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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篇 伍 隐蔽性工程 坑道式建筑——秦俑坑的建筑艺术
王学理
秦人在春秋初年进入关中之后,沿*(左氵右幵)渭而东,都城作为政治重心的标志也随之作过七次大的迁徙。其城池、宫殿、宗庙、园林一类大型的土木建筑工程跟着国力的增长,规模扩大、恢宏壮观。秦德公在雍建大郑宫、祈年观,宣公筑阳宫,穆公更筑三休台,使宫、观、台、馆高低参差、错落有致。难怪戎王的使臣由余参观了这些“宫室积聚”的盛况之后,发出了“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史记·秦本纪》)的喟然长叹。咸阳从秦孝公时“大筑冀阙”开始,至秦始皇时已形成了“诸庙、章台及上林皆在渭南。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的规模。(以上均引自《史记·秦始皇本纪》)。咸阳形成了“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的格局(《三辅黄图》)。
高耸干云的秦代建筑虽然早已化为乌有,但它的历史遗存通过考古工作的部分揭示,证明并非子虚。事实说明它是秦人气度和技术传统的再现。
秦俑坑作为宏大的建筑实体,它不是突兀于地表之上,而是深入地下,其上加覆土2~3米。它是以地下为主,又同地上浑然一体的土木混合建筑,这既突破了人们原先那种传统的建筑概念,也为研究中国建筑科学技术史提供了又一种建筑类型。
一 因表现地下“陈兵”的需要而采用特殊的建筑形式
(一)性质
秦俑坑的设置,固然不是矗立于地面之上的纪念碑,却是在阴间世界为秦始皇弹奏的一曲颂歌。它撷取了阵、战、营、幕等几个富于代表性的军事生活场景,从葬于陵园之内以显示当年的军威,展现了秦军的强大,军容的整肃。不言而喻,它不仅肯定了秦始皇生前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的地位,也倾诉着秦始皇本人同这支征战疆场的武装力量的深厚情感。
由于历史条件的局限,秦代无论在地面还是地下的土木结构,都还不能建造出大跨度的无柱建筑。因此,大型的俑坑只能在地下作成多跨的坑道形式。
以砖、木、席、土为原材料,通过木构架和黄土的结合,在地下形成一组大型的土木建筑群,可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建筑形式。
(二)秦俑三坑的平面形制
1.矩阵之坑——即一号坑。坑体是一个横向的矩形。坑体东西长约210米,南北宽62米,面积约为13020平方米。坑口距地表0.3~1.5米,坑底距地表深4.5~6.5米。在坑体的四侧,各有五条供当时施工上下的斜坡通道。其东西两端的坡道各长10米,比两侧的略长一些。在坑中有东西向的夯土墙(即“隔梁”)10道,南北并列,从而形成11条巷道式的“过洞”(用“G”表示)。由横截面上看,像是11个“洞”一字排开(图Ⅲ-5:1)。因为隔梁的两端并未同东西壁面顶齐,而是各留一道宽3.45米的开间,并和两侧的边洞相通,从而形成绕坑周壁的一圈回廊。但是,两端的宽度比两侧的要大一些,所以把东开间(用“K”表示)或叫“前廊”,把西开间叫“后廊”。
按照布阵的要求,此坑的回廊部分安排为矩阵之表,包括由轻装步兵俑组成的前锋、后卫和主要由重装步兵俑组成的左右翼;其他的9道过洞中和边洞的内侧则部署着由战车和重装步兵俑间隔排列的矩阵之本。
2.营垒之坑——即二号坑。坑体的北半部是个东西长94.6米、南北宽38米的长方形。在其西端南侧,附一个大体呈方形(52×49米)的坑。整个坑的平面就形成了“曲尺形”,其总面积有6000平方米。在坑的东西两端各有4个斜坡道,北侧有两个斜坡道。坑内的过洞虽然也呈东西向、作南北并列的形式,但平面布局则是由4个区域构成,即:
第一区位于二号坑北部长方形的东端,即曲尺形东北部向前突出的部分。其内部的四周绕以回廊,部署着以轻装为主的立姿射俑;中间有4条过洞,南北并列,一律为蹲姿的重装持弩的射兵俑群。显然这一区是作为营地教射的场地而设,也当是布阵时“强弩在前”的反映。
第一区两端是一道南北向隔墙,墙上洞开5门。墙西侧有6条东西向的过洞,构成第四区。四区之南,依次为三、二两区,每区各占3个过洞,实是车步混编营和骑兵营的所在。
第二区位于二号坑的南侧,有8个过洞,属于轻车兵的营地。
