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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中央政府对西域的管理

作者:黄志刚


  西域一词产生于汉代,它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地理范畴,更是文化碰撞、民族交融、历史沉积的象征。自远古的史前时期伊始,西域与中原居民就有频繁的交往。公元前60年,西汉在西域首次设立正式的政府权力机构——西域都护府,至此,西域正式处于中央管辖之下,纳入中国版图之内,成为中国多民族国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匈奴称霸西域
  公元前3世纪前后,匈奴尚未成为中国北部草原上的霸主。公元前209年,冒顿杀父自立,匈奴随即在冒顿的带领下走进了全面扩张的时代,成为名副其实的“百蛮之国”。匈奴的最高统治者为单于,其下设立左、右贤王,又称为左、右屠耆王。匈奴以屠耆为贤,以左为贵,左贤王通常由匈奴太子担任,主要负责掌管领土的东部,右贤王掌管西部,而中部则是单于的王庭。贤王之下再设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军,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
  匈奴对外扩张,首先对月氏发动了战争。公元前176年,匈奴右贤王以小吏之败约故,被冒顿单于罚去西征。这次西征给予月氏国势造成致命打击,也是这次匈奴的进攻迫使大部分月氏人迁离他们的生活故地“敦煌—祁连间”向西移动,后停留在伊犁河谷一带聚族而居。这部分西迁的月氏人被称为大月氏,留在当地的老弱部众则被称为小月氏。大月氏虽远迁伊犁河谷,但并未因此而得到安宁。当年匈奴重击月氏,月氏在仓皇逃跑时袭击东边的乌孙,杀死乌孙王难兜靡。难兜靡刚出生的孩子昆莫被扔在草原上,被匈奴人发现捡回,并抚养其长大。昆莫成年之后,匈奴单于将乌孙旧部归还于他。在匈奴的支持下,乌孙开始对月氏进行反击报复。这一次,在乌孙与匈奴联合势力的逼迫下大月氏被迫离开伊犁河谷,向西溃逃到希腊化王国巴克特里亚附近,大月氏大举进攻巴克特里亚,推翻其政权后建立贵霜帝国。匈奴对月氏最大的胜利是在冒顿之子稽粥单于统治时,大破月氏,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匈奴迫使月氏西迁之后,占领了水草丰茂的河西走廊,并以河西走廊为根据地开始向西域扩张。经过一系列征伐,西域三十六国几乎全部被并入匈奴的统治范围,匈奴的武力达到了“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的盛况。至此,匈奴控制了东起辽河,西至葱岭,南抵长城,北到贝加尔湖的广大区域。右贤王负责西征并成功将西域纳于匈奴统治,故而西域首先成为右贤王的领地。随后单于派日逐王治理西域,日逐王在西域设立僮仆都尉,以“赋税诸国,取富给焉”、“得人以为奴婢”对西域进行严苛的统治,最终成为西域的霸主。
  二、张骞出使西域
  汉朝初建国,经过文景之治,至汉武帝时经历了近七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库丰裕,人民安居。《史记·平淮书》记:“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汉朝国力强盛,武帝开始着手经营西域。
  为了联络月氏,夹击匈奴,公元前138年,汉朝政府派张骞出使西域。张骞以胡人甘父为向导开始西行,途经匈奴所控制的河西走廊时,被匈奴扣押。张骞深得单于喜爱,予妻,有子,但张骞并没有因此失去民族气节。终于在被扣匈奴十年后寻得机会逃离。张骞出逃没有放弃出使职责继续西行,途经车师、龟兹,越过葱岭到达大宛。大宛王贪图汉财物,在得知张骞是汉使后,为其派遣向导护送直到康居,后辗转到达月氏。但是天不遂人愿,此时的月氏已经过上了安逸的农耕生活,加之相对汉朝绝远不知底细,月氏无意和一个不知根底的友邦联手,冒险与强大的匈奴为敌,为自己的先祖报仇。张骞在返朝途中再次被匈奴所扣押,一年后趁匈奴王位之争逃出,在公元前126年回到长安。此次张骞出使西域历时十三年,虽未能达成联合月氏共击匈奴的目的,但为中原政府沟通西域奠定了基础,史称“凿空”。
