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帝王陵

　　秦先王先公陵园与始皇帝陵
　　《史记》记载，秦人是黄帝的后裔，从禹以后，逐渐形成政治上的一股力量。后来他的先祖迁到西方，定居于甘肃天水附近。所以，他的先公先王的墓，便在这里。秦襄公、秦文公、秦宁公葬于西垂，即天水西南。宋太宗时，秦襄公的墓中曾出土一个铜鼎，上有铭文：“天公迁路，岐半赐公，秦之幽宫，鼎藏于中”。秦襄公是秦先公中一位有作为的人，曾被称为春秋五霸之一。铭文中称他已得到周王赐给岐山一带的土地了。秦的势力已开始向东发展。墓葬中也有了较多的殉葬品。
　　以后，随着秦人势力东移，政治中心也向东迁徙。古人认为，“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祀与军事是古代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两件大事。所以，秦人的墓葬区也跟着东移。秦武公、秦德公、秦宣公、秦成公葬于平阳，即今虢填附近的平阳。秦人向东建都于雍，即现在的凤翔。秦穆公“开地千里，灭国二十”。秦国在此经营了三百多年，十多位先王葬在这里。所以雍城考古成为秦代考古的重点地区之一。曾经使海内外震惊一时的秦公一号大墓，便是其中之一。墓中出土了石磐、青铜器、漆器、丝织品等。这座墓内虽说没有出上与之相匹的稀世文物，但它究竟是某一位秦公的墓葬，使人们对秦先公的墓葬有了一点认识。从对雍城秦公葬区的调查看，墓葬区与国都雍城并驾齐驱。它的四周用壕沟圈起来，组成墓葬区，俨然又一个世界。墓葬区内的十三座不同陵园，又有单层的或双层的壕沟圈起来，组成单独的单元。所有的墓，都不起封土，正如《易经》中所说的，“古之葬者，葬之中野，不封不树”。
　　墓葬上有封土，起于春秋后期。秦人迁都咸阳以后，由咸阳到骊山这一条线便成了其陵墓区。秦惠文卫、武王葬于咸阳。过去人们所说的咸阳的周文王陵、武王陵，实为秦文王、秦武王陵。这里墓上有了高大的封土，所以称陵，也叫坟山。秦的宣太后、昭襄王、庄襄王都葬在芷阳。芷阳在陕西临潼县韩峪乡的地窑村、油王村一带，当时在这里设有芷阳邑。灞河以东到骊山山麓都属芷阳邑。近年对这里的秦墓也作了调查。这几个巨大的陵墓各个属于何人，尚难肯定。
　　秦始皇帝把陵园选在骊山下，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承续先王余续。在他陵墓西二十里，便是其父庄襄王陵。不过，他的陵在规模之大，埋藏之多，建筑之壮丽方面，均远远超过其先公先王了。
　　雍城、咸阳、芷阳骊山，是秦的三大墓葬区。古人重死，极力厚葬。所以，墓葬葬仪及埋葬物便集中地反映了一代文化，对这些遗址及遗物研究，将更使我们认识秦文化的源和流。
　　刑徒七十万 起土骊山隈
　　有人说：“江南才子江北将，陕西皇帝排两行。”这指的是长安为周、秦、汉、唐等王朝的首都，帝王陵墓多在关中。其中秦国帝王的墓地，除雍城(凤翔)外，主要还在咸阳经西安灞桥东直抵骊山的这一线。
　　临潼县东十二里骊山的北麓是秦始皇帝陵。《水经注》记载，骊山“其阴多金，其阳多玉，始皇贪其美名，因而葬焉。”始皇帝陵背负葱茏的骊山，面对金色的渭河，陵下是广袤的原野，绿树佳木，一望无垠。秦始皇帝把陵墓选在这里，除了风景秀丽外，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是秦代帝王陵墓区。秦在雍城建都二百五十余年，留下了二十多个秦公墓。最近启棺的秦公一号墓，仅是其一。建都咸阳后，秦帝王陵墓也由咸阳附近向东埋葬直到骊山。秦始皇帝陵便在其父庄襄王陵以东二十里左右。
　　秦人称皇帝陵曰“山”，所以始皇帝陵原名“骊山”。《史记》中说：“始皇初即位，即穿治骊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者七十余万人。”是说从嬴政继承秦王之位即公元前二四六年开始修陵。统一全国(公元前二二一年)后，修陵工程大规模展开。骊山脚下，到处是修陵工人的小茅棚。他们挖土、打夯、运送材料，十分忙碌。正如诗人李白所云：“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当时还流行有一首歌谣：
　　运石甘泉口(在淳化县)，
　　渭水为不流。
　　千人唱，
　　万人讴，
　　今陵余石大如*(左土右区)(土屋)。
　　据说，在秦陵东南二里，有一块高一丈八尺，周围十八步，形状象个大乌龟的石头，便是修陵时运到这里，再也搬不动了，就留在这里，人们叫它“佷石”。“佷”就是狠，即残忍的意思。唐朝的皇浦湜写有《佷石铭》，揭露秦始皇不惜民力。元朝时，这块石头被用来修了灞河桥。到了秦始皇帝三十七年(公元前二一○年)，李斯向秦始皇说：“臣领了七十二万人修陵，地下已挖得很深了，由于缺氧，连火也点不着了。秦始皇却说：“再旁行三百丈”。这一年七月，始皇东巡，返回时，病死在沙丘(河北广宗西北大平台)。他的尸体运回后埋入地宫中。埋葬时，秦二世让后宫没有生过孩子的宫人殉葬，并活埋了许多工匠。《汉书·刘向传》中说：埋始皇帝时，“多杀宫人，生埋工匠，计以万数。”这是一次空前的大血案。中国历代帝王陵中埋活人的数量，确以这次为最多!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二〇八年)，农民起义军西攻，咸阳告急。少府章邯向秦二世建议，把修陵的人武装起来，去攻打起义军，秦陵工程才结束，历时计三十九年。
　　秦始皇极尽豪华，残暴肆虐，却无意识地把一代文化留给了我们。秦陵是秦代劳动者血汗和智慧凝结的文化宝藏，是出现奇迹的地方。
　　秦宗室的陪葬墓
