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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人资料的来源、名称及研究方法——浅议石人的名称

作者:王博,祁小山


  一般人们所说的亚欧草原石人,主要是指墓地石人,同时,又常常将随葬石人也称做石人。至于“石人”一称之由来现已无从考证,或许仅仅是泛指以石雕刻而成的人的造像而已。我们认为石人作为一种文化遗存应该依附于一定的考古文化,成为它们文化共同体的组成部分,属于古代某些居民组群,或者是历史民族的文化遗物,从中反映了他们特定的文化内涵,并且有着自己的称谓。另外,石人在亚欧草原延续时代很长,其造型的多样性应该与草原历史民族的复杂性相联系,其含义内容也应随着时代和造型发生着一定的变化,自然对它们应该有着各种各样的称呼。
  通常对考古文物的定名大都采取慎重的态度,特别是历史时期的文物定名,要经过仔细的研究和推敲才能确定,而且总是想通过一定的途径,追寻到历史的本来名称,以此达到定名的科学性。对无法知道其原名的,人们为了便于研究,也常常给予临时性的定名,日子久了形成习惯而变成了正式的名字。学术界对石人名称的研究开始较早,定名的理由并不一样,除有的定名通过历史文献和民族志资料的考证外,大多仅以其形式称呼,分别叫做“草原石人”、“石刻人像”、“石雕人像”等。在俄文资料中也能见到与此相类似的一些名称,如“ каменные иэваяния”、“каменные фигура”、“антропоморфные изваяния”等。在多种多样的名称中,大多包含着一定的意义,也有些名称仅仅是作为一种东西的代号。然而定名如果赋予了一定的含义,就存在其定名的可研究性。
  从目前发表的石人的研究资料来看,不仅石人的名称众多,而且定名的形式也是各种各样的。因此,如果要了解或研究石人,首先就必须对一些石人名称的含义进行了解和研究,这样也有利于对考古资料中石人类型的认识。
  一、墓地石人冠以历史民族族称的定名问题
  把墓地石人冠以历史民族族称定名的意义,无疑是确定了墓地石人族属,诸如斯基泰石人、突厥石人、黠戛斯石人、铁勒石人、回鹘石人、克马克石人、基普恰克石人、波洛伏齐石人、钦察石人等。使用这一形式名称的学者还比较多,应该是表现出了研究结果,解决了族属问题。人们直接通过这些名称就能了解石人的族属。另外,亚欧草原上的许多古代居民族属属于历史性的,因而以族属定名石人,相应地也能反映出石人所代表的时间范围。比如突厥石人就具有突厥时期的石人意义。
  以族称定名,首要的问题是石人必须族属明确,归属正确,而且被大多数学者接受才有意义。古代亚欧草原是一个多民族地区,历史上民族变化很大,情况相当复杂,许多民族的历史研究并没有得出明确结论,包括他们一定时期的活动地域,还需要进一步的探讨。对于这样一些有争议的民族活动区域内的石人,冠以民族名称就会产生意见分歧,而且目前已出现了关于这一方面的争论。下面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л·p·克兹拉索夫在研究图瓦地区墓地石人时,认为武士型石人是突厥石人,而没有雕刻披挂兵器,双手捧抱器物的石人则是回鹘时期的回鹘石人,并称之为“回鹘型”①。有的学者则认为是黠戛斯石人。另外,я·A·舍尔则认为,两手捧抱器物石人表现的是显赫的贵族或高层人士,近似于执掌军队的上层人物,而属士兵则雕刻以兵器,因而这些石人的雕刻形式表现的是突厥社会各个阶层的人物②。因此,某些石人究竟应归人哪个族属,往往很难判定,学者们产生不同的看法,作出不同的结论也是很自然的。
  新疆境内墓地石人的研究也发生过类似上述事例的一些问题,最初的研究者们根据突厥人中存在墓地立石人的习俗,推测新疆草原石人皆属于突厥民族文化,所以,发现石人都称之为突厥石人。随着石人调查资料的增加,以及一些墓葬的发掘,研究者们才发现墓地石人出现的时间与汉文古籍称为突厥民族出现的时间发生矛盾,墓地石人出现的时间要远远早于突厥民族形成的时间。如把青铜时代石人称做突厥石人是很不合适的。另外,从墓地石人的调查中也发现一些石人的时间可能要晚于突厥时期,他们的族属问题就有必要重新认识,加以探讨了。
  所以,根据目前的研究情况看来,对墓地石人冠以族名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二、对“巴力巴力”(balbal)、“巴巴”(baba)、“杀人石”、“翁仲”等名称的探讨