  张骞以汉朝使者的身份出使西域各国,扩大了汉朝在西域的影响,使西域诸国认识到除了游牧霸主匈奴外还有一个物产繁茂的大汉。张骞被拘匈奴十年之余,长期的边塞生活使他对西域的自然状况、人文地理、山川地貌、风俗习惯、语言文化、政治军事、经济状况等都有了初步了解,这些知识对后来汉朝征伐匈奴以及对西域的征服都有重大作用。也是此时汉朝开始知道大夏与印度毗邻,后来通西南、达滇国,也是张骞在康居的见闻使然。
  公元前119年,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公元前121年,恰逢骠骑将军霍去病自陇西出击匈奴,大获全胜,占领河西走廊。此后驻守河西走廊如何防止匈奴进犯就成了一个问题,张骞向汉廷建议联合乌孙,令其迁回故地,使之成为汉与匈奴的缓冲地带,借以阻隔匈奴与羌族联盟,达到阻断匈奴右臂的目的。张骞此次出使携带大批财货及数名副使借以彰显汉庭威势。此时,乌孙被分为三部分,昆莫年事已高,其不能专制,遂派遣使者送几十匹马以报谢,表示无法迁回故地。随后,汉在河西地区设立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四郡,徙民实边,将此地作为打击匈奴的基地。张骞的副使分别到达了大宛、康居、月氏、大夏等地,这充分说明在占领河西走廊之后,汉朝不仅可以和葱岭以东的国家发生联系,并且可以与葱岭以西的国家相交,足见河西走廊在东西交通上的重要性。匈奴听闻乌孙与汉朝来往,决计出兵攻打乌孙。乌孙担心战争爆发自己会失去后援继而面临灭顶之灾,便要求与汉朝和亲,结成昆弟共拒匈奴。汉朝先后嫁给乌孙两位公主: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细君公主可能真是人如其名,文弱不堪,远嫁乌孙后数年便香销玉殒。解忧公主继细君之后再嫁匈奴,她遵从乌孙习俗,先后嫁给三个乌孙王,生下几个儿女,在西域生活近五十年才返回长安。解忧公主的侍女冯嫽也嫁给了乌孙贵人,解忧公主和冯嫽在促进汉朝和乌孙的交往上都曾起到积极作用。匈奴见乌孙与汉和亲交好,便也对乌孙采用和亲战略。面对双方面的和亲,乌孙以匈奴单于女为左夫人,以汉公主为右夫人,匈奴尚左,由此推断,此时的乌孙还是更加敬畏匈奴势力。
  西汉王朝经营西域,一方面通过派遣使者进行联络,另一方面是军事征讨。先有赵破奴攻楼兰,后有贰师将军李广利伐大宛,继而是汉匈五争车师。其中征伐大宛对西域影响最大。初,武帝听闻大宛产汗血宝马遂派使者携带重金去求购,大宛不但有善马匿于贰师城不予汉使,而且杀害汉使,抢掠汉使带来的财货。汉天子一怒下令两次征伐大宛,伏尸百万。公元前104年,李广利第一次带兵进入西域,西域小国“各坚城守,不肯给食”。汉军边打边走,饿死的比战死的还多,无奈退兵至敦煌时士兵只剩下了十之一二。汉武帝勃然大怒,下令不许李广利进入玉门关。公元前102年,第二次征伐大宛,汉加派兵士六万人,并配给大量运送粮食和武器的后勤,其中牛十万,马三万匹,还有大批的兵器。这次汉军来势汹汹,当道小国出城给食,盛情款待,只有轮台拒不出迎,被围困数日后汉军攻破城门屠城。到达大宛时,围城四十余日后,大宛贵人杀掉其王毋寡,请降。汉军取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牝牡三千匹作为战利品,然后撤兵。
  三、西汉对西域的管理
  公元前60年,汉在乌垒城设立西域都护府,标志着西汉对西域正式行使统治权力。