　　是惧怕死后的寂寞?还是记挂着在幽冥的王国仍然要共商国家大事?我国古代帝王的宗室、大臣死后，许多人要埋在帝陵的附近，这叫陪葬。能够陪葬皇陵，这还是一种殊荣哩。凤翔南指挥乡几位秦公的大墓附近都有许多陪葬墓，秦始皇帝的宗室和大臣的陪葬墓也在秦陵附近。考古工作者在秦陵东外城的东面，发现了十七座陪葬墓，这些墓都有棺椁，墓内有多种陪葬器物。其中陪葬品银蟾蜍上还刻有“少府”二字。少府是秦代中央机关之一。专门管理全国税收，供给皇室各种费用的。从这些情况看，这些墓主人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身份的。但是，从发掘出的尸骨来看，这些死者的最终日子都不大好过。他们都死得很惨。发掘的八个墓中，有七具骨骼，二女五男，年龄约二、三十岁，正当青年时期，他们的头、身、下肢都被分离，身首异处，有的头放在箱盖上，头的右颞骨处还插有一枝铜镞，只有一具女尸的骨骼比较完整。看来他们都是被杀死后埋在这里的。整个情况说明，他们死得凄惨，埋得草率，但陪葬品都比较丰厚。
　　这种矛盾的情况，恰好印证了秦代末期一段血腥的历史。秦始皇帝三十七年(公元前二一〇年)，始皇东巡回咸阳时，行至河北沙丘平台(今河北广宗县西北大平台)，突然得病去世，这时，同行的小儿子胡亥、丞相李斯在赵高的促动下，密谋篡位。当时秘不发丧，并假借始皇的诏书，让公子扶苏(始皇帝长子)及大将蒙恬自杀。到咸阳后，胡亥即位，这便是秦二世。他为了巩固皇帝宝座，避免宗室争权和大臣反对，便用各种借口，谋杀秦的宗室大臣。但是，还不止此。在封建社会中，有功大臣固然是胡亥篡权的眼中钉，而宗室尤其是他的肉中刺。他们最有反对胡亥和赵高的号召力。所以屠刀便很快地架在了宗室的脖子上。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帝的宗室中有十二个公子被杀于咸阳，十位公主被碎尸于长安。其中有一位公子叫高，想逃跑，又怕连累家室，便向二世上表说，愿意陪始皇帝从葬于骊山。二世欣然许之，并赐钱十万。公子将闾兄弟三人，也被罗织罪名，被迫自杀。上焦村的陪葬墓中的情况便折射了这段历史。他们是皇室贵胄。死后的尊荣仍然有资格享受，便以皇室礼仪陪葬于始皇帝陵旁，陪葬品也较丰盛珍贵。
　　这种血腥的残杀，大伤了秦的元气。这大约也是秦王朝短祚的一个原因吧。上焦村陪葬墓中的这些冤魂，对此应有切齿之恨。他们用这些断体残肢，向人们述说着这一段历史悲剧。
　　珍兽坑和马厩坑
　　秦陵附近的群众曾传说过一个故事。民国十六年(1927年)，岳家沟(在秦陵西外城之内)村群众在打墓时，挖出一个陶俑。这个俑身穿长襦，脑袋后面梳着发髻，脸上、手上、身上还有颜色，象现在的人跪着一样，双膝着地，屁股在两脚的后跟上，双手平贴在大腿面上。村里人以为是一尊神像，把它供起来。四面八方的人都来烧香叩头，求神问药，很热闹了一阵子。后来，西安有个古董商人用150块现大洋把这个俑买去了，这个商人又以500个银元，把它转卖给一个上海商人。上海商人又以更高的价码把它卖给了一个外国人。这是秦陵文物走私出口的又一个例证。最近，我们了解到，像这样的俑，在秦陵东侧更多。秦陵东南的上焦村群众说，这种陶俑，我们村里人把它叫“瓦罐婆”，因为它头后面有个泡泡。过去这个村子的人，在地里挖出不少。其实，这是个坐着的男俑。古代人都蓄长发，有的在脑后挽个发髻，像解放前北方已婚妇女的发式。所以，群众才把它认成女的，并叫“瓦罐婆”。正像当地群众把兵马俑叫“瓦瓦爷”一样，都多少沾了点神味儿。另外，这些俑是坐着的姿态。这是中国古人坐的姿势，现在日本人也是这样坐的，1985年12月，我们在上焦村东南也发现了这种陶俑，高有70多公分，手和脸都是粉红的。它们多出土于秦陵的珍兽坑和马厩坑。珍兽坑和马厩坑是怎么一回事呢?古代封建帝王，在都城内或都城附近专划有一片或数片地方，饲养珍禽异兽和良马，以供他们饱食终日后游戏和宴乐。这种地区叫苑囿或厩苑。周朝时，周文王的灵囿，在西安以西四十里，里面有*鹿、白鸟。秦有上林苑，汉朝仍名之为上林苑。苑中设有令和尉，负责管理苑中的禽兽和宫观。负责苑囿的官员对苑中的禽兽还要登记造册哩。苑中有各种奇兽珍禽，汉代杨雄曾写了一篇有名的《上林赋》，说在上林苑中，有大雁、鹭鸶、麒麟、骆驼等鸟兽，就象现在的动物园。不过那是为皇家设的。专门饲养这些禽兽的人叫囿人。除苑囿外还有厩苑，是皇家养马的地方。汉代天子六厩，其中未央厩、承华厩皆养马万匹。这是在长安城内的。在长安城外的还有长安以西三十里的霸昌厩等。也有人管理，叫圉人。管理苑囿和厩苑的官员，相当于县令，属中央水衡和太仆的属官。这些人必须尽职尽责。
　　秦始皇帝为了作到“事死如事生”，在自己的陵园中也安排有苑囿和马厩。苑囿区在秦陵西外城之内，内城之外约130米之处。从目前考古探测看，它南北80米，东西25米，面积约2000平方米。这里有三排长方形土坑，埋着陶制的坐俑。这些坐俑高约70公分，手脸彩绘为粉红色，衣服为绿色或红色，头发在后脑绾个髻，嘴上没有胡须，是青年男子的形像。在陶俑面前，有陶盆、陶罐等。中间有一排上坑，坑中有陶棺，棺中是兽骨。在棺的一头，还有一个陶钵，一个铜环。这种情况说明，各个瓦棺中放的是各种珍禽或珍兽，陶坐俑便是饲养它们的圉人。这是把秦咸阳宫的苑囿搬到秦陵来的写照。这便是珍兽坑。
　　秦陵的厩苑在秦陵外城东，这里有个村叫上焦村。厩苑便在其村之南。从现在已知情况看，厩苑南北有1500多米，已发现的马厩坑有90多座。这些马厩中，有陶坐俑，同珍兽坑中的坐俑相似。每一座马厩坑中，有一件陶坐俑，在其附近有一匹马的骨骼，都是面向东。有的马厩坑中，陶俑和马同在一个长方形的大坑里，有的则是陶俑和马分埋在相近的两坑中。与陶俑马同时埋下去的，还有陶盆、陶盘、陶灯、陶瓮、陶罐、铜盘、铜环、铁斧、铁刀、铁铲、铁灯等。有的陶盘里还发现有喂马的谷子和谷草。这些马都是活着埋下去的。这些出土的器物便是养马的圉人所用的生产和生活工具。这是经过周密思考的，安排得十分有趣而且得当。马要吃草，所以有铁镰刀；马要喝水，便有陶盆；马不吃夜草不肥，圉人们晚上要喂马，少不了点灯，于是有陶灯、铁灯。秦朝人的祖先是善于养马的，他们熟悉马的生活习性。在处理陪葬的冥器时，也按照生活的实际安排得一丝不苟，连一个细节也不放过。秦代人是多么的务实呀!