第三区在第二区之北、四区之南,占3个过洞,是车兵和步兵的混编营地。
第四区在第三区之北,也占3个过洞,是以骑兵为主的营地。
二号坑由4个兵种组成,按4个区域单独编列,从总体上构成一个统一体,显然是为布阵方便而划分的营垒缩影。
3.军幕之坑。平面呈“凹”字形,东端有一斜坡门道,东西长17.6米,南北宽21.4米,面积约520平方米。正面为指挥车备乘的“车府”,北厢为军祭之所,南厢在过庭之后则由中庭、后室组成。分别是合谋、秘藏的所在。由侍卫甲俑的排列及其他文物的内涵判明:三号坑的特殊形制,正是指挥机关军幕。
(三)体量
秦俑坑是个巨型的地下土木工程,在当时的地面上只有土丘,未见其他标志。但同秦的城邑、宫殿、陵墓一样,都具有一种夺人的气势。其建筑体量相当大,仅一、二、三号坑的主体面积就达到19540平方米,如果加上未构架的四号坑,总面积也在24140平方米以上,出土量可达到110580立方米。见表一:
秦俑坑的柱高一般为3.2米,而三号坑中最高处也只有3.5米。若按秦俑最高者2米算,在入坑后其头顶上还留有1.2~1.5米的空间。实际上,俑坑的高度仅能容纳拄戟(高2.88米)的武士俑,而对3.6米以上的长铍就不能竖直而立了。所以我们看到俑坑的铍都是平置于地上的,俑拳空握,这就反映了俑坑居高的实际。尽管如此,秦俑三坑的容积仍可达到62554立方米,可见体量还是相当雄伟的。
二 构筑过程及施工方法的考古学探索
(一)建筑材料的用场及其用量的估算
秦俑坑的建筑材料除去黄土之外,主要是青砖、木材和席子三种。绳纹青砖用于墁铺过洞和回廊的地面。其形状有条形的,也有近似方形的,大小薄厚不等,约有五种规格,即:第一种“大条砖”——(长)42厘米×(宽)19.5厘米×(厚)9.5厘米;第二种“窄长砖”——41.5×13.5~9.5厘米;第三种“薄长砖”——37×14×6厘米;第四种“小条砖”——28×14×7厘米;第五种“方砖”——23×19.5×9.5厘米。从铺地用砖的数量看,主要是第四种小条砖。
秦俑三坑的砖用量约在21万块以上,计算如表二:
秦俑坑木材的用途比较广泛,柎、柱、枋、棚顶及封门都是以质地良好的木材做的。
在这里没有设置柱础石,而是在过洞两侧的隔墙基部和环廊四壁的基底,平置着一道首尾相接的栿木,目的是为了承托排柱。地柎作四棱柱体,截面作30厘米×30厘米~43厘米×43厘米。
木柱从截面上看,有方有圆,故而称作“方柱”或“圆柱”,其中以加工过的方柱为多。柱径一般为30~45厘米。这些方柱同俑坑土壁的结合,采取三种形式。即:第一种,是把柱子嵌入坑壁之内的所谓“暗柱”,使一面暴露在外,同坑壁保持平齐(如一、二号坑过洞);第二种,柱紧贴坑壁,使三面暴露在外,成为所谓“明柱”(如二号坑的过洞);第三种,虽属于明柱,但往往两柱靠近成为“并柱”(如三号坑的)。柱间距0.9~1.5米,通常多在1.5米左右。(图Ⅲ-5:2)
所谓“枋木”,实际是两柱顶端的连接木。随排柱的延伸,枋木也根根相连。在过洞的两侧,沿坑壁各是一行排柱。那么,柱顶上的枋木同柱下面的地栿一样,均呈东西向。而在东西廊道两侧,枋木则呈南北向。枋木的截面一般为35×45厘米,只有一号坑过洞东口的枋木呈圆柱形,直径约30~55厘米。一根根枋木的长度不等,短者1米,长者可达11.8米。不论枋的长短,其接合点必然是落在柱顶的中心部位。因为隔墙和过洞都具有阔大的纵深,在秦俑一号坑的11个过洞里,南北并列着东西向的枋木22道。
横压在枋木上的,是密集排着的圆木,这就是所谓“棚木”。很自然,过洞之上的棚木作南北向排列,而在坑东西两端开间的棚木则呈东西向。一号坑的棚木直径是20~40厘米,而二号坑的棚木直径有的竟达到80厘米。棚木的长度一般都在8.5~12米之间,可以直盖住四个过洞。两根棚木的搭接处,同样也是落在隔墙的中脊之上的。接点参差,既分散了棚木对隔墙的压力,又可使棚木间彼此靠实,形成一个整体。
俑坑所用木材都是质地良好的松、柏大木,其用量总体积在50914.3立方米以上,如表三:
在棚木之上原来铺有一层席子,以防覆土漏入坑内。从粗细两种“人”字形编织纹印痕和节理看,可以确认为是芦席和竹席。两种席以前者的用量为最大,见表四:
(二)构筑方法简述
秦俑坑作为一项大的土木建筑工程,工作量大、工期长,是中外工程史上少见的。其施工程序大体是这样的(以一号坑为例):