  西汉对西域的管理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一是派遣官吏。西域都护是西域的最高统帅,其职责是镇抚西域三十六属国,督察乌孙、康居诸国情势,有变以闻。其功能就是统领天山南北各国,防止各国出现异动,其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西域都护由中央政府委派,级别相当于郡太守,秩比二千石,任期三年。西域副校尉是西域都护的副职,其职责是掌管部队的调遣,军事防务,亦由中央政府直接任命,秩比二千石。车师归属西汉之后,汉在车师驻兵屯田,于公元前48年在此设立戊己校尉,其主要责任是主管屯田事宜,受西域都护节制,秩比二千石,由中央政府直接委派。二是册封地方首领,发放印绶。中国历代王朝对待属国都不直接派人治理,而是使其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治体,中央政府极少干涉其内政,但都要承担一定的属国责任,比如每年的朝贡等,西汉对西域各国的政策也不外乎于此。西域各国作为西汉属国,保留了国的称呼,首领由原来的国王来担任,西汉政府很少干涉各国的内政。中央政府向各国发放印绶,以示他们的权力是由中央政府授予的,其中对高级官员发放金印紫带,对低级官员发放铜印墨带。西域都护代表中央政府对西域的各级官员行使任命、册封、升迁、罢黜等权力。三是驻兵屯田。屯田最早开始于汉武帝时期,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前往西域和亲的解忧公主及随从的食宿问题。此后,政府才意识到屯田对驻守边疆的重要作用。丝绸之路上大多是分散的小国,汉朝与西域各地频繁往来的使者给这些国家造成极大负担,因此丝绸之路上不时出现劫杀汉使的事件。屯田之后,这种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得到缓解。汉昭帝时,接受桑弘羊的建议,扩大屯田范围,和平时期士卒耕种屯田,战时出战,寓兵于农。至此,屯田成为西域边疆最主要的生产和军事措施,这一制度被之后历代王朝所沿用,成为边疆开发、建设、守卫的重要手段。
  除了以上所列出的,西域诸国还经常向汉朝派遣侍子和进行纳贡。侍子是一种变相的质子,侍子们在长安旅居期间不仅会充分学习西汉先进的政治制度、思想文化,并且有机会接触汉廷获得汉朝政府信赖,对西域各国的发展可谓一举两得。纳贡与其说是一种政治上臣服的表现不如说是一种贸易手段。中原王朝借赏赐各属国来表现自己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凡来朝贡者,不管进贡的是珍宝还是动物、植物,都加以十倍甚至百倍的赏赐。故而,对西域诸国来说,通过纳贡可以获取汉朝丰厚财物,这些交往行为客观上密切了中原与西域的经济联系。
  四、东汉对西域的控制
  东汉时,汉朝政府与匈奴争夺西域的军事斗争出现了复杂形势。
  公元前57年,匈奴内部各势力为争夺单于之位大打出手,出现了五单于争立的局面。经过激烈的争夺,五单于就只剩下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两位。呼韩邪单于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在公元前33年入朝正式向汉朝称臣,直接促使汉对北匈作的征伐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值得一提的是他娶了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郅支单于留名史册皆因一句话,几乎每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会说的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里“必诛”的就是郅支单于。郅支单于先假装投降汉朝,之后前往康居,娶康居王之女,后借机杀康居王,在西域扩张自己的势力,劫杀汉使,最后被陈汤所杀。这时,匈奴的两位单于一个臣服,一个被杀,西汉真正威震西域。可是这种对西域的绝对控制没有维持很久,汉平帝时,王莽窃汉,王莽不仅对边地部族歧视,连对待一向政策优厚的西域也苛刻无比。他派人到匈奴索要匈奴单于玺,并意图以章代玺,引起匈奴的极大不满。