　　出土的器物上还有字，更显得当时人的认真了。这些字有“小厩”、“中厩”、“宫厩”，把各厩作了区别。这就告诉了现代人秦代宫中的养马制度和马厩的编制。又有“左厩，容八斗”，“大厩，四斗三升”。记明了这件量器是哪个厩的，还明确记录着它的容量，看来，养马人及马的每日食量，也是有定量的。这些器物也为研究秦代度量衡制度提供了实物资料。
　　秦陵珍兽坑及马厩坑中埋了多少活马?不得而知。但数字一定不少，已知的已90多匹马了。在生产力比较低下的秦代，马是主要的生产资料之一。这种大量以马陪葬，自然是对生产力的严重破坏。这一点，汉代元帝时的贡禹就曾说过，在陵墓中埋葬鸟兽、鳖鱼、牛马、虎豹，是不合适的。元帝采纳了这个意见，死时不用这些。
　　珍兽坑和马厩坑中出土的陶坐俑，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它们的体腔是用泥片堆塑后雕刻的，头和手是用模子制成粗胚后，再加刻削。它们的形态大体一致，又各有特点，有的双手半握，有的双手平伸，有的双手筒在袖中，抄着手。完全是当时饲养人员的生活写照和世态的纪实。反映了雕塑家的观察力和造型艺术技巧的纯熟。头发和眉毛一丝不苟地刻划在高高的眉棱骨上，面部表情严谨恭顺，充分显示出他们的地位和身份。这些陶俑，同兵马俑一样，是一批有很高艺术水平的雕塑作品。据可靠消息，在秦陵西侧的曲尺形马厩坑中，也发现有大型的陶俑，其高度同兵马俑一样高大，形态相近，双手筒在袖中。它们可能是另一类的圉人。目前发掘未进行，还正在探索中。
　　修陵工人及其生活
　　上下五千年，大都是剥削阶级在写自己的历史，所以劳动者的名字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秦始皇帝陵出土的文物是秦代宏伟富丽的文化风格的缩影。它集中地展现了秦代高度发展的社会文明。但是，创造这些人类文明的工人的名声，却不见经传。连写出了具有一定人民性作品的司马迁大师，在他的名著《史记》中也没有记载这些人物。但是，正如苏东坡在一首诗中写的：“人生到处如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记东西。”考古工作者从这“泥上偶然留指爪”中，发现了一些修建秦陵的工匠的藉贯、姓名。尽管人数极少，但这是可贵的发现。
　　秦陵西有个村叫赵背户村，村南便是修建秦陵工人的墓地，有几十亩地大。距地面约一米左右深处，是一片森森白骨。他们没有豪华的殉葬品，随身所带到天国的仅几片破瓦，有的身边还有一只陶碗。他们的伙伴在破瓦上刻上死者的籍贯、姓名、爵位，以资永久的纪念。秦汉以后的墓志铭，应是从这里发端的。现在发现的刻文有“东武罗”、“赣榆趾”、“东武东间居赀不更睢”、“博昌去疾”、“杨武居赀武德公士契必”、“媰上造姜”等二十多个。上面刻文中的罗、趾、睢、去疾、契必、姜，都是死者的名字；东武是今天山东的武城县，赣榆是江苏的赣榆县，博昌是山东的博兴县，杨武是山西洪洞县，媰是山东邹县，居赀是秦代以居赀赎罪，即以劳役抵偿罚金的一种刑罚；上造是秦的第二级爵位，公士是第一级爵位，不更是第四级爵位；东间、武德、便里都是死者所在县的乡里的名字。这些籍贯充分说明秦始皇帝兼并六国以后，秦陵的修建便进入第二阶段，即大规模兴建时期。他们是这七十多万人中的几个人，这些人有山东、山西、江苏等地的人，说明修陵工人是从全国各地征调来的。他们在繁重的劳役下，客死异乡；有的身上还带着箭，显然是被虐杀的；而他们的父母妻子当时还在倚门而望，翘首而待他们的归来呢!
