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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徐州地区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

杨金平


  内容提要 日本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的镜铭有“师出洛阳,铜出徐州”,说明三国时期的徐州铜镜和日本铜镜之间存在着渊源。在徐州地区寻找具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早期风格铜镜,不仅为求证镜铭的文字所指,更是为寻找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溯源地。本文论述的铜镜表明,徐州地区发现的铜镜链接了日本铜镜,它们间接实证了这类铜镜的起源传承。
  关键词 斜缘神兽镜 三角缘神兽镜 徐州地区的同类镜
  三国时的魏国包括现在徐州地区和山东地区。据《三国志·魏志·倭人传》,公元239年魏明帝特赐“铜镜百枚”给日本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此乃首例有文字记载的中日交往[1],由此引发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大量出现。它的制式和中国铜镜有明显的区别,仅少数铜镜有相似之处。对它的制作地和制镜工匠的争论由来已久,至今无定论[2]。近日,笔者在徐州又发现一面“三角缘神兽镜”,其样式和日本爱知县东之宫古坟出土铜镜有联系亦有区别。本文就此对相关铜镜再作比较分折,以期疏理一个清晰的发展脉络,从中窥视、探寻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溯源地。
  一、徐州地区的斜缘神兽镜
  《文博》2010年第2期发表了笔者的《徐州地区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兼论洛阳发现、日本爱知县东之宫古坟出土的同类镜》一文,文中对洛阳、徐州和日本出土的几面同类镜进行了布局、图像和工艺等方面的分析,指出徐州地区也是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溯源地。同文发表徐州地区出土的一面“三角缘神兽镜”,它采用框架式纹样对镜背面的图像分割、连接。该镜整体样式表明它是东汉中、晚期铜镜,较洛阳发现的同类镜更接近日本东之宫古坟出土的铜镜。但是,从镜缘的形状来看和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镜缘有差异,应称“斜缘神兽镜”。镜内铭文日本京都大学的冈村教授作如下断句:
  吾作明镜取法星。遇即还行中则才(在)、贤圣神仙坐东西、霜护顺和气精。寿益长。愿常服之、富贵安囗(乐)。子孙番昌。师命长。
  对铭文里出现的相关名词进一步分析:首句中的法星即荧惑,也就是火星。《史记·天官书第五》云:“荧惑为执法之星,其行无常。”《淮南子·天文训》记载它“司无道之国,为乱为贼,为疾为丧,为饥为兵。出入无常,辨变其色,时见时匿”。第四句中的“霜”是古代传说中的马名,镜钮下有其图像。《左传·定公三年》:“唐成公如楚,有两肃爽马,子常欲之。”孔颖达《正义》:“爽,或作霜。买逵云,色如霜。马融说,肃爽,雁也。其羽如练,高首而修颈,马似之,天下稀有,故子常欲之。”此处则以骏马祝颂天体运转的风调雨顺[3]。从冈村教授引经据典的注释来看,该镜铭文非一般工匠可以撰写,再结合其塑型技艺和铸镜材料,反映出当时徐州地区铸镜业的繁荣昌盛。
  此外,和日本东之宫古坟铜镜相关连的铜镜乃洛阳出现的两面(其中一面铜镜采用求心式布局方式),镜缘断面呈三角形状。对此,张懋镕和王趁意两位先生在《文博》2009年第5期《关于在中国调查三角缘神兽镜的基本思路和方法——三论洛阳发现的三角缘神兽镜》一文中提出,洛阳地区是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溯源地。
