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遗址——废墟L.B.Ⅳ~Ⅵ中发现的遗物
作者:奥雷尔·斯坦因(英)
废住宅的位置
12月25日下午,我开始清理西组废墟中两座紧挨在一起的建筑物,马上就发现那是一个贮藏着大量“发现物”的宝库。它们位于先前提到的那处佛寺的东—南—东约1英里,是赫定博士第一次访问此遗址时发现的。1900年3月29日,他在那里花了一天时间,但由于时间和劳工所限,没有对两处更大和更重要的建筑物进行任何详细调查。L.B.Ⅳ这个废墟位于一土台的顶上,土台从东北向西南延伸约170英尺,比周围地面高8~15英尺,由于风蚀作用,土台周围地面低于原地面高度。全景照片即复制的图43是发掘后从东面拍摄的情景。附近地区看起来格外开阔,好像风沙的侵蚀在这里的作用是一致的。这里与东组雅丹的晕线完全不同,而且各处的洼坑中积聚着沙子。向东1/4英里,一条河床在两行死胡杨和红柳丘中蜿蜒穿行,清楚可见。向南约半英里,我又碰到了它。河床宽逾170码,河床底只比死红柳丘底脚低约6英尺,显然很浅。
另一处废弃的建筑物Ⅴ,位于东面约30码,它的所在地已几乎是完全的侵蚀地。此建筑已被分解为一堆十分破裂的木头,如图44所示,只有一根粗大的基木还保持在原位。较大的建筑物Ⅳ的某些部分,也遭受了相同原因的严重破坏,特别是东北边,如粗重的基木和其他木料所示,从图43可看到,它们散落在全景照片的右边和中间部位的侵蚀坡上。幸运的是,此大型住宅所在土台的其他部分(因为我第一次调查时很容易就认出是这样)没有受到侵蚀的很大影响,尽管覆沙层没有一个地方超过3英尺高。当发掘继续进行,我立即认识到此地所受到的保护,主要归因于一层厚而结实的羊粪,羊粪堆积在这个古代住宅的房间的中间和四周。显然,在此住宅的最后一位居住者将其放弃之后的许多年里,这处建筑物曾用作牧羊人的羊栏。我以后还将提到在米兰见到的相同情况。①
L.B.Ⅳ的木雕
发掘从这个建筑物西南角的小室Ⅳ.i开始。它的墙壁,与其他建筑物的一样,用水平芦苇编条固定在普通型的木柱框上建成。与用木板覆盖着的坐台连接的隔墙,从西南墙凸出来,横过此室的大部分,只留下约3英尺6英寸宽的狭窄通道,可以进入东南面的邻厅iv。这个小房间很可能用作侍者的候见室。里面积聚的羊粪比坐台还高,从地面算起约有1英尺半。这里紧贴着地面,发现几块雕刻得很好的透雕木板块,上面的图案是用交织带串连起来的圆轮。另一块则显现一根设计优美的树枝,树枝上长着树叶和浆果。由于后来在此废墟另一头的室vii和viii中发现相同透雕板残片,我们可推断这些精美木雕中有一些木雕的位置,在透雕板破烂之后被移动过。这种散布情况是古代发生的,或可能是赫定博士的人挖掘时造成的,我无法确定。但肯定的是,它们上面的花形装饰,与其他在此废墟发现的精美透雕品一样,古典色彩十分浓厚。
L.B.Ⅳ.i发现的佉卢文木简
此小室发现的其他文物中,有一件矩形下简和一件盖简,两件都保存得相当好,上面的佉卢文字迹整洁清晰。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件木简好像是用栽植的杨树木料做的。然而在东组发现的全部佉卢文书都是用胡杨木料制作,从这一点我们可以推断出,后一种材料是当地用作写信用的“纸”。两件木简都是在坐台的脚下发现的,被那里的厚层羊粪所保护。
L.B.Ⅳ.ii发现的文书
相邻的东北室ii较大,尺寸为17英尺×20英尺。三面墙间的坐台高约1英尺,隔着一条障壁,障壁由仔细结合在一起的大梁构成。这里也出土了相当数量的有趣器物。除一保存完好的写有佉卢文住址的楔形盖简外,还发现一件罕见类型的木简,尺寸为约3(又)1/2英寸×3英寸。它的周边凸起,形成窄凸缘,中间部分内凹,就像是用来装蜡或类似的涂层,这使人明显地想到罗马的蜡封木简。背面四边切成斜面,似乎是用来和另一件同样制作的木简拴紧用的。发现的3件印盒进一步证明这个房间是文书室。磨成长菱形的白色石英片,根据中国人的使用方法,可能是用来调制墨汁的。