　　他们的劳作是艰苦的，但他们的生活却是清贫的。秦朝的法律规定，上造以下的人，每餐供应的饭食有粉米一斗、菜汤及少量的盐。粉米是粗米，一斗合现在两千毫升。那么，上造以下及刑徒就更少了。这里还出土有手铐、脚镣，说明许多人是带着刑具劳动的。他们就在这种饮食条件下，进行着高强度的劳动；然而却创造了一代灿烂的文化。他进行了多么艰苦卓绝的斗争，我们现代人是难以想像的。
　　秦陵地宫的秘密
　　秦始皇帝陵地宫中有些什么珍藏?这是两千多年以来，人们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一个秘密。历来人们得到的唯一信息便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记载一段话：
　　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徒藏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工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所谓“穿三泉”，说明挖得很深。即越过好几层地下水。秦始皇三十七年，即公元前二一〇年，当时负责秦陵工程的李斯向秦始皇汇报修陵情况时说：“臣所将徒隶七十二万人治骊山者，已深已极，凿之不入，烧之不燃，扣之空空，如下天状。”可见其深度已很可观了。这个深深的墓穴，便是人们所说的秦陵地宫。它四周有一道宫墙，每边约350米左右。根据历史及近年来考古资料，我们可以对地宫内的情况作一个大体的推测。
　　在地宫墙内，用土筑成了许多隔墙，把地宫分成若干区域。这是因为秦代的建筑技术还不能解决大跨度建筑的问题而构想的一种建筑方法。各个区域中分别放置着金、银、铜、玉、陶器。如金雁、金蚕、玉雕等帝王生前所珍玩的东西。据说，金蚕就有三十箔。传说项羽盗掘始皇帝墓时，有许多金雁飞出墓外。到三国吴末帝孙皓宝鼎元年(公元266年)，张善为日南太守(日南在现在越南北方广治省境内)，老百姓拾到一只金雁。张善看了，发现是秦始皇陵内的东西。说明三国时，秦陵内的文物已经远流南方了。地宫的中心部位，象秦咸阳都城一样，设立着百官的位次和帝王的宫殿。秦始皇帝的铜棺材，便在都城的中心。上面有天象图，天象图中的日月星辰是用大小不同的珍珠镶嵌的，地下有秦国的地形的模型。模型中的江湖海中倾泻着水银，用机械转动，使之川流不息。这样的布设，俨然是一个地下王国的都城形象。秦始皇帝面对着秦国浩渺的蓝天，背负着秦国广袤的大地山川，身在帝都之中。他仍然是这个地下王国的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长明灯中，装着娃娃鱼的油脂，伴随着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为了防止盗墓，墓门上还有机关控制的暗箭。如果有不测之人接近墓门，便有乱箭齐发，射死他们。墓内除用土隔墙支撑上面复盖的大石板外，还有铜柱支撑。这里还有曾被胡亥埋葬了的数万计的工匠及后宫的女子。秦陵地宫的秘密，几千年中，猜想不断，引人想往，现在仍然是世界考古中一个敏感的地区。若干年后，这些文物一旦出土，必然又是一次世界性的惊叹。它们将以高超的制造工艺，向世界展现中国秦代劳动者的聪明才智和伟大创造。
　　千载幽怨生郦山
　　秦始皇帝陵从秦王政元年(公元前246年)开始修建，到秦二世胡亥二年(公元前208年)前后计39年，最多上工人数为七十二万，三十九年中有多少人参加了修陵工程很难计算，少说也在二百万以上。他们的森森白骨，就葬在秦陵西城外赵背户村北的大片土地上。始皇帝死后，葬于郦山，秦二世令后宫无子宫女全部殉葬，封闭墓道时，又将许多工匠活埋在墓道中。所以，汉代刘向说秦陵埋葬的活人“计以万数”。这是我国历史上殉人最多的一次。我国古代帝王殉人，以殷周为盛，殷墓中一个墓殉人约三四百人。秦武公殉人六十六人。秦穆公墓殉一百七十七人。墨子说：“天子诸侯杀殉众者数百。”这些比起秦始皇来说，都是小巫见了大巫。古代巴比伦马尔王墓殉了五十九人，引起世界震动，那么中国的这些殉人又引起什么呢?把人不当人，似乎是中国社会的一个传统。所以有些同志曾说：秦兵马俑是始皇帝为了不用人殉，才用陶俑代替的。这至少是用自己的善心来推论始皇帝的心理的。而秦时民谣对始皇帝却是另一态度：“秦始皇，何强梁，开吾户，据吾床，食吾饭，以为粮，张吾弓，射东墙，前至沙丘当灭亡。”这同殷纣时民间流传的“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真是异曲同工。被埋的工匠和宫女，他们经过痛若的挣扎，都已息声泉下，作了一代帝王的牺牲。但是，后人对他们寄以无限同情，所以，演出了一个幽怨而美丽的神话传说来。古丈夫是秦时修陵人，毛女是殉葬郦山的宫人。他们都是在当时巧妙逃出来的幸存者，在郦山上吃山果，结果男的头发、眉毛、胡须变红，女的头发、眉毛变绿。他们身轻如燕，能在空中飞翔，唐大中年间，有陶太白和尹子虚二人入山采药，在芙蓉峰遇到这二位古人，他们自感貌丑，还返回穴洞换了一次衣服，结果，男的古服俨雅，女的鬟髻采衣。陶、严二人与他们一起饮酒。酒兴烧起了诗兴，古丈夫作诗而歌：
　　饵柏身轻叠嶂间，
　　是非无意到尘寰。
　　冠裳暂备论浮世，
　　一饷云游碧落间。
　　古丈夫歌罢，毛女起而和之：
　　谁知古是与今非，
　　间蹑青霞与翠微。
　　萧管秦楼应寂寂，
　　彩云空惹薜萝衣。
　　时间过了一千年，他们仍然象怕秦时的“偶语弃市”的法令一样，诗中不论是非，仅抒山水与情怀。而在其中，也仍然可以体味到他们胸臆中的丝丝哀愁与对人世的企慕之情。这诗，自然是唐代无名氏的依托之作，它虽不如秦民谣控诉筑长城的诗：“生男慎勿举，生女*用哺，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柱。”来得真切明快，但也反映了虽经千年，人们对秦的苛政仍口不绝吟，苛政虐政，可欺人于一时，岂能欺历史于千年!
　　秦陵在历代的遭遇
　　秦陵地区埋藏的珍宝是十分丰富的。它在历代的遭遇也是不寻常的。它曾受到过历代帝王的尊崇，也累遭盗掘和破坏，直到一九四九年前，表面只有一堆丘土，茕茕于旷野之中。除了少数骚人墨客偶过秦陵，发点思古之悠情，写诗寄志而外，很少有人问津。
