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文书中的宗教材料——道教典籍
作者:刘进宝
自汉武帝设置敦煌郡以来,两汉的黄老思想与神仙方术便对敦煌产生了很大影响。姜伯勤曾说“敦煌有文字记载的道教的历史可以上溯至汉代,比之敦煌有文字记载的佛教历史更为古老”①。汉末魏晋,中原丧乱,僻处西陲的敦煌反倒成了易于保存文化之地,敦煌的道教文化一直在和异域的诸种文化交融碰撞。迨至南北朝隋唐以来,道教与统治阶层深相交接,统治者多保护道教,尤其是李唐一朝,附会为老子后裔,极力崇道,更使得道教发展臻于鼎盛。由于具有这种历史背景,大批道经写本集中出现于这一时期(唐高宗、武周、唐玄宗)的敦煌。但后来吐蕃占领敦煌,由于吐蕃统治者只崇信佛教,敦煌的道教在至德年间以后便逐渐衰落了,再加上敦煌在地理位置上与西域的接触更为密切,受佛教影响更深,与各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也更为直接,因此,直到晚唐五代北宋时期,敦煌道教仍然无法恢复到唐前期的鼎盛状态,道教活动逐渐潜迹,道观被毁,道经被弃。由于当时用纸紧张,一些废弃道经被寺庙或民间用来抄写佛经或书写公私文书,因之而保存至今。
在隋炀帝时期,敦煌的道教有了更大的发展。大业年间,炀帝在令裴矩主持张掖互市的同时,还于大业五年(公元609年)西巡河西陇右。在炀帝到达河西时,西域诸国纷纷前来朝贺,而炀帝本人也是佛道兼崇。“其在两都及巡游,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随,谓之四道场”,“帝每日于苑中林亭间盛陈酒馔,……僧、尼、道士、女官为一席,帝与诸宠姬为一席,略相连接”。②帝王的提倡,道教本身的发展兴盛,丝绸之路河西段的再次开通,为敦煌道教的传播奠定了基础。这许多因素的有机结合,也正是隋代敦煌道教发展的历史背景。
敦煌道经包罗宏富,既有后代《道藏》中收录的经籍,也有许多“藏外佚经”,这点与佛教经籍的情况颇为相似。然而颇为不同的一点是,由于对“道教文献”的定义存在分歧,所以对敦煌道经的数量统计便有了多种结果,其最少者370多件,最多者800多件,相差至有数百卷之多,而以500多件之说较为常见。若据叶贵良先生《敦煌道经写本与词汇研究》③中的观点,将先秦、两汉道家著作及一些医卜星相之类的杂书剔除在外,而只将“道教成立以后道士假托天尊、道君、祖师等神仙降授的道经以及与之相关的戒律、愿文、类书、义疏等”作为道教文献来看的话,那么“敦煌道经有686件”④。
敦煌的道教文献来源有二:
一是外地流入者,如S.1513《一切道经序》、S.0238《金真玉光八景飞经》、P.2606《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P.3417《十戒经》、P.2457《阅紫錄仪三年一说》、P.3725《老子道德经》、P.2380《通玄真经》、P.2257《太上大道玉清经》、日本京都博物馆藏《太上业报因缘经》等。根据这些道教经文的题记就可知道,它们或直接出于宫廷,或为京城道观所写,然后辗转流入了敦煌。如P.2380《通玄真经》中“开元圣文神武皇帝上为宗庙、下为苍生,内出钱七千贯敬写”的题记,就是出于宫廷的明证。
二是敦煌道教徒外出请经、抄经得来的。每一种宗教,其信徒都是十分虔诚的,他们为了自己所信仰宗教的发展,可以尽最大的努力来弘扬或布道。从有关记载可知,敦煌的道教徒也曾不辞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外出请经、抄经。如罗振玉旧藏《本际经》卷5有题记为:“冲虚观主宋妙仙入京写一切经,未还身,故今为写此经。”另如上海图书馆藏敦煌文书第181号有题记曰:“大周长寿二年(公元693年)九月一日,沙州神泉观道士索□洞,于京东明观,为亡妹写《本际经》一部。”正是敦煌道教徒这种坚忍不拔的毅力,才使许多道教经典能够从京城传到敦煌,并继续在本土抄写流传。
不论哪种来源都可看到,敦煌道教直接受京城道教的影响,所以敦煌道教典籍用纸之品质、书法之工整、品式之考究等,都在其他许多写本之上。遗憾的是,道教在敦煌发展的规模和时间均有限,道经也自然遭受到了严重损坏,其背面多为佛教写经或学郎习字之用。
伴随着敦煌道教的发展,不仅出现了一定数量的道教经典,而且还出现了道教徒的活动场所——道观。从现有资料可知,敦煌的道观共有五座,即神泉观、开元观、冲虚观、灵图观和龙兴观。
