵团会合。这时两个兵团的部队因连续行军，极度疲劳，且粮食缺乏，逃兵病兵日益增多，胡宗南只得暂时推迟绥德会师的计划。4月10日两个兵团又回到蟠龙补充粮食。
总计从3月27日到4月10日这14天中，董、刘率领9个旅由西而东，再由东而西，经过几度回旋，没有找到解放军主力。由于边区人民坚壁清野做得彻底，致使胡军每天只得爬山梁，睡野地，啃干粮，有时还要挨饿，部队拖得精疲力竭，干部怨言纷纷，士兵开小差和掉队的日渐增多，特别是胡军所过之处，翻箱倒柜，搜粮抢物，任意宰杀牛羊耕畜，不论大村小户，无一幸免，甚至连群众的锅碗瓢勺都被打碎，其纪律之坏，真是不堪言状。
五、瓦窑堡西南地区再“扫荡”
羊马河第一三五旅被歼灭
自刘戡兵团在永坪附近遭解放军尾击，董钊率部回援，两个兵团因粮食问题，回到蟠龙就食之后，又经过四天时间，前线各部队派出侦察部队，后方派出侦察飞机，仍旧找不到解放军主力所在。这时，胡宗南根据他总部无线电测向台的侦察结果，判断解放军主力仍在瓦窑堡西南方向，于是又命令董、刘两个兵团集结在蟠龙以西地区，从那里由南向北再来一次所谓“扫荡”，企图驱使解放军主力北撤，然后与榆林方面南下之第二十二军在绥德会师合击。
4月13日，董钊和刘戡率领九个旅又在蟠龙以西地区铺开数十里宽的正面，开始向北“扫荡”。这次刘戡兵团在右，董钊兵团靠左，整第九十师则在董兵团最左翼行动。行动开始第一天(4月13日)，在前进中只遇到小部队的阻击，由于山多路小，只前进了30里。第二天继续向北攻击，遭到解放军在广大正面上逐次阻击。当时发现正面解放军系第三五八旅，同时得到兵团司令部通报称：各师正面都发现共军正规部队，判断可能是共军主力部队。要求各师行动要慎重，规定每一小时用无线电话报机互相联络一次。整第九十师师长陈武以极骄傲的口气对参谋长说：“这下子可把共军主力部队兜住了。”他对董钊规定每小时联络一次的布置，并不同意。他说：“咱们为寻找共军主力，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现在好容易追上了，却又胆怕起来，为了取得联络，每小时停顿一次，这要耽误多少时间。这不是故意地放走共军的主力部队，要它跑掉吗?真他妈的令人恼火!这样的胆小鬼还能同共产党打仗吗?”说话中间，左前方的山头上突向我们站立的山头上打来几梭子机枪，在前面的整第六十一旅也传来报告称：该旅遇到共军强有力的阻击，前进困难。这一天，由于当面的解放军采取逐次抵抗战术，进攻部队每遇到一个山头，就得摆开阵势争夺一次，且因右翼整第一师行动迟缓，整第九十师不敢突出过远，到下午4时为止，只前进约20里，师部当晚在吊沟宿营。第三天继续北进，当面情况仍和前一天一样，也只前进约20里。第四天(4月16日)，大约是午后4时左右进至凉水(瓦窑堡西南)东北约20里的某村，得知当面解放军第三五八旅分向以西、以北撤去。就在这一天③，胡宗南命令整第一三五旅由瓦窑堡向南出击，策应刘戡兵团南北夹击解放军主力部队。该旅前进到羊马河附近，遭到预先埋伏在这里的解放军第二纵队和新四旅的突袭，整第一三五旅仓猝应战，经数小时激烈战斗，全旅4000余人全部被歼，代旅长麦宗禹被俘。当整第一三五旅遭受突袭时，胡宗南曾令刘戡兵团设法救援，刘戡则令其最右翼的整第三十六师师长钟松派队驰援，钟松令整第一六五旅前往救援(因该旅同整第一三五旅只隔着两个山头)，但因解放军早有准备，坚决阻击。整第一六五旅夺下一个山头，又遇到另一架高山，山上解放军拚力阻击，整第一六五旅无论如何攻不上去，旅长李日基虽迭受上级申斥，始终未能完成任务。事后方知，原来引诱董、刘两个兵团九个旅北进的只是解放军的一部分兵力，而在羊马河围歼整第一三五旅的才是解放军的主力部队。胡宗南及其两员大将就是这样被解放军牵着鼻子揍的。胡宗南这次“扫荡”，又白白送掉一个旅。第五天，董钊、刘戡两兵团因粮食用完，乃垂头丧气地带着九个旅折回蟠龙解决食粮问题。整第一三五旅被歼后，胡军的气焰已不像过去那样嚣张，士气日益低落，厌战情绪日益增长，下级干部内心产生这样一个问题：战争打到何时为止?高级将领口头上高喊“剿共”，内心里却是惧怕解放军，同时，对胡宗南的指挥也渐渐失去了信心。