　　第一个破坏秦陵的是项羽。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帝葬于骊山。公元前208年，因农民起义军攻至戏(今临潼县东)，二世听了章邯建议，调骊山刑徒去攻打农民军。公元前207年，项羽入关后首先烧了秦咸阳宫，然后又放火烧了始皇帝陵的墓上建筑。《史记》中说：“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这种状况，同孙殿英盗慈禧墓差不多。《水经注》说：“项羽入关发之(指始皇帝陵)，以30万人30日运物不能穷。”这是秦陵刚刚修成后的一次大浩劫。以后又有牧羊人在陵区放羊，走失羊只。他举火寻找，不慎烧了陵墓建筑，“火延九十日不能灭”。汉高祖时，以新朝君主的宽宏，也有同病相怜之意，命令为秦陵置守冢三十家，以示对前代君主的优厚待遇，这才保护了秦陵。到了东汉，赤眉也曾发掘关中帝王陵墓，秦陵自在必掘之列。三国时，张善为日南太守(日南在今越南广治省内)。有金雁飞到日南。经他考察，这是秦始皇帝陵中的一只金雁。事虽不经，却反映了这时期秦陵文物已经流失到今天的越南北部。魏晋时期，后赵的石勒和石季龙都是十分贪财的人。据《晋书》记载，他们挖“秦始皇冢，取铜柱为器”。唐朝的黄巢也曾掘过始皇帝陵。袁枚在《始皇陵墓》诗中，总结秦陵遭遇时说：“生则张良锥之荆轲刀，死则黄巢掘之项羽烧，居然一抔尚在临潼郊，隆然黄土浮而高。”
　　到了宋代，宋太祖开宝三年(970)九月，下令陕西西京官员对包括秦始皇陵在内的一些帝王陵墓，要当地官员按时致祭。于是，临潼县令奉诏修始皇帝陵。这是它的又一次幸运。但是，明清以后，盗掘秦陵不绝。近年考古钻探中，就发现有多处盗洞。解放前夕，国民党军队还曾以秦陵为制高点，在陵顶修筑了工事。工事的沟耧壕，前几年还能看到痕迹。
　　两千多年中，秦陵虽有过几次命令保护，但是，它的遭遇还是不幸的。秦陵文物的流失必不在少数。那么，秦陵内还有没有珍贵文物?肯定还有不少，但等待着人们的发掘。一九七四年，兵马俑出土；一九八○年，铜车马问世，一个秦陵热出现于大地。
　　两千年前，是“黔首”们把这些珍宝埋进了地下；两千年后，则由人民把它们请到地上，展示古人的智慧，激励来者的雄心。这应该是秦陵的最幸运的时期了。欲见秦陵埋藏文物的惠面，则有赖于考古工作者。
　　秦陵礼乐器
　　古人祭祀祖先，是由人类早期祖先崇拜发展来的，它表现为对有亲缘关系的祖先鬼魂的崇拜，这种祭祀是十分隆重的。要月祭、日祭、时祭，丞相还要每季度到陵园去看一次。在祭祀时，上食、上酒是不可少的，因此便有飤官官署和制酒的官署，祭祀的地方是庙、寝殿、便殿。庙在京师，寝殿和便殿在陵园。另外，祭祀时还必须奏乐。孔夫子整天奔走呼号的是礼乐礼乐。礼乐是不可分的。正因为如此，秦始皇帝在他的陵园中，还设有乐官的官署，负责祭陵的歌乐。其中少不了乐器。
　　秦国早期的乐器比较简单，不过击筑扣*而已。秦赵渑池之会，秦昭王被蔺相如逼迫为赵王叩*，也就是敲瓦盆。秦始皇爱好听高渐离击筑，几乎被高渐离刺杀。以后秦国强大，东方各国的音乐也逐步传入，乐器也发展得多了，大约有筝、铜琴、箫、箎、琵琶等几十种，庙堂之乐，钟、磬不可缺少。凤翔秦公墓中便出土石磬多枚。有了钟磬，乐声便显得典雅肃穆。据说，秦始皇曾铸铜钟四枚，重12万斤，合今30多吨。这些目前还未发现。磬也没有发现，但一定是有的。
　　1986年在秦陵封土西北约110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口秦代乐府钟，距飤官遗址不远。这口钟是青铜制成，鼻钮，高13.3厘米，两铣间72厘米，鼓间58厘米，舞广6×l8厘米，钲和鼓部为错金蟠螭纹，篆间及钟带为错金流云纹，花纹细腻而清重，豪华典雅。钟内壁有调音节四条。经音乐家试测，其音为C调。
　　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文物珍品。它制作精细，虽在地下埋藏2000余年，出土后金银花纹清晰完整，充分体现了当时冶金工艺的高度发展，钟钮一侧刻有小篆体“乐府”二字。乐府是秦代的乐官，属少府，有乐府令丞。后人因为没有实物证明，经常认为乐府最早出现于汉代。因为《汉书·礼乐志》记载汉武帝时“乃立乐府，采诗夜诵”。乐府钟的出土从实物上证明秦代确有乐府这个官署。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它的乐调又经过现代音乐家的实测，这对研究我国古代音乐史具有重要的意义。
　　从乐府钟我们可以知道，在秦陵封土的西北方向，曾仿秦咸阳宫的设置，建有乐府官署，有各种祭祀礼乐，同时有一批乐人。每逢祭祀之日，乐人奏起礼乐，钟磬齐鸣，百官同祭，盛况可观。可这歌舞为时不长，仅二年余，项羽到了郦山，一把火烧去了昔日歌舞地，尘灰掩埋了这口乐府钟。
　　乐府钟出土后，立即引起学术界重视。音乐家扣响了它2000年后第一声，可惜也是最后一声，它被陈列在陕西省博物馆中。1986年10月，也就是它出土才十年，一只罪恶的黑手，将它盗走，迄今下落不明。这是我国文物界的一大损失自不待言。广大文物工作者及爱好者在呼唤着、注视着，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失而复归，在展宝中重放光会，再奏和声，让参观者礼赞这一文物精品，从中得到美的享受和新的启迪。
　　秦陵的博茕
　　博是古代的一种游戏，同现在的下棋一样。因为博时每人执六个棋子，所以也叫六博。古人把这个活动叫博戏。茕(音穷)就是现在的骰子，也叫投子。不过骰子是方的，而茕是圆球形的，上面磨有许多小圆面，圆面上刻着数字及“骄”等字样。
　　这种博具，在考古发掘中出土了一些。它有一个博局，就是棋盘，是方的或长方形的，上面刻有 *、*、T的曲道十二个。对博的人，每人有六个棋子，另外两人共有六个箸(也有两个或八个的)。其次有一枚或两枚茕。茕掷下时能转动，象现在的骰子，掷下后跳动一会，才显出点数。走棋的人，按茕稳定后上面的数字行棋吃子，决定胜负，这种游戏，据说是有个叫鸟曹的人发明的。我国在殷代便有这个游戏，这种游戏发展到战国、秦汉最为发达。
