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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士塔格·塔什库尔干

作者:邵如林 邸明明






  清晨7时30分,虽然此时的沿海地区早已是艳阳高照,但在遥远的喀什却还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趁着喀什还没有苏醒,我们驱车赶往更加遥远的塔什库尔干。
  汽车很快把喀什市区抛在了身后,径直向南,沿着314国道疾驶。这也是著名的中巴友谊公路的中国段。随着晨曦的降临,昆仑山脉洁白的雪峰也渐渐显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路过一条淌着溪流般河水的河道,新建的公路桥下游河滩中,横卧着一座旧公路桥的桥身,我问司机怎么了?司机是一个维族小伙子,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告诉我:去年发洪水,把桥拿走了!随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对他调侃到等水退了再把桥拿回来嘛!司机急了,结结巴巴地分辨说不,不是那个意思,桥拿不回来!我们都笑了。
  车到盖孜边防检查站,差点使这次旅行泡汤。理由是由于美、英等国在阿富汗进行反恐怖军事打击,中阿边界业已关闭,禁止旅游团队前往塔什库尔干地区。我们好说歹说,列举种种理由,方才征得检查站负责人的同意,得以继续前行。
  车过检查站,便进入了一条与方才完全不同的路段。这就是丝绸之路葱岭古道中的一段险道——盖孜峡谷。葱岭,因“上悉生葱,故以名焉”(《汉书·西域传》)。系指今帕米尔高原及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等西部诸山而言,又称世界屋脊。因峡谷遍布巨石,加之沟壑纵横、山高水深、道路崎岖、幽谷险峻历来为人们视为畏途。就是在修建了高等级中巴公里的今天,道路也常因泥石流和山洪暴发中断。盖孜峡谷,唐为剑末谷,当年玄奘大师翻越盖孜,曾有过十分恐怖的体验和描述,说“暴风奋发,飞沙走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我们进得盖孜峡谷不远,就见公路一侧是湍急的河水,一侧是怪石嶙峋的山崖。高耸的巨岩久遭风化,经雨水冲刷剥蚀,随时都有崩落的可能。从山坡上倾泻而下的泥石流,常常横穿公路,冲向另一侧的河谷,同时也就冲毁了道路和桥梁。有很长一段路,我们的车子不是在公路上走,而是在厚厚的泥石流坡上沿着前面车辆压出的车痕滚动。一些道路桥梁,甚至养路工人的道班房、电线杆都已经随着泥石流位移到了悬崖旁边,随时有坠入河谷的可能。残缺不全的公路上,急弯、隘口、塌方、险坡随处可见,令人目不暇接,胆战心惊。刚过一处塌方,司机告诉我们,山间不时闪现出帕米尔雪峰高耸的身影和宽厚的胸怀。站在高处回望来路,314国道如同一条细细的黑线,搭在帕米尔的崇山峻岭间,惊险之余往往给人带来一丝惊喜。
  经过约3小时的旅行,我们来到了“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山脚下的喀拉库里湖边。喀拉库里是“黑湖”之意当地人又称其为“神湖”,湖的南边疆立着7500多米的“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北边矗立着7700米左右的公格尔峰。风和日丽,冰峰倒映,湖光山色,十分秀丽。19世纪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曾经四次攀登慕士塔格均告失败。他遥望这座雄伟神奇、白云缭绕的冰峰,问柯尔克孜族向导:“这座山峰叫什么名字?”向导回答:“慕士塔格-阿塔。”在柯尔克孜语中,“慕士塔格”是冰山,“阿塔”是父亲。向导回答的意思是:“这座山叫‘慕士塔格’,我的父亲!”这是向导对赫定的尊称。没想到一个历史的误会由此产生,斯文·赫定在他绘制的地图上,就把慕士塔格标名为“冰山之父”而且一直沿用至今。慕士塔格实在是太难以让人捉摸了,斯文·赫定没有登上去,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想登也没敢登。在慕士塔格山脚下的柯克亚乡,至今仍能听到柯尔克孜族人从父辈口中流传下来的有关“欧洲人”攀登“冰山之父”惨遭失败的故事。