有装饰的纺织品
一块织造很好的红蓝毛毯(图45),织法奇特。但更有意思的是保存完好的编织鞋(见图45),因为其“鞋帮”有精细装饰。鞋面由一整块织有彩色图案的毛织物构成。类似织锦的图案沿着鞋口向下延伸到趾部,上面、前部附着新月形的连续饰带,饰带上有雅致的几何图案,精巧地配以各种颜色。它们总的风格,让人奇怪地想起从埃及墓中出土的织物。
各种工具
陶器标本
工具中,可以提一下有1把铁刀残片,1件角质刀柄,1根木棒,可能是弓柄。奇特的卷线杆形器,将近11英寸长,是一根一头渐渐增大成圆形球突的轴。小木十字架,像新疆现在用来拴缚小羊的工具去鲁克,可能是当此建筑物成为羊栏时的一件很好的文物。这里我也可以顺便提一下两件陶器标本。它们代表两种类型很明确的陶制品,在此遗址很常见,代表古代中国之路从这里通过时的特征。第一件是典型的上乘当地泥质红陶器,另一件是深灰色的席纹陶器,我在敦煌边境调查时证明它与汉代有关。②
大室中堆积的废物
此建筑物南角大室iv的内部尺寸是28英尺×26英尺,木和编栅墙壁几乎每一处都保存有约3英尺高。图46显示出它发掘前的范围,图47和48显示的是发掘后的情况。最初看起来像地面的东西,结果是一堆从羊栏和牛栏扔过来的废物,堆在原地面超过1英尺半高。四根巨大的圆柱曾支撑着房顶,现在仍直立着,它们良好的状态,最好地说明了这堆废物所提供的保护效果。从地面起约3英尺的部分,保存得相当好,由于上部木柱被沙磨损和晒裂,其造型线条越来越难以辨识,如图48所示。木柱的矩形柱础状况都很良好。通往室i和vi的门的门框也可在照片中看到。
L.B.Ⅳ.iv中的发现物
此厅中发现的文物限于一小片佉卢文纸文书、一条木碗柜的腿和14根用来固定木板的装饰性大型木轴钉,这些上文已经讨论过了。③我发现,这些轴钉安装在两条窄梁一头的孔中,这两根梁是在此室中发现的。它使我立即想到,它们可能曾用来固定并装饰支撑屋顶小梁的顶部,在屋顶处它们连接着大梁或支承的框架。靠近北柱发现羊粪中插着一个水槽,像是喂家畜用的,用一根树干粗糙地挖成。这个水槽和一个制作同样粗糙的餐盘(18英寸×11英寸)清楚表明了建筑物原来的特征和当古居址变成原始的牧民点时使用之间的差别。
L.B.Ⅳ.v中的建筑遗迹
东北边紧邻的室vi保存很差,那里的惟一发现物是一件楔形下简,后来在室v中发现了它的盖简。比较起来,还是后一室发现的东西多。它大约是25英尺×28英尺,三面墙间有坐台,宽在3~4英尺间。粗梁足有1英尺厚,用作障壁,见图49。中心区的地面覆盖着一层羊粪,足有2英尺厚。它肯定是在此建筑物或多或少还完整但已用作羊栏和牛栏时积蓄起来的。精致的圆柱高11英尺半,周长4英尺7英寸,曾支承着屋顶,图49中是将它重新竖立在圆形基柱上的情形。基柱是用一块木料雕刻而成,有长方形的柱础。这根圆柱放在这堆废物上。这根圆柱曾托着无图案装饰的方形柱头,柱头上放着大双托架(都见图49右面),它靠近东北面,就像是塌落在羊粪层上的。废物顶上,就在中心柱南面,有一张斜纹红柳席子和一个结实的木框,木框3英尺2英寸见方,用截面为7英寸见方的木板做成。二者都像是当此建筑还被牧人使用时的屋顶上的东西。
上漆的木雕
对坚硬的羊粪层的清理,比在沙子中挖掘花的时间多得多,且更仔细。但也得到了报偿,获得了大量各种各样的发现物。如果说文书只有两件佉卢文木简和一件汉文木简(显然不可识读)的话,这里发现的精美木雕就更加重要。保存最好也最具艺术价值的,是两件雕刻的上过漆的木椅垂杆,可能是腿或扶手。它们使我们生动地认识到,此地区的当地古代艺术和遥远的西方地区密切而各式各样的关系。其一雕刻成一种半圆形,状似一种组合型怪兽(图50,左),姿态与处理明显地使我想起帕塞波利坦人的雕塑风格,按照遥远的亚述人的祖先的样式,雕刻出多彩的螺旋形,象征头上的头发和爪上的爪毛。这件作品比尼雅遗址发现的类似作品更精细,漆色保存得更好。