　　秦汉盛行博戏，所以秦汉遗址上出土的博局实物较多。秦代的有湖北云梦睡虎地的两个秦墓中便出土了两具。在秦始皇帝陵附近，目前还没有发现完整的博具，只是在秦陵北外城附近的毛家村出土了一颗石制的茕。它是一个十四面体的圆球。十四面上，分别刻有由一到十二这十二个数字，上下两个对称面上，分别刻有“骄”、“*(左男右妻)”二字。有的同志认为这是行酒令的用品，这是不准确的。因为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一套博具中，就有茕。不过那个茕是十八面圆形木茕，上刻一至十六这个十六个数字，另二对顶面的字分别是“骄”、“*(左妻右畏)”。在博戏的六个棋子中，有一个棋子叫“枭棋”，其余叫散棋，枭棋就是骄棋。《古博经》说：“棋行到处即竖之，名为骄棋”。这个棋子成了枭棋，便要竖起来，可以吃其他棋子，和象棋中的将、帅一样，或者就是扑克中的大王。“*(左妻右畏)”、“*(左男右妻)”，目前尚无解。我们认为，它可能是枭的反意。如果掷出的“*(左妻右畏)”就将枭棋放倒。
　　这枚茕出土的地方，同时有大片的地面建筑，有大量秦代板瓦、筒瓦、瓦当及烧土等。因此，它应是当时在秦陵工作的人们游戏用的实物。虽然很小的一件，但却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一种风尚。同时，也使我们联想到，一边是艰苦的劳作，而另一边有的人却在吆五喝六，尽情游戏作乐。这便是一幅秦陵边的漫画。
　　秦陵水银之谜底
　　自从司马迁在《史记》中写了秦陵墓室中“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以后，人们对此便有种种猜想。多少年来，秦陵水银的有与无是个谜；为什么要埋水银，又是个谜。
　　秦陵中埋有水银的结论，也就是谜底，它是一九八二年揭示的。一九八一年，中科院地学部以及地质矿产部物化探研究所的同志，根据汞量测量这种新的地球化学探矿方法，对秦陵地区土壤中的汞含量进行了测量。因为在所有金属中，汞的蒸气压最高，挥发性最强。所以它们扩散、迁移能力极强，它可以从地下深部向地表迁移，并保持在土壤中。汞的扩散主要是垂直方面，即由下向上迁移。科学家们根据汞的这个特点，认为如果《史记》的记载是真实的，那么就会在秦陵封土表层上形成汞异常现象。经过秦陵封土范围内土中的汞含量比周围地区土壤中的汞含量高出4—8倍，甚至更多。从而解决了多年的悬案，用现代科学方法证实了《史记》的记载。
　　其实，在陵墓中埋水银，秦始皇不是第一个人。早在春秋时期，许多王公便在陵墓中埋水银，李泰在《括地志》中便写道：“晋永嘉末年，有人发掘齐桓公墓，其中有“水银池和金蚕数十箔。”齐桓公墓在山东临淄。《吴越春秋》记载，吴王阖闾墓在虎丘，就是苏州的虎丘，“以水银为池”。这就说明古代王公陵墓中埋水银是早得很的。只是秦始皇名气太大，他们反倒没人注意了。在更早的墓葬中，从仰韶到殷周，则发现其中埋有辰砂。辰砂就是氧化汞，也叫朱砂，是汞的化合态。在以后北齐、宋代贵族墓葬中也有水银。《宋书》记载南朝肖鉴作益州刺史，得古冢，冢中“以朱沙为阜，水银为池”。后世墓葬用朱砂写砖文，巫婆、神汉用朱砂画符，都出于此。
　　为什么要将汞埋在墓中呢?因为汞具有灭菌和防腐作用，中医用来治恶疮、疥癣，现代科学家用它制水银灯、汞整流器以及科学仪器。我们的祖先早在二千五百年前便从辰砂中提炼出汞，曾用于铜镜。统治者为了使其尸体不腐、将它埋于墓中。正如鲁迅说过，中国人发明了火药、指南针、印刷术，但却用在制鞭炮、看风水(罗盘)、刻佛经上。愚蠢而骄奢的统治者，糟踢了先进的科学技术，劳民伤财倒在其次；扼杀了科技，其恶斯大。骊山年年依旧青，墓中沉沉尸存否?这也许又是一个谜。
　　秦陵出土的印章
　　印章是一种信物。后汉范晔说：夏商以后，“俗化雕文，诈伪新兴，始有玺印，以检奸萌”。这是说要用印鉴来作为凭信，以避免伪装假冒。印，也称玺。秦以前，凡印章都可称玺，秦始皇帝以后，只有皇帝的印才称玺。始皇帝的印叫“皇帝信玺”。官称印，老百姓称章，以区分等级贵贱，一直流传下来。
　　秦始皇帝陵出土的印记有多种，达几百件，还不算用刀子刻在器物上刻铭题记。秦陵东外城的陪葬墓中出土二枚铜印章。它们的形状同现在私人名章没有什么区别。高l厘米，长宽1.4厘米左右，只是比现在的私章短一些。一方上刻“荣禄”二字，一方上刻“阴*”二字。字形秀劲有力。这两个人史无记录。
　　印的质料，有金印、铜印、陶印、玉印、以各人的地位决定。封印的方法是把印盖在文书、信件的封泥上，这种方法同现在的铅封相似。秦陵出土的印章，多盖在工匠们为秦始皇帝制作的陪葬的陶器上，有的在陶俑、陶马身上，有的在砖瓦上，有的在陶盆、陶缸上。古代有个规定，叫“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就是工匠在自己的器物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上级以此来考察工匠的责任心。这很有点岗位责任制的味道。
　　从秦陵已发现的印章看，形状有方形、矩形、圆形、梯形，字体有隶书、小篆；刀法有阴文，阳文；字形有粗犷、娟秀；字数有一字、有数字；大小有一厘米左右；也有三四厘米见方的，形式有的有边线、界格，有的没有，总之，各随其意。印章上的名字，有的是仅刻人名、所隶属的官府名的，有的既刻官府名，又刻人名；有的或刻地名，或将人名、地名都刻上的，也不一律。
　　这些印章的印文，当时是为了应付检查，分清责任。现在则留给我们丰富的研究资料。它们的价值在于，一是书法上的审美价值。刻文有篆有隶，有阴有阳，字形多姿，美不胜收；二是在中国印章史上又是一个时期弥足珍贵的资料；三是它无形中留下了七十多万修秦陵的人中的一部分工人的名字。虽然已发现的名字仅有约万分之一，但它们是创造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人们中的一部分，补充和丰富了人类文化史上的史实。
　　秦陵出土的铁工具
　　秦始皇陵出土的兵器数万件以及车马器，都是青铜制成，极少铁器。这种情况，一方面，反映了秦人兵器的落后，这点，秦人的先祖已经早承认了。秦昭王曾非常感慨地说：“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这时距秦统一六国，也不过40多年。而在此以前，东方各国及楚国已经发展到用熟铁沁炭制钢，制造兵器。另一方面，也说明秦人虽有冶铁部门，即铁官，并设“左采铁”、“右采铁”，但是并不能生产出质量高的钢铁，来满足兵器的需要。铁器仍然象《国语·齐语》上说的：“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钟夷斤*(左木右属)，试诸壤土。”美金指铜，恶金指铁。秦比东方及南方各国在生产技术上，落后了一二百年。所以铁兵器极少。在秦陵各遗址发掘中，我们仅见到个别残铁剑，及几件铁铤铜镞，即铁杆铜尖的箭头。