挖 坑——根据阵营的兵力部署、平面形状掏挖土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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夯筑坑壁——坑底分七层夯实,厚50~65厘米;坑四壁包一层夯土“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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夯筑隔墙——在坑底每隔3.2米(南北边洞宽1.5~1.75米),夯筑一道东西向的承重墙,高、宽各3.2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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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地袱——沿隔墙和坑壁,重新按栿木的宽度开挖出一道夯土地槽,把栿木平放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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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排柱——按照柱径及柱间距要求,在夯墙壁挖开垂直的柱槽,嵌柱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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墁铺青砖——在坑底的夯实地基上,垫土使平整,打实,再平摆条砖。在坑两端的廊道里,砖向南北,过洞里则作东西向(二号坑砖向同此。相反,三号坑的正庭、南北廊和北厢的砖向作东西,而南厢则作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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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枋木——在排柱顶端,搭接一根根枋木,使之同夯土隔墙顶部保持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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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排木桁——使棚木横置于枋木之上,密集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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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 席——把席子一张张地铺盖在棚木之上,使接缝不留缝隙。再于席上敷一层细泥和黄土,厚10~30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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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 土——在土圹内的篷盖顶上填土,一层层地夯筑,使之密实,直出地表之上。
↓
通过上面的施工示意和说明,可以看出,俑坑自下而上的大结构关系是:由夯实地基和铺砖地面构成下层;文物空间为中层;由棚木、席子和覆土结合而成的顶盖构成上层(图Ⅲ-5:3~4)。
(三)施工技术要点
第一,秦俑坑的静荷载是由棚木、席子和覆土三部分构成,其堆积厚度达3~4米,因为当时坑顶的堆土厚度不明,对单位面积上的压力不便于计算,只能肯定地说这种土木的重量绝不是一个小的数值。而承受这种力量的受力部分主要是隔墙及其壁柱。墙之两侧等距的壁柱成排竖立,均齐对称,既嵌入夯筑的隔墙中,再加之柱顶端承枋载桁,就使得这种承重墙成为一个牢固的受力整体。
第二,在排柱下不设础而采取地袱(图Ⅲ-5:5),无疑地对分散压力是有实际作用的。秦俑坑现存的,隔墙明显低于原来的高度,不但墙降低到与俑同高,而且立柱也发生了偏斜。原因是俑坑的土墙长期受地下水的浸泡而下陷,并非轴向压力达到或超过临界压力所致。柱头同枋的结合部未用斗拱,个别的仅仅采用简单的榫卯,显然是一种防止滑脱以增加稳定性的措施。
