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巡游全国
郭志坤
秦始皇在统一中国后,便进行了大张旗鼓、马不停蹄的“亲巡天下,周览远方”。从公元前220年至公元前210年先后五次出巡,黄河上下,大江南北,陇西边陲,东海之滨,都留下了秦始皇的足迹。对于巡游全国的目的评说不一,有的论著认为秦始皇出游为的是游山玩水,寻欢作乐,把秦始皇贬之为“好玩之徒”;有的论著认为这是到全国各地耀武扬威、加强控制的手段。其实两者兼而有之,既有到全国各地去耀武扬威、加强控制的意愿,同时也有游玩、享乐、求仙等目的。
第一节 第一次巡游
秦始皇结束了统一战争之后,次年就急急忙忙地到咸阳以西的地区“巡游”,这是第一次的巡游。
出巡路线
关于这次西巡的记载甚略,《史记·秦始皇本纪》中仅有“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焉”十九个字,文字简略,可路线是清楚的:从咸阳出发,西北到北地郡治,西行出鸡头山,过回中,到陇西郡治、然后返回咸阳。有的历史地图把这次西巡标成两条路线:一条从咸阳出发到陇西郡治(今临洮);另一条从咸阳出发到鸡头山(今六盘山)。这一图解似乎说秦始皇在这一年内有两次从咸阳出发西巡。秦始皇西巡陇西、北地究竟是一次还是两次?究竟是从咸阳出发先到陇西还是先到北地呢?笔者认为:秦始皇西巡是从咸阳出发先到北地,继而西巡陇西,应该是一次。其理由是:
其一,从《史记》的行文的严谨性可以理出这样一条路线:秦始皇西巡先到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再西到陇西,然后返回咸阳。因为从文中“出鸡头山”一句可以得到证实,“出”显然是对从咸阳出发到边远地区的走向而言。鸡头山在咸阳的西北,属北地郡。从咸阳到北地郡的鸡头山正是“出”的方向。
其二,从地理环境来看,陇西和北地两郡相连,而且大部属于草原地带,不会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险阻,顺路一次走完是很自然的事,用不着在一年时间里从陇西返回咸阳之后再重上陕甘高原进行第二次出巡。
巡游陇西、北地的目的
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为什么急急忙忙地到咸阳以西的地区巡游呢?这里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宣扬秦王朝的“皇威”。陇西、北地在今宁夏和甘肃省的东部,原是西戎部族的游牧地区。此两地当时是西部边防地带,直接关系到关中地区的安全,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视察边防,炫耀武功,并通过迁徙不定的“戎”人,将秦始皇“一天下”的消息向域外传送。
第二,除了“示威”之外还有慰问的情意。秦之所以能够兼诸侯并有天下,亦得西北诸戎狄或胡之力。《史记·秦本纪》有秦穆公“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的记载。《汉书·邹阳传》也说“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国”。师古曰:“伯读曰霸”,即秦穆公用由余,“遂霸西戎”之意。可见,戎人由余在秦开国定霸中所起的作用是很大的。如今,秦已统一天下,作为秦穆公的后代怎能忘记开国元勋呢?所以,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首先巡游西北地区还带有慰问的情意。
豪华的车仗队
秦始皇每次出巡时,都有豪华的仪仗及庞大的车队。首次出巡,更显得隆重。据《后汉书·与服志》记载,秦始皇出巡时,随着他的有隆重的仪仗和庞大的车队:“大驾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半之。属车皆皂盖赤里,木轓,戈矛弩*(上?下左月下右及),尚书、御史所载。最后一车,悬豹尾,豹尾以前,比省中。”前面的随从属车蒙以虎皮,最后两辆车悬以豹尾。真是一派雄伟惊人的场面!这一套铺张排场而又耀武扬威的车驾仪,兼收了东方各诸侯国统治者仪仗的特点:“秦灭九国,兼其车服,故大驾属车八十一乘也,尚书、御史乘之。”秦始皇自己乘坐的称金根车,使六马挽驾。在随从车队中按五行配五色,有五色安车和五色立车,又称为“五时副车”;还有能调节温度的辒辌车。在秦始皇陵西侧出土的铜车马,据考证就是按秦始皇出巡车队中的“五时副车”所造的,一辆为立车,一辆为安车。从出土的铜车马来看,挽车的马是河曲马,膘肥体健,佩戴着明光灿灿的金银络头构件,马的双目虎视前方,鼻孔喘息般地微微歙张,牙齿紧咬滴衔,右骖马纛上的璎珞也似乎顺风后曳地飘动着。马耳状如削竹,斜耸着好像聆听主人号令。御手头戴切云冠,腰佩长剑,目视前方,穹窿似的车盖和舆轖都绘有色泽艳丽的变形夔龙凤卷云纹及丝丝缕缕纤柔的云气纹饰。车衡两端及驾马的轭钩都裹银镂花为饰。轴县飞軨,马佩璎珞,富丽豪华,典雅庄重。整套铜车铜马总重为一千二百多公斤,部件达三千四百六十余个,金质饰件七百三十七件,银质饰件九百八十三件。如此做工精美、雍容华贵的铜车马,仅是陪葬明器中秦始皇巡行车队中的副车,由此可以想见秦始皇生前出巡时场面的隆重。唐代诗人李贺对秦始皇的出巡作过这样的描写:“秦王骑虎游八极,剑光照空天自碧。”秦始皇迷信得很,出巡时的车队前列特置辟恶车,上有桃木弓、芦苇矢。认为桃木弓、芦苇矢可射死恶鬼,因而用来除不祥之兆。
车上乘坐文武官员,前呼后拥,好不威风!曾任泗水亭长的刘邦,当年带民工到咸阳服徭役,碰巧见到秦始皇出巡的车队,一下子被那煊赫的场面所震惊,竟长叹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矣!一方面反映了刘邦想做皇帝的野心,同时也折射出当时令人艳羡的壮丽场面。