　　在秦始皇帝陵出土的铁器有300多件，主要是铁制手工业生产工具、农业生产工具及少量的刑具及生活用具和衡器。铁工具虽然出土少，但是，它们是参与创造这座人类奇迹的一个部分。参加秦陵修建的几十万人，使用这些铁制工具及其他工具，在临潼以东日夜辛劳三十多年，建成了始皇帝陵及其周围的陪葬坑，包括兵马俑坑。这些铁制的生产工具有铁锤，有的重l公斤多，最重的达7公斤；铁錾，有30余件，顶部都有用锤打击的卷了沿的痕迹；铁锛、铁凿，属木工工具；铁削(小刀)20余件；铁锸60多件，用来挖土或制陶；铁斧20余件，铁钵、铁釜、铁钉多件。农业工具有铁镰、铁铧。这些铁工具出土于郑庄打石场、赵背户修陵人墓地，陈家沟烧窑窑址、鱼池遗址、姚池头、岳家沟及兵马俑坑。这些地方，有的是修陵人死葬之地，有的是劳动现场。
　　这些铁工具，按用途可分为打石、制陶、木工、刻削、农耕等方面的用途。这些不动实物，把人们带到了二千年前劳动的活的现场。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刑徒、劳工、在秦陵方圆五十多平方公里的地区内，成群结队，打石、挖土、烧砖瓦、运料、劈木、盖宫殿，为一个独夫辛勤劳动。他们的名字在历史的记录簿上没有出现，但他们创造的代表一代文化的遗产，却被后人享用着、欣赏着，赞叹着。他们是不应被忘记的秦代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创造者。
　　秦陵出土的刑具
　　秦陵出土的铁器中，有一类铁器，应该单独提出来认识一下，这便是刑具。秦陵出土的铁刑具已知者有铁钳14件，桎一件。铁钳是套在脖子上的刑具，钳体宽2厘米左右，厚近1厘米，可以用锁锁上。桎是套在脚上的两个铁圈，各由两个半圆合成，用榫铆套合，用铆钉钉住，圈厚1厘米，宽3厘米。两个圈中间，用长方形的四节链环连结。铁圈上可用铁锁扣锁。这两种刑具制造得很实用，及至两千年，也变化不大，可见其巧思。
　　以上刑具，在脖子上的是钳，也叫杕，演变到后世就是枷。桎和梏是连用的。《说文解字》说，梏是“手械也”，演变到以后便成了手铐；桎是“足械也”，演变到后来便是脚镣。手铐脚镣便是桎梏，秦陵没有发现梏。是为了让人们用手劳动，所以只是系住脖子和脚，以免逃亡。
　　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以后，监狱和刑具并生，是统治阶级镇压被统治阶级的重要工具。古代犯人入狱，一是系缚，二是桎梏，系缚用法绳，是黑颜色的。桎梏便是较重的狱具了。刑徒在修建秦陵时已不在狱中了，但对不少人还是使用了狱具，加以管理，可见刑罚之严酷。所以有人曾经说，修秦陵，是全国人民的一种共同愿望，是带着对始皇帝的精神崇拜来修陵的，是心甘情愿的。这个说法是没有根据的，其实不仅是修秦陵是带有强迫性，就是为了给国家搞运输，也是带着强迫性的。许多人穿着赭色的囚衣，带着刑具，行进在道路之上，为军队运粮，或为国家服役。修秦陵的刑徒，所穿的赭色囚服，现在是看不见了，但刑具尚存。
　　秦陵出土的铁刑具，向我们反映了一种严酷的社会现实。秦代最高统治者严酷的统治，到了社会底层，便把全国变成了大监狱。而严酷的统治正说明了统治者的心虚和统治的不稳。另外，这种状况，也向后世说明，当时创造这些物质文化及精神文化的人们，是在怎样一种社会环境、生产条件和心理状态下劳作的。这些内部和外部的影响，自然要反映到他们物化了的作品中去。这也是我们认识包括兵马俑在内的秦陵文物的一个重要契机。
　　秦陵当年有没有大型石刻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乘车旅游乾陵、昭陵，极目山川，心旷神怡。陵前的大型石刻的雄伟气魄，使人心胸为之开阔，神志因而奔驰。游秦陵时，又被众多高大的兵马俑所激励，被富丽的铜车马所感染。当此之时，同游者忽然问道：“乾陵、昭陵都有大型石刻，秦陵上为什幺没有?”我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纠缠着我。我想查一下，看是为什么？翻了几本旧书，又想了一下，我觉得秦陵上原来就有大型石刻。
　　秦始皇帝好大喜功，一切以大为尚，这成了他的一时风气。五次出游，逢山刻石立碑，颂扬自己的煌煌功业。他铸的十二个金人，据说每个重二十四万斤，身长六丈，是很巨大的了。秦庙中有四枚锺，每枚重十二万斤。也是很大的。秦始皇帝有一个铜镜，直径一丈，折现在公尺，也有二米三〇公分哩。兵马俑规模之大，数量之多，是以惊世骇俗，而陵上却没有石刻，不是显得刹风景呢?而是远在秦始皇帝以前的楚王墓上，便已有了石刻。唐朝刘禹锡在《汉寿城春望》一诗中，说寿州楚王墓上：
　　汉寿城边野草春，荒祠古墓对荆榛。
　　田中牧竖烧刍狗，陌上行人看石麟。
　　华表半空经霹雳，碑文才见满埃尘。
　　不知何日东瀛变，此地还成要路津。
　　从诗中看，这时的楚王坟上已有了华表、石麟和石碑了。秦楚文化早已交流，始皇帝又爱声势显赫，当然会在自己的陵墓上搞起石刻的。
　　果然，又是一个唐朝的人叫封演。他写了一本书《封氏闻见记》其中写道：“秦汉以来，帝王陵前石麒麟、石辟邪、石象、石马之属”。用这些来作为“生前之象仪卫耳”。汉墓上的石刻，我们去兴平县茂陵霍去病墓上，便可以看到那些浑朴可爱的马踏匈奴、卧牛等石刻。秦墓上的石刻，我们看不到了。从上面引文中看，封演似乎可见过。早于封演几百年的晋时的葛洪也见过。葛洪在《西京杂记》一书中说：“五柞宫，其宫西有青梧观，观前有三梧桐树，树下有石麒麟二枚。刊其胁为文字，是秦始皇丽山墓上物也。头高一丈三尺。东边者左脚折，折处有赤如血。父老谓其有神，皆含血属筋焉。”五柞宫是汉武帝时建造的，在周至县。这段记事，历历如指，应该是真实的，说明秦陵初建时是有大型石刻的。
