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师在泾渭河谷被歼记
褚静亚
从1947年3月胡宗南部队进犯延安起，至1948年12月止，为时不到两年，胡部在陕北和关中地区被解放军歼灭了达10余万人之众，将级军官先后被击毙及活捉者数十人，这就把蒋介石、胡宗南在西北多年阴谋策划、苦心经营的所谓“专门对付共产党的精锐之师”，在抗日战争期间都不舍得用的力量就输去了大半。
但是蒋介石、胡宗南并没有从发动内战的失败中吸取教训，而是继续到处拉兵抢粮，祸害人民，以扩充其反动武力，妄图作垂死的挣扎。第二十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再度拼凑起来的。1948年12月26日中午，胡宗南召我到他在西安市城内东南角的下马陵办公室，当面命令我担任第二十师师长，并说，部队是由陕西省三个保安团拨编组成的，问我有没有意见。我说：“我好久不带兵，对现在部队中师、团长熟识的很少，不要说相互配合对敌作战，就是彼此联系，都成问题，请另派别人。”他便说：“你的困难我了解，你去暂负3个月责任。”我说：“一定要我负责，请允许我提两点请求：第一，三个团长由我推荐任命；第二，部队编成后，让我作短期训练，再行使用，使我有机会了解干部及士兵的素质，便利指挥作战。”他一一答应了，并含笑送我出门。但是，谁都晓得，胡宗南平日把军队看作是蒋家王朝的私产，对团长以上人选，独揽一身，决不轻易放手，今天竟破例许我推荐，实出我意料之外，足见暗淡的内战前途，已迫使胡宗南不得不对人事控制，暂作权宜，放宽尺度，以笼络人心。
我为了维护个人的利禄和蒋家王朝的江山，在西安连年节都没有过，29日冒着严寒雨雪，前往耀县、白水等地接收保安团队。1949年1月15日，将保安团队接收完毕，陆续集结在三原附近地区，准备整补训练。在接收点验中，发现腐败透顶的陕西保安团队，名义上虽属3个团，实际官兵人数不满3500名(师编制定额为12000人)，许多士兵在数九寒天，还未穿上棉服，欠饷数月未发，官兵形同一群集团乞丐，望之令人寒心。我一面将情况报告西安绥署请拨补兵额，一面领发更换武器，在工兵、通讯、医疗等器材及运输工具尚未领回，师直属营、连尚未组成之际，胡宗南竟命令本师星夜开往同官，接替第六十九军，担任守备同官的任务，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带领数千残缺不全的乌合之众开往同官前线。
同官突围，仓皇南逃
同官是陕西关中区北边的一个小县，位于陇海支路——咸同铁道的终点，是由延安通往西安必经的要道。1940年国民党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后，这个县就成为胡宗南军队封锁陕甘宁边区的指挥中心和补给基地。为了与人民为敌到底，胡宗南曾命令在该县的东西两侧高塬及南北河谷地区，筑有星罗棋布的地堡工事，9年以来(1940到1948年)一直派重兵把守。1948年胡宗南军队进犯延安失败退守关中后，同官又成为他们阻止解放军南进、保卫关中的战略要点，第六十九军谢义峰部30000余众，就是担负这项任务驻扎在同官的。
本师1月20日晚由三原乘火车北开，21日拂晓到达同官，接替了六十九军防务，该军退驻耀县。在此期间，胡宗南前后共给我三点指示：(一)由西安亲自来电话责成我对部队抓紧训练，提高官兵射击水平和作战能力；(二)着我就地雇用人员，编组师谍报队，积极开展活动，搜集共军情报，及时报告；(三)2月16日派第六十九军军长谢义峰亲来同官，代他面授命令，其要旨如下：1．据报共军主力部队连日来已在洛川附近地区集结，有沿咸榆公路南下窜扰关中模样；2．要我师暂归第六十九军军长谢义峰指挥，确保同官阵地，拒止并监视共军行动，掩护第六十九军部队由耀县向三原附近地区安全后撤；3．我师今后行动，另电通知，如无命令，不得擅自行动。谢义峰在传达命令、交换情报后，当天即回归耀县。我为了达成任务，并安定官兵情绪，表面上力持镇静，并即指示各团不断派出搜索部队，四处活动，侦察解放军行动，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2月19日黄昏，始发现解放军“一野”部队有到达同官西北地区的迹象，其先头部队夜间曾一度向西塬我守备第一团阵地攻击，为时约一小时，即行离去，再未发生其他情况。