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陵二号铜车马的形制及系驾方法
袁仲一
1980年12月,在临潼县秦始皇陵封土西侧一个陪葬坑内,发掘出土了两乘大型彩绘铜车马。车马坑东西长7米,南北宽2.3米,距现地表深7.8米。坑内有个用枋木搭砌的长方盒状的木椁。两乘铜车马一前一后面西置于木椁内。由于木椁腐朽上部填土塌陷。车马均被塌碎。经过二年半的仔细修复,后边的一乘车(即二号铜车马)已恢复了原貌,并于1983年10月1日对外公开展出。前边的一乘车(即一号铜车马)目前正在修复。
秦陵铜车马其准确的造型,华贵的装饰,完备的驾具,精湛的制作工艺。令人十分震惊,是继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之后,秦陵考古工作的又一巨大发现。人类古代文明史上的又一伟大奇观。
铜马车发现的意义是重大的,提示给人们的研究课题是多方面的。本文仅就二号铜车的形制及系驾方法谈点粗浅的意见。
(一)二号铜车的形制
二号铜车马通长317,高106.2厘米。前驾四匹铜马,即两骖、两服。车上有铜御官俑一件,车马和俑的大小约为真车、真马和真人的两分之一。造型准确,制作精致,连一些细微的末节也都形象逼真,是秦代真实车马的模型,在车的结构和装饰方面具有如下几个鲜明的特征:
第一,车的结构关系清晰。车为双轮、单辕,轮高59厘米,有辐三十根。辐长143厘米。轨距101,5厘米,辕长246厘米,辕的后段平直,前段向上扬起,辕端缚衡,衡上有四个*(左车右叉)环。辕的后段和轴在舆下十字相交。交接处垫有当兔。车舆置于辕和轴上,舆和轴交接处垫有伏兔,车舆较长,平面呈“凸”字形,分为前后两室,前室面积较小(35X36(厘米)),内有跪坐的铜御官俑一件;后室的面积较大,宽78,进深88厘米,后室的四周围有箱板,前边和左右两侧各有一窗,窗上有窗板以便开合;后边有门,装有单片门扇。车舆的上部有一长178,宽129.5厘米的椭圆形篷盖,把前后两室均罩于篷盖之下。后室的内部前边有轼,左右有*(左车右奇)较,底部有文茵;后室的外侧左右有车耳,周围有轓;整个车的形状好似轿形,类似后世的轿车,可供人乘坐或卧息,比较安稳,舒适,古名之安车。
车的结构和马的驾具比较复杂,共有3462个零部件组成。其中铜铸件1742个,金制件737个,银制件983个,总重量为1241公斤。采用了铸接、焊接、镶嵌、套接、扦接、活铰连接、子母扣接、销钉固定等等工艺,把众多的零部件组装成一体。各种接口共3962处,其中活性接口3171个,铸接、焊接套接口609个,带纹接口182个。各个部件连接的交接关系都交待的十分清楚,与真车没有差异。关于中国古代车子的结构情况,一望便一目了然。
第二,车马的装饰华丽,以大量的金银构件为饰。如车轴的两端有银軎、银辖;车盖的三十六根弓上都装有银质的盖弓帽;衡上有银*(左车右叉)和银质的错衡;马头上有金银络头,金当卢,银象镳;左右骖马的颈上戴着金银项圈及金银缰索,腹部的*(左革右显)上镶着金银相间泡钉。服马轭的双脚饰有银蝉的钩首。蝉的造型生动、昂首翘尾,似在振翅欲鸣。二号铜车马上有金银饰件1720件,共重7375.1克(其中金3033克,银4342.1克)。所有金银饰件均系铸造成型,再经锉磨、抛光,光洁耀人,把车马装点得金碧辉煌。