第二节 第二次巡游
若说第一次出巡是短途的话,那么第二次出巡则是长途巡游。
巡游路线
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向东方和南方巡游。这次出巡的路程很长,《史记》上说他到了山东半岛以及江淮一带。《史记·秦始皇本纪》作了比较详细的记载:“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于是乃并渤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芝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南登琅琊,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琅琊台下,复十二岁。作琅琊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上自南郡由武关归。”根据《史记》的记载以及当时的交通情况分析,秦始皇这次出巡的路线是:出函谷关,过洛阳,经大梁、陈留、定陶,登邹峄山、泰山、封禅后,经临淄、黄、腄,到成山,又折回芝罘,到琅琊,经郯城、彭城,西南渡淮水,到寿春,经安陆、邾县。南至湘山,沿江西行,经江陵、宛县,最后由武关回到咸阳。
出巡东南的目的
秦始皇第二次巡游和第一次巡游是紧挨着的,实际上他回长安后没几个月又出发了。他为什么这样不辞劳苦、行程千万里呢?其目的有两个:
第一,为了仿效历代帝王到泰山行“封禅”礼。泰山坐落山东中部,为中国第一名山。主峰玉皇顶,古称“东岳”,一称岱山、岱宗,海拔一千五百多米,山峰突兀峻拔,雄伟壮丽,气势磅礴。在春秋战国时代,齐鲁为一文化中心,在齐、鲁人的心目中,泰山为最高的山,因此人间的帝王应到最高的泰山去祭上帝,表示受命于“天”,在泰山上筑坛祭天谓之封,在泰山下梁父山上辟基祭地,谓之“禅”,故名之曰“封禅”。秦始皇虽非齐鲁人,但他对能够神化皇权的封禅仪式却颇喜好,所以远道而来行封禅礼。秦始皇到了泰山脚下,却不知封禅仪式如何举行,问随行官员也不知其然。据《史记·封禅书》记载,秦始皇召来齐鲁当地儒生七十人询问,儒生们商议后对秦始皇说:“古代封禅,天子之乘舆,以蒲草裹其车轮,免伤山上之土石及一草一木,要扫地而祭,上铺秸席,言之易而遵行实不易!”前文已述秦始皇听了儒生的话,觉得是在捉弄自己,远途而来,哪里曾备有蒲轮车舆,再者大队人马上山,不伤一草一木,不撞土地山石,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于是,秦始皇斥退儒生,反而下令士兵斩木除草,开山辟路,登山祭天。随后率众下山,行至半路,暴风雨骤然而至。秦始皇等人在山腰一株大松树下避雨。觉得松树挡雨有功,秦始皇便下令将松树封为五大夫(秦代第九级爵位)。至今泰山腰还有风景点五松亭一处,相传就是秦始皇封禅时避雨处。唐代诗人李涉曾过此地题诗《五松驿》:“云木苍苍数万株,此中言命亦应无。人生不得如松树,却遇秦封作大夫。”
第二,为了通过巡视宣扬“皇威”,控制新征服的地区,防止六国旧贵族的谋反。在秦始皇统一中国的过程中,地处最东的齐国以及最南的楚国最后才被灭掉,其他各国的反秦儒生和旧贵族,陆续麇集到这两地。所谓“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齐“阿、鄄之间者百数”,“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齐“城南下者百数”(《战国策·齐策》),还喊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口号,他们都妄图以齐楚作为反秦的基地。秦始皇敏锐地察觉这种情况,因而非常重视,深知只有亲巡才足以慑服那些妄图谋反者。在这次巡游中,他以软硬兼施的手段来扩大自己的威信。软的方面就是沿途刻石,利用刻石大造舆论,上邹峄山立峄山刻石,登泰山,立泰山刻石,上琅琊,立琅琊刻石,这些刻石上集中宣传秦始皇的武功以及一系列的统一措施及制度,这本身起着警告那些谋反者的意思。硬的一手是用种种手段显示自己的威力,由南郡到湘山祠(湖南岳阳县西)时,遇上了大风,影响了秦始皇一行渡江,于是秦始皇大怒,问博士:“湘君何神?”博士回答:“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史记·秦始皇本纪》)也就是说,湘君本是帝尧之女,名娥皇、女英,后皆为帝舜之妻,非常贤惠。后帝舜南巡时病死江南,娥皇、女英到江南寻夫未见,投湘江而死,后人修此湘山祠,奉其姐妹两人为湘君。秦始皇本来骄横,自以为功盖五帝,尧舜不在话下,更何况湘神仅是两个帝妃,敢兴风作浪阻拦巡行。于是,令从附近调来三千刑徒,伐尽湘山树木,使其变成一座光秃秃的山,又放一把火烧掉湘山祠。从秦始皇这种与“小”搏斗的行为看来,此为愚蠢可笑之举。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在向自己的政治对手示威,似乎在说,谁敢造他的反,谁就会遭到像湘山树木和湘山祠一样的命运。
参加这次巡游的有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候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穋等。秦王朝的重要官员大多参加了这次巡游,从车驾浩浩荡荡的阵容可以看出,秦始皇巡游的主要目的就是到各地耀武扬威,加强对全国的控制。
峄山刻石
峄山在山东邹县东南,方圆十余公里,海拔五百五十五米。山上奇峰怪石,陡峭峻拔,岩洞幽深,相互通达,且多松柏清泉。秦始皇登上了峄山,立石刻辞(据长安本抄录):