  洛阳地区之外是否还出现过同类镜,尤其徐州地区。日本三角缘神兽镜有“师出洛阳、铜出徐州”的镜铭,换言之徐州地区铜镜和日本三角缘神兽镜也有关联[4]。
  二、徐州地区的三角缘神兽镜
  徐州地区“三角缘神兽镜”(图一),直径16.7厘米,扁圆钮、方形大钮孔,连珠环钮座。中间图饰区内上、下各铸一青龙、白虎,青龙有双角。两兽造型相像,大头小身,后肢体较前肢体明显偏弱,呈现出制镜工匠对老虎结构的不理解,但也由此具备了个人风格。中段左侧一人头戴三山冠,应是东王父;右侧一人秀发高盘,乃西王母。两人身着华服,一手持物,一手置腹前;他们身后铸羽人,羽人有发,当为女性,此可以比较东汉车马画像镜上光头大耳的男性羽人。女性羽人在中国古铜镜上很少发现,但在日本出土的少量铜镜上可以看到她们的变体,东王公、西王母的下方有凤鸟;主体图像周边饰祥云纹和星点纹,星点以东王父所在区域为多。铭文从白虎下方钮孔旁侧左转起句:“尚方作竟莫大好,上有东王父、西王母,师命长”。字体排列稀疏,大小不一。镜边饰内铸一道三角纹,外铸一道卷云纹,纹外复一道素线环。镜缘从此处坡起,呈等腰三角状(图二)。此镜铭文里出现“尚方”,表明它乃官铸镜。换言之,此时的魏国依旧有专为皇室作器的尚方机构,只是它们制作的铜镜已不能和秦汉时期的铜镜相题并论。再者,即使官铸镜工匠们似乎也可以铸上自己的姓氏,当然也存在民间工匠的仿官铸镜。该镜的型制和图像表明它是三国时期流行的具有地方性特征的铜镜。
  《山东民间藏镜》[5]收录一面直径19.0厘米的同型镜,其布局、图像和上述铜镜极为相似,不同处一是乳钉形式的不同,二是两神人所在的位置对调,两人身后也有女性羽人。人物、动物周边同样铸数目不一的星点纹,以东王父一侧为多。镜铭“吾作明镜真好,上有东王父西王母,长宜子孙富贵兮”。铭文排列、字体笔划与徐州三角缘神兽镜完全一样,尤其“有、父、母”三字的用笔习惯应出同一工匠之手。
  这两面同一工匠制作的铜镜出自同一地区,间接说明山东南部、接近徐州地区一带曾经有过铸镜工坊。近三十年来,徐州铜镜大都来自这一地区,除一般铜镜外,多出浮雕式的神兽镜、雏鸟纹镜和凤鸟纹镜。从镜种来看,时间早至西汉,晚至南北朝。后几类铜镜在湖北、浙江等地区也有发现,但不及徐州地区集中和精美,尤其是神兽镜。
  除此,还有一面接近这两面铜镜样式的同型镜。朝鲜平壤市出土了一面直径达20.5厘米的“斜缘同向式神兽镜”[6],略不同处乃两神人面前各站一拱手作揖的小人,西王母身后铸羽人。镜铭右转顺读:“吾作明镜真大好,上有东王父西王母,仙人子桥,富贵,长宜子”。从图片来看,该镜较上述两镜华美,但从细节判断很难说是同一工匠制作。
  比较三面铜镜中东王父、西王母的不同摆放,可以了解到铸镜工匠对神人位置没有特定要求,工匠根据需要或方便把镜中人物相互对调;也就是说古铜镜中神人位置不是固定的,对人物身份、性别的确认依据的是其冠饰、发型。
  三、徐州地区的同类镜
  日本大手前大学森下教授在《斜缘同向式神兽镜》一文中,收集了14面(包括残片)这种上下铸神兽,左右有神人的同向式布局铜镜,内有山东地区和徐州地区的同类镜(该镜乃本文第一小节阐述铜镜)4面,加上本文发表铜镜,徐州地区共5面,占全部同类镜的三分之一[7]。这说明徐州地区在东汉、三国时期生产并流行过这类铜镜。从它们的样式来看,地域性特征非常鲜明,两神人衣着一样典雅,东王父衣着甚至更精致,他们手中多持仙草灵芝。“神仙居住在西边的昆仑和东边的蓬莱山。西王母在昆仑山支配女仙,东王父在昆仑山掌握男仙。其中西王母象征长生不老,对她的信仰非常流行。”[8]如果考虑到蓬莱山就在山东,当地的镜师完全可以将东王父提升至西王母的地位,对两人一样顶礼膜拜。另外,这几面铜镜之间有传承接续,据此可以比较东汉斜缘神兽镜和三国三角缘神兽镜的图像塑造、铭文内容,前者人物、动物结构准确,工艺精湛;后者比例失调、技术粗糙。镜铭则从史书典故的文学化到民间百姓的口语化,反映出徐州地区远在东汉、三国时期的社会生活、经济发展的变化对铸镜业的直接影响。
  其次,它们中也出现了三角状镜缘铜镜。1.与日本东之宫古坟的镜缘有所不同,东之宫古坟铜镜的镜缘呈斜缘,和徐州东汉同类镜相似。在镜面布局、图像接近的基础上,镜缘的不同反映出中国工匠远渡日本后早期镜型的尝试。2.东之宫古坟铜镜上人物面部无五官塑造,此可以看作有意省略。通过对这面铜镜的实物考察,笔者认为该工匠有能力塑造五官,那么这种省略就十分有意味。巧合的是日本出土的几面斜缘二神二兽镜上也存在这种现象[9]。从这些铜镜现有的文字笔划来看,很难认为该现象是由长期腐蚀、铸镜时失模或多次翻模形成。3.还有一些画文带缘环状乳四神四兽镜也有类似现象[10],对此形成原因有待进一步研究。