除了金银饰件之处,四马的颈下都悬挂着用铜丝纽结的缨络,古名之为繁缨。右骖马的额部有一半球形镶嵌着金珠的铜泡。铜泡上有一铜杆,杆端有一铜丝纽结的缨络。此物为考古史上首次发现,是天子车马特有的饰件之一,古名之为*。轴的两端悬挂着飞軨。
二号铜车通体彩绘,车篷的内侧及四周箱板的内外,在白色的底色上彩绘变相的夔龙夔凤纹以及流云纹和各种各样不规则的几何形图案;舆底上绘着四方连续的菱花纹;轮、轴上涂着朱红色。四匹铜马通体涂白色。铜俑身穿天蓝色长衣,镶着白色的衣领和袖缘、领缘上在黑的底色上用朱色绘着几何形的纹样。车盖的上面,有残存的部分丝帛,说明原来车篷上披盖彩帛。
古代不同等级的人物乘坐的车子,不但车的形制有别,而且在装饰和涂绘的颜色方面也有差异。《后汉书·舆服志》记载,天子的乘舆“轮皆朱班重牙”,“金薄缪龙,为舆倚较,“*(左木右虚)文画輈羽盖华蚤”,马则“象镳镂锡,金鋄方釳,朱兼樊缨”,左马轭上有*。而皇太子、皇子所乘的安车,则“朱班轮,青盖,金华蚤,黑*(左木右虚)文,画轓文輈,金涂五末”。中千石、二千石官员的车子“皆皂盖,朱两轓”。千石、六百石官员的车“朱左轓”,“铜五末”。到汉景帝时进一步规定,“三百石以上皂布盖,千石以上皂缯覆盖,二百石以下白布盖”,“贾人不得乘马车”。秦汉两代的舆服制度虽然有所不同,但从二号铜车马看来,它以大量的金银为饰,并通体彩绘绚丽的花纹。可见它不是供给一般贵族大臣的车马,而当是皇帝的乘舆。
第三,车舆较长,属于长舆形的安车,与车舆窄狭、篷盖低矮的一般安车不同。再者,一般车上乘员的位次,是地位高的人物居左,御手居中,参乘居右,三人在车中多作横一字形排列。也有少数的车是御居前,主人居后,但前后相通,在车的后边留有一门,所有的乘员都从后门上下。而秦陵二号铜车,分为前后两室,两室之间以板相隔,互不相通,只有一窗以便前后室的人互通音讯。前室在左边开门,以供御手上下。后室在后边开门,以供车主登降。这样就把御手和车主截然分开,显示了车主身份的高贵。
第四、二号铜车上的御手,根据其装束看来,不是一般的御人,而是地位较高的御官。秦始皇陵一、二、三号兵马俑坑出土的战车上的御手俑,都身穿长襦,头戴长冠。而二号铜车的御手则身穿双重长襦,头戴鶡冠,并腰际佩剑。冠的形状和兵马俑坑出土的将军俑的冠完全相同。接冠又名*(左夋右鸟)*(左袁右鸟)冠。《晋书·舆服志》说:鶡冠“至秦汉时犹施之武人”。《说文解字》说:“秦汉之初,待中冠鶡冠。”《汉书·佞幸传》说;“故孝惠帝时,郎侍中皆冠*(左夋右鸟)*(左袁右鸟)”。可见这种冠在秦汉时为武人及皇帝的近臣所服用。关于佩剑的问题,《史记·秦本纪》记载:“简公六年,令吏初带剑”。《正义》注“春秋官吏各得带剑”。剑有两种,一种是佩剑,一种是兵剑。佩剑是显示身份和等级的标志。
汉代天子出游,其车驾次第,有大驾、法驾和小驾三种不同的规格。“大驾则公卿奉引,大将军参乘,太仆御,属车八十一乘”,“法驾……侍中参乘,奉车郎御,属车三十六乘”(《独断》)。汉代的制度多沿袭于秦,秦代天子车驾的次第亦当有不同的规格。根据二号铜车的形制,似属於法驾卤薄中的安车。御者的身份似为奉车郎。