皇帝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
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
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
廿有六年,上荐高号,孝道显明。
既献泰成,乃降溥惠,亲巡远方。
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攸长。
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
攻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
世无万数,施及五帝,莫能禁止。
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
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
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著经纪。
刻石主要是赞扬秦始皇统一中国的功绩以及统一给老百姓带来的好处。刻辞的全意是说:
始皇帝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而在他以前,继承者只能称为王。
始皇帝征伐封建割据的各国诸侯,威据天下,因为这是一场正义的统一战争。
将领们遵奉始皇帝的命令,用了不长的时间,就消灭了六国诸侯。
始皇帝在二十六年,从秦王进而成为皇帝,显明地表示出自己是继承了先祖的遗愿,完成了统一天下的大业。
伟大的统一事业已经完成,于是始皇帝开始巡视全国各地,普降恩惠。
登上了峄山,跟随的群臣都想起了统一事业的艰难历程。
回忆起那动乱不安的年代,由于国家分裂,诸侯割据,因此开始走上了战争的道路。
攻击与争夺连年不断,民众流血遍野,这种情形从上古就开始了。
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就连五帝这样的贤明的帝王,也不能制止战争。
一直到当今,始皇帝统一了天下,分裂战争才结束。
消除了连年战争的祸害,使得百姓安居乐业,统一所带来的利益是长久的。
对于始皇帝统一中国的功绩,群臣只能陈述一个大略,把它刻在精美的石头上,以表明始皇帝反对“分土建邦”、创立统一事业的纲纪。
秦始皇的峄山刻石,虽然是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从整个篇章看它歌颂统一,反对分裂,认为分裂战争会给民众带来灾难和不幸,这些都是有其积极意义的。
泰山刻石
秦始皇登邹峄山立石,称颂他统一中国的功绩之后又浩浩荡荡驾车登泰山,行封禅礼。仪式基本采用的是秦国太祝在雍都祭祀天地时的礼仪形式。秦始皇完成封禅大典之后,心中颇为得意,遂刻石留念以歌功颂德。其刻辞为(《史记·秦始皇本纪》):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廿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
亲巡远黎(注),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
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
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
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
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
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
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
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
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刻石主要是叙述秦始皇在全国范围内申明法令,充分利用法律权威来保护刚刚建立起来的秦王朝的各项制度。刻石的全意是说:
始皇帝就位后,定下了制度,申明了法令,使官吏们都能严整守法。
始皇帝二十六年,统一六国,天下无不称臣降服。
始皇帝亲自巡视远方的百姓,登上这座泰山,遍游东方最高的山峰。
随从的臣子追溯统一事业的经过,恭敬地颂扬秦始皇的丰功伟绩。
始皇帝治国方略,依时顺行,农工商业各得所宜,一切俱有常法。
合乎大义,美好安宁,足以垂示后世,子孙们当承继帝业,顺此教化,世代不变。
始皇帝亲自听取政事,虽然已经平定了天下,仍不能放松对国家的治理。
始皇帝早起晚睡,日夜操劳,从长远利益考虑国家建设,特别重视对臣民的教导。
始皇帝广泛宣扬法治思想,使全国臣民完全领会,大家都能按照他的政策法令办事。
尊贵、卑贱筹级分明,百姓感到顺当,谨慎地做好本分工作。
内外职事有别,毫不混杂,这种情况要延续到子孙后代。
始皇帝的教化影响深远,后人要遵循执行他留下的命令,永远承奉这重要的告诫。
泰山刻石与峄山刻石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但更加倾向于对秦始皇本人的歌功颂德。很明显,他是想通过树立他本人的崇高威信来确保国家的长治久安的。
琅琊刻石