20日中午前后，又发现解放军大部队，沿同官西侧地区，向耀县方向逐渐活动，并已切断同官、耀县之间铁路交通和通讯联络。根据情况判断，解放军主力部队，有可能直驱关中追歼第六十九军后撤部队，对同官暂时采取封锁。不料黄昏前后，复发现解放军向西塬我守备部队阵地前沿，活动频繁，才确定解放军一定攻打同官。我一面令部队作好战斗准备，一面将情况急电谢义峰，转请胡宗南指示本师行动。入夜，解放军即开始向本师西、南两方面阵地进攻，8时左右，双方战斗愈趋激烈，10时左右，接到胡宗南电令指示如下：“贵师应于本晚沿同官——陈炉镇——富平大道向富平县附近撤退，尔后向三原县转进停止待命。”此刻解放军已将本师三面包围，攻击异常猛烈，为了迅速脱离战场，逃出重围，我命令各部队：(一)本师奉命于本晚沿同官、陈炉镇、富平大道向富平县附近撤退；(二)各团阵地守备部队除留一部保持战斗外，主力速向师部驻地集结，待命出发；(三)行进时第二团李子勗部为前卫，第一团刘奉学部及师警卫营为本队，第三团张明初部为后卫，行进中我在本队先头；(四)各部队下达命令，禁止使用电话，防止泄露消息；(五)部队只准携带一日口粮，士兵尽量轻装，以利行动。12时集结完毕由同官出发，21日午前4时到达陈炉镇。不料解放军追击部队已赶至陈炉镇，咬住师后卫团的尾部，我令后卫团派一个营，占领据点，阻止追击部队，令师主力速向陈炉镇东南山口逃窜。午前6时左右，师主力刚脱出山口，解放军的左翼截击部队，又掐住后卫团的尾部。此时天已渐亮，我令后卫团且战且走，掩护师主力继续南逃。沿途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行李面粉，到处抛弃，干部怨言不止，士兵携械潜逃。22日拂晓前，到达富平。一天一夜，滴水未喝。在富平县休息了一天，将后卫部队收容后，23日夜间，继续向三原县转进。
龙首山防守被歼经过
2月24日到达三原后，我将部队在沿途的混乱及潜逃情况告知了第六十九军军长谢义峰，要求让部队休整几天，谢当面许可。不料25日午后5时，第五兵团司令官裴昌会由咸阳亲用电话命令本师即刻开往泾阳王桥镇，担任龙首山防守，阻止解放军由淳化方面南进。我又将部队实际困难报告了他，请求改变命令，他即训斥道：“你如违抗命令，我当以军法从事”。在这种高压下，我就带着部队，连夜开往泾阳。临出发时谢义峰发现我情绪不好，即派南京来的视察官彭杰(彭当时住该军军部，负责监督部队作战)及一少校参谋伴我同往，监视我的行动。当夜到达泾阳王桥镇指定地区，26日拂晓占领龙首山阵地。龙首山位于泾阳县以北约十五六公里处，右起淳原公路口头镇，左至泾河左岸，东西全长约30余华里，地势南陡北平，到处可以攀登，利于攻而不利于守，因位处醴(礼)泉县唐陵上方，故名“龙首”。我感兵力单薄，阵地辽阔，采取了重点防御。一面令部队迅速构筑工事，一面派人侦察解放军情况，除发现解放军零星部队活动外，无其他情况。27日午夜，解放军的小部队，开始向本师阵地进攻，从阵地左方一直打到右方，便停止了攻击。以情况判断，可能是解放军的搜索部队向本师阵地作威力侦察，探明虚实，决定进攻。我即指示部队，严加防范，但是28日白天，依旧风平浪静，据派出的侦察人员及前方守兵共同报告，均未发现解放军主力部队活动。入夜解放军突然向本师发动全面进攻，以右翼阵地攻击最猛，战斗十分激烈，我即将情况电话告知三原谢义峰，请派兵支援。不料3月1日午前2时左右，我右翼第三团阵地，被解放军突破，守兵四处溃逃，我即派师预备队第一团团长刘奉学带领两个营赶往增援，并责成务必恢复阵地，维持原线，固守待援。不料刘团在前进中，被解放军伏兵包围歼灭。午前5时许，解放军已攻至师指挥所，与我警卫部队发生战斗，其一部已深入本师大后方，占据了王桥镇，切断了师的退路。6时左右，我同师参谋长张凌汉、视察官彭杰(彭已负伤)等被解放军包围压迫在王桥镇以北的麦田中活捉。7时左右，师左翼守备部队第二团亦被歼。至此，国民党军第二十师，再次寿终正寝。
(陕西省政协供稿)
注解：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第七十六军第二十师少将师长。
《解放战争中的西北战场》(第五章 关中、陇东历次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