  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羯盘陀国的故事。说该国“周二千余里,城依峻岭,背徙多河。山岭连属,川原隘狭”。该国的国王自称出身于“汉日天种”。意思是说母亲是汉地妇女,父亲是太阳之神。传说在许多年以前,一位中国公主远嫁波斯。当迎亲队伍来到葱岭一带时,正赶上兵乱,道路断绝,于是使者们把公主安置在一座孤山上,山下派兵警卫。数月之后,正要继续前行时,发现公主已经怀孕。迎亲的人们十分害怕,又感到莫名其妙。公主的婢女告诉使者:“请不要担心,这是天神所为。每天中午,有一个王子从太阳中来到这里与公主相会。”使者们不敢回国,商量的结果,就在山上修城建宫,立公主为王,建立了羯盘陀国。后公主产一男婴,果然“飞行虚空,控驭风云,不同凡响”,“然其王族,貌同中国,首饰方冠,身衣胡服。”这就是塔吉克族关于其来历的一则传说。
  玄奘所到过的羯盘陀国,汉时称蒲犁国,就是今天深藏在帕米尔高原的县城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旧称色勒库尔。县城的东北侧,坐落着昔日羯盘陀国的国都——石头城。唐朝开元年间,在此置葱岭守捉,统辖帕米尔高原地区。到了清末,于1902年在此置“蒲犁分防通判厅”(简称蒲犁厅),归莎车府管辖。
  石头城——“姑娘堡”
  石头城由内城和外城两部分组成。外城周长近四千米,已遭严重毁坏。但城垣清晰,宅院和防守工事分明。满地的大小石块,说明该城的建筑多以石块砌成。内城依山头而建,保存较为完整,两层高厚的城墙雄姿依然,墙头雉堞犹存。沿着较为完整的东北角城门登上内城,只见城堡内街巷清楚,民居、宅第、寺庙依稀可辨。站在残损的城头向外眺望,外城及城周形势尽收眼底。石头城以其悠久的历史,独特的没计,复杂的建筑,牢固的结构名闻中外,引起许多专家、学者和游客的兴趣。而其“汉日天种”的后代,就是今天仍然生活在这里的塔吉克人。塔吉克人称石头城为“克孜库尔干”,意为“姑娘堡”。城后经流不息的塔什库尔干河,当地人今天仍称“徙多河”。
  塔什库尔干,是塔吉克语“石头城”的意思。这是我国惟一同多国边界相连的县,从南到北与巴控克什米尔、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等国接壤,全县人口不足3万,丝绸之路新疆段中道在这里与南道相汇。塔吉克是中国惟一属于印欧语系伊朗语族的少数民族,具有悠久的历史。公元前7世纪到前4世纪时,由本地人和波斯人建立的阿契美尼德帝国,其疆域西达地中海东岸,东至帕米尔,使这一带深受波斯文化的影响。公元前3世纪时,希腊马其顿亚历山大帝国的势力到达这里,并将希腊文化推行至此。古代中亚地区的斯基泰人、塞族人、月氏人和乌孙人也都曾在这里驻足。可见古代塔吉克地区曾经是东西方许多民族活动过的地区。
  塔什库尔干县城不大,但充满了异域情调。美丽的塔吉克姑娘们,身着艳丽的民族服饰,使人感觉到她们仿佛是从靳尚谊的油画中走下的《塔吉克新娘》。也许是身处大山深处的缘故,面对我们的摄影镜头,她们往往很羞怯地把自己的脸藏在颜色鲜艳、色彩强烈的头巾后面。当然,最早知道帕米尔高原和塔吉克人,还是从20世纪60年代那部著名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上面,但那是部黑白片,看不到冰山雪峰映照下的塔吉克姑娘的鲜艳与美丽。而我们今天在这里采风,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花儿为什么是这样红》的歌声。其实这首歌的曲调,就是采自塔吉克民族的一首流传甚久的古老民歌《古丽碧塔》。古丽碧塔是古代一位国王的公主,当她与牧羊小伙儿相爱后,遭到了国王的反对,小伙子为了追寻爱情,消失在了茫茫的戈壁中,但他为公主所唱的歌流传了下来。今天只要在塔吉克人居住的地方,就能听到动人的《古丽碧塔》的歌声。《古丽碧塔》优美的曲调随着一部感人的电影传遍了全国,每当听到这支曲调,人的思绪总会不由得在帕米尔高原上驰骋。只有崇尚大山和山鹰的民族,才能传唱出那种动人心魄的爱情咏叹调。