泰山封禅刻石颂功完毕,秦始皇东向渤海进发,登芝罘(今山东芝罘半岛)。芝罘半岛东西长有五六公里,南北宽五六百米,高出海面三百多米,沿海岸连绵陡壁,渊临海面,波涛拍岸,景色壮观。有时还可以看到海市蜃楼,古人以为是蓬莱仙岛。所以,秦始皇在这里纵情游览,又立石颂德。秦始皇从芝罘又到琅琊。在这里,齐人徐福给秦始皇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秦始皇派徐福带数千童男童女入海求长生仙药。秦始皇在琅琊流连忘返游览了三个月,想等徐福求得不死药回来,并修筑了一个琅琊台,又迁徙三万黔首到琅琊定居,而且在琅琊刻石,其刻辞为(《史记·秦始皇本纪》):
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
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
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
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
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
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
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
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
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
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
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
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
不踰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
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
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
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
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
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
终无寇贼。驩欣奉教,尽知法式。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
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
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刻石主要内容是:热情歌颂秦始皇统一中国的丰功伟绩,强调秦始皇制定统一的法律制度作为办事的准则,重申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以及巩固国家统一的重要性。刻石全意是说:
始皇帝二十六年统一了中国,开始称皇帝。
制定了统一的法律制度,作为办事的准则。
明确了人际间的关系,使一家老少能够同心协力。
始皇帝通晓仁义,大大发扬了法治思想。
始皇帝巡视东部地区,视察了军队。
巡视完毕,来到了海边。
始皇帝的功劳,在于遵循法制、辛勤操劳国事。
由于崇尚农业,限制工商,百姓的经济生活得到改善。
举国上下,专心一致,顺从皇帝的心志,
统一了度量衡,统一了文字。
凡是太阳和月亮所能照到的地方,船和车所能到达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非常满意。
只有始皇帝能根据情况的变化来办事。
在全国范围内普遍整顿风俗,为百姓治理国事,日夜不松懈。
确定法令,消除疑点,使大家都能遵守而不触犯。
郡和县的长官各守其职,处理政事的方法务求简单易行。
一切所采取的措施也很恰当,治理结果没有不符合原来的设想。
始皇帝以他的贤明,亲临下士,巡视四方。
使得尊贵和卑贱的人都固守本位,不会超越等级。
违法乱纪的现象不允许存在,百姓都力求做到忠贞和善良。
大小事情都尽力做好,不敢偷懒荒废。
全国的坏人坏事,都以严肃庄重的态度来处理。
大家都做到正直忠厚,所做的事业要符合法则。
始皇帝的恩德,安存四方。
镇压叛乱,消除灾害,给百姓带来幸福。
按照时令办事,使各行各业都有发展。
天下百姓生活安定,不再发生战争。
百姓安居乐业,亲属互相帮助,永远不再有盗贼出现。
百姓乐于接受教化,都能了解法律制度。
全中国被秦始皇统一了,西面到西北的沙漠一带,南面以象郡的南部为极限,东面临海,北方越过了“海泽”。
人迹所能到的地方,没有不俯首称臣的。
始皇帝的功勋超过五帝,连牛马都分享到了皇帝的恩惠。
始皇帝的恩德无所不及,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琅琊刻石与前面两次刻石基本内容完全一致,不过它更多地强调了“统一”和“法治”的关系。在这次刻石中,秦始皇认为,为了巩固统一必须实行法治,而实行法治又有利于国家的真正统一,使“六合之内”的人们“各安其宇”,这乃是秦始皇治国思想的写照。
关于捞鼎之说
《战国策》中一个叫颜率的人说,九鼎很重很重,足有八千一百万斤。《左传》中一个叫王孙满的人说,九鼎的大小、轻重决于人的道德。古人将九鼎说得很玄妙。近代学者有的持怀疑的态度,如胡适就认为此为神话。他说:“九鼎,我认为是一种神话。铁固非夏朝所有,铜恐亦非那时代所能用。”