第五,二号铜车内仅出土铜御官俑一件,未见车主和参乘。这是因为二号铜车为秦始皇陵的陪葬物,象征着车马已驾,敬候主人登车的情景,主人一旦登车。御官则纵缰策马,风挚电驰而行。再者,根据中国古代传统的习惯,雕塑或铸造的人物形象,多是下层的人物,没有给天子或国王塑像的。这与希腊、罗马的习俗完全不同,所以在铜车上不会出现秦始皇的铜像。
第六,二号铜车四马通体涂白色作为底色,车箱、车篷上的花纹,也都以白色为底色。纹样以蓝、绿、朱、黄等色用得较多。整体花纹的色调显得素雅。有人据此,疑为是“丧车”。按照一般规律而言,古人迷信地认为人死了灵魂不灭,在另一个世界里仍然活着,所以要“事死如事生”一切陪葬物都要模拟生前。秦始皇生前的车驾中是不会有丧车的。再者,丧车的装饰要树柳翣。此车装饰华丽,也没有柳翣,当不是丧车。
《后汉书·舆服志》记载:“五时车,安、立亦皆如之。各如方色,马亦如之。白马者,朱其髦尾为朱鬃云”。“各如方色”,东、西、南、北、中谓之五方。五方的颜色是南方为赤色,北方为黑色,西方为白色,中央为黄色。红、黑、白、青、黄谓之五色,二号铜车马的颜色以白色为主,与西方色相同,它属于《独断》一书所说的皇帝车驾卤薄中的“五色安车”,又名“五时副车”,所以马为白色,车舆颜色偏素。
第七,二号铜车驾有四匹铜马。《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后汉书·舆服志》说:“所御驾六,余皆驾四”。《独断》说,金根车驾六马,五色安车和五色立车皆驾四马。看来汉代确有驾四马或驾六马的分别。秦代是否也有四、六驾数,目前尚难划断。秦都咸阳宫殿遗址出土的壁画上的马车也都是驾四马,《史记》之所言是否可信,尚待今后有更多的考古资料予以验证。
第八,这里附带说明一个问题,铜车马坑为什么在封土的西侧?这与整个陵园的建筑布局有关。根据考古调查和钻探资料可知始皇陵是坐西面东。陵的左边是大型寝殿和便殿的建筑区。陵西的内城与封土之间有府藏坑、铜车马坑。陵西的内外城垣之间由南向北依次有马坑、珍禽异兽坑,以及寺园吏舍的地面建筑。陵的东侧是大型的兵马俑坑。古代都城的建筑布局是前朝后寝,左祖,右社,始皇陵的建筑布局是模拟都城建筑。地宫是象征着咸阳宫,内城象征着皇宫,外城象征着外廓城。皇帝的府藏以及舆马必然要在宫廷之后,而不会在宫廷之前。
综上言之,二号铜车马的结构逼真,装饰华丽,高级的御官执驭,显示了其规格级别的高贵,为始皇乘舆中的大型安车。是目前考古资料中所见到的最高级别的华贵车舆。对于我们研究古代的车制以及天子的舆服制度是非常珍贵的实物资料。
(二)二号铜车马的系驾方法
中国古时候如何驾车,御手怎样控驭车马?这是中外学者一直关心和苦心探讨的一个重要问题。但由于古文献的记载文字过于简单,人们不易索解。以往考古资料中发现一些车子,多是木质,挽具都是绳索或皮革,出土时已朽,全无迹象可寻。所以对古代车的系驾关系一直不清。一些学者作过许多有益的考证,但有些认识仍然比较模糊,甚至有不少错误的理解。二号铜车马的驾具齐全,都是铜或金银制作,形象具体、清晰。多年来学者争论不休及不易索解的问题,看了铜车马就可迎刃而解。下面略举例予以说明。
(1)关于挽车的驾具及系结方法