六、绥德会师计划落空，第一六七旅蟠龙被歼
胡宗南在占领延安后，在一个多月时间内，接连进行了四次所谓“大扫荡”，始终没有找到解放军主力，白白送掉了两个旅。但胡宗南并未吸取盲目乱动的教训，一味依靠空军侦察浮报和自己主观想像，认定解放军主力部队已向北撤，并有东渡黄河的企图。根据这个错误判断，于是就决定与榆林方面的第二十二军在绥德会师，以便压迫共军主力东渡。当时胡作了如下部署：(一)由整编第一师之整第一六七旅旅长李昆岗率领步兵一团、山炮一营(炮六门)及旅直属部队坚守蟠龙补给基地，并与延安、瓦窑堡切取联络，确保咸榆公路之运输安全。(二)董钊、刘戡两兵团约七个半旅兵力(整第一师之第一、七十八及一六七旅之一个团，整第九十师之第五十三、六十一旅，整第三十六师之第一二三、一六五旅及配属该师的第十二旅)携带七天粮食，向绥德挺进，会同榆林南下之第二十二军，将共军压迫在咸榆公路以东、黄河以西这一狭小地区，寻其主力决战，或者驱逐其东渡黄河。策划既定，因粮食补充不及，胡宗南命令各兵团一方面等候粮食，一方面抽出全部工兵协助整第一六七旅在四天内完成蟠龙附近的全部防御工事。
4月26日两个兵团由蟠龙出发，董钊兵团经瓦窑堡、王家湾、裴家湾向绥德前进。按实际距离，从蟠龙到绥德只有三日行程，但由于大兵团行动，道路狭窄，行进中还不时遇到解放军小部队的阻止，走了六天才到达绥德。
整第九十师从蟠龙出发时，在兵团的左翼沿山梁运动。26日前进约60里，27日到达瓦窑堡，两天内没有发现情况。28日向王家湾前进途中遇到解放军小部队和地方游击队在山头上进行扰乱射击，未发生剧烈战斗。但是这一天从山上看见行进道路以西约数里的山梁上有解放军正规部队由北向南运动，先头部队整第六十一旅将情况报告师长，陈武自己也在山上察看，但他却对参谋长说：“我们有任务，要按期到达绥德，哪有时间去管这些。这个情况无须向兵团司令部报告，免得耽误时间，咱们还是赶路要紧。”这一天整第九十师赶到王家湾宿营。29日从王家湾出发经兰家山前进，因地图不确，在兰家山同整第一师的部队交叉起来，一条羊肠小道，几个旅抢着通过，一等就是好几个钟头，这一天只前进约30里，在兰家山以东不远的山地上露营。30日到达裴家湾宿营。这一天董钊司令部带领整第一六七旅一个团在整第九十师后尾、整第一师先头行进，当晚在裴家湾南约数里之某村宿营。半夜时分，传来消息说遭共军夜袭，弄得董钊及司令部参谋人员惊慌失措，彻夜未眠，乱打电话，整第九十师奉令派出部队折回应援，结果查明是哨兵站岗时走火，响了一枪，他处哨兵还了一枪，山上警戒部队闻声也乱放起枪来，一场自相惊扰的虚惊，到天明才平息下来。
5月2日，这是从蟠龙北上的第七天了。董、刘两兵团总算到了绥德。绥德和延安一样，又是一座空城，几乎连一个老百姓也找不到。可是董钊却要大做文章，夸耀自己的功劳，向胡宗南报告称：“第一军5月2日占领绥德、毙敌甚多，残敌向东北方向狼狈逃窜……”这种浮报夸功的手法，在当时胡军中是公开的，谁也不以为怪。
5月3日，刘戡主张继续北进，完成与第二十二军会师的任务；董钊则主张等候胡宗南指示和补给到来后，再定行动计划。两人意见分歧，各有想法。董钊向来小心翼翼，每占领一地，必先请示胡宗南，得胡允许后再作下一步行动。但刘戡心想：自从进入边区以来，占领延安得首功的是第一军，进占绥德又是第一军抢了先，而第二十九军在青化砭救援第三十一旅，在羊马河救援第一三五旅，都遭受过胡宗南的申斥和痛骂，一肚子闷气尚未发泄，现在会师任务未完成，部队停留绥德以南地区，摆在第一军后边，实在觉得面子太难看，同时，还怕再挨胡宗南的责骂。因而向董钊提议，让董军在绥德等候给养，自率第二十九军向绥德以北地区推进，一方面侦察敌情，一方面搜粮充饥。董看破刘的心情，坚请刘将兵团司令部搬进绥德城内同他住在一起，并将两个兵团所属部队驻地重新划定，整第一军部队驻绥德城及其以东地区；整第二十九军部队驻绥德城以西地区。整第九十师原在城西五里湾，这一天移驻城东辛店村。