顾颉刚不同意,他说:“九鼎的来源固是近于神话,但不可谓没有这件东西。看《左传》上楚子问鼎,《国策》上秦师求鼎,《史记》上秦迁九鼎,没于泗水,恐不见全假。九鼎不见于《诗》、《书》,兴国迁鼎的话自是靠不住。或者即是周朝铸的,置于东都,以为观耀;后人不知其所自来,震于其大,遂编造出许多说话耳。”由此看来,鼎是存在的。它并非神话传说。从第二次巡游的路线图来看,秦始皇返回途中过彭城,还派千余人在泗水打捞鼎。
注:一作“亲巡远方黎民”。
第三节 第三次巡游
如前所述,秦始皇“亲巡天下,周览远方”,其主要目的是到全国各地耀武扬威、加强控制,同时也有游玩、享乐、求仙等目的。
秦始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秦始皇第三次出巡,他由咸阳出发向东巡游。
出巡路线
这次出巡的目的地是山东半岛。关于这次出巡,《史记》上只有登芝罘、到琅琊的简单记载。但从出巡中曾在阳武(今原阳县境)博浪沙遇刺可知,秦始皇这次东巡所走的路线仍是同第二次出巡一样,出函谷关。因为这次直接到芝罘,就很可能选择径直的路线,经濮阳、临淄,到芝罘。芝罘刻石之后到琅琊巡游。回途路线又怎样呢?据《史记》记载着只有“道上党入”和“过恒山”七个字可推知大概的路线:从琅琊经临淄,西行过平原郡,再到巨鹿,北上恒山,又从恒山郡南下到邯郸,然后西南过太行山脉的壶关进入上党郡,经安邑回到咸阳。王京阳对这次出巡所经过的地方作了如下推测:从咸阳出发,东出函谷关、过阳武、濮阳、临淄、芝罘、琅琊,返回的路上又过临淄、平原津、巨鹿、恒山、邯郸、壶关、上党、安邑、蒲州津,回到咸阳。(《关于秦始皇几次出巡路线的探讨》,《人文杂志》1980年第3期)此说虽说是推测,但是比较合理的。
博浪沙遇刺
秦始皇巡游的目的是为了宣扬“皇威”,所以他出巡的消息和路线是公开的。秦始皇第三次出巡的路线很快被对秦王朝怀有切骨之恨的张良所知。
张良原是韩国贵族,其祖父、父亲为韩国五世君主之相。“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史记·留侯世家》)张良对秦始皇怀有亡国之恨、杀父之仇,立志要报仇雪恨。甚至他的弟弟死了都不去埋葬,竟倾尽千金家产,寻求、收买刺杀秦始皇的刺客。最后,找到了一名大力士,张良专门为之制造了一柄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椎。当秦始皇巡行到博浪沙(今河南中牟县北)时,大力士一椎飞去,把一辆副车击得粉碎。也许秦始皇车队阵容庞大,豪华无比,刺客分不清哪辆车是秦始皇所乘,结果误中副车,刺杀未能成功。这说明秦对东方六国的控制并不牢固,秦始皇的法令也未彻底贯彻。元代陈孚有一首题《博浪沙》诗云:“一击中车胆气豪,祖龙社稷已动摇。如何十二金人外,犹有民间铁未销!”秦始皇为了防止天下人民的反抗,曾收缴了天下兵器,铸十二金人,可未想到仍然遭到大铁椎的袭击。秦始皇“为盗所惊”后,紧急下令搜捕,可是张良和大力士早已逃走了。“大索天下”,一连搜了十天,连个影子也未找到。
秦始皇这次出巡遇刺感到怏怏不乐,但仍继续向东巡游,再次到了芝罘,立石刻辞(《史记·秦始皇本纪》):
维廿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皇帝东游,巡登芝罘,临照于海。
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
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著纲纪。
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
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
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
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
烹灭强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
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
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
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常式。
刻石的主要内容是宣扬秦始皇统一六国战争的丰功伟绩,声讨六国贵族“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的罪行,赞扬秦统一战争是为了“烹灭强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作这样的宣传,显然是对旧贵族的复辟势力的警告,也可以理解为对博浪沙遇刺事件的回击。刻石全意是说:
始皇帝二十九年的春季第二个月,天气开始暖和的时候。
始皇帝巡游东方,登上了芝罘山,面对着大海。
随从的大臣观赏了壮丽的景色,联想起秦始皇的丰功伟绩,追诵起统一事业的经历。
始皇帝开始治理国家,就制定了法律制度,明确了法治纲纪。
对外教诲诸侯,遍施教化和恩泽,用大义公理开导他们。
但是六国君主回邪诡诈,乖张背戾,贪婪残暴,不断进行战争,残害杀戮百姓。
始皇帝哀怜民众,因此发动讨伐的大军,发扬了正义战争的威力。
正义战胜了强暴,威震四方,没有不降服的。
消灭了强暴的势力,拯救了老百姓,安定了天下。
全面地推行严明的法治,使之永远成为治理天下的典范准则。
天下都遵循了皇帝的意志,这是多么伟大呀!