  在参阅国外学者研究亚洲草原石人的著述中,常常会遇到“balbal”和“baba”的这两个石人名称,但国内学者多不使用。“baba”是国外学者对墓地石人的一般称呼,也有很少的学者将墓地石人称做“balbal”。
  “balbal”一词,见于后东突厥汗国时期(公元679~745年)的“儒尼文”碑铭”③④。在翁金河畔发现的翁金碑上其第3行就有“balbal”一词,并且带有一个集合名词“alparm”,意思是“勇敢的人们的balbal”。在某一墓地的碑铭中,还带有受难者的名字,即isbarac? Tarqan(始波罗达干)。
  在鄂尔浑河畔和硕柴达木湖畔的阙特勤和毗伽可汗碑中,balbal一词出现了六次,构成四个词组:
  1.“朕等树立Baz可汗为吾父可汗之第一balbal”(阙特勤碑东面第16行,毗伽可汗碑东面第13行)。
  2.“余树立黠戛斯可汗为其第一balbal”(阙特勤碑东面第25行,毗伽可汗碑东面第20行)。
  3.“当做balbal”(毗伽可汗碑南面第7行),带有动词的补语“alparin”(勇士),与翁金碑的组词形式完全相同,其中的受害者(一位或数位)的姓名不清楚。
  4.“……余立Quy将军为balbal”(毗伽可汗碑南面第9行)。
  通过balbal一词在碑铭中的重复出现,及组词关系所表现的意思,说明balbal是一种为某人而树立的且能代表人的象征物,它也代表具体的人,并且有姓名和身份可查,如“Baz”、“黠戛斯可汗”、“Quy”等。一些学者认为,balbal就是突厥时期分布于亚欧草原的石人,并译作“杀人石”。岑仲勉对这一词的解释是,“…… balbal……旧释做杀人石,生前曾杀一人,即于墓立石识之。”其实,balbal与汉字的“碑”音义很相似。“碑”在《说文解字》中解释是“碑,竖石也,从石,卑声”。称做碑的物体其实用途也很广泛,其时代不同,所表现的形式和包含的内容也显示出差异。我国自汉代以后许多的碑都是以“竖石”的形式表现;到了唐代,碑志比较兴盛,贵族和帝王陵墓都时兴树碑,突厥民族当时和唐朝来往甚为密切,所以,突厥立碑习俗受唐文化的影响是完全可能的,而且直接拼写成了balbal。
  《北史·突厥传》和《隋书·突厥传》载,“……杀一人,则立一石,有至千百者”。从这一意义上考察,balhal和杀人石的用途是一样的,认为突厥碑文中的balbal就是汉文史料记载的杀人石的这一说法是可以成立的。然而如果认为杀人石就是墓地石人则很难解释了。对此李征曾指出“在一个墓葬遗址上雕凿这样大量的石像是比较困难的”⑤。薛宗正也指出,“这样多的杀人石为之立像毫无必要”⑥。事实上,就目前所知国内外考古调查资料中,还没有见到报道突厥时期的一座墓葬立有千百石人的。蒙古境内的阙特勤和暾欲谷墓葬的地面建筑,规模都比较大,其中阙特勤埋葬建筑群外围有2米深的围沟和近1米宽的盖瓦围墙,祠庙式建筑位于中央,外侧12根立柱布列有序以支撑屋顶,阙特勤的坐像和妻子的雕像就发现于其中。在这样一座突厥时期的大规模建筑中并没有发现很多的石人。另外,在暾欲谷的埋葬建筑群中保存的雕像也不多。所以,将杀人石仅仅作为以石人的形式来表现是缺乏充分依据的。
  《周书·突厥传》明确记载,“葬讫,于墓所立石建标”,“又以祭之羊马头,尽悬挂于标上”,这里仅仅是立石建标,并没有说立像。在鄂尔浑河流域的一座墓葬,其东3公里的范围内发现了排列有序的900个立石,这与《北史·突厥传》和《隋书·突厥传》中记载的“千百”杀人石的数量比较接近。另外,蒙古境内还有的墓葬前列百余立石的,在新疆也发现一些墓地立有数十个竖石的。由此看来,所谓“杀人石balbal”,即突厥墓地的立石,它们是体现出墓主人生前战事中杀人的数量。这类立石在许多墓地上呈有规律的竖列。
  baba也是一些学者对石人的称呼,意为父亲。南西伯利亚和蒙古地区的许多石人都称做baba,阙特勤雕像也被称做baba,它具有祖先崇拜的含义。由于baba一般都是以石为材料,故又写作“石头baba”。《世界考古学事典》上册对baba的解释为“石妇”,并且将它与南俄草原分布的女性石人联系起米。这样一来,亚欧草原分布的男、女性石人都可以称做baba。baba和ballbal表面上看是同根词,但是词源不一样,所以其含义也有差别。