　　两千年的沧海桑田，秦陵上的石刻一个也不存在了。实在可惜。它们丧失于历代的兵火中，也丧失在人为的破坏中。项羽烧秦宫室，破坏秦陵。后来，因为建筑灞桥，元朝人曾把秦陵上的一方大石，唐朝人叫佷石，搬去修了灞桥。秦陵石刻，就是这样被搞得星散了。
　　翻书至此，不禁喟然长叹：文物不可再生产，秦陵文物赖大地的保存，我们得以一睹当年风采。我们现在参观它，欣赏它研究它，更应该保护它。
　　郦山酒文化
　　酒在我国人民生活中不仅重要，而且源远流长。我国人民中间有一句俗语：“无酒不成礼”。古代也讲究“百里之会，无酒不成”(《汉书·食货志》)。许多新石器时代遗址中都发现过酒具，可见四五千年前的先民们已经会造酒了。商周文献中记载的酒就更多了，古代的《尚书》中还专门有一篇文章叫《酒诰》，声讨殷纣王荒耽于酒，在宫中建“酒池肉林”，而群臣效法，以至“庶群自酒，腥闻在上”。
　　秦人好饮酒，秦穆公时，歧下野人300人，偷杀了穆公的马，分食其肉。穆公说，吃马肉不饮酒会得病的。便赐美酒给他们。国有大事及对外接待都要有酒。始皇帝也好酒。公元前213年，始皇帝置酒咸阳宫，与群臣议事。所以，二世的时候，群臣提出祭祀先帝庙，除牛羊外，还要献“酎酒”。这是经过多次酿制而成的酒，香醇无比。这种建议当然是为了投其所好的了。既然如此，在修建秦始皇帝陵的时候，依据“鬼犹求食”，“事死如事生”的原则，秦陵陵园当然要建立制酒的官署。
　　1983年，考古工作者在始皇帝陵北的吴中村发现了一个陶盘，高7.2厘米，口径34厘米，上面刻有三行文字：“一斗二升。丽山。莤府。”一斗二升是这个陶盘的容量。秦代一斗，约合现在2000毫升，一斗二升则约为2400毫升，也就是两瓶啤酒多一点。古代喝酒，以斗计量，直到唐代，李白还是“斗酒诗百篇”，丽山是丽山园的简称，即秦始皇帝陵园。《史记》中多次称修秦陵为“治郦山”。秦称天子陵为山。莤府是做酒的官署。莤字读缩音，是用茅草滤酒，使酒清无糟，就象现在农村老乡做醋那样。莤府为制酒的官署，最高长官为莤府令。这就是说，为了祭祀需要，当时在秦始皇陵园中还有做酒的机构。
　　如果我们沿着这点向前考察，这个制度还不始于始皇帝。在他的祖先建都于雍(凤翔)的秦公陵园中，较早也出土过两件莤府铜壶，各容三斗。实测每斗为1967毫升，与2000毫升近似。这就说明，秦人祖先很早便在陵园中设立了祭祖时用酒的制酒机构。
　　秦陵中不但有做酒的机构，在秦陵铜车马的安车(俗谓二号车)中，有一只扁长方体的铜方壶。壶高16.l厘米，宽13厘米。这应该是供乘车的主人饮酒用的酒具，名叫鸱夷，是用皮革做成的酒袋。
　　祭祀用酒，行进中用酒，可见始皇帝饮食中，酒是不可缺少的饮料。从这里可以看出秦代酒文化的一瞥。不过，这种酒文化，同文字文化一样，它同广大的黔首即老百姓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它是权势者自己的高级消费品。因为秦统一以后，曾禁止三人聚饮，法律是严厉的。但这同一切统治者的法律一样，禁民不禁官。官儿们，尤其是最大的官儿，是以酒为乐，照饮不误。高兴时，还可以令天下都沾点光，喝几杯薄酒。
　　走向世界的秦陵文物
　　现在，出国是一个极时髦的事，因此还创造出了两个新名词：“出国潮”和“出国热”。全国出国最多的恐怕要数秦陵文物了，主要是兵马俑。
　　一九七四年春寒料峭时候，秦陵兵马俑跃出了中国西部黄土地，从此声闻遐迩，名播五洲。不但每年有二十五万以上的国外游人、有六十多个国家元首来参观，同时，秦陵文物还被邀请到国外各处，乘飞机，坐海轮，漫游五大洲。到现在，秦陵文物足迹所到之处有：美国、日本、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等二十多个国家，有些国家已经去了三四次。主要文物有：秦陵出土的瓦当、遮朽、花纹砖、兵器、秦俑、陶马等三十余件。它们所到之处，备受青睐。它们所受到的礼遇，不下一个外交家的礼遇。
　　外国朋友把秦陵文物看作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英国一位学者说：“没有中国的古代文明，就没有西方现代的科技文化的发展。”他们想通过秦陵文物，了解古代中国。1983年，秦陵文物在菲律宾展出，整个马尼拉被轰动。一位作家写道：通过秦陵文物，“发现了无与伦比的中国文化”。马尼拉160多所中小学组织学生参观，写出了18000多篇作文和60多幅图画。澳大利亚群众说，“这是了解中国悠久历史和古老文化的最好课堂”。1984年在日本展出时，400万张票被一抢而空。九州大学教授谷口铁雄撰文说这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大革命”。日本人认为，这是“东方的骄傲”。1985年，在瑞典展出时，《瑞典日报》刊文说：“当中国人在创造这些奇迹时，我们的祖先大约还在树上”。国外华侨，也以此自豪。1987年，在新西兰展出时，华人方绍俸先生说：“它给我们炎黄子孙撑了腰。”
　　从了解中国古代文化中，世界人民对中国的现代，充满了希望。1987年，秦陵文物在柏林展出时，观众认为，这样精美的文物“真叫人敬佩”。一位来自慕尼黑的大学生说：看了展览，“使人们相信，中华民族绝不会，也绝不可能永居人后。有着无穷创造力的中华民族，既然能创造出辉煌的历史，为什么不能创造出灿烂的今天和更加美好的未来!”
　　秦陵文物象友谊的使者，它的漫游，增进了中国和世界各国人民的友谊和文化交流。1985年，在挪威展出时，83岁的挪威国王奥拉夫五世及首相维洛克参加了开墓式。一位挪威官员兴奋地说：“它是两国文化合作与交流的象征”。基于这种信念，各国政府都十分珍爱秦陵文物展品，用了最现代化的保卫措施，保护着这些人类文化的精华。
　　秦陵文物的巨大价值，逐步被世界人民和有识之士所重视。今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经过讨论，将秦始皇帝陵(包括兵马俑)列入世界人类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秦陵文物走向世界。她是人类文化遗产中的明珠，她是中国和世界文化友好的使者，她是世界人民了解中国的一面镜子。她还在继续漫游世界，传播友谊，增进理解。
　　(原载《陕西工人报》1986—1991)
　　

秦俑学研究/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