群臣颂扬秦始皇的功绩,请求把它刻在石上,记载下来作为永久的规范。
东观刻石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登芝罘山刻石后,又在芝罘东观立东观刻石,其辞是:
继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
逮于海隅,遂登芝罘,昭临朝阳。
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
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强。
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
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
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
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
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
黔首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
常职既定,后嗣循业,长承圣治。
群臣嘉德,祗诵圣烈,请刻芝罘。
刻石的前半部主要内容是歌颂秦始皇在统一战争中的功勋,后半部阐明秦始皇为了统一度、量、衡所必须采取的措施。刻辞全意是说:
二十九年,始皇春游,视察远方。
到了海边,登上芝罘山,初升的太阳照耀大地。
观望着这一派广阔壮丽的景象,随从大臣都回想起了始皇帝统一六国的过程,非常清楚地展现在眼前。
秦国开始实行法治以来,对内扫除鄙陋,奖励耕战,富国强兵,对外诛灭了强暴的敌人。
强大的兵力威震四方,俘获与消灭了六国国王。
统一全国以后,使祸患平息,永远根除了连年的战祸。
有明德的皇帝,亲自治理国事,辛勤不懈。
制定法则,明确设立了标准器具,使全国度量衡都有了准则。
有职之臣各守本分,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没有什么不明确的地方。
百姓的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全国统一在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度之下,这是前所未有的。
中央集权的制度既然已经建立,子孙后代就要维护这个事业,永远承继圣王的德教。
群臣赞颂皇帝的功德,敬述皇帝统一中国的神圣事业,请求将其刻在芝罘东观。
这两次刻石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带有强烈的“示威”、“警告”的语气,强调了对六国旧贵镇压的必要性,这显然同博浪沙遭到张良所遣力士的狙击有关。秦始皇返回途中,为何特地绕道上党郡?这也同加强对复辟势力的“示威”有联系。邯郸曾是赵国的故都,秦始皇对赵人有仇怨,显然不会放过这次示威的机会。
第四节 第四次巡游
秦始皇第三次出巡返回咸阳后两年内没有出巡,大部分时间躲在宫中。秦始皇三十一年(公元前216年),秦始皇有一次与四名武士“微行咸阳”,夜晚在兰池宫突然又逢强盗,秦始皇大为窘迫惊慌,幸有四名武士的掩护才免于大难。可是。当场没能击杀盗贼。秦始皇当此下令在关中“大索二十日”。看来,出巡不安稳,躲在都城也不一定太平。这使他进一步感到天下并不像刻石中说的那样太平无事,进一步炫耀武力是有必要的。于是第二年,即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又开始了第四次出巡。
出巡路线
《史记》关于秦始皇第四次出巡的记载更为简略,仅有“之碣石”、“巡北边,从上郡入”几句话。从咸阳到碣石比较便捷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走太行山脉以西,沿汾水至太原,再东过太行山脉到恒山郡,北上到碣石;另一条是出函谷关走太行山脉以东,北上经过恒山到碣石。据有关研究人员考证,秦始皇出巡碣石的路线是沿太行山脉东麓北上的可能性大些,即从咸阳东出函谷关后,在孟津过黄河,往北到达邯郸、恒山、涿县和蓟县等地(王京阳:《关于秦始皇几次出巡路线的探讨》,《人文杂志》1980年第3期)。这是有道理的,因为沿途所经地方多为六国的都城要地,如蓟县曾是燕国故都。
秦始皇“巡北边”而回,表明了他对北方边境的重视。从碣石巡行北部边境,当是在长城以南而行。边境地区的几个重要郡治:右北平(今蓟县)、渔阳(今密云)、上谷(今怀来东南)、代郡(今蔚县)、雁门(今右玉南)、云中(今托克托县东北)、九原(今包头西)返回咸阳。有的认为雁门郡以西的云中、九原两郡地方比较偏僻,秦始皇北巡时没有去,这仅是一种猜测。
巡游北边的目的
这次出巡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有的论著认为这次出巡的目的也是为了“求仙人不死之药”。这只是看到了表面现象,其实他这次出巡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落实巩固统一的措施。从咸阳到碣石的路上,秦始皇所经过的地方有不少是阻塞交通的城郭以及筑有“以邻为壑”的堤防。因为这里多为原魏、韩、赵、齐等国的交界以及黄河流经之处。这里所谓城郭,是战国时期各国为了防备邻国攻占而修筑起来的。所谓堤防,并不是为防备河患而修筑,而是企图改变河道水流来冲击敌国。如齐、赵两国以黄河为界,他们都在自己一边高筑堤防,以邻为壑。这些“城郭”和“堤防”,既阻塞交通,又造成水患,秦始皇在巡游中下令“坏城郭,决通堤防”(《史记·秦始皇本纪》)。铲除了六国旧贵族借以安身立命、制造分裂的凭借,是巩固国家统一的重大措施。
这次出巡还有一个军事目的,那就是为讨伐匈奴作准备。在东北和北方,是胡人和匈奴聚居、游牧的地方。战国以来,胡人和匈奴人趁内地不断纷争之际,不断侵扰边境。秦统一六国之后,这一边患尚未解除。当时在群众中还流传着“亡秦者胡也”的说法,秦始皇在这次巡游中,燕人卢生弄神作鬼,夸说入海取得仙书,始皇展开一看,唯书内有“亡秦者胡也”五字。其意是说:将来秦王朝必为匈奴所灭。始皇暗暗生惊,他认为匈奴不灭,秦王朝不得安宁。他当机立断,马上派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伐匈奴,夺回了河套以南地区。