  “翁仲”是国内学者最初对草原石人的一种称呼,认为它与唐陵、宋陵立石人意义相似。徐松在《西域水道记》中首先使用了这一名称,指出:“……古疑兵之遗……或有陪葬如唐昭陵制欤”。黄文弼也有相似的认识,他说:“以石刻作风来说,与内地墓前普通石翁仲相同”。翁仲是传说中的巨人,……《淮南子·汜论》载:“秦之时……铸金人”,汉高诱注:“秦始皇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有长人见於临洮,其高五丈,足迹六尺。放写其形,铸金人以象之,翁仲君何是也”⑦。后来人们把铜像或墓道石像都称为翁仲。唐代陵墓立石人一般是三种,石人、马和“蕃酋”雕像。乾陵立61尊“蕃酋”像,背上刻姓名;昭陵司马门内原有14尊“蕃酋”像。石人有的很高,桥陵的达4.2、4.5米。石人一般是文臣武将相对而立,气势宏伟。虽然某些草原石人的造型与唐、宋陵武将石像相似,但是也有很多不同之处,更主要的是石人所表现的内涵不一样。由于亚欧草原石人出现的时间要早于唐代之石人。所以,将草原石人统称为翁仲是不合适的。
  三、“森塔斯”一名的由来
  新疆地名中常常出现“森塔斯”一名,见于地图,也见于地名图志。一般称做“森塔斯”的地方都曾发现过石人或者是鹿石。《青河县地名图志》记载,森塔斯,“哈语,人像之意,依沟内一块石头上刻有人像而得名。”《富蕴县地名志》也称“森塔斯”就是“直立石”,并说吐尔洪乡恰库尔勒桥南有几块直立石块,称做“森塔斯”。“森塔斯”作为地名,不仅见于阿勒泰地区,也见于塔城、伊犁、昌吉州等地区;另外,在哈萨克斯坦境内也存在以“森塔斯”命地名的。
  笔者在阿勒泰地区文物调查期间,曾接触过三个叫“森塔斯”的地方,在那里我们都发现了石人。其中在吉木乃县的森塔斯地方发现两尊石人。石人附近有一湖,叫做森塔斯湖,也因森塔斯石人而得名。据当地牧民说,湖旁这一高一低、一东一西之两尊石人是纪念部落首领而立,这里在公元7世纪左右曾居住着突厥系的民族,“森塔斯”这一地名延续已很久了。
  看来哈语“森塔斯”,具有石人的意思,这是确定无疑的。但是这一词并不是所有的哈萨克部落都能够理解。因为最早使用“森塔斯”称呼石人的,只限于哈萨克部落的基普恰克人。基普恰克人在改信伊斯兰教以前,曾有墓地立石人的习俗,他们就把自己的石人称做“森塔斯”。这一名称后来可能为其他的部分哈萨克族部落所接受。现今新疆境内保存的石人当然还会有基普恰克人的,但是在所有叫“森塔斯”地方的石人就不一定都是他们的。
  四、随葬石人的名称
  随葬石人的称呼主要是两个,一是“石俑”,另一个是“amulet”。前者见于国内学者的著述,后者是国外学者提出来的,两者含义相差很大。
  所谓“俑”,应该是古代墓葬中作为陪葬的偶人,是象征殉葬奴隶的模拟品。我国商代和西周社会流行人殉,随着奴隶社会的崩溃和封建社会的兴起,大量使用奴隶作为人殉的习俗得以改变,出现了模拟人形的俑。随着时间推移,俑的造型也有所变化,而且采用木头、泥土制作木俑、泥俑,已很普通。据我们所知,随葬石人主要发现于亚洲草原,它与中原俑的含义明显不一样,主要是起到保护神的作用。所以,随葬石人不能称做“石人俑”。
  amulet,一般译做“护身符”,具有避邪消灾的含义,指的就是随葬石人。
  以上是对亚欧草原石人名称的一些解释,当然还有别的一些称谓,在此不作一一介绍了。这些名称有一部分是可取的,有的应该摈弃。我们在本书对石人的叙述中主要以方位、位置关系分为墓地石人和随葬石人,简称石人。而且在谈到某一类型或某一石人时附加上其具体的地名,如萨木特石人、乔夏石人等,区分类型时同样称做萨木特类型、乔夏类型等。这样做,相信对石人研究工作更为方便、有利。
  ①л·Р·Кыэласов,Каменныс《статушки》Хакасии.АО,1971г.М.
  ②Я·Α·щер,Каменные иэваяния Семирчъя,М;Л,1966.
  ③岑仲勉:《突厥集史》上、下册,中华书局。
  ④勒内·吉罗著,耿昇译:《东突厥汗国碑铭考释》,新疆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1984。
  ⑤李征:《阿勒泰地区石人墓调查简记》,《文物》,1962年第7、8期合刊。
  ⑥薛宗正:《突厥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⑦《辞源》三,商务印书馆。

丝绸之路草原石人研究/王博,祁小山著.-乌鲁木齐: 新疆人民出版社,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