组合怪兽的雕刻
另一件较大,见图50右,几乎雕刻成圆形,也表现出一个组合型图案。但无论如何在一定程度上像人,图形显示有女性的头和胸,面部呈现波斯人特征,竖直卷曲的小翅膀依附在胸部的后面,很像希腊斯芬克斯(希腊神话人物——译者)的翅膀,好像在强调承袭了古典艺术中常见的怪兽。图案的人形部分,位于一瓣开的莲花上,通过莲花转换到下部,变成马腿和蹄。上漆的表面上保存的色彩光亮夺目,极大地增添了木雕的艺术效果。现在很难解释在人头背后安装在榫眼中的黑漆棒和它的木枢头的准确目的。Ⅳ.v的这两根立木雕曾属于同一件家具,无论如何这似乎很有可能。
准古典式装饰雕刻品
室v中发现的其他木雕,装饰风格同样清楚地源自古典艺术。有两件嵌板特别有趣。第一件显示有非常优美的棕榈叶形浮雕装饰,它很容易被误认为正统的拜占庭式作品。第二件,约16英寸长,看起来像是嵌板上的木壁柱的一部分。雕刻成浅浮雕并以丝带束住的四个悬挂着的花环,装饰着它的柱身,含有一种古怪的晚期罗马式外观,并且可能恰好就是罗马帝国家具的一个样品。
各种漆、象牙等器物
上有漆的家具或用具残片发现很多,其中有些从技法或竹质材料看,明显是中国制造。大型象牙骰子,长4(又)1/2英寸,很有意思,因为它的形状和印记,在印度用来占卜的骰子中仍很常见。1个青铜杯的座子,形状奇特,用途不确。各种木件中,我只提一提刀鞘和半栏杆支柱,它说明这个房间曾有一个装饰板。一种在别的地方没有见过的织物,是搜集到的黄色小毡片,在遮光涂料面上绘有各种色彩的花和几何图案。
室L.B.Ⅳ.vii、viii中的发现物
室v、vi东北,隔着一个8英尺多宽的过道,能找到一个较大的房间vii和一个小窄室viii。它们的木构和编栅墙的一部分还有几英尺高,由于一厚层羊粪的保护,图51显示的是排除羊粪后的情形。这所住宅所遗留下的一切好像就只有这些房间了,住宅东北部被风的侵蚀作用毁坏了。这里的“发现物”很少,但有精美的装饰透雕木板残片,带有古典式浆果状月桂树叶和棕榈叶图案,上文已经对此作了讨论。④
寺庙出土的木雕
东约30码有一孤立的土台,顶上的遗迹Ⅳ.v前面已经提到过,很明显曾是一处寺庙,与Ⅱ极其相似,尺寸也相当(图44)。大量木块散布在侵蚀坡上,但都已破裂,只有一根约21英尺长的基木,仍大致保持在原位。其他大基木的性质不能肯定地确定。但是,从中捡到的雕刻木块清楚显示,建筑物中墙的结构特征和装饰一定与Ⅱ中的类型极为相同。这些木雕中,有一根梁装饰成浮雕。1块透雕板,显示有开放的四瓣莲花。另一透雕板有对角线条和轮。也有一系列栏杆支柱。另外还发现有这种栏杆的一种木扶手。
古代耕作的证明
结构和风格上的完全一致,使得这个孤立废墟很有可能是与Ⅱ同时期的一处佛寺。这又出现一个问题:建造得很好的相邻大住宅Ⅳ及其相对宽敞的房间,是否原来可能并非用来保护庙宇设施?⑤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肯定的证据来确定它。但是值得注意,这里是楼兰遗址惟一能够在地表清楚发现古代耕作证据的地方。东北边可看到一条很长的灯心草篱笆,半埋着,但也被沙保护着,沙子沿着篱笆堆积成一条低的沙脊。它先从Ⅳ向正北延伸,然后转向东边,将曾经肯定是一个大果园或耕地的地方围起来。篱笆线内靠近篱笆处,我们发现了塌落下来的死桑树和吉格代(沙枣——译者)树树干。Ⅳ以西约80码,有一排8棵栽植的铁热克或杨树枯萎的树干,它们是我在此遗址见到的惟一的标本。其中一棵长47英尺,周长6英尺。它们的尺寸清楚表明,无论如何,这个地点在遗址被废弃以前一定曾耕作了很长时间。
L.B.Ⅵ的遗迹