此外还将西域各国国王的称谓从王降到侯,此举遭到了西域各国的强烈反对,造成了人心相离,使得匈奴趁着西域民心不稳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中原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河西和陇右各地也陷入军阀割据的窘境,王莽无暇西顾也因此断绝了中原连通西域的道路,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东汉建立五十余年之后。东汉建国初,公元前43年车师前国、鄯善、焉耆等十八国遣侍子到东汉请求重新向西域派遣西域都护恢复对西域的统治。可是东汉初建,战争的创伤还未平复,中原民生亟待恢复,国力孱弱无力回应十八国的请求,致使西域局势越加动荡,原来的三十六国此时分裂成五十多个。汉明帝时,东汉王朝在经过近半个世纪的休养生息之后,民生繁衍,经济殷富。而此时匈奴实力大减,其内部四分五裂,公元40年前后,呼韩邪单于之孙比在争夺单于之位时失利后投降东汉,至此匈奴分裂成为南、北两部。比为南单于,南匈奴归附东汉;原来的单于为北单于,占据西域频频侵扰东汉。此时,东汉与南匈奴结盟共击北匈奴,敌我势力对比有了一定的差距,明帝决定遵武帝故事,击匈奴,通西域。公元73年,东汉政府派窦固、耿忠率兵北击匈奴,这次出征赢得了极大的胜利,足以与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的祁连山之战相媲美。汉军斩敌首千余,追击呼衍王到蒲类海,随后占领伊吾。伊吾是哈密的古称,是西域东边门户,宜种五谷,汉政府在此设宜禾都尉,主管伊吾的驻兵屯田,并派班超为假司马出使西域。汉政府对西域的掌控采取积极态度,在政治上分化瓦解,在军事上打击,重启了统一西域的斗争。公元74年,东汉政府派窦固等再次出兵,在蒲类海痛击匈奴,重新设立西域都护和戊己校尉。这时期的戊己校尉与西汉不同,西汉的戊己校尉是一人,东汉时期分设了戊校尉和己校尉。东汉第一任西域都护为陈睦,耿恭为戊校尉,关宠为己校尉。这种太平景象并没有在西域维持多久,公元75年,汉明帝去世,北匈奴趁机攻下车师后国,同时策动焉耆、龟兹等国群起攻杀西域都护陈睦,围攻己校尉关宠。汉章帝即位不久,即面临关中大旱、谷价大涨、国内政局不稳等等繁复国事,在此种局势之下,章帝决定迎回戊己校尉,罢伊吾屯田,放弃对西域的经营。
  东汉势力近乎完全退出西域的时候,班超却留了下来。当时班超奉窦固之命出使西域,在鄯善用计杀死匈奴使者,使鄯善摇摆不定的政治指针终于指向了东汉,也为他自己赢得了西域的威名。当班超接到回朝的命令时,疏勒人担心班超走后龟兹在北匈奴的支持下再次攻打疏勒,抱着班超的马腿不放行,以死挽留,班超深受感动,也想完成自己“效张骞、傅介子”的理想而返回疏勒。公元80年,班超上书汉章帝,报告西域康居等国希望重新归属东汉,望朝廷派兵支援。由于中原政局不稳,中央政府并未重视西域的境况,只是以徐干为假司马率领千人去支援班超。班超在十年间先后攻破莎车、龟兹等,将匈奴势力再次逐出西域,使其不得不将势力向西方的欧洲扩展。东汉政府再次恢复了对西域的统治,以班超为西域都护,以徐干为西域长史,至此保卫了东西交通的大动脉再次贯通欧亚。
  公元102年,班超由于年老不得不返回长安,离开了他拼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由任尚继任西域都护。任尚专断独行,刚愎自用,引起西域各国的不满,诸国起兵围攻任尚。东汉政府征发羌族士兵前去镇压,又引起了大规模的羌族起义。中原与西域的联系再次断绝,西域又落入匈奴领辖范围。这次西域交通的断绝在东汉朝堂上引发了一系列的是否要恢复西域统治的大讨论,部分大臣认为西域“无宜于中国而供费难”,班勇驳斥了这种观点,他认为从东汉的战略全局出发,只有夺取西域才可以断匈奴右臂,夺匈奴府藏,使匈奴远遁,进而得到边境安宁,西域是抵抗外族侵略的必争之地。在敦煌太守张珰、尚书陈忠的支持下,东汉政府最终决定对西域采取措施。公元123年,汉安帝任命班勇为西域长史屯兵柳中,四年之后基本平定西域,逐渐遏制了匈奴的势力。公元137年,敦煌太守裴岑率兵诛杀北匈奴呼衍王,彻底结束了汉王朝与匈奴在西域三百余年的争夺,直到汉灵帝年间,东汉政府还对西域行使着统治权力。
  

丝绸之路货币研究/黄志刚主编.-乌鲁木齐: 新疆人民出版社, 2010;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