前已言之,二号铜车为双轮、单辕。辕的前段向上弯曲,后段平直和轴在舆下十字相交。车舆置于辕的后段和轴上,交接处垫有伏兔和当兔,并铸有皮条缠扎纹。皮条具有一定的松动性,可减杀车舆的颠波,使人坐在车内比较安适。辕的前端缚有衡。衡上缚有双轭。两匹服马的颈上各负一轭。每个轭的内侧钩首上连接一条靷绳。左右两边骖马的胸部各束约一个用皮带制作的环套,古名之为鞅。环套的后边连接一条靷绳,靷绳的后端系结舆下的桄木上。这样,两服马负轭牵靷行走,轭牵动衡、辕和轴,靷亦和轴相连,从而联动双轮,载舆以行。左右骖马的胸部负鞅,牵动靷绳,佐助服马拉车。随马奔走的快慢,而车速亦有疾徐之变。从上可见中国古代马拉车的主要挽具是轭和靷。服马的负力处是靠肩胛的力量,骖马的负力处是靠胸肌的力量。它不会压迫马的气管,使马力可以充分发挥。这远远优于西方古代车马的颈式系驾法。
关于轭、靷、鞅的具体形制和系结方法、有这样几点值得特别注意。
第一,轭是以往考古资料中常见的遗物、遗迹。但所见到的是铜车饰件及朽木遗痕,轭上的皮质附件却从未发现过,二号铜车上的两轭,在轭肢的内侧铸有类似皮质的鞍轿形的衬垫,宽7.7,厚0.7—1.4,垂直高16厘米。衬垫的内侧铸有浅浮雕式的方格纹,上涂朱色,显得质地轻软、厚重。衬垫和轭肢的连接处铸有皮条结扎纹,说明实物是用皮条把其缚结于轭体的内侧作为支垫,以防轭体磨伤马颈。同时它也扩大了轭与马肩胛的接触面,增强了承力的性能。它是后世的“鞍垫”和“肩套”的前身。在我国系驾的驾具发展史上是个重要的环节。
再者,在轭的双脚钩首之间,连接着两根链条。两根链条上下相叠,内层的一条扁平呈带形,外层的一条成绳索状,古名之为:颈靼。《说文解字》,“靼,柔革也,即位于马颈下柔软的横带。下垂成园弧形,既不束约马颈又不束约马胸。不起曳车的承力作用,仅是用以约束马轭,防止轭从马的颈部滑脱,轭上的衬垫和颈靼的出现,标明我国的轭式系驾法,起码到了秦王朝时已发展到了一个比较完备的新阶段。
第二,关于靷的问题过去有许多模糊或错误的认识,可以得到澄清。
①过去有人认为骖马有靷,而服马无靷,如《左传·哀公二年》,邮良曰:“两靷将绝,吾能止之。”《孔疏》谓正义曰:“古之驾四马者,服马夹辕其颈负轭,两骖在旁挽靷助之”。二号铜车证明,不但骖马有靷而服马亦有靷。服马不只是依靠轭牵动衡辕拉车,而轭上亦连接着靷,靷的后端系于轴上,佐助轭挽车。这是中国古代系驾法的一个重要特点。
②过去有的学者认为骖马和服马各有两根靷绳。如孙机同志《从胸式系驾法到鞍套式系驾法》一文中的图十四《周代四马车综合复原图》中,四马都绘着双靷(《考古》1980年5期),对照二号铜车马可知四匹马的靷均为单靷。单靷和双靷比较起来没有双靷法先进。因为两根靷绳分别位于马的两侧,曳车易于使力量均衡。但是双靷的出现比较晚。它是伴随着双辕车的出现而兴起的。我国的双辕车于战国末期开始出现,到了汉代才大量流行。双靷系驾法汉代流行,这一点已为汉代画像石上的车马图象所证明。
③关于服马的靷分为前后两段的认识以往是不清楚的,因而对《诗·秦风·小戎》中的“阴靷鋈续”一语一直不得其解除。《毛传》说:阴,揜*(左车右凡)也,靷所以引也;鋈白金也;续靷也”。《笺》云:“揜*(左车右凡)在轼前,垂轴上,鋈续白金饰续靷之环”。这些解释仍然使人们难以了解其真实的含义。对照二号铜车马来看,服马的靷绳分为前后两段。后段位于舆和辕下两服马共一根靷绳,前段是两服各有一靷,位于辕上。前后两段靷绳的交接处有一绳索形的圆环套於辕上。前后两靷都系结于圆环上。后段的一根绳索称作靷,前段的绳索当为续靷,中间的圆环为靷环。因为后段的靷位于舆和辕下,人们不易看见,因而称作“阴靷”。《说文解字》:“阴,暗也”。这当是“阴靷”一词的真正含义。“阴”不是指掩靷的阴板而言。“鋈”为鎏金,续靷的环或为金属之环,在上面鎏金为饰。这是“鋈续”的含义。