碣石门刻石
秦始皇登碣石,在碣石门刻石,刻辞是(《史记·秦始皇本纪》):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
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
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
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
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
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
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
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刻石的主要内容着重叙述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拆除六国的某些关塞,开通六国利用河堤所修筑的障碍,铲除了六国搞分裂割据的凭借,扫除了国家统一的障碍。刻石的全意是:
始皇帝是为了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而起兵,讨伐不行正道的六国诸侯,并消灭了他们。
始皇帝以武力去除暴逆,又以明文法令赦免因触犯贵族而被罚作劳役的“罪人”,于是全国上下人心归服。
始皇帝按照功劳大小,分别给予奖励,他的恩惠遍及全国,连牛马也蒙受赏赐。
始皇帝奋发威力,以威力兼并六国,使天下第一次得到统一和太平。
拆毁六国诸侯遗留下来的城堡,决通六国利用河堤筑成的障碍物,铲除了六国诸侯分裂割据的凭借,扫除了不利于统一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种种障碍。
统一的疆域和局势已定,百姓没有徭役,天下都安定。
男的乐于耕种,女的从事家内手工业,各行各业井井有序。
始皇帝的恩惠遍及各行各业,使得当地的农民和外来的农民无不安居乐业。
群臣颂扬始皇帝的功业,请求在碣石门刻辞,让始皇帝的法治措施一直流传下去,成为后世的规范。
从第三次巡游遇刺后,可以看出秦始皇越来越重视对六国旧贵族的防范,认为这是给新建立的秦帝国造成危害的最可怕力量。其实,他哪里知道真正亡秦的还是他本身对百姓的苛政,百姓民不聊生,起而反抗,这才是秦王朝的内部潜伏的最大危机。
第五节 第五次巡游
秦始皇最后的岁月日子并不好过。由于过度纵欲,他过早地衰老下来,又由于横征暴敛搞得怨声载道,秦王朝濒于覆亡。秦始皇面对着死亡的威胁,接二连三地派人寻找长生不死药;他面对严重的政治危机,加强血腥的镇压,并频繁地到各地去巡游、示威。
出巡起因
秦始皇第四次出巡回来在宫中待了四年多,一直没有出巡过。在此一个时期,他焚书坑儒,兴建阿房宫,大筑骊山陵,横征暴敛,搞得民众怨声载道。秦始皇三十六年(公元前211年)一颗陨石降落东郡,马上就有黔首在陨石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七字,咒骂秦始皇死和秦王朝灭亡。秦始皇闻知,立即派御史去追查作案者,没有抓到刻字者,竟然下令“尽取石旁居人诛之”,把陨石降落地附近的居民全部处死之外,还将这颗陨石烧毁掉。这当然是极不得人心的。此时,秦始皇过度纵欲,已年老体衰,苦于寻求长生不死药而不得,心中闷闷不乐。他叫博士各咏“仙真人诗”若干首,又令乐人谱入管弦作为歌曲,以供巡游之时让乐工歌弹。是年秋天,有使者从关东来,夜过华阴平舒道,忽有一人持玉璧截住秦始皇的使者说:“为吾遗滈池君。”见使者显得不明其意的样子,此人又说:“今年祖龙死!”使者想问缘故,那人放下玉璧倏然不见了。使者捧着玉壁来告诉秦始皇。秦始皇沉默良久才说:“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秦始皇很迷信神鬼,他认为使者在华阴遇上了山鬼。于是自言自语地说:“祖龙者,人之先也。”当下将玉璧交与御府,府中守吏却认得此物乃是始皇二十八年东行渡江时投水祀神的玉璧,今不知如何出现,也觉不解。秦始皇听了,越觉恐慌。于是让太卜算卦,辨定吉凶。太卜遂向补祷告,演出龟兆,征诸三易。辞义多半深奥,未尽明了,太卜不便直告,但云“游徙最吉”。秦始皇暗想,君可游不可徙,民可徙不可游,不如我游民徙。君民并行,当可避凶趋吉。于是秦始皇以“拜爵一级”(《史记·秦始皇本纪》)的鼓励措施把三万户黔首迁徙到北方的北河、榆中郡去居住,并决定第五次巡游。
这样看来,第五次出游的原因是复杂的,主要是因为秦始皇晚年干了许多不得人心的事情,因此使政局极其不稳。秦皇又一次出游,无非是想稳定政局,而其迷信色彩不过是一个外壳罢了。
出巡路线
这次出巡,让右丞相去疾留守咸阳,他带着左丞相李斯和宠爱的小儿子胡亥以及近侍中车府令赵高等人一起前往。十月从咸阳出发。这次出巡的路线,在《史记·秦始皇本纪》有比较详细的记载:“行至云梦,……浮江下……过丹阳(今当涂东北),至钱塘(今杭州),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琊。……自琅琊北至荣成山,……至芝罘……遂并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崩于沙丘平台。”秦始皇到云梦,自然是从武关,沿丹水、汉水流域而至。关于“浮江下”,显然是沿长江中下游顺水而行。途中登庐山。秦始皇沿长江东下到达虎丘山。相传当年吴王阖闾墓葬于此,用三千把宝剑殉葬。秦始皇到这里掘吴王阖闾墓,凿石求剑,但无所得。其凿处成深涧,故名剑池。剑池遗址今仍在虎丘,已成为千古名胜,上有唐代书法家颜真卿所题“虎丘剑池”及宋代书法家米芾所书“风壑云泉”的大字刻石。秦始皇在沙丘平台病死之后,赵高、李斯继续载尸而行,过恒山、井陉,经太原、雁门到九原。通过九原到云阳的直道回到咸阳。
会稽刻石