5月3日，董、刘两兵团停留绥德未动，整第一军所带粮食都已用尽，各部队纷纷请求补充，董无法应付，遂令各部队自搞粮食，实际上就是让各部队抢群众的粮吃。这一天中午，董钊已得到蟠龙被围消息，刘戡也得到情报，但是两个兵团都下不了回援蟠龙的决心。知道这一消息的，除董钊、刘戡外，还有整第一师少数高级干部，整第九十师是不知道的。4日清晨，整第九十师正准备派整第六十一旅向绥德以东三十里铺前进的时候，突然接到即时回蟠龙的紧急命令。当天上午10时，两个兵团由绥德出发，数万人马浩浩荡荡，直奔绥德西川而来。自古道“救兵如救火”，行动越快越好。绥德离蟠龙不过250里，急行军三日可达，常行军三天半可达。但只有两条捷路：一条是由绥德经田庄、石嘴驿然后向西南直趋折家坪、永坪再到蟠龙；另一条路是董兵团到绥德时走过的老路，即由绥德经裴家湾、王家湾、瓦窑堡直趋蟠龙。但是董、刘两人都不是抱着“急难解危”的决心，而是顾虑重重。走第一条路吧，怕解放军在九里山附近(石嘴驿东侧)进行伏击；走第二条路吧，又怕解放军在原来走过的老路上等着打援兵。最后异想天开，选定了所谓“远敌而行”、“出敌意外”的第三条路，这就是由绥德沿小里河西行，多走50里弯路，然后折转向南，经老君殿、南沟岔、瓦窑堡到蟠龙。这一行动计划，因需请示胡宗南批准，电报往返整整耽误了一天时间。而且选定的这条道路，翻山越岭，崎岖难行尚属小事，最感困难的是一条羊肠小道，只能单人通行，数万人马，排列成一字长蛇阵，往往先头部队已经宿营，后尾部队尚在等候出发，就这样白昼夜晚兼程前进，第四天才赶到瓦窑堡。5月8日到蟠龙时，守军整第一六七旅4000余人，已于5月4日全部被歼，旅长李昆岗被俘。蟠龙基地所存的单军服、面粉以及无数弹药均被解放军所获。蟠龙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破窑洞里有整第一六七旅的几十个伤兵在呻吟叫喊，他们都以愤怒的目光注视着回援部队，有的怒气冲冲地说：“共军打我们的时候，你们钻到哪里去了，人家走了，你们才敢回来，真他妈的不够朋友!”
总计胡宗南从进踞延安之日起，到蟠龙失守时止，为时不到两月，先后送掉三个旅；背上驻守延安(整第二十七师的两个旅)、清涧(整第七十六师的一个旅)和瓦窑堡(第七十六师的一个团)三座城镇的包袱，占用了三个旅；保护甘泉到延安后方交通线，又占去了一个旅(整第十七师第八十四旅)。此时，胡宗南在陕北能够机动的兵力，就只剩下董钊整第一军的四个旅(整第一师之第一、七十八旅和整第九十师之第五十三、六十一旅)和刘戡第二十九军的三个旅(整第三十六师之第一二三、一六五旅以及整编第十七师之第十二旅)。胡宗南自吹自擂要在三至六个月结束陕北战争的狂妄企图，一次又一次地破灭了。而其彻底失败的命运，正一步一步地临近在他的头上。
(陕西省政协供稿)
注解：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整编第一军第九十师少将副师长。
①整编第一三五旅原属整编十五师，进犯延安时，归胡宗南的整编第七十六师指挥；1948年后归胡部第六十九军建制。
②据查多种资料，胡宗南部进犯延安的时间为3月13日，这有个计算方法问题。13日，胡宗南部全部出动到达规定的攻击准备位置，14日全线攻击前进。
③整编第一三五旅在羊马河被歼时间不是4月16日，应为4月14日。
《解放战争中的西北战场》(第二章 胡宗南进攻延安，宁、青二马出动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