④关于靷的系结方法,众说纷云。有的说靷的后端,系于阴板上,有的说系于轴上,有的说骖马的靷系于轴头上。对照二号铜车马来看,上述诸说都不确切。服马靷的后端是系结于辕、轴十字相交处的轴上,靷的前端,系结于两服马轭内侧的轭脚上。骖马靷的后端也不是系在轴头上。在舆下靠近左右轮处有纵行桄木,桄木上有一铜质纽环,靷系于纽环上,另外,在前轸上垂有吊环。靷系结后从此吊环穿过,引至骖马的内侧和一椭圆形的大型环套相连。环套束约马胸用以承力曳车。两骖马靷后端的系结点距轸28厘米,距左右轸为36厘米。位于轴后,和两服马靷后端的系结点适成等腰三角形,这样比较符合力学的原理,易于着力均匀,以保持车舆的平衡。
⑤马鞅是用以承力拉车的大带,它究竟位于马体的什么部位,是牵涉到中国古代马车系驾法的重要问题。《释名·释车》:“鞅婴也,喉下称婴”。这就很容易使人们误解,鞅是束约马颈的大带。日本林已奈夫先生的《西周金文中出现的车马关系语汇》一文(《甲骨学》第十一号)中的图一,就把鞅(又名靳)画成是束约马颈系结于轭两侧衡上的大带。这就把中国古代车马的系驾方法和西方古代车马的系驾方法完全等同起来。对照二号铜马车来看,两骖马靷前端的套环应是鞅,束着马胸。骖马靠胸肌的力量承重挽车。两服马轭的双脚之间虽有两根横带,但它不是承力挽车的大带,不是鞅,而是颈靼。同时它也不束逼马颈。所以中国古代车马的系驾方法与西方国家相比是一种比较先进的系驾法。
(2)控驭车马的鞁具。
①辔,是御手控驭车马使之左旋右旋的重要驾具。四马车每匹马有辔绳两根,四马共有八辔。但御手在执驭的过程中,手中只握住六辔,另有两根辔绳系于御手面前的辔环上,因此《诗·秦风·小戎》说:“四牡孔阜,六辔在手”,但究竟是哪两根辔绳系结于轼前不用?向来一些学者认为是将两骖马的内辔系于轼前的环上谓之*(左角右复)。如《毛传》说“軜骖内辔也”。《孔疏》:“四马八辔,而经传皆言六辔,明有二辔当系之。马之有辔者,所以制马之左右,令之随逐人意。骖马欲入则偪于胁驱,内辔不须牵挽。故知軜者纳骖内辔系于轼前,其系之处以白金为*(左角右复)也”。《说文》“軜,骖马内辔系轼前者”。对照二号铜车马可知,系于轼前者不是骖马的内辔,而是两服马的内辔。两服马的颈上连着衡、轭,内辔不须牵挽,只要牵动外辔即可左右转弯。所以说把服马的内辔系之不用比较合理。御手的面前有个鸡爪形铜纽鼻,即古之*(左角右复)环,把服马的内辔,系于纽鼻上谓之軜。軜即纳的假借字。把軜释为骖马的内辔是不妥的。
②胁驱,是防止骖马的内靠挤压服马的驾具。不然,四匹马互相拥挤,就会影响车速。《诗·小戎》[毛传]说:“胁驱,慎驾具,所以止入也”。[郑笺]说,“胁驱者,著服马之外胁,以止骖之入”。[孔疏]:“胁驱者,以一皮条上系于衡,后系于轸,当服马之胁……骖马欲入,则此皮约之,所以止入也”。毛亨和郑元两家之言,说明了胁驱的作用,但胁驱到底是什么形状未说明。孔颖达虽然对胁驱的形状作了解释,但与实际情况差之甚远。二号铜车马的胁驱呈横丁字形,末端有三个乳状锥齿。胁驱上有根长带攀于服马的腹下,上端系于轭两侧的衡上。这样就把胁驱固着于服马外胁,锥齿向外。骖马如欲内靠,则锥齿刺其内胁。这样就可防止骖马内靠,使其与服马之间始终保持一定的间距,不会形成四马挤作一团。