第三,秦俑的立柱虽有明柱和暗柱两种,但前者是沿壁而设(如三号坑),后者则同承重墙结合,还未发现“将军柱”、“都柱”之类的设置。在转角处两柱并立,柱头各托一枋,伸向呈90°。
第四,棚木多用圆木,极个别处用方木。密实排列,一根接一根地相互靠紧,因此,彼此间不需要任何连接物。但在地袱的两木相接处,各锯一半成为方向相反的舌形榫头,两榫套合之后,再在接缝上嵌入一个细腰形的拴板以增加拉力和坑扭曲力。(图Ⅲ-5:6)
第五,在发掘的秦代建筑中,室内地面均未铺砖。咸阳的高台建筑上,薄方砖是用以贴壁的,空心砖也多为踏步。而秦俑坑大量用条砖不但是秦建筑的一个特例,而且还占建材之大宗。但这些条砖并不用在砌隔墙而是墁铺过洞和回廊的地面。其铺法也是平放对齐,既不错缝,也不用粘合料。
三 秦俑坑的建筑学意义
(一)是解决大跨度建筑的一种特殊类型
战国以来的秦宫室建筑多起自地面,呈高台的形式。既名“台”者,也就是高出地面之上,有如“章台”。苏秦就曾对楚威王说,“今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南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战国策·楚策一》)。阿房前殿遗址至今仍高出地面10多米,总面积达60多万平方米。即如被群众称之为“始皇上天台”的夯土台,仍然是高耸巍峙的。后围寨的高台基址高6米,砌筑有空心砖踏步,层层叠叠,屋脊式陶水道在台下鱼贯而接残留20米,可以想见当年台上泄水量之大,建筑之宏伟![1]这些建筑的内容空间究竟有多大,无法确知,阿房宫“上可坐万人”的规模长期来也使人困惑不解。
咸阳原上秦一号宫殿基址的发掘,为我们解决高台宫室的居间问题提供了借鉴。那是围绕高台、分层筑屋的。在夯土台顶部的主体建筑一号室内,东西13.4米、南北12米,四周绕以壁柱,中心的圆柱直径64厘米。可以看出它还属于梁柱体系的抬梁式木构架。由于承受荷载的支持力量靠柱同夯墙的结合,因此,这种建筑居间和进深不可能太大,因为木构架依附夯土高台就是它赖以撑持的基础。
秦俑坑的木构架,同样是过去地面建筑传统的继承和沿袭。如果说有新的发展的话,那就是因为不能作出大跨度的立体空间,便把隔墙加以纵向延伸和横向扩展,从而开辟了大的容纳面积。壁柱同夯墙是承受荷载的支撑点,棚木之上增厚的覆土也只是为加强稳定性的考虑。尽管秦砖烧造的是如此的规整而标准化,但在实际使用上还未掌握以砖砌墙的技术,竟使地下水浸泡土墙以致发生“屈曲”,这不能不是一个历史性的遗憾!
夯墙同梁柱结合的构架,不用说,是创造立体空间的有效措施之一。时代所赋予的这种特色,也自然而然地会反映在当代的其他建筑物上。秦始皇陵墓之内“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史记·秦始皇本纪》),其巨大的立体空间的构成当也是多种扩充手段的综合,其中也不排除秦俑坑的这种构架方式。[2]
注释
[1]王学理:《秦都咸阳》第三章、第六章,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
[2]王学理:《秦始皇陵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
(二)木作技术的偏差
柱下垫础,在中国是早已有之。原始先民已经知道在柱洞中填些卵石,借以分散屋面、梁架通过柱传递给地面的压力。秦咸阳一号宫殿遗址的壁柱下,垫一块具有上平面的原石。阿房宫区一些大的柱石,从外形看未经雕琢和美化,但接柱的部分却是一个大平面。按说秦俑的排柱之下,也理应有石柱础。虽然垫以地栿从而使压力分散,达到整体平衡,但木栿毕竟不如石础耐久。
同样,秦代建筑上普遍用拱,及至汉代更加成熟。但例外的是秦俑坑木构架中,并无拱的使用,柱头是直接顶在枋木之下的。由于支撑面小,梁柱的结合不牢固,整体的稳定性就差,以致出现了枋木脱离柱头的现象。
秦俑三号坑在转角处是两柱并立,柱头上各顶一根不同方向的枋木,二者多呈90度的夹角。这同咸阳故都秦宫遗址和渭河南岸闫新村的高台秦宫遗址壁柱的作法是一致的。[1]很明显,都是梁柱结构中的一种早期特征。其缺陷在于结合部没有互相牵制的力量,稳定性就较差,无形中削弱了建筑的整体性。转角双柱的建筑手法,在西汉末年的“明堂辟雍”遗址中还保持着![2]
注释
[1]王学理:《秦都咸阳》第三章、第六章,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