12月28日,通过赫定博士的参考资料,我访问了在Ⅳ~Ⅴ与我们走近遗址时第一次看到的窣堵波之间找到的废墟。我发现它们位于Ⅳ东—南—东直线距离约2(又)1/4英里,遗迹很少。靠近一条死胡杨林带,有一条风蚀山脊,呈东北至西南走向,上面有严重毁坏的两处建筑物遗迹。建筑物部分用烧砖,部分用常用的木和编栅筑成。东北边的一处为Ⅵ,有一间砖砌的小室,约15英尺半见方,被3英尺厚的墙环绕,高2英尺多,底基为红柳枝束。在东北墙下方的地面,没有被风蚀下切。砖的尺寸为16英寸×10英寸×2英寸,墙上一层砖,一层夯土。西南墙邻接着一堵木和编栅墙,残长约11英尺,其一头基木悬在风蚀坡上。
佛寺中的文物
清理内殿的内部时,我们在南角发现了几块非常易碎的小壁画残块,在泥石膏面上涂以蛋白。此角外面的风蚀坡上,除一些未经装饰的木雕外,还有两块格构板,上有斜条和圆轮组成的屏风图案,与从Ⅱ和Ⅴ发现的类似嵌板上的图案相似。另一件木板,装饰成一朵八瓣莲花浮雕。这些发现物虽然很少,却使得这个建筑物曾包含一座小佛寺变得十分肯定。其他建筑物,位于同一风蚀土台的西南端,相距约20码,似乎大一些,但毁坏得更厉害。只在西南边能够辨别出一堵约27英尺长的墙,这堵墙只有一层作为墙基的烧砖。附近乱堆着的木头中,有巨大的梁,长达25英尺,厚为14英寸×10英寸。
古砖窑
大量当地型的陶片散落在这两处建筑附近的地区,还发现土坯构成的无形状的土墩。这个土墩显然是一个完全被毁坏的窣堵波。它的基部从东北至西南长约30英尺,宽18英尺。它的顶约高于原地面高度11英尺。此窣堵波遗迹西南约半英里,有一片地方陶片丰富。我在那里发现了另一个土墩,直径约35英尺,从其周围露出接连不断的层层烧焦的红柳木和砖块,因此能够清楚认识到它是一个古砖窑。它的最大高度,比原地面高约8英尺。但后者现在呈一土台状,根据风蚀深度,西南面足有16英尺高。这种土墩我在北印度的老城附近经常见到,在那里,如拉合尔周围,这种砖窑通常形成郊外一个显著的特征。但在塔里木盆地,极度干旱的气候使得土坯的使用更流行,这种砖窑实在非常少。因此我倾向于把楼兰遗址的这个老砖窑看做是另一个重要的迹象,那就是汉人的管理所产生的重要影响。
离开楼兰遗址
随着这些调查的完成,现在在此遗址所能做的一切结束了。我在此以前曾派奈克·拉姆·辛格和两名罗布里克猎人出去探察,在搜索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建筑遗迹值得发掘。这个否定的结果使我能够安排活动计划,到12月28日傍晚当回填好废墟Ⅰ~Ⅴ,从西北方盐泉返回的骆驼按时到达时,我感到一阵轻松。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连续11天不停地劳作,刚好完成我们的工作任务,但也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承受力。回想起他们所患疾病的情形,整日整日地暴露于冰冷的寒风之中,白天干着繁重的工作,夜间无以避寒,定量供应的水不足以解渴,这一切是怎样影响着他们啊。指望从盐泉获得供水,结果希望落空了,我们贮存的冰已所剩无几,仅此一项,就足以迫使我不情愿地放弃任何扩大调查的希望。沿我推测曾通往东方的古代中国之路进行调查的计划,不得不暂且放下。是返回到有水处的时候了,进一步调查的计划留给将来去实现。1914年冬,带着这个愿望,我又回到了这个死一般的沙漠地区。
① 参见第四章第一节。——原注
② 参见本章第三节。——原注
③ 参见本章第六节。——原注
④ 参见本节上文。——原注
⑤ 参见本章第九节,在Ⅳ发现的写给一个Gusura(官衔:军侯)的佉卢文书信。——原注
路经楼兰/(英)奥雷尔·斯坦因著;肖小勇等译.-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0;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