③关于防止骖马外逸的设置。过去的一些学者多认为是求助于游环。[毛传]说:“游环,靷环也,游在马上所以御出也。[郑笺]说:“游环在背上无常处贯骖之外辔,以禁其出”。[孔疏]:“正义曰:游环者,以环贯靷游在背上,故谓之靷环也。贯两骖马之外辔,引辔为环所束,骖马欲出,此环牵之,故所以御出也”。
二号铜车骖马的身上有用以贯辔的铜环,但是固定的,并不游于马背之上。其作用也不是用以防止骖马外逸而是防止辔绳下堕绊扰马腿。其防止骖马外逸的设置不是游环,而是绳索。两骖马的颈部各套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系结于衡、轭交接处。依靠此索的牵制,骖马则不会脱离服马外逸,使四马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合力挽车。
④二号铜车的四匹铜马头上都戴着络头,口内含有铜衔。两骖马的口中除了铜衔外,还有一带刺的铜棒。棒的两端各有一纽鼻连接着骖马的内外两根辔索。牵动辔索则连动铜棒和铜衔,铜棒上的刺刺扎马口。此铜棒名之橛,是控驭烈马的用具。
另外,在铜御手俑的附近出土两件由带刺的圆球组成的链条,其长短和铜衔相同。这亦是古代控驭马的用具,名之为镝衔。它没出于马口之中,而放置于御手附近,以便备用。
衔、镝衔和橛三者都是驭马的工具,人们往往易于把三者混淆。现在三样东西同出于一起,形状互不相同,极易分辨。这样就使人们长期辨不清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⑤二号铜车御手俑的右前角,出土竹书节状的铜策一件,策的末端有一尖尖的铜针。古名之辍,《淮南子·汜论训》说:“以朴重之法,治既弊之民,是犹无镝、衔、橛、策辍而御*(左马右干)马也”。可见策辍和镝、衔、橛一样,是控驭烈马的工具。过去由于辍和镝、橛很少发现,人们对其具体形象缺乏认识。这些实物的发现,对于了解古代车马的驾御方法有着重要的意义。
⑥二号铜车的附近还发现近似井字形的铜方框两件,古名之为轫,是用以支轮的工具。《说文》:“轫,碍车也”,徐说:“此轮之转其物曰轫”。《说文解字段注》引王逸曰:“轫,支轮木也”。如车要启行,首先要把轫去掉轮才能转动。
另外,在二号铜车的左侧还出土铜车撑一件,当车停止时用以支辕,这样可减轻车辕和舆对服马的压力,使其得以稍事歇息。当卸驾时用以支辕,可以使车舆保持平衡。
综上言之,二号铜车马的驾具齐全,系驾关系十分清晰。好像是一辆秦代真实的车马放在人们面前。这样,就把过去的研究中国古代车马系驾方法问题的一些不确切的认识得以澄清,一些错误的认识得以纠正,文献记载不详或缺乏记载的东西,得到补充。使人们对古代系驾方法的认识提高了一大步,把对中国古代车马系驾关系的研究推进到一个崭新的阶段。其学术价值是巨大的。
1983年10月第一稿1988年2月第二稿
(原载《庆祝武伯纶先生九十华诞论文集》三秦出版社1991年)
秦俑学研究/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