[2]唐金裕:《西安西郊汉代建筑遗址发掘报告》,《考古学报》1959年第2期。
(三)条砖的使用还只局限于铺地
砖,古称“甓”。《诗·陈风·防有鹊巢》:“中堂有甓。”中堂是祖庙中的正路。按照马瑞辰的《毛诗传笺通释》的解释,“甓为砖”[1]。根据陕西扶风黄堆村的发现,西周时的砖还只能是铺地砖。洛阳东周王城,燕下都遗址出土过战国中晚期的薄砖。但是,长期来夯墙和木构架结合的承重功能虽在建筑中有着高度的发展,但秦俑坑中并未将制作规矩、质地细密、火候较高的条砖用来砌墙。即使用以铺地,还是不错缝地对齐平摆。(图Ⅲ-5:7)足见此时还没有认识到砖在砌筑中的重要作用,而是沿用着用做铺地砖的老路子,更谈不上错缝砌的技术了。
在秦俑一号坑东南角的东壁上有一段条砖包帮的坑边,高65厘米、宽85厘米、厚50厘米。但砖用叠垒,既不错缝,也不压茬。对口不齐,只是在内敷了草拌泥一层。也正因为用垂直通缝的原始砌法,使得彼此结合不紧,容易松动,砖壁也就发生了歪斜不整的情况。(图Ⅲ-5:8)看来这段夯筑的坑壁是原来已经垮掉,在放置车马和俑群时不好帮衬夯土壁,只有用砖补壁应急而已。当然,这还算不得是真正的砖墙。尽管如此,也许这正是砌墙技法在缓慢的发展历程上迈出的第一步。虽然临潼刘庄战国晚期秦墓虽已用条砖砌椁,但毕竟是偶见的孤例。只有在西汉中晚期以后,砖砌技术才臻于成熟。
注释
[1]东汉许慎在其《说文解字》中有“瓦”字而无“砖”字,所以先秦典籍中出现的“甓”、“瓴”或二者结合的词“瓴甓”、“令甓”、“令辟”,都指的是砖。“砖”字本作“甎”、“塼”,作为俗体,最早见于北魏颜之推《颜氏家训·终制篇》:“蒙诏赐银百两,已于扬州小郊北地烧砖”。
(四)平面展开的整体结构之美
秦俑四坑的建筑作为“陈兵”的场所,不必要追求空间高度,而是平面展开的。根据布置要求,由于坑形不同,各坑虽然是独立的,自有一个中心内容,但是从设计者总意图上看,却是相互关联的,是个有机的整体。一个无限铺陈的空间,使人看到整齐的砖铺地面、粗壮的梁架木构、高大如真的车马俑群。地下建筑的雄伟、兵马阵营的壮观,二者的陪衬、烘托,形成了一派峥嵘博大的气势。总之,从形式到内容,或从内容到形式,秦俑坑都最大限度地创造了一个整体结构之美。
《三辅黄图》上有秦始皇“表河以为秦东门,表*(左氵右幵)以为秦西门”的说法,秦咸阳“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的记述则是都城规模的形象化比喻。同样,扩建了的阿房宫“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属,阁道通骊山八十余里,表南山之巅以为阙,络樊川以为池”,也是付诸实施的事实。很清楚,固然秦始皇有其好大喜功的一面,但那毕竟是中国“理性精神”下的建筑传统,即在大空间里作平面的铺陈,强调相互连接,构成统一的整体。
伍 隐蔽性工程 坑道式建筑——秦俑坑的建筑艺术
秦人在春秋初年进入关中之后,沿*(左氵右幵)渭而东,都城作为政治重心的标志也随之作过七次大的迁徙。其城池、宫殿、宗庙、园林一类大型的土木建筑工程跟着国力的增长,规模扩大、恢宏壮观。秦德公在雍建大郑宫、祈年观,宣公筑阳宫,穆公更筑三休台,使宫、观、台、馆高低参差、错落有致。难怪戎王的使臣由余参观了这些“宫室积聚”的盛况之后,发出了“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史记·秦本纪》)的喟然长叹。咸阳从秦孝公时“大筑冀阙”开始,至秦始皇时已形成了“诸庙、章台及上林皆在渭南。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的规模。(以上均引自《史记·秦始皇本纪》)。咸阳形成了“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的格局(《三辅黄图》)。
高耸干云的秦代建筑虽然早已化为乌有,但它的历史遗存通过考古工作的部分揭示,证明并非子虚。事实说明它是秦人气度和技术传统的再现。
秦俑坑作为宏大的建筑实体,它不是突兀于地表之上,而是深入地下,其上加覆土2~3米。它是以地下为主,又同地上浑然一体的土木混合建筑,这既突破了人们原先那种传统的建筑概念,也为研究中国建筑科学技术史提供了又一种建筑类型。
解读秦俑:考古亲历者的视角/王学理著.—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