秦始皇利用水道和运河至钱塘,临浙江。原来准备在这里渡水上会稽(浙江绍兴市南),但因“水波恶”不宜渡舟,只得“西百二十里”,改由狭中(浙江富阳县附近)渡水,上会稽山,祭大禹。据《史记·项羽本纪》载,在向会稽前进的路上,当年楚国大将项燕之子项梁及其侄子项羽去观看秦始皇浩浩荡荡的车队仪仗,年少而又雄心勃勃的项羽看到秦始皇那豪华煊赫的仪仗时,想当帝王的野心油然而生,他叫道:“彼可取而代之!”这也反映了当时民间的造反心理。项梁急忙掩项羽之口附耳斥责:“不得妄言,免生灭族之祸!”秦始皇在会稽山立石刻辞(《史记·秦始皇本纪》):
皇帝休烈,平壹宇内,德惠脩长。
卅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
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
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
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
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
六王专倍,贪戾慠猛,率众自强。
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
阴通闲使,以事合纵,行为辟方。
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
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
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
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
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
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
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
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
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
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
黔首修洁,人乐同则,嘉保泰平。
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
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刻石主要内容是叙述秦始皇统一六国战争的正义性,并针对当地经济、文化和风俗比较落后的情况主张厉行以法治国,力图用严厉的制裁办法来整治。刻辞全意是说:
始皇帝建立了丰功伟绩,平定、统一了中国,恩德和好处是长久的。
始皇帝在即位后的三十七年,亲自巡视天下,周游观览远方。
于是登上会稽山,视察民情风俗,了解到这里老百姓的风俗习惯是严肃庄重的。
群臣颂扬始皇帝的功绩,想到创立事业的经过情况,追述了始皇帝的英明。
始皇帝亲自执政以后,开始奠定刑法制度,公布所策划的规章。
第一次在全国范围内统一了法律制度,审查和明确了官吏的职责,建立历久不变的纲纪。
六国的诸侯王独断专行,背信弃义,贪婪残暴,骄傲凶猛,拥兵称霸。
他们残暴酷虐,行为放纵,倚仗自己的武力,十分傲慢,屡次挑起战争。
他们暗中派遣间谍,联合起来反对秦国,行为不合正道。
他们在内部互相搞阴谋诡计,对外侵略秦国的边境,于是带来了战争的灾难。
始皇帝以正义和威力去讨伐,镇压了残暴和逆乱,灭亡了六国君主。
始皇帝的恩德宏大深厚,普天之下蒙受了他无限的恩泽。
始皇帝统一天下后,听取各方的意见,对全国的情况了解得非常清楚。
运用和治理天地间的万物,用事实加以检验,从而规定他们的名称。
不管是尊贵的人或卑贱的人,他们所做的好事、坏事都了解得很清楚,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朝廷。
改正错误,宣扬道德,女子有了子女再嫁,就是背弃已死的丈夫,不守贞操。
防止男女混杂不清,禁止纵欲放荡,这样大家都会变成品德高尚的人。
做丈夫的人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杀死他是没有罪的,这样男人才能遵守道德规范。
做妻子的弃夫改嫁,子女不能认她作母亲,这样才能使社会的风气廉洁清白。
彻底地管理和整顿社会风气,使天下的人们继承良好的风尚,蒙受良好的治理。
大家都遵守统一的规矩和法度,和睦平安,敦厚尽力,没有不称心和不美好的。
老百姓都讲究道德品质,乐意遵守统一的法规,欢乐地过太平生活。
后世如果认真地敬奉典教,厉行法治,长久地治理下去,就会天下太平。
群臣颂扬秦始皇的功绩,请求铭刻此石,使始皇帝的光辉事迹永世流传。
这次刻石,多次提到“匡饬异俗”,“男女礼顺”,这说明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东南地区教化习俗还很落后,氏族社会偶婚制习俗尚未清除。会稽原属百越之地,氏族社会的遗俗更重。在会稽刻石中,针对百越氏族民俗中男女群婚问题禁止尤为严格。秦始皇如此讲究礼教改进落后的风俗习惯,在当时是有进步意义的。在这次刻石中,像历次刻石一样,又一次强调了统一的重要性,并宣扬了他自己的文治武功。但这些都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力量了。秦始皇用自己的残暴行为,破坏着自己铸造起来的江山。
秦始皇的五次大规模巡游,几乎贯穿了这个短命的秦王朝的始终。对他的巡游活动,史家说法种种,但以笔者看来,他还是以“巡”为主,以“游”为辅的。也就是说,从根本上看,他是为了巡视天下,强化统治,维系这个空前庞大的秦帝国的统治。秦刻石虽然经不住风雨的剥蚀,有的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始皇的统一大业为后世所承继。
秦始皇帝大传/郭志坤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