  其三,徐州出现的这面三角缘神兽镜和山东出现的铜镜源自一个工匠之手,此概率似乎太小,但考虑到同一地区并不罕见。日本三角缘神兽镜中多有同范镜,中国车马画像镜中也有同范镜。从出土的不同古坟和地区分析,是同一镜坊所造后流传出去。它们持续出现,说明一个地区当年制镜业的状况。对镜坊陶范的考古调查即有可能发现,也无可能发现,但是保存下来的铜镜从另一个角度反映出历史曾有过的真相。距此不远的山东齐国故地临淄曾发现十余面西汉草叶纹镜的陶范[11],另外,该地还出土了几枚其它镜种的陶范[12]。将这几面同类镜和日本东之宫古坟铜镜联系起来比较,会发现它们之间的承袭现象十分明确,也就是说,公元239年开始在日本铸造铜镜的工匠里有徐州地区的工匠[13]。
  四、结语
  2010年10月,笔者应京都大学冈村教授邀请再往日本,在作相关铜镜的演讲之外,对日本京都、奈良、东京等地博物馆所藏三角缘神兽镜进行了实物考察。笔者认为,首先,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出现是一种多元化现象,即它们当中不能排除魏帝特赐铜镜。日本天理大学参考馆收藏展出的一面铜镜,其图像纹饰的布局和塑型技艺远远超出其它同类镜,而且这面铜镜上人物面部五官刻画的精美程度,即使在中国古铜镜中也不多见。其次,中国工匠到了日本只能依靠原有的技术和经验铸造铜镜,他们为之服务的对象变了,铜镜的样式自然会变化,但无论怎样的改变,其早期制造的铜镜和原产地铜镜之间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徐州地区发现的这枚三角缘神兽镜再次证实了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溯源地。
  (本文承蒙日本京都大学冈村秀典教授、日本大手前大学森下章司教授和日本京都泉屋博物馆馆长樋口隆康先生惠赠有关资料,深表感谢!本文所用铜镜为笔者所藏。)
  注释
  [1]金關恕、森岡秀人、森下章司、山尾幸久、吉井秀夫:《古墳のはじまリを考ぇる》第7-52页,日本学生社,2005年。
  [2]上野武著、韩国河译:《三角缘神兽镜是“卑弥呼镜”论争的回顾》,《郑州大学学报》1997年第6期。
  [3]岡村秀典:《後漢镜铭集釈》,《東方学报》第八十六册,第259-260页,2011年,日本。
  [4]岡村秀典:《景初三年にぉける三角緣神獸鏡の成立》,《先史學·考古學論究》(甲元真之先生退任纪念),龍田考古會,2010年,日本。
  [5]张道来、魏传来主编:《山东民间藏镜》第114页,第38-39页图,齐鲁书社,2006年。
  [6]森下章司:《斜緣同向式神獣镜について》(人文研発表用に改訂)第2-5页,日本东之宫古研讨会,2007年4月24日。
  [7]同[6]。
  [8]日本泉屋博物馆编集:《泉屋博物馆·镜鑑编》第102页,日本便利堂,平成十六年三月。
  [9]日本奈良县立橿原考古学研究所:《三次元デジタル·ァ—力イブを活用した—古镜の総合的研究》(第2分册),第77-84页、图84-91、第47-71页、图53-78,日本明新社,2005年。
  [10]同[9]。
  [11]白云翔、张光明:《山东临淄齐国故城汉代镜苑的发现与研究》,《考古》2000年第12期。
  [12]同[5]。
  [13]参考福永伸哉、岡村秀典、岸本直文、車崎正彦、小山田宏一、森下章司:《ツンポヅウム·三角緣神獸鏡》第24-127页,日本学生社,2003年。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2012/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西安:陕西出版集团 三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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