敦煌道教的发展历程,既与全国道教的发展有一致之处,又有自己的特殊之处。从敦煌道教文献的流传及写经题记可知,唐前期是其发展的鼎盛时期,吐蕃占领敦煌后,由于吐蕃统治者只崇信佛教,敦煌的道教在至德以后便逐渐衰落了,再加上敦煌在地理位置上与西域的接触更为密切,受佛教影响更深,与各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也更为直接。因此,直到晚唐五代北宋时期,敦煌道教仍然无法恢复到唐前期的鼎盛状态。⑤
《道德经》乃敦煌遗书中的主要道教典籍,在道教研究及中国文化史上都有一定的价值。今本《道德经》二卷,乃唐以前的定本。但在唐以前也有以《道经》为下卷,《德经》为上卷者,却不为学人所习闻。敦煌遗书中则有明确的反映,如P.2584、2420、2421,皆题曰《道经下》或《老子道经下》,P.2417、2347皆题曰《老子德经上》。1972年山东银雀山发现的本子也是《德经》上,《道经》下。由此可知,以“德”、“道”为上下是战国以来就存在的,唐写本还保存了旧本,这是很宝贵的。⑥
敦煌《道德经》主要是河上公注本。自后汉以来,《道德经》就流传着两种注本:一是王弼注本,主要讲《道德经》的理论,是给读书人看的;另一是河上公注本,是给道士看的。河上公注本往往把道教的许多东西,如《洞玄经》等,都放在《道德经》后面。
敦煌另一主要道教典籍为《老子化胡经》。自佛教传入中国后,就与道教、儒教发生了关系,并相互批评、攻击。道家反对佛教的东西,最重要的莫过于《老子化胡经》。敦煌遗书中保存有《老子化胡经》的5个卷子(P.2004、2007、3404、S.1857、6963),通过对其整理、校勘,可知大概情况。⑦《史记》中记载老子西出函谷关后不知其踪,而《老子化胡经》说,老子西出关后是到西藏、印度去讲学,结果把胡人都感化了,都从了老子的道,甚至还说释迦牟尼佛是老子的弟子,即所谓“化胡成佛”。除了《老子化胡经》这一种之外,,与之同属于“化胡经”类的还有《太上灵宝老子化胡经》(S.2081、P.2360)、《老子变化经》(S.2295)和《元始应变历化经》(P.2449)等总计10件。
《本际经》也是敦煌遗书中保存的一重要道教文献,它全称《太玄真一本际经》或《太玄真一本际妙经》,是隋唐时期出现的道教文献。据有关材料可知,隋朝道士刘进喜写出《本际经》五卷,初唐道士李仲卿又续成十卷。此经为唐皇室尊崇,因而流传甚广,是研究唐初道教义理的重要资料。“安史之乱”后,该经已大部分散佚,明代《正统道藏》中所收《本际经》已经是非常少的一点零卷断篇。现行本《道藏》失收。
敦煌遗书中的《本际经》写本多达140余件,几乎占已发现敦煌道教写经总数的五分之一,今散藏于世界各地。除法藏最多外(59件),伦敦、圣彼得堡、北京均有一定数量的收藏。此外,天津市艺术博物馆、安徽省博物馆、台北“国立中央图书馆”、日本天理大学图书馆、丹麦哥本哈根皇家图书馆也有数量不等的收藏。这些敦煌写本的发现,既可以弥补现行《道藏》的缺失,又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和研究这部中古道家经典。
《本际经》表现了隋唐道教所达到的极高水平,反映了中国人对理性智慧和生命理想的不懈追求,因此,它受到了当时社会的极大重视。其后的道教类书及其他典籍都曾大量征引其内容,唐高宗、武则天在为其亡太子李弘所写的道经中就包括《本际经》。唐玄宗时,更两次敕令天下道观转写《本际经》经文,从敦煌写本《本际经》的题记来看,也多写于盛唐时期。⑧另外《本际经疏》(P.2361、3027)为唐代道经义疏之仅存者,是研究唐代道经注疏的宝贵资料。
① 姜伯勤:《道释相激:道教在敦煌》,载《道教文化研究》第13辑,26页,三联书店,1998。
② 《资治通鉴》卷181隋炀帝大业六年正月。
③ 巴蜀书社,2007。
④ 叶贵良:《敦煌道经写本与词汇研究》,58页。
⑤ 谭蝉雪:《敦煌道经记综述》,载《道家文化研究》第13辑《敦煌道教文献专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⑥ 姜亮夫:《敦煌经卷在中国文化学术上的价值》,载《思想战线》,1981(1)。
⑦ 刘屹:《敦煌十卷本<老子化胡经>残卷新探》,载荣新江主编:《唐研究》第2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
⑧ 万毅:《敦煌道教文献<本际经>录文及解说》,载《道水文化研究》第13辑《敦煌道教文献专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丝绸之路敦煌研究/刘进宝著.—乌鲁木齐: 新疆人民出版社, 2010 ;