  这座群山环抱下的小小的县城,还是中国位置最偏西的开放口岸,红其拉甫海关联检大楼就建在县城外的中巴友谊公路边上。每当清晨开关之时,不知从哪儿涌出来的熙熙攘攘的中外游客、商人和各色车辆就挤满了联检大楼前的小广场,热闹的情景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当然这里最多的商人就是满脸长须,身着长袍,就连深秋也趿拉着拖鞋的巴基斯坦人。
  从塔什库尔干向西南行约130余公里,即可到达葱岭河谷通向南亚、印度河流域的主要通道——红其拉甫达坂。离开县城不远,就可看到左边的干得克尔山脚下,一条长长的人工水渠穿过陡壁险壑与戈壁荒滩蜿蜒向前。这条水渠正是修建于羯盘陀国时期的一条著名农业水利设施帕尔哈德—西琳渠。该渠长期以来一直存在于伊朗和中亚各民族的传说或长诗中,传说由帕尔哈德同美丽的情人西琳共同修建,长约80公里,二人最后双双殉情而亡。1300多年过去了,这条渠道直到今天仍然在发挥着作用。而在帕尔哈德—西琳渠流经的地方,曾是传说中的古代大都市巴扎尔代西提的所在地。基建筑面积之大,修筑技术之高曾经令人惊叹,可惜今天已渺无踪迹,消失在了历史的烟尘中。
  公主堡
  在广阔的葱岭河谷中,北距塔什库尔干70余公里处的明铁盖峡谷内,有个被称作公主堡的古代遗址。据有关资料介绍,公主堡方圆二千多米,位于一座海拔四千余米的山顶,围墙和房屋遗址至今犹存。其来历和传说一如塔什库尔干县城旁石头城的传说,并由此给读者带来孰真孰假的疑问。车已至此,我们打算前往公主堡探探虚实。无奈公路旁通往明铁盖峡谷的方向,河道交错,巨石连绵,不知路在何方。一座小桥边,正巧有几位塔吉克山民在那儿休息,于是便趋前问路。塔吉克人很热心地告诉我们,车子进不去公主堡,只能骑马,来回至少两天。看到我们身带相机,他们要求留个影,我很爽快地满足了他们的请求。
  公主堡虽然没去成,不过回来后仔细查阅了有关资料,认为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所描述的那“汉日天种”诞生的地方,很清楚是塔什库尔干县城旁的石头城,决非这个地处荒凉、交通不便的传说中的“公主堡”可比。所谓“公主堡”,经考古人员测定,时间约为300年左右。从它所在的地理位置看,充其量也只是古代的一座规模较大的戍堡而已。
  当我们通过最后一个边境检查站,就到达了海拔4700多米的红其拉甫达坂。红其拉甫,波斯语为“要命的水沟”,塔吉克语为“沸腾”。口岸是1982年8月开放的,中巴友谊公路由此越过中、巴两国界碑,进入巴控克什米尔。古丝绸之路中道由此越过葱岭,到达克什米尔、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等地,还可至今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与丝路北道相汇。站在红其拉甫达坂的7号界碑前,看着古丝绸之路越葱岭而去,前面又是逶迤的群山和茫茫的雪原,遥想公元642年,唐玄奘由印度返回时,大约也是由此“入关”的吧?
  我们的车停下不到10分钟,先后又上来几辆车,其中有一些欧洲人。大家纷纷取出相机,一片快门的“咔嚓”声打破了关门前的宁静。守关的武警战士不带武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围绕着界碑一会儿“出国”一会儿“回国”地过足了“出国”瘾。大约看到我们这边热闹,从巴方那边走来了一位面带笑容的军官,主动充当模特,与各位参观者一一合影留念。
  阳光明媚,烽烟远去,边境祥和,民族和睦,真是国之幸事,民之幸事!盼望有一天,我们乘坐的“丝绸之路古遗址图集采访车”,也从这里越岭而过,去追寻月氏人的足迹、贵霜帝国的繁荣、居鲁士皇帝的伟业、亚历山大大帝的功勋、古埃及的文明和古罗马的繁盛……

永远的丝绸之路:走过新疆/邵如林,邸明明著.-昆